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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她笑了:“别那么急,我会为你着想的,谁让我们认识呢。”
  她在跟我碰杯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里有一丝让我无法言清的温情。我当时不敢多想。只觉得她还是在真心帮我。
  但那一天,我却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回到家里的时候,翻出兜,只剩下了七元票子。是的,那时候,我每月从单位拿到工资都如数交给影,我的零用钱全是靠稿费。但那本书的出版与发行,使我中断了写作,稿费入不敷出,请她吃饭的时候,我身上只剩下九十来元了。但我还得打肿脸充胖子,还得强充大款相地请她“点菜”!
  钱袋空空的我,在销书之事尚无着落之际,不能不纯粹为了钱而重新拿起笔来写作了。那完全是另一种精神状态。以往写作,首先想到的是,我应该写些什么,才更有社会意义;现在,行笔之前,却要先预想写出来的东西能得到多少钱。我得做好万一书销不了多少得凑钱还债的准备。因而,当时变得是哪家杂志社约稿付酬高,我就先紧着为哪家写,且写得废寝忘食,满脸泛青。但这样做,又远水解不了近渴,稿子写好了,发表得至少三个月,稿费寄来,还得两三个月,而印厂定的应付款日期马上就到。我这时候,还真得指望于惠绢了。
  于惠绢的那个株洲的朋友终于到了。
  那一天,于约我一起去的火车站接人。
  我没钱在外边请客吃饭。为了给她的这位朋友接风,我只好把她们一起请到我城南的家里。
  于的这位朋友姓尚,也是个女性,年龄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个儿,人长得很精明,一看就像个商界老手。她和我一见面,便爽快地答应:“销一千五百册没问题,你往我那儿发货吧。”她递给了我一张标有接货地址的名片。接着,她说:“到时候,看销的情况,也许你压的那点书不够我要的。”要能那样,那当然太好了!我一时间,不能不把她视为救星。如果不是囊中羞涩,我真得请她到高档点的酒楼或饭庄表示一下谢意。但当时不行。当时我只能用感谢的话填塞她,只能把我的那间小屋权做迎宾的雅间。
  于似乎看出了我的窘境,到了我家之后,她自己又悄悄地下楼买来了一堆灌肠、熏鸡等熟食品。她显然比我还高兴,主动下厨,炒了四个家常菜。那菜做的还挺鲜美,尚吃起来连说:“挺不错。”
  一顿饭下来,彼此间变得很随便了,谁也不再拘着面子讲客情了。我发觉尚这人挺开放,性格爽快,说话直来直去,像个无拘无束的小伙子,挺可亲近可信赖。而我更感到于确实是把我的事当回事的人,她在诚心净意地帮我,尽管这中间有她的利益。我从心底开始感激她了。
  这种感激更缘于心的得以放松。我觉得尚的到来与承诺使我铅云密布的头顶豁然开了一道天缝,使我看到远离我多日的阳光,使我呼吸到了不再让我感到窒闷的空气。这也自然使我的那份已经动摇了的怨恨消失殆荆我觉得我应该回报她点什么了,在她应得的那五个折扣还没有落实的现在就应该回报她点什么了。可我回报她点什么呢?
  闲聊中,于突然提议:“晚上一起到工人体育馆看节目去吧。
  今天有香港歌星伍思凯演唱会。”
  尚说:“那当然好了。可有票吗?”
  于说:“我有熟人在那儿工作,让他把我们带进去。”她转脸问我:“你怎么样?”
  我说:“只要你想去,我当然愿意了。”
  那歌星演唱得好煽情。他一出场,便把全场人的情绪调动了起来。那种情境就像月亮拨动着海的潮汐一样,他在歌台上面对哪个方位,哪个方位便会涌起浪一般久久不落的欢叫声掌声。他是那么投入地唱着,一首又一首,每首都唱得如同直接与你的心在交流,让你禁不住为他如泣如诉的歌声而激动而畅想而与他同鸣。
  他的最后一首歌是《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他一开唱,全场人几乎都跟着唱开了。那歌词的大意是——没有承诺却被你抓得更紧没有了你我的世界雨下个不停我付出一生的时间想要忘记你但是回忆回忆回忆从我心里跳出来拥抱你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你让我越来越不相信自己我还听见你的声音轻轻萦绕我的心我还不能接受分离就是永远不在一起他这首歌唱到半截的时候,我发现于的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
  她也在有所回忆吗?可是当时的我,对她的内心世界还一无所知。
  我还没有问过一句关于她个人生活上的事。我甚至还不知道她婚否,但是我能够感应到她已经情有所钟,不然她不会为一首歌而如此这般。
  分手的时候,她与尚钻进一辆面的后,她又探出头来向我挥手。她的泪痕已干,她的脸上浮泛着兴奋的光彩。路灯明亮的灯光更映衬得她的容貌亲切动人。
  她说:“今天真高兴!”
