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
第七节


  公关策划的最高境界就是“插柳不让春知道”。

  杨建平接手“晓金牌保健功能型饮料”的策划案后立刻乘火车去了一趟河南李晓金的工厂,对产品的整套生产过程、工艺流程及技术特点进行了详细的了解,发现根本没李晓金侃的那么邪乎,产品的配料极其普通简单——白砂糖。
  桂花、柠檬酸、山梨汁,再加点碳酸水,就敢号称“保健”,还什么“功能型”!建平心想:这一千多年的少林寺要能搞出这么一现代化的配方来那才叫他妈活见鬼呢!他在厂里呆了三天,间或去周围较近的几座城镇里转了转。人家告诉他,就这破烂东西,竟然卖六块多钱一瓶,谁买得起?甭什么少林寺,少林寺和尚俺们见多了,除了脑瓜于亮些没啥处比俺壮!建平听后心想:这东西在当地伯是完蛋了!一丝一毫的市场美誉度也没有,快成“假冒伪劣”的代用词了。
  “你在庙前开理发店,这不是找牌呢吗?”杨建平对李晓金说,“远来的和尚好念经,要想打少林寺这张牌,您得这招呼去,哪儿能跟自个儿家门口胡抡啊?”
  “是是您说的是,”李晓金真诚地道,“起先不知道,后来才发觉,这方圆八百里以内的骗子都瞄着少林寺吃饭呢,说我这饮料了,连他妈少林寺牌的连衣裙都有人卖,身陷圄啊!”
  “所以销售市场不能选在当地,甚至整个河南都不能。”杨建平说,“况且,这一地区的消费水平和消费潜力也十分有限,您这产品的定价又偏高,肯定没多大戏。”
  “您说吧,咱去哪儿?要不,远点儿,新疆西藏大西北,那边的人好蒙……”李晓金磨拳擦掌跃跃欲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豁出去运费多搭进去点……”
  “行了行了行了咱还是就近吧!”杨建平哭笑不得摆着手“那些地方还不如河南呢!大漠孤烟残阳如血八百里渺人烟……”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双眼盯着李晓金语气断地又道:“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北京!”
  “啊?”李晓金吓得张大了嘴双眼发直,“北京?那地方……能能能行吗?”
  “为什么不行?你怕什么?”
  “我怕……我我我是说……那风险……那地方当然好……可也不是咱这种实力……”
  “老李你太不自信了。”杨建平笑道,俯身近前作循循善诱状,“搞市场,有力拔山兮气吞山河的;也有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要我们这行是干吗使的?力拔山兮的时候扶一把让您闪了腰.四两拨千斤的时候给你那一指禅注入点真气——以您目前的实力,拔山肯定是不可能的了,那怎么办?”
  “四两——拨千斤?”
  “怎么拨?”
  “不知——道。”
  “附耳过来——听我这般这般这般……”
  “他妈的!就这么干!”李晓金一拍大腿厉声断喝道,同时仰头甩发作凛然状。
  杨建平在返京的火车上草拟了一份关于“晓金牌保健功能型饮料”进入北京市场的策划报告、他对什么“保健”啊“功能型”啊之类名词颇为反感,对“晓金牌”更觉可笑,便将其改名为“少林高手鲜果饮品”。付从之看过策划方案后表示满意,只是在几处细节上稍加补充和修改,便要杨建平尽快通知河南的李晓金,让他先把资金落实到位。李晓金接到北京的传真后吓了一跳,上面开列的各种开销竟达十几万元,这对于正喝着清汤艰难度日的李晓金来说不啻是一笔巨款,他现在帐面上的资金连同外面的欠款归拢齐了也就才十来万,这不是要让他倾家荡产吗?李晓金又含糊了。于是几日内北京河南之间的电话传真往来频繁,北京方面压缩了一些可有可无的不甚关键的开销,而河南方面仍感压力甚大,一天天地犹豫着不敢上手,转眼间到了十月中旬,杨建平警告说如果再拖下去就连末班车也搭不上了,李晓金这才咬牙瞪眼赌徒一般地回了信:干!
