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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跟楚相合作开发海滨娱乐城的一位香港老板,姓黄,这个娱乐城里有五分之一的地皮是归他开发的,他所规划的那一块与楚相没有多大关系,只是总体上的联系,所以他怎么干,楚相也不大清楚。
  这黄老板结识了局里的一位姓苟的高级工程师,这苟高口气特别大,说当任局长是他外甥,有什么事他姓苟的给包办了。这黄老板,见他这般口风,又悄悄地查过那局长确实是他亲外甥,便是把他买定了,成包成箱地往他家里送钱。
  这苟高见着钱财来得这么容易,心就更大了,一点事要钱,半点事要钱,没事也要说出几处用钱的地方来,万事没有做先要钱,总是开口:“我外甥的女儿考取了大学,我这个当舅公的得给他送送行吧……”“我外甥的儿子要结婚,我这搞建筑设计的舅公,总得负责给他设计装修一下房子吧……”“我外甥媳妇要去香港旅游,我得给她拿点钱吧……”“我外甥要搬家,我得送份礼吧……”如此名目,层出不穷。黄老板为谋大计,便拼命地喂他,连这老不死的三个情妇都给买了房子,家具电器。
  可真正办起事来,他那外甥局长却一点都不买这个舅舅的面子,许多事情并非像苟舅舅说的那么简单,什么任何部门都不敢作难的,只要他外甥点个头,没有不放行的!可偏连他外甥就不点头同意,反而兜兜转转,走了许多弯路,比正常的手续还多出许多门槛。这黄老板不知道是上了苟舅舅的当了,还是这位局长的胃口太大了。只觉得送出去那么多钱财十分窝囊,心里窝着火,但又没有办法。
  原来是这外甥局长十分讨厌这苟舅舅,苟舅舅虽然是五十年代的老牌大学生。但一事无成,只知道到处找女人,只要身边有几个钱,一天不到黑,便都进了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的纹胸里去了,闹得三个老婆都跟他离了婚,六十多岁的人还无家可归。临到退休还被情妇的老公追杀得无处藏身,原单位也停了他的职,只得跑到海南来投奔姐姐,局长妈妈只有这么一个兄弟,从小便有几分偏爱,便让儿子把舅舅调过来。局长一看如此学历职称,调动也是十分方便,便把他调进了局里,安排在下边的一个处里当高级顾问。
  不想到了海南,这苟舅舅的老毛病在这里的气候下得到了进一步的恶化,吃喝嫖变本加厉(好在还不会赌),没钱便给人揽事,借着外甥局长的牌子,招摇撞骗,一开始外甥局长敬他是长辈,还真给他办了些事,后来知他如此德性,再多的钱也不见一分剩下来的,而且搞的女人都是下三滥的档次,不比母猪强多少,还对着这些识的字没有识的钱多的女人念拜伦、席勒的诗。气得直吐白沫,回家告诉母亲,再也不许这位舅舅上门,更不许他打他的牌子,凡是他接过来的事,一律不办!