  而那一刻,我的感觉是,这夜晚的空气好新鲜,似乎刚刚下过一场霏霏细雨。
  回到城南的小屋门前时,已是深夜十二点半多了。
  我打开门,拉亮电灯,卧室里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的身影使我一惊。
  是影来了,她在等我。
  她的面色苍白,劈面第一句话便是:
  “你不是在这儿写东西吗?”
  我一时语塞。
  她吼叫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说:“我骗你什么了?”
  她说:“你骗我什么了?你不让我过来,你却勾别的女人来……”我打断她的话:“我勾什么女人来了?”
  她跳下床,扑近我,把我推揉到厨房里,指着地面质问道:“这是什么?这是那个骚女人的?”
  地面上有一根近两尺长的头发。影没有留长发,那无疑是于的。
  我只好强辩:“就是有女人来,又怎么样?”
  她大叫道:“不行!这是我的家!”
  我说:“可我现在用得着人家。”
  “用人家干嘛?用她给你卖书?”她改用嘲讽的口吻道:“你可怜不?你还像男人不?”
  我怒了。我说:“我不愿听你这样说话。”
  她叫道:“不愿听我这样说话,就让这骚女人离这家远点!”
  我说:“你这是没事找事,神经过敏!”
  她道:“我神经过敏?我要早点神经过敏,也不会落到这一步,落到让别人明目张胆地侵犯到我的头上来了。”
  我说:“她侵犯你什么了?”
  她说:“这你知道!”
  我说:“你真是有病!”
  她说:“我就是有病,我现在需要你照顾。从今天开始,我不会离开这儿了。”
  我急了:“你不要这样!你住这儿,我还怎么写东西?”
  “你别老拿写东西糊弄我!”
  我暴跳起来:“你要偏这样,那我到北头去住,我现在就走!你在这儿住吧!在这儿住吧!”
  我扒拉开挡在面前的她,冲向门口。
  她抄起地上的一个布包,跟着冲过来,伸手帮我拉开了门:“你想躲开我?没那么容易!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了,你上哪儿我上哪儿!”
  我无奈地一屁股坐到了门厅的长沙发上。
  我说:“你干嘛要这样?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难吗?我现在需要空间需要时间!我现在欠了人家的债,我得还!我拿什么还?我得写东西,我得卖稿子!你干嘛这么不相信我?我是搞女人的人吗?我现在有那个精力吗?我要搞女人我当团委书记时早搞上了,那会儿多少个女人围着我,你问问别人,我动过心么?你让我闯过这一关好不好?你给我两年时间好不好?你别这么折磨我好不好?”
  她直着眼睛,望着我,好久好久。终于她好像心软了,走近我,在我面前蹲了下来,她把双手放在我的膝头,扬脸望着我,神态变得温和起来。她说:“你欠了人家的债,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说了也没用?”我避开她的目光。
  “怎么没用?欠多少?我还?”她语气坚决地说。
  我说:“你还?你值四万块钱么?”
  话一出口,我立刻察觉这话说错了,我的本意是,你上哪儿找四万块钱去?
  但她一听便跳了起来。她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又吼了起来:“我不值四万块钱!好!你找值四万块钱的去吧!我走!”
  她冲向房门。
  这回是我奔过去拉住了她。
  我说:“这大黑夜的你上哪儿去!”
  我不顾她挣巴,连推带操地把她接到了卧室的床上。她毕竟是我的妻子,我得为她的安全着想。
  我衷劝道:“我们俩别这样了!”我说这话时声音已经变成了哭腔。
  她突然捂着被子嚎陶起来。
  我知道她哭什么。她是觉得委曲,她是觉得她把一切都交给我了,而我在远离她,在欺骗她。但实际中的我,并没有一丝背叛她的行为啊,哪怕是一个念头!她真是多余!她这么胡乱猜疑只能会弄巧成拙。我没有精力这么应酬她,我也没有时间这么应酬她。她吵闹的结果除了让我心烦没有任何意义!
