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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股票猛跌了一个下午，把在场看盘的都吓得魂飞魄散。墨云到晚上脑子还没有转过劲来，坐在沙发上发了大半夜的呆，最后盘算账上已不剩几个钱了，再这么跌一波下去，就要倒赔了。她想来想去没有别的生路了，还是出去吧，出去了总比这儿的活路多些；划拢了一下身边所有的钱，只剩十来万了，只够买一张护照的钱了，立即叫王姨帮着联系她外甥。隔了几天，王姨便送了一张担保书和一张资信证明过来，让她先去办护照。她自然找景峰，让景峰帮她快点办，越快越好，因为房子也快到期了，她想躲出去，由周老板的子女去闹去，他们找不到人，总不敢私自砸门的，至多起诉封了。 呼了景峰，景峰很快回电话过来了，她说：“我要去新加坡探亲，要办护照，你能帮我快点办吗？”景峰道：“这个不难，你去交好资料把回执给我就行了，你新加坡有什么亲戚？”墨云知道说亲戚不行，在蓝棠那儿要捅穿的，便说：“不是亲戚，是从前一个很要好的朋友，那时候她去新加坡，还是我把她弄去的呢。现在她在新加坡干得很好，约我过去玩，她现在别墅都买了，我去就在她家住上两个月，然后去马来西亚泰国玩一玩。”景峰问：“那你要去很长时间？”墨云道：“两三个月吧，另外我顺便在香港买一张南非护照，我想去南非看看，我听说那边的生意好做，我有个从前的朋友把公司开到南非去了，做棕榈油生意。”景峰没时间跟她这么磨牙玩，便问起蓝棠的事，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常上你楼上玩吗？” 墨云道：“她现在身体好像很不好，前日在我这儿搓麻将，没搓几副就坐不住了，浑身是汗，头发都湿了，心口上背上的衣服都浸透了，好像很是虚弱。这一阵，我看她一点精神没有，也不知是不是工作累的。”景峰问：“那她去看了没有？”墨云道：“我问过她了，她说去看了，没有查出什么毛病，我想她这个病也是查不出的，或是内分泌失调，或是心思太重所引起的，只有调理。” 景峰沉默了许久才问：“她现在还是一个人？有没有经常在一起的男朋友什么的？”墨云道：“这个倒没有，她的神情很不好，不像有男朋友的样子。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绝口不提你一个字，好的坏的一概不提，话是越来越少了。看从前你们好得那样子，那时她都跟我说过，你对她好，准备一辈子不结婚也跟你到底了。如今便这样绝了，我估计她的病还是在你的身上，你怎不想办法再接触接触她？” 景峰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算了不说她了，她的脾气我真不知怎么对付，你真的没有看到她带男人回家吗？”墨云道：“真的没有，这个倒不是我帮她来哄你，再说现在哄你也没有必要了，她天天上来吃完饭下去就早早睡了，我电话过去她总在家里。”景峰仍不死心道：“我听她公司的人说她常跟一个高个子小伙子在一起，难道没带回过富凤阁？”墨云道：“高个子小伙子？我真的不知道，要不我给你问问，不会的呀，她要是有了男朋友肯定要告诉我的。以前你们的事，她一点也不瞒我的，什么都说，只是最后这一架不肯说了。而且她这几个月来，成日愁眉不展的，有男朋友不是这个样子的。”景峰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做梦了……”墨云问：“你说什么？” 