  杨建平立刻驱车赶往气象局,仔细了解最近几周内的天气情况。他有一个中学同学在气象局工作,所以没费多大劲就得到了他最想得到的资料。资料表明,在未来的两周内,北京地区受华北降雨云系的影响,将会有至少两次降雨,但雨量偏低,估计为小雨。之后,北方大部分地区就将受到西北和蒙古国南下的高空寒流的影响,气温逐渐下降,并且最终进入多风干燥的冬季。杨建平随即马不停蹄地赶往顺义的一家乡镇企业,紧急定制了三千把印有“少林高手鲜果饮品”“全民健身,壮我中华”“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等字样的绿色自动帆布命。当晚,他彻夜未眠奋笔疾书、一口气写了两三份请示报告四五千字的“倡议书”和四五份新闻通稿。
  第二天一大早,他借了付从之的汽车直奔共青团市委和市体委,将“倡议书”和活动方案呈上,并一再亮出付从之的大名说这是付老师为响应中央关于“开展全民健身运动”的号召而策划的一个十分有意义的活动。团市委的一位中层干部恰巧是他大学的校友,曾担任过学校学生会的主席,彼阳。那位校友告诉他,此事需上报领导,要他稍等几天,成与不成都会尽快通知他。杨建平想把他拉出去吃顿饭.仍被这位前“主席”婉言拒绝。于是,他又匆匆赶往市体委.待他赶到,人家已经午休下班了。无奈,只得买了几个包子缩在车里静待两点钟上班。
  由于一夜未眠,又赶上秋日正午的阳光温暖宜人.蒙蒙胧胧地就睡着了,还做了个甜蜜的梦:他梦见自己正开着一辆豪华气派的车在海边的沙滩上飞驶,海浪涌来,将他连人带车卷入海中,于是车变成了一艘同样豪华气派的游艇.拉着长长的汽笛,飘行在蓝天碧海之中;这时他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长发飘逸齿白唇红模样俊俏含情脉脉。是个女孩。
  他听到自己叫她“易红”,还听见“易红’在喊:“靠边!靠边!你挡住人家道儿啦……”他猛地醒来,却是传达室的老头在冲他喊。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车后有一辆“桑塔纳”正在不停地鸣笛。他急忙打着了火让出车道,一看表,两点多了。
  他在体委受到了热情接待。这年头,肯掏钱赞助群众体育活动的越来越少几乎绝迹,但凡有俩钱的都花在大项目上了,譬如足球乒乓球还有大多数中国人都听说过没练过的高尔夫球网球。体委经费有限,维持尚感艰难,哪儿有闲钱再去组织什么群众体育活动的开展。杨建平的到来正对路子,双方一拍即合。唯一令体委感到有些棘手的是杨建平关于组织体校武术班的小孩表演武术团体操的要求。他要至少八百个小孩还得剃光头扮成少林和尚的样子。体委的人感到很难办,可杨建平坚持要这项内容,最后双方以再追加赞助五百箱“少林高手鲜果饮品”为条件达成了协议。杨建平知道,李晓金又该心疼得哇哇大叫捶胸顿足了——那也没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杨建平进入整套策划中最关键的环节:
  疏通新闻界。付从之给了他一大沓于名片,说这都是与他关系甚好的各媒体的“名记”。杨建平不辞辛苦地一个一个联系,约见,恳谈,吃喝,将整套方案化解为支项择人分类一一告之。杨建平的身影频繁出入于报馆电台电视台,闪现在餐厅舞厅咖啡厅;他那张笑意盈盈的嘴角几乎片刻不停,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总是炯炯有神。付从之的那辆车后来烧了缸,因为他跑得太狠,又是个新手,忘了加水换机油。不过付从之没有怪罪他,车修好以后仍旧借给他使,这使他深受感动。
  几天后团市委也回了话,说可以一起联合举办。接着在顺义县赶制的三千把专用雨伞也到货了。杨建平便发出了传真,要李晓金即日起程赶来北京。传真件的L方煞有介事地用手写体字写着:虎!虎!虎!
  李晓金不明白这“虎”是什么意思。他后来问杨建平,杨建平笑答:我是属虎的……
  秋末的北京,天安门广场西侧中山公园内,旌旗飞舞人山人海。这里正在举办“第一届全民健身咨询服务日”活动。这天是阴天,天气预报说是有小到中雨。但报上说这里有义诊和义卖活动,还有各种文体义演;并已,主办者还搞了各种有趣的健身比赛,赢者有奖。所以,人们怀着“赶不上雨”的侥幸纷至沓来——垦期天嘛!本来就无事,在家里猫着干吗?