  她哭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但我没有去哄劝她。我觉得是她错怪了我。
  第二天早上窗户刚透亮,她就穿好衣服起床了。
  她拎起那个布包,对还在被窝里的我说:“你在这儿住着吧,我走了。”
  我看到她两只眼睛红红的,眼皮都浮肿了。我想说:“真没必要。”但没有张口。我望着她开门出去,没有动窝。
  我把尚要的书通过邮局发了出去。
  我希望尚能当下付款,但尚说等她回株洲后把书处理了再付,有于担保,我只好等待。
  还是刘莉关键时刻救了我一把。
  她把一个中年男子带到我的面前,而这个男子又把我和她请进一家餐馆。
  这位男子向我敬过酒说:“你和刘莉上次那事,实质是你误会了。她的为人我清楚。我们都是讲信用的。”
  我说:“我已经知道了。”
  在那酒桌上,我和刘莉握手言和。
  刘莉要我为她拼一本十二万字左右的书,说只要是我写的东西就行。她说这回见稿就付酬,免得再发生不愉快。
  我用三天的时间便把十二万字的稿子拼了出来,因为手里正好有几篇刚写好的作品的底稿。她接到稿子后,当下给我点出了五千元票子。
  这五干元,我马上转给了催款正急的印厂,使他们得到了一定的安抚,我也为此先透了一口气。债,还一笔终归少一笔。
  尚在京一共呆了四天。第五天的早上,她拉着于惠绢一起坐火车去了长沙,说是要参加一个图书订货会。
  她们临行前,我去送行。
  她们都打扮得很漂亮,像一部戏中出塞的公主。女人的姿色对男人来讲的确很重要,她们如果光艳照人,即使是忧心忡忡的男人一见面,也会变得心神信然。我忽然发觉于是一个很够品位的女人。她尽管在相貌上并不超群出众,但有一种高贵的气质,有一种成熟的美,那就像一具做工精良的艺术品,只要再稍加点缀便会使人赏心悦目。她穿的是一身崭新的藕合色西装套服;长发依然被散着,但前脸做了花儿;两颊施了油脂,显得十分光润;颈部围一白色纱巾,正好把面部托衬得愈发顺眼。人说:女为悦己者容。我不知道她此番究竟为谁而容。但在走向车站的路上,她随便聊出一段际遇,却让我心里突然间好不是滋味。
  她说:“昨晚上,我和我们尚小姐到一姓罗的那儿谈生意,这位还挺大方,一定要请我们吃饭。看他那人样挺正经的,没想到吃完饭,他借着酒劲竟跟我动手动脚起来,先是一出门便把手搭在我肩上,我拿开后,他又把手移到了我腰上。我也就是拘着面子,不然,我真得给他两句……”就在那一刻,我的眼前明晰地现出一张满嘴喷着酒气垂涎欲滴两眼色迷迷眯成一条线的脸。我的反应是,这个家伙怎么敢这么放肆呢?这个家伙是不是欠接了?如果我要在身边,我绝不会客气的,我最起码要瞪起眼睛警告他:“放规矩点!”但瞬息间,我又突然向自己进攻了,我又突然质问自己:你有什么权力这样?你有什么资格这样?你是她什么人?她又是你什么人?她不就是肯帮你销书的熟人么?她最多也就只能称为你的朋友,这个“朋友”又界定在与书有关的交往上。你这样分明是一种无谓的妒嫉!
  是啊,我干嘛要妒嫉?