景峰道：“没说什么，你要是一走几个月，她不是饭都没有吃？”墨云道：“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倒真舍不得丢下她，但我有我自己的事的，不能耽搁的，不如叫她不要上班，在家休息休息吧。”景峰道：“那更不行了，要是再不上班，不是要闷死在家吗？你走了，陈度也不在了吧？”墨云瘪着嘴道：“他早走几百年了！”景峰便不多问了，道：“你不如这样，你把保姆和狗都放她那儿，也好有人给她做饭照顾照顾她。”墨云道：“这倒不错，我还真的没想到，原想把保姆辞了，把狗送人了，因为要几个月，怕蓝棠又要上班哪有时间喂它。说真的，要我把嘟嘟送人了，还真舍不得。好吧，我走之前就托付她吧。” 没几天，墨云便拿到了护照，办好了签证，把屋子里收拾了一遍，便把电器衣物贵重物品全搬到蓝棠家，只剩下家具沙发没有拿，对蓝棠只说要出去好几个月回来，怕楼上没有人不安全，尤其是怕陈度回去搞鬼，虽说换了锁，仍是挡不住他这样无赖的。蓝棠自然不会说什么的，把保姆、狗、衣物用品全给她收下了，让她放心的去；亲自把她送过了海关。 蓝棠送走了墨云，便领着保姆和哈巴狗过日子，不想这身子就一日比一日差了，吃饭没有食欲，挖空心思变着花样让小保姆买回来的东西，及至上桌，筷尖儿戳一下就够了；夜里总是睡不稳，乱梦颠倒，似醒似梦，常常梦醒便不能睡，睁眼望着天亮；白日上班便昏昏沉沉的，总是少觉，趴桌上一刻也能睡去，刚一睡去，便就又做起梦来了： 梦见怎的跟景峰两个手挽着手，提着一只小竹篮去菜场买菜。那菜场还是她小时候的国营菜场，设在一个巨大无比的大敞房里。她说要吃金花菜，景峰便拉着她一处一处地找，把整个菜场找遍了也没有找到指瓣大叶子带星点小黄花的金花菜。蓝棠甚是失望道：“买不着算了。”景峰道：“那怎么行，再找找吧，也许能找到，要不你不是要饿死？”说着便拉着她往另一处菜摊找去，不想迎面一道宽宽的黑影刷地投了下来，阻住了他们的去路。两人惊住了，抬头看是一条巨大的帘子从高空挂了下来，像是菜场要关门了。景峰便将蓝棠搂进怀里转身向帘子的旁边走去，其他的出口还都开着。但他们刚跨上前一步，就又落下一条帘子挡在他们的面前；忙转身，刚跨前一步又落下一条帘子。蓝棠和景峰都惊慌，整个大厅又是那样的高大，他们两个人站在中央简直渺小无比。最后一道帘子也落下了，他们被困在巨大的空旷之中，周围一片的漆黑，蓝棠本能地往景峰身上靠，可怎么挨过去都挨不到，再四周摸，又什么都摸不到了，摸不到景峰，吓得她大声哭叫起来。她想叫高一点，好要景峰听到，可拼足了气叫，都叫不出声来。倒把自己叫醒了。 醒来她抹了一脸的泪，原是趴在桌上做的白日梦，想来梦中都注定我与景峰此路不通的。她抹了两下脸，觉得肚子饿得咕咕的，午饭时间到了，便去洗手间洗了个脸，照见镜子里的人又枯瘦了许多，颧骨下塌了一条洼沟，颧颊发红，嘴里发苦；伸舌来看，只见舌苔腻厚，苔色黄白，所以食欲不振；真像中医里说的干血症了，月月经期也不正常，总是滞后。 她正在悲哀，财务部的小夏进洗手间，招呼道：“蓝秘书还不拿饭去，饭送上来了，晚去了就没好菜了。”蓝棠道：“正要去呢，不过盒饭能有什么好菜的？”夏小姐道：“倒是的，这家头几天送的饭还可以，不上一个月就变了。说今天有炸鱼和回锅肉，也不知哪种的好，那炸鱼就怕炸得咬都咬不动，回锅肉太肥了。”说着两个人就一起去总台取饭，蓝棠站在饭筐前又犯了许久的愁才拿了盒炸鱼饭。夏小姐翻看了几盒，拿了回锅肉的，并对蓝棠说：“看来还是回锅肉的好，那小炸鱼都炸糊了。”