  外人怎么知道,只知道他是局长的舅舅,依然找他,应该说是他找别人,而且常常是事没有办成钱先花掉了,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黄老板因为项目大,要从局长手里过的事也多,正好有苟舅舅这么一只可以递钱的手(他以为苟舅舅手里过的钱,大部分是进了外甥局长的口袋里去了,哪里会想到都塞到风尘女子的纹胸里了),以为什么事都好办了。没想到白花了这么多的价,一事无成。而且这苟舅舅又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巧立名目敲诈不息,爬在黄老板头上当舅公了:要黄老板给他钱,要黄老板给他送女人,要黄老板送他和情妇去香港新马泰旅游;就这旅游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旅游不尽的,只要苟舅舅一有新情妇,便要白头翁携美娇娘赴香港度蜜月,大买珠宝信物。而工作上的事提都不提了,好像黄老板是他儿子、孙子,应该尽孝的。
  这样一年多,黄老板孝顺尽了苟舅舅,不但没有见到一点成效,反而大气候变了,投资前景不妙。黄老板已投下去的巨资,连项目的启动都没有做到,与原来预计的大相径庭,而且如此银根一紧缩,该海滨娱乐城便搁浅了,再见成效也是五年八年以后的事了,便不想干了。卖又卖不掉,转又转不出去,想毁约又不可能。
  最后想来只有此法可行,便去告了苟舅舅一状,连上外甥局长,并列了黑名单,所有拿过他钱财的人一个不漏地全列了上去。并添油加醋略略加了一下工,他想把事情扩大些,到时整个项目全部给推翻了,自己还可能把投资下去的钱追回来。
  这项目是楚相主要负责的,在他的办事过程中也难免有钱财上面的往来,而且苟舅舅也招认了,从楚老板那儿也拿过贿赂的,这一下楚相也脱不得干系了,成了当事人之一,不得不待案情调查清楚后,再作处理。
  自从霜儿投奔应南来了,应南就找了一位保姆,这个女人姓方叫方美英,家在黄河边上,以前黄河决堤,常常一夜泛滥村子便洗劫得干干净净,生不留口,死不留尸。所以大部分的村民一到发水季节,便全家老少都出去讨饭流浪,等到雨季过后再回家,有的也就永远不回去了。
  如今黄河得到了治理,村子里的人再也不用一年一度的逃难了,开始在村子里安居乐业,建设家园,尤其是分田到户后,村民的日子更是兴旺发达。可几年前开始连年干旱,把黄河底晒得裂开了深沟,靠着如今的科学发达,村民还不至于颗粒无收,只是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了。随着生产资料的不断上涨,化肥农药的不断提价,村民在贫瘠的土地上耕作一年,收成往往还不够投下去的成本。再加上近年来捐税多得这些肚里没有几两墨水的农民弄不清楚了,村民的日子不怎么好过了,他们不得不对几千年来生养他们的土地产生怀疑。年轻的一代便走出了土地流进了城里,年迈的一代还抛不开土地情结挣扎着把地继续种下去,可到头来,往往连交公粮都不够,这些农民怎么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一个劲地写信,叫外面的儿孙们,不要回去,永远也不要回去!他们就这样遗弃了黄河,遗弃了母亲。
  这年又是灾年,美英和丈夫耕作了一年,只收到了五袋麦子,这点粮食,一家三口的口粮都不够,而且这年投下去生产资料的钱还是借来的。美英丈夫想待麦子收上来就进城打工。麦子刚收上来乡村里便要缴公粮,美英丈夫就不肯交粮,说待出去打工挣了钱回来再补交钱,这点粮吃饭都不够。
  村长不肯,要立即交,要不马上就动手灌粮。美英丈夫又要求他们宽限几天,他去借了钱来交。村长仍是不肯,命立即灌粮,美英丈夫不让灌,他绝不肯让村长把麦子灌走,廉价交了公粮,自己再去高价买口粮,双方便扭了起来。因村长带的人多,美英丈夫被打倒,麦子还是被灌走了。美英丈夫是个又粗又蠢的土竹炮子,哪里吃得下这口亏,根本听不见美英的劝阻,发起了牛劲,是夜拿了一包炸鱼的炸药闯进了村长家,一声巨响,美英丈夫和村长一家四口在炮声中升了天。
  就在同年冬天,美英二岁的儿子,患急性脑膜炎,因没有钱,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待她借了钱回医院,孩子已经死了。她埋葬了儿子,望一眼一望无际的黄土地,离开了家乡,漫无目的地流浪到了南方,一年前到了附近市,在一家卤菜工场当灶工,后到应南他们期货公司当杂工。
  应南见她做事手脚利索,人也长得还算白净,只是两只小眯缝眼实在小得可怜,跟一条线缝似的。应南想她生过小孩,伺候霜儿有经验,就让她找人替了她的工作,让她来家当保姆。
  霜儿却不怎么喜欢她,待她出了房间便说:“那眼睛小得跟针眼似的,菜里指头大的虫子都看不见,那牙那么长,嘴唇都包不住,炒菜油烟一熏口水就全掉到锅里了,说起来那么苦的地方出来的,还长得那么一身好膘,可能是在卤菜场的时候,老板眨一下眼,一只烧鹅就掉到她嗓子眼里了,半只鹅掌露在唇外,那老板黑灯瞎火的,以为她的牙齿又长出半寸来了!”