  我不知所以地摇了一下脑袋,又十分做作地冲她一笑。
  我说:“人家那是喜欢你。”
  她脸一绷:“我可不需要他喜欢。”
  “好了。”我转开话题,指着已经到的进站口,“你们进去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我是十分失落地离开火车站的。我说不清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但我等于的好消息是早就明确的。她许诺过,到长沙订货会上,要全力推销我的那本书。我要恭候十天之后于给我带来数量可观的订单。
  在等待的日子里,我只有拼命地写作,才能使心完全静下来。
  在书的发行上,我已经四处碰壁,只能完全指望于了。我的处境实质上就像一个人陷入了泥淖而无法自拔一样,我唯一自己能托住自己不致使自己最后在无望中气绝的东西就是稿费。我真的做出这样的准备了,即如果积压的书推销不出去了,也就算了,不费那劲了,我欠人家印厂多少印费,我慢慢用稿费抵,我想只要我肯干,这条路还是行得通的,无非也就是求求印厂再宽延一下还款期限。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关于王忠的那篇稿子结束了,并誊写出两份,在给北国风杂志社一份外,我把另一份定名为《暴发者》,送到了中国文学出版社,我要在那里出一部单行本,那有十六万字。我计算了一下,出书后,千字三十元,也可得到近五千元的稿费。
  就在我正准备下一篇的写作时,一位搞电视剧的导演让他的助手找到我,请我参加他们正筹建的一部以反映市民生活的电视系列片剧组,做为主创人之一。
  这位导演的名字叫王山,据说还是他那一行的一个腕。
  我应约赶到了他们办公所在地。
  一个丰腴漂亮的女子在她的卧室接待了我。她说:“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我还以为你是个女的呢!哈哈哈哈!”她爽然地大笑起来,随之,找出一堆诸如系列剧创作构想、剧组班子建制等材料。在递给我的时候,她一扭身,坐到了我的身边,使彼此没有了一丝间隙。当然,她给我的感觉是相当亲切无邪的。但当我感到她的衣服里的肌肤与我的身体紧紧贴上时,我却不由得耳热心跳冒出了一身汗。
  正值深冬季节,她看着我有些惑然:
  “怎么?这屋热?”
  屋里并不热。我知道我是过于自我紧张了。我赶紧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嗫嚅地说道:“哦,我拿回去看。”
  我站起身欲离去。
  她也站起身,用两只大大的眼睛端详着我,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忽然,她大概想起来了,她说:“你等一下。”转身从床头抄起一个小坤包,从里面翻找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到上面写着:月萌歌舞团独唱演员黄佳丽。
  我想不到我面对的还是一位独唱演员。我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人。这是第一次。
  她见我犯愣,眉头一挑:“怎么?吓着啦?没听过我的名吧?
  还没出名呢!等我出名啦,你就不会这么看着我啦。你得:佳丽小姐,给我签名吧。哈哈哈哈!”她又大笑起来。
  她是那么无拘而随意。这让我离开她,走出好远,眼前还闪现着她的笑容。
  两天之后,我把写好的一个短剧本子送去时,一推开她的房门,正见她伏在躺在床上的一个男人的身上亲吻。而我的到来丝毫没有使他们感到难堪,他们很自然地坐起身,热情地招呼我坐下。我不知道那男人是不是她的丈夫。她当时非常兴奋地翻看了一遍我的本子,然后,举着本子冲那个男人说:“我演剧中的妻子挺合适。”随之转向我,“里面的男主角是不是写的就是你呀?到时候,你演得了,我跟你搭档,我演妻子,绝对跟真的一样。”她说罢,哈哈哈地又大笑一通。
  她的性格让我觉得她绝对是女人群中独特的一位。她让每一个走近她的男人没有间矩感,没有设防感,并能用她的喜乐迅速地感染你,使你感到轻松和愉快。我这么说,绝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真的,当时,我就觉得她让我感到非常开放,她的性格恰巧使我低落的情绪得到调节。
  从她身上,我更看出女人是多么的需要男人。她可以说是在无忌地寻求温情。这使我很快地想到了影,想到我已有一个星期没有与影见面了,她在独自忍受着孤独。我为什么不能在写作的间隙抽出一点时间去看着她?尽管彼此已经闹得不那么愉快,但毕竟还是夫妻,毕竟我曾向她起过誓,永远不会抛弃她!她也是女人啊!
  这也许正是一种自我封冻后的心灵的复苏,是在看到无拘无束的开放快乐的女人后的复苏。
  在那天傍晚,我从剧组驻地出来,便赶到了城北的家中。我幻想着影也应当有那种无忧无虑的笑,幻想她会兴奋于我的主动归来,让笑声飘远我们之间发生的不愉快的一切。
  但是,影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还知道回来啊?”
  那是比门外的空气还要冷的声调,我一时在门前僵住了。
  她正在厨房里做菜。她用锅盖盖住正在烹饪的锅,两臂交搭在胸前,用侧脸对着我,接着又来了一句:“是不是没地儿吃饭了?”