说着便邀蓝棠去她办公室里吃饭。 夏小姐办公室还有一位出纳蒙小姐坐在里面吃饭。这蒙小姐长得五短三粗，通身是黑疙瘩肉，手臂有蓝棠的腿粗，脸鼻子眼倒还长得俊俏，穿着紧身的短衣衫，把身子绷得肉嘟嘟的；是铁总的什么亲戚，长得也有几分像铁总，性情开朗。她见着蓝棠和小夏进来，便笑脸招呼道：“啊呀，你们才吃呀，我都快吃完了。”边说着边狼吞虎咽的。夏小姐道：“别那么抢，小心呛着，让他等一刻，天也不会掉下来，那么慌干什么？”蒙小姐边吃边答道：“他马上就来了，我要去买伞，我的伞坏了。”刚说完，门口便有一个男人的影子晃动了一下，蒙小姐喊道：“进来呀，站在那儿干什么？”男人磨蹭着进来了。蓝棠背朝着门，便回身看，一看吓了一跳，这不是朱杏从前的男友小高么！小高见着蓝棠脸微的一红，即刻便镇静了，只当不识，闷头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看报纸。蓝棠倒尴尬起来，自己脸红了，只得低下头划饭。蒙小姐一口把盒里的饭划尽，擦了擦嘴，抹了点口红，便跟蓝棠她们道别，提着包跟小高出去了。 他们一走，未及蓝棠先问，夏小姐便说：“你看看，小蒙现在谈了这个男朋友，魂都没了，成日神魂颠倒。”蓝棠问：“这是她男朋友？”小夏道：“这样还不是男朋友？”蓝棠知是不便多说，便问：“他们交了多久了？”小夏道：“有半年了吧。”蓝棠又问：“这个男人现在干什么？”小夏说：“我听小蒙说得神乎其神的，说在海南有公司，在淡水也有公司，具体做什么生意她也说不清楚。反正你也看到了不像什么好人，这一阵子像蚂蟥似的叮在小蒙身上，把小蒙的一点钱都骗光了。”蓝棠道：“小蒙有什么钱？能被他骗着！”小夏道：“小蒙在这里干了两年，有几个钱存的，这不花得全没了，还向我借了三千，还跟小陆借了两千，现在她老是借钱。” 蓝棠心里一动，问：“她借钱干什么？”小夏道：“谁弄得明白，一会儿说她男朋友给她买户口，一会儿说，她跟男朋友合伙做个什么生意，差几千元，周转一下就还我，赚了钱请我喝茶；钱到现在也没有还我，不要说喝茶了。”蓝棠锁起眉道：“你怎么就借给她了呢？”小夏道：“头开始也没有在意，反正这点钱到发工资总能还我的，不想这两个月她的工资早扣了，她借公司的钱；她又跟我说那生意做得好，现在还在做着，钱在滚着，抽不出来，再让我等一等；还想问我再借一点，我还会给她？”蓝棠也不好说什么，饭也吃不下，数着饭粒只嚼不咽。夏小姐吃了几口又说：“我看蒙小姐得栽下去了，可能外边借了不少的钱，这一阵老有电话来找她要钱。”蓝棠道：“喔，这种钱借出去是很难要得回来的。”夏小姐道：“我不管她，我是要跟她要的，她横竖不能这里这么好的工作不干吧？待她工资不扣了，我就问她要回来。”说着她吃完了，蓝棠剩下大半盒饭不想吃了，想喝水便回自己办公室里去了。 蓝棠下班回家便头痛脑胀的，小保姆端上晚饭来也没有吃，只是喝了碗鲫鱼汤。小狗不见了墨云，便跟蓝棠亲得不得了，绕着她脚前脚后的。她便拿了两块牛肉干哄了哄，看了会儿电视新闻，进房去倒下了。可她躺下又睡不着了，碾磨了半天，又坐起来找了两样杂志报纸翻看；尽是些稀奇古怪的真事：什么贩卖妇女，什么毒贩子，什么证券公司一系列的经济作弊案，尤其是上海出了好几起经纪盗卖客户股票洗钱的事，还是年轻女人居多。有一篇叫做《贪婪的“红酥手”》的文章，实例登载了五六个在金融系统或与金融有关的部门工作的年轻女人，撑不住男色的诱惑或虚荣的心底，盗用挪用公款，造成惊人的巨额亏空，无力弥补，最后身败名裂。