  公园入口处立着一块大牌子,上面由一位著名的书法家泼墨而成:“少林高手”祝全市人民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这是组委会对赞助商的回报。付从之和杨建平根本没把这招牌当回事,他们要等的是“下雨”。而且,希望的是最好别下。
  在“五色土”花坛的旁边,一排排码放整齐的伞犹如一坛郁郁葱葱的松柏俏立夺目。这时公园的喇叭里开始广播了:各位游客请注意,由于天气预报今天有雨,为了照顾没有带雨具的同志,组委会特意准备了一批雨伞免费供大家使用。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到五色土花坛旁领取,每人限领一把。您用过后,请您妥善保管,并请在五日内归还。归还处在公园入口有侧售票处……

    天色更加阴沉了,一场雨似乎不可避免。
    付从之和杨建平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五色土花坛旁,望
  着熙熙攘攘混杂流动的人群,听着喇叭里一遍又一遍的广
  播,神色安详一言不发。离他们不远,李晓金正被一群记者
  围在中间手舞足蹈唾液横飞地讲着什么。杨建平在广播中断
  的间隙中听见他在大声疾呼:“弘扬民族工业?全民皆兵,
  男女老少齐上阵,抵制洋货……全民健身?全民皆兵,男女
  老少齐上阵,抵制疾病……公益事业?全民皆兵,男女老少
  杨建平忍不住笑,侧脸去看付从之,却发现他在仰面
  望天。


  有人往花坛这边走来,左顾右盼的像是在找人。看见付杨人站在那里,便走上前来询问:“是在这儿领伞吗?”
  二人点头,并向那人报以亲切的微笑,鼓励道:“拿吧!
  免费的。”
  于是那人拿了一把,在手里左看右看,似乎觉得不甚好,便放回去,又取了一把,“呼”地一声撑开,再收拢,点了点头,满意地走了。
  接着又有人走过来,仍旧是挑拣一番,临走时嘴里还嘀咕着:“怎么是单人伞……”
  杨建平讪笑着对付从之道:“大家都很认真,跟花钱买东西似的……”
  付从之双目平视无动于衷,稍顷,低声道:“去叫记者来拍照吧……”
  一直到公园里的活动将要结束时,雨仍然没下。可三千把绿伞却被取光了。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雨来了,渐渐沥沥的,真正的小雨。于是在这一时间内,以天安门广场为中心向城内四处辐射着绿伞的影响。在撑开的伞面上,桔黄色的“少林高手鲜果饮品”的字样分外醒目。伞下走着三千位步履安然神闲气定的“活靶子”——这是杨建平对他们的称呼,因为再过几天,这些人,包括整个市民阶层,都将成为各媒体集中攻击的目标。
  “第一届全民健身咨询服务日”活动举办得很成功,得到了各界的好评,不少媒体对此作了较为充分的报道,市里领导也赞许有加。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杨建平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因为过场已经结束,真正的大戏将要上演,他必须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这天傍晚,滞留在京等待大戏上演的李晓金百无聊赖,非要拽着杨建平出去喝几杯,说实话,杨建平是打心眼里烦透了这个暴发户兼吝啬鬼,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客户,杨建平怕是宁可上吊也不愿陪着他胡抡乱侃的。起先李晓金还要拉上付从之,杨建平苦笑着说您要糟踏就糟踏我一个人吧,打击面别太宽,付老板血糖低容易晕厥,李晓金这才作罢。两人去了一家宾馆的歌舞厅,也就是在那里杨建平遇见了他日后的妻子易红。
  这是一个没有多少浪漫情节的爱情故事。杨建平之于易红,或是易红之于杨建平,似乎是天生注定要从茫茫人海中隔离出来相遇相识相爱相互携手走过一生的。以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之大之纷杂之忙乱,其实任何一对男女的聚散离合都可以被看成是前生有缘或是无缘的。否则,凭什么是他(她)而不是他(她)呢?至于文学作品或是影视剧中种种凄婉悲艳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我们在成年后便基本上不再轻易相信了。因为老夫老妻的谁没事净想着浪漫?重要的是今晚吃什么,衣服洗了没有,存折里的钱去哪儿了?故而,我们曾经想略去有关杨建平与易红的爱情故事,因为不单是乏善可陈,而巳空费我等有限的文学才华。但是有好心人指出如果没有这段描写而在日后突然给杨建平安上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婆恐怕有损其名节。好在杨建平和他的爱妻如今已远赴香港,任我等胡编瞎侃他也无能为力,那就来上一段吧!