  我的心倾刻间寒透了。我想当下就退出去,但是又不忍那么做。我什么话也没有说,一扭身,走进卧室,仰面躺倒在床上。
  我本来是情绪极佳的,我本来是想寻求夫妻间无间的温情的,但这时候,我只感到浑身好沉重,好疲惫,好想蒙住头睡觉!什么也不想去面对!
  我不知道我应该去问谁: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个纯情的可爱的有着圆月般美色的影真的不复存在了么?我们相恋时那份激情、我们初婚时那份温馨真的无法重现了么?我们之间已经变成了一种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被她无休止地猜疑,被她无限度地指责,被她无分寸地伤害……我们的婚姻难道不再是我在人世之海中得以歇息的绿岛了么?或者说这个岛已经濒临沉落,濒临被无情的海水吞没,我只能面对着一片苦涩了么?
  什么叫我“没地儿吃饭了?”我是为了得到夫妻间快乐的团聚才赶回来的。临来前,剧组正好要去一家酒楼聚会。我本应该去的。我也极想去。可我没有去,还不是因为影你?!因为想到你已经一个多星期孤守寂寞了?因为想到如若我要在外边与别人花天酒地,是对不起你!结果是怎样呢?结果竟是这样!这还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
  她把饭菜端上来了,布到当屋的桌上。
  她冷冷地问:“你吃不吃啊?”
  正巧,我腰间的BP机响了。我坐起身看了一下,无力地说:“我得出去一趟。”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身后尖厉地传来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我能想象出,那是一个瓷碗,它在那声音溅起的时候,肯定粉粉碎了。
  但我仍没有回头。
  她似乎也不期望我回头了,她在我身后吼叫道:“你永远别再回来!”
  是哈尔滨的《妇女之友》杂志社编辑雨萌呼我。她是来约稿的。她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我的呼号,希望我能与她会上一面。
  我去了。
  她下榻在一家挺高级的宾馆里,自己包了一个单间。
  我找到她的房间时,她刚从浴间洗浴出来,头发还是温湿的,脸上泛着红润的光。她很高大,足有一米七的个子。她极热情地把我让到座椅上,给我现泡了一杯茶。
  我是从不喝茶的。我喝了茶夜里失眠。但我这时候,很希望能有人与我交谈,能让我的情绪有所转移。我的心这时候灰冷极了。我渴望从家庭中得不到的温情在别处能有所补偿。我也需要倾诉,需要在畅谈中使心中的块垒消融。而这个时候,我甚至没有性别意识,我只希望我面对的是一个真诚的人能与我分担什么的人。
  然而,面对冒着冬夜的严寒不远十几里赶来的我的这位却是那么不自然地把本来被我无意带上的门打开了!
  她为什么打开?无疑是因为我是一个男人,而她是女人,无疑是怕别人看到我们坐在一起会有所微词,无疑是担心我会像许多雄性动物那样在雌性面前做出不规矩的举动!
  我的情绪一落千丈。我愤愤地想,你既然请我来了,就是信任我;既然信任我,为什么还这样?!我觉得她这一看着不起眼的动作比我的影对我的伤害更严重得多!
  我无法再坐下去,我向她应酬了几句,便匆然告辞了。
  她也许至今仍不明白,我那天为什么会对她盛情的约稿表现得那么漠然。
  我忽然忍不住地想于惠绢了。
  她已经走了有十二天了,怎么还没回来?她到底把我的书征订得怎么样了?就是没征订上数,给我一个回话也好埃我尝到了一种等待的焦灼。
  焦灼中,中国经营报的记者赵强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咱们找地儿坐坐。
  我随他去了一家涮肉馆。
  他早就认识我。八年前,海淀文化馆有个诗歌创作协会,我们都是那儿的会员。但因为他年龄比我小许多,我对他印象不深。
  后来,那个协会名存实亡,我们之间更是一直没有任何接触。这会儿,他找到我,一是向我约社会纪实性的稿子,一是求我帮他调到北京青年报去。
  我答应了他,很快为他提供了一篇八千字的稿子,同时,把他的个人简介和已发作品直接送给北京青年报副总编辑张延平手中。张延平对他很感兴趣,当下让我约他过去面谈。
  他托我办的事,算是一一落实了。而我自己的事还没有着落。
  我有些心烦意乱了,我静不下心写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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