  把应南说得大笑起来,道:“你再那么嚼舌,我看你的牙齿也要长出半寸长了。现在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先凑合着使,要是不行再换,我想她是生过小孩的,有些经验,要不到时,你不懂,我更不懂,怎么办?”
  霜儿说:“现在有几个人生小孩有经验的?我们两个总不会把小孩煮吃了吧?”应南说:“有得煮吃了,还不如把他卖了,不知换多少烧鹅呢,可不是比煮他吃味道好多了。”说着就把手伸到霜儿的被子里去摸她的肚子,她忙把他的手拉了出来,骂道:“放规矩点,小心我叫医生啦!”
  这是高级病房,一人一间的,应南哪里那么老实,扳开了她的手又摸了进去,说:“让我摸摸,看看可有烧鹅大了?”霜儿脸上掠过一片红云;心想:这孩子是楚相的,可跟楚相在一起那么久,他从来不肯这样的,口口声声不要这孩子,讨厌这孩子,只是好几回半夜醒来,却看见他掀开被子偷偷察看我的肚子,那种时候他一定要看我睡得死死的,才轻轻地在上面抚摩两下,还到处按按。其实我明白他内心深处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只是被前妻搞怕了,如今他被金钱折磨得一点真情都不敢流露了,只怕再受伤害。可是他却这样伤害了我,伤害了他的儿子!半夜里,他都做得那么小心,只要我稍微动一动,翻一下身,他就忙把手移开去,摸我的大腿,凑在胸前的脸马上假装去吻我的心窝,将毛茸茸的大脑袋合在我胸口上,掩饰着他对这个孩子模糊的感情。凭着直觉,我感到他最后会承认这个孩子的,这到底是他的骨肉呀,是他生命的延续呀,他怎么可能就真的不要呢?!我也是靠着这点缥缈的感觉,才这么活了下来,跟他厮守到今天。可如今,我还是离开了他,我真的再也不回去了吗?想到这里,不由得落下泪来。
  应南见她落泪,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啦?我弄痛你了?”霜儿自己摸了一下眼睛,笑了一笑道:“哪里呢,这就会痛的,那孩子又不是粉做的,哎,你摸摸,他动了,这边鼓鼓的,该是他的头呢,那边也鼓了,你摸到吧,那个小包该是脚或者是手,小拳头,蛮有力的呢。”
  应南两只手就在她的肚子上摸来摸去,还说:“唷,真的这家伙的力气还不小呢,这一脚蹬着你痛吧?”霜儿说:“痛倒不痛,就是有时他使起性子来,整个肚皮紧得涨得慌,南,你看右边又鼓起来了,……”应南好奇,摸得乐不可支,又问:“今天可是好一点了?”
  霜儿道:“好多了,这小东西的命还挺硬的呢,只可惜他爸爸都不要他!”
  应南挤到她床上,搂着她躺下,说:“他不要我要,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原来也不怎么喜欢孩子的,可自从你来了,见到你这圆鼓鼓的肚子,对孩子就产生了兴趣,觉得女人真了不起,真伟大,这么几个月不见,你肚子就这么大了,把一个人就造出来了,我恨不能你立时把这孩子生出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子,有时候坐在你身边看你睡得浓浓的,就发梦似的想象那小手小脚小脸蛋,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跟你一样,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的,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霜儿说:“我也是的,当初恨这孩子恨透了,恨不能扒开肚子把他拉了出来。到了这几个月,他在里面动起来了,我就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他了,走到外面,见着人家的小孩就要遐想一番,想我的孩子出世会不会这样可爱好玩。楚相这人不知怎么解释,我的肚子就在他身边一天一天地大起来,他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从来也没有像你这样稀奇过,摸一下我的肚子的,说说孩子的事。我一开口,他就拿送人来堵我的口,我也吓得不敢再提。你想想看他多伤人的心!我都是一个人去医院检查,一个人买些书回家看,还得乘他不在的时候看,怕他见了生气。我有时觉得他这个人的心不是肉长的,根本就是铁石心肠。