更有一个在银行工作的女人，为了给情夫弄钱做生意，给他办了好几个信用卡，让他在外地多次提取巨款，她在这边银行给他做伪授权。事败后，她最后盗了一次库里的公款，准备跟情夫偷渡香港，无情的情郎在海边把她掐死了，搜走了她身上的全部钱款，独自逃走。 蓝棠看到这里不由得哀叹不止，古来都是痴心女子负心汉，哪见过男人赴汤蹈火为女人的？哪有个男人会为女人肝脑涂地的？只有女人才会做这种呆事。男人有了钱反而从前的情倒没了，男人也说他是为女人的，不过他是为天下所有的漂亮女人，为的是能把所有的女人搂到他怀上，绝不是为了某一个女人，其实还不是为了他自己鸡巴上的那件事！她愤慨了一番，想着这些也累了，便丢下书熄灯睡了。 她好容易神志恍惚地入睡，还没有睡稳，她便又做起梦来。梦见景峰来了，进了门撑着墙脱鞋，蓝棠给他递拖鞋。随之而来的是他那重重的鼻息，热气腾腾地熏着她，她便抱着他的腰，绕在他身上，他提着她往里走。像是在个新居里，是景峰给她新盖的个房子，像是在常州，又像在苏州，又像是在西湖边上，反正在郊外，景色宜人，绿水青山。蓝棠第一次到这房子里，像是迷宫似的，四周有巨大的草坪，并有铁丝网拉着，下了许多天的雨，天还不放晴，烟雨濛濛的，还有工人在里面装修，还没有完工。景峰拉着她到处查看工程，见有一处不妥便蹲下身子亲自修理。蓝棠挨在他身边碍手碍脚的也不让开，景峰没法只得别别扭扭地干着。她忽地拉下裙子，把一条大腿伸到了他鼻子底下。他吓了一跳，忙回身四顾看有没有工人看到了，并顾不得手脏迅速拉上了她的裙子，瞪了她一眼。她却说：“怕什么？”他却只敢瞪她不敢跟她对嘴，怕工人听见，那眼神瞪着瞪着就变了，先是怜爱，后是愤怒，最后竟是哀怜了，像是向她乞求了，可怜兮兮的。 蓝棠被这眼神瞪醒了，想起梦里人的眼神跟往昔的一模一样，那哀怜的眼神就是那次他撞上来，最后他站在门口，回身望她的那样。一牵着这头儿，她便又想的没底了，湿了大半个枕头，又想起以前有个时期他工作不顺心常说的那话儿：“真不想干了，真想找个地方盖个房子有你陪着，有个园子种种菜，看看书，钓钓鱼，什么也不干了。”蓝棠说：“西湖好，那儿美，太湖也好。”景峰道：“在我梦里，哪儿也不如家乡的牡丹江好！” 她想到这里便忧起他的工作，这一阵外边反贪廉政抓得利害，抓了好多人，亦不知他会不会有事；又想起杂志上看来的案子，更不能睡了，起来上了趟厕所，亮灯看才四点钟，只得又熄了灯躺下，心神不宁地熬到天亮。六点钟不到便起来，坐到沙发抽烟，心里乱得实在无法，只得拧开电视来看。小保姆在隔壁屋里听到她起来了，也只得起来给她弄早饭。 她看了会儿电视，喝了碗绿豆粥。还不到上班时间，已给景峰班上拨了好几次电话，好容易待到景峰上班接了电话，听到他的声音，知他安康，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忙挂了线，抹了把泪，进房穿戴梳理上班去了。 到了公司，她在电梯口遇着沙主任，沙主任见着她惊讶道：“你今天的气色这么不好的？病了么？”蓝棠实在是一点精神都没有，刚才上中巴一脚没有蹬上去就跪下了，把膝上的皮磕掉一层，走路痛得钻心，便道：“我昨儿没有睡觉，我今天想请个假去趟医院。”沙主任是个教师出身，有点学问在肚里，便说：“你不如去看看中医吧，吃点中药调理调理。”蓝棠点头应了，进办公室收拾了一下，反正铁总出国去了，也没什么事，便出门去中医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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