  据我们所知,当时正在歌舞厅当服务员的易红各方面的条件都极其一般——模样一般,家境一般,学历一般,工作一般。至于杨建平当初是怎么看上她的我们颇为不解。因为在众人眼中,以他当时的“硬件”是不愁找不着出众一些的女孩做朋友的。据他自己说,易红为人善良温顺,心眼好,懂事听话,善解人意……反正特别日本非常古典,他跟我们说他是真爱她。
  那天晚上,他和李晓金在歌舞厅里包了个单间,正宗名词叫“KTV”。就他们俩人,要了十几扎啤酒扯着嗓子乱唱。正陶醉呢,忽然听见有人在叫“易红”,于是那位守在门口正捂着嘴笑的女孩开了门匆匆而去。杨建平觉着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怎么回事。这时李晓金大概是觉着不过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嚷嚷着要出去“蹦迪”。杨建平不想去,独自一人守着空房喝酒。不一会那个服务员回来了,仍旧习惯地背手站在门口,两眼四下寻摸,大概是在找李晓金。这时杨建平说话了。
  “你叫易红?”他问。
  “嗯,怎么啦?”她也问。
  “没怎么,我听着耳熟可又想不起来。”
  “‘是吗?”她显得挺惊讶,“可……可我没见过你。”
  “没错!我也没见过你。”
  “那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俩人相视片刻,都乐了。
  “做梦呢吧?”她说。
  杨建平脸上的笑容瞬时凝固。
  “嗯!你……你怎么啦?”她的身子向前稍倾,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容易的易红色的红?”他问道。
  她莫明其妙地点头。
  “我操,邪门了。”他小声地自言自语,“可模样不对啊!
  那位是个飒妞呀,眼前这位…·。·”他抬头望向门口的那位“梦中情人”,心里犹是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邪的啊!敢情是有谁给我托梦吧?”他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表情神秘兮兮的。
  易红眼看着这位客人神乎其神自言自语的样子心里有些怕,又不敢动弹,呆若木鸡地瞪着双眼站在门口犹如囚犯过堂。
  杨建平拿起扎杯喝下一大口啤酒,一边用手抹去嘴角的白沫一边问:“你多大了?”
  “你……你问这于吗?”她戒备森严地反问。
  “不干吗,随便一问。”
  “23。”
  “你家住哪儿?”
  “八宝山……你笑什么?真住那儿!”
  “好地方好地方!”杨建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易红也惹笑了。“一般人想去还去不了呢!怎么一规矩来着?县团级以上是吧?”
  易红佯怒没有回话。
  “那你上班够远的,得两个多小时吧……坐地铁还得倒车是吧……你们一般几点下班?下班都没末班车了吧?你怎么回家?你怎么不理我?”
  “你真够雷锋的,是不是跟谁都操这么大心?”
  “不是,我有心脏病——咱说正经的了,真的,今晚我送你回家吧?”
  “谢了,有人送。”
  “谁?”
  “我爸!”
  “晦——吓我一跳。”
  “吓你一跳?”
  “不是不是不是那意思……”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鬼知道什么意思!咱不带穷追不舍刨根问底的——刚认识就这样,以后怎么交往,怎么相处?”
  “谁要跟你交往,跟你相处了?”
  “你呀!”
  “我是谁啊?”
  “我管你是谁呢!爱谁谁!你爸在哪儿呢?告他回家去吧!今后他可以放心的在家呆着了,你被我接管了。”
  “谁被接管了?”李晓金气喘嘘嘘满头大汗地闯进来,“谁被接管都没关系,有咱哥儿们酒喝就他娘的中!”
  杨建平和易红被突然闯入的李晓金吓了一跳,木呆呆地看着他一边挥汗一边大口灌酒,接着,俩人目光再度相撞,易红莞尔一笑,杨建平则若有所思。
  那天晚上杨建平没有送易红回家,因为李晓金喝吐了,他得负责将其架出舞厅。在马路边上,他陪着李晓金几乎熬了一夜。他实在背负不起那具死猪般沉重的身躯,只得唉声叹气地守着他悲叹命薄。
  从那天起杨建平和易红就算是认识了,他开始经常光顾那家歌舞厅,一去就包下易红负责服务的那间KTV,然后就是几个小时的欢声笑语情意绵绵。再后来他们就开始约会,就像一般恋爱中的男女一样。没什么新花招也没什么大悲大喜的跌宕。终于有一天易红辞去了工作,进入杨建平开的公司当了出纳。据说后来她曾帮过杨建平的大忙,算得上是真正的患难夫妻。再后来他们在香港结了婚,前些日子生了个男孩,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自然而然地发展演变。我们推测,这个三口之家的未来也一定是美满幸福俗里俗气的。
  其实我们是十分想将易红写成一个灰姑娘式的喜剧人物的——一个并不出众的姑娘遇见了一个浪漫多情的白马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事实上杨建平并不配充当那种骑着白马驰骋情场播撒情种的角色。白色的汽车如今他倒是有不止一辆,却又失去了古典味。再看看易红,灰姑娘是够格了,但如果再美化为公主,怕是就要对不起安徒生了。没办法,点到为止吧!商人们的爱情大多也就是如此,没什么特别之处。
  对此我们深感乏味和无奈。
  五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杨建平把电话打到公园管理处,得到的回答是:三千把雨伞无一归还。
  他乐了,觉得自己真是个神机妙算运筹帷幄的大将之才。
  因为一切都不出他之所料。
  北京一家颇有影响的地方性报纸率先开了第一炮:三千把雨伞去哪了?