他要索性对我恶些,打我骂我虐待我,那我早就走了离开他了,也许不会到今天这一步了,至少我不会把我的爱全部给了他。可……你说,他见着我,除了孩子的事,样样关心,问痛问痒,知我犯馋,每天早晨走总要问我一声想吃什么,晚上打了包带回来,有时见吃了不是味,放下了,他明天还会重新打回来,直见到吃高兴了,他才满意……”说着,霜儿的泪就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霜儿自己摸了两下,接着说:“他这个人,特别会讨女孩子的喜欢,献起殷勤来,任何女人都受不了,你记得我那一次刚去金富利时手跌断了吧?他饭都一口一口地喂,帮我洗衣服,帮我穿鞋子袜子……坏就坏在这上面,把每个女孩的心都逗得花花的……我就是受不了他这花心……你说上官仪春是个什么东西?根本就是个鸡来的,她那几个客户哪个不是她的嫖客,你再想想,竟然跟魏真兄弟两个合着伙嫖,你说那哪是人来的,根本就是畜生,这回带去湖北,说不定又跟魏真……可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呀!自从荀常死了,后来又见他那般待我,我以为他真的把我当回事了,虽然不肯认孩子,但我心里有底,是他的,生下来,不愁他不认的;就什么防线都拆了,一心一意地跟他跟到底了,却让我摸到了那张机票……我毫无准备,你知道么,我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给迎面一棒……”她越说越激动,最后身子颤得说不下去了,不由得又咳了起来,这一咳又咳出血来。
  应南吓得忙把她扶平了给她擦,边安慰道:“算了,这种花花公子的尾巴迟早要露出来的,晚露不如早露,不要去想他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你我要,孩子我也要。你知道,我这个月的收入二十多万了,我这一年的收入够我们吃一辈子的了,大胡子他们决定在今年年底收手,以后,我手里有了这笔钱,我们从头开始,你爱在哪里过就在哪里过,你应该高兴才是,我们能保得住孩子是大喜的事。”
  霜儿泣道:“只可惜这孩子不是你的,要是你……”应南忙制止道:“是不是我的都不要紧,只要我喜欢就行了,好了,别说话了,你不能再动了,睡吧,我也累了。”便不许她再说话,拉过被子搂着她睡了。
  睡了一刻,睡不着,应南便又跟她说起了工作上的事,说道:“你不知道,我们公司现在客户多得不得了,都疯啦!”
  霜儿说:“做期货的到最后哪有不疯的,你记得张小军吧,刚进公司的时候,我见他还西装领带的,还有点人模样,到后来,你看到的,头发立在头上,眼睛深塌下去,脸是青的,牙是黑的,活像个鬼!”
  应南道:“你不知道他后来吸毒了。”霜儿说:“他吸毒了?荀常倒一直没有跟我说过。”应南道:“是呀,我在的时候就吸上了,老是偷偷摸摸地背着我,我也就装不知道。我说这儿的客户疯,是进来的人多得疯起来了,是金富利时候的四五倍。不过有的人做做期货也还是有好处的。那些企业来做的,就一声怨言也没有。”
  霜儿瞪大了眼,道:“有什么好的?我会不知道?你别蒙我了!”应南说:“帮那些人把公款往自己的口袋里装。”“洗钱!”霜儿惊道。应南说:“是的,那几个企业在这儿开户,一开始说是拿些零花钱,我们就帮他补几笔赔的单做到帐上,后来胃口越来越大了,我们就不能那样白白地帮他做帐了,必须要M金上到多少才行,要不我们不是为人民服务了。”
  霜儿说:“我们原来在金富利,规定不许洗钱的呀,张副总一开会就要提这事的。”应南说:“你懂个屁,官面上的话不说怎么过门,要不让你们这些人都知道内幕,传出去怎么了得?这边公司是从金富利脱出来的,怎么会不同呢?你给客户方便了,客户自然都要往这方便的地方钻啦。许多地方的国营企业还比较严,这些领导很是不方便,他们当然就很喜欢我们这样的公司嘛,就怂恿更多的人来炒期货。再说国营企业的钱,只要不被抓住贪污,赔光了都不要紧,顶多不当厂长当书记去。我这里弄几张成交单给他一打,就说赔了,你上哪儿查去?所以你别听许多企业说炒外汇赔了多少多少的,起码有一份是进了他们口袋的。你别以为真全赔到市场里了。”说了一会儿也就困了,两个人便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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