  横贯整版的通栏大标题,黑体反白的大宇,配上一幅压题黑白照片,抢人视线过目难忘。
  “……河南晓金保健饮品有限公司为‘首届全民健身咨询服务日’而准备的三千把雨伞,在雨还未下之时,却已被人哄抢一空……只因免费领取,似乎不拿白不拿……拿过之后,似乎理所应当地视为己有,五日内,竟无一归还……”
  文章最后说:“……强身健体,当然是提高国民素质的重要内容,但如果我们忽视了对精神文明、对国民道德观念素质的培养教育,那恐怕才是更令人担忧的……‘绿伞事件’折射出了我们当中一部分人丑陋的自私心理。在商品经济迅猛发展的今天,我们不禁要大声疾呼:还我雷锋!”
  杨建平放下手中的报纸,从抽屉里取出几篇早已打印好的文章,在一张传真专用信笺上工工整整写了两个字:拜托。然后交给一旁正在打字的秘书:“马上发给刘方。”
  几天后,那张报纸的“读者来信”专栏登出了不同署名的这几篇文章,文章对“绿伞事件”暴露出的社会公德意识的普遍低下进行了强烈的谴责,对国民素质表示了深切的担忧,对“雷锋精神”表达了无限的怀念,最后,纷纷对“晓金公司”表示了感谢,感谢他们为广大市民提供了一次难得的自我教育的机会。
  在接下去的几天时间里,北京各主要媒介纷纷辟出专版专题,对“绿伞事件”进行了全方位深层次的分析、评价,大批读者听众观众参与其中,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在各种报道中,“晓金公司”做为事件的发起者,自然成了媒介关注的焦点,预约采访的电话应接不暇。李晓金一时忙晕了头,今天是电台直播,明天是电视录像,后天又是报社专访,还有几所大学请他去做专题演讲。他简直太兴奋了,一夜之间成了名人谁不兴奋?只是他兴奋得过了头便要胡说八道,因此不得不由付从之出面陪着他四处胡抡。付从之当然也兴奋,他的大名和形象再一次亮相于各大媒介,不仅巩固了他在商界中的地位,而且从此财源滚滚,挤上门来送银子的几乎让他手忙脚乱无所适从,他尽可以挑挑拣拣任意开价了——没了朱联学的北京,是他付从之的天下了。
  “晓金公司”和“少林高手鲜果饮品”在北京闯出了牌子,据说在一个月内创造了日销一千箱,月销三万余箱,销售额近四百万元的奇迹——要知道这是一个全新的品牌,又是在秋季上市,广告费几乎为零,仅有用于活动的经费约八九万元,能有如此业绩实为不易。更重要的是,“晓金公司”经此一役,走出了营销困境,在北京市场上站稳了脚跟,为来年的生产经营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李晓金为此支付“l·2·3公司”咨询服务费五万元——付从之差点没被气晕过去,于是从此便断了交。
  声势浩大的有关“绿伞事件”的讨论直到年底才完全堰旗息鼓闭幕收场。李晓金后来真正发了横财,成了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并开始涉足房地产,股票期货等多种业务。他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加侃爷,“绿伞事件”不仅使他走出困境继而平步青云,而且也给了他不少有益的启迪,他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才多少懂了些什么叫“市场”,什么叫“策划”。所以在他后来的招聘启事中,“策划”始终是待遇最高的一项职位,而且也还真招了几位能力仅仅在他之下的高手。
  对于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李晓金一向是把“绿伞事件”的一切名誉统统据为己有的,故而日久天长,他还真的自以为是起来,下意识地就将自己当成“大师”供起来了。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后来,他被已经自立门户的杨建平玩了一把惨的,一个白山市工业开发区的项目几乎让他倾家荡产,这也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表。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