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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谁知景峰见前几天送过来的东西,没听着墨云有什么回话给她,又听墨云说她现在好像工作很忙,常不回来吃饭,精神也挺好的有说有笑的,以为她淡忘了从前的事,把他的东西收下吃了。延了几天仍不见动静,便乘大早天还没亮摸上来了,想乘她还睡着,上床把她强睡了。他想女人都一样,睡一睡,哄一哄,只要一睡,这气就没有了,火也发不出来了。他便轻轻地用钥匙开了门,蹑手蹑脚地潜进屋来,也不开灯,借着灰蒙蒙的晨光摸进房;推开房门这才看到三四条白腿叠在被子上面,血呼一声就冒出了头顶,他一拳便击到了房门上,哐啷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天花板震得掉渣。床上的两个人也被惊醒了,呼地坐了起来。
  蓝棠一看这个场面也给怔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俞东会在她的床上,更想不到景峰会天不亮摸进家来,往常她睡觉是要把门上保险的,昨天怎么回事,她还没有想起来,脑子痛得抽筋,想清一清神都做不到,痛得眼睛都睁不开。俞东更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在床上乱翻找衣服,可他的衣服在外面客厅上。
  景峰旋回厅里,砸起了东西,先把桌上的几件小东西砸了,又把地旁一只半人高的花瓶给砸了,把酒柜的门拉开,把里面的洋酒、杯碟、摆饰,呼噜几下全划到了地下,顺手把酒柜扳倒了,接着把影碟机砸了,一阵沙啦沙啦地响,又抱起电视机砸了下去,一声闷雷似的爆破声,把大楼都震动了。
  俞东吓得直哆嗦,只是往蓝棠身后躲。蓝棠见他这个熊样,气得脸都青了,光着身子跳下床,冲进了厅里。景峰见她一道白光似的从房里窜出来,也怔住了,手里一只花瓶举在半空僵住了。蓝棠冲到茶几边,景峰忽的看见茶几上的水果刀,在晨光里白晃晃的,想上前抢,可来不及了。蓝棠一把抓过刀,一脚蹬翻了玻璃茶几,刀尖刺着自己的胸口,喝道:“放下!”这时景峰哪里是她的对手?只得垂下手强嘴道:“我砸我买的东西,我砸着我喜欢的东西,你管不着!”
  蓝棠挺了挺胸,就有一滴鲜红的血往下滴,天已经亮了,看得见她光脚踩在玻璃碎片上,那玉雕似的脚边出现了蚯蚓似的红线。景峰又是内疚又是愤怒又是心痛,分不清是什么感觉了,只想要她放下刀子,不要站在玻璃上,他实在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可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听蓝棠又喝道:“放不放下?你要干什么?你不是要砸你喜欢的东西么?这个小婊子不是你从前最喜欢的么?我今天帮你把她扎了,大家清静,省得你爱舍不舍的?”说着另一只手也抓住刀把,要往里推,雪白的胸脯,明晃晃的刀在两粒鲜红的樱桃间,一条血线已经延到了肚脐眼里。
  景峰吓得六神无主了,只得说了真话:“你放下刀子,我是舍不得你的,求你放下刀子!”蓝棠一点不领他的情道:“你放下手里的东西,给我滚!”景峰只得放下花瓶,转向门口要走。蓝棠又喝了一声:“慢着,放下你的钥匙!”景峰忙掏出兜里的钥匙串解下,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脸,希望她能松一点。可她仍是一点也不见晴,大喝道:“快滚,永远不许再来,我这一辈子不要再见到你!”景峰只得开门走了。
  听见景峰走了,俞东才敢下床来,捂着一条床单出来低着头找衣服,看也不敢看坐在沙发的蓝棠,只看见她脚上的血流个不止,羊脂似的脚艳红的血,极是瘆人,浑身哆嗦着话也说不清楚了,说:“你的脚……不要……不要踩在玻璃上……我给你包……包……包一包……”
  蓝棠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你给我滚,永远也别再让我见到你!”俞东胆都吓破了,什么都不敢想,忙找了自己的衣服套上,推门走了。
  蓝棠见着他们全走了,不由得大哭起来。
  墨云又为了一点小事儿把陈度气跑了,其实墨云清楚他们之间矛盾的症结就是一点,陈度不会赚钱。她让他跟白雪周旋了好几个月,仍是一点成绩也没有,她对他完全失望了。可话说回来,陈度会赚钱,又不会跟她这三十七八岁的老女人缠在一起了,外边有的是二十花季的青春玉女。股票近期跌了,跌得很利害,墨云的钱越来越少了,心情就更加恶劣,更是不敢存跟陈度结婚的念头,万一股市起不来崩盘,她不是跟陈度连饭都没得吃?光会按摩能按得饱肚子吗?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上个月周老板死了,在医院里拖了几年。他的子女清理家财,清理到墨云这套房子了,已经叫人过来打过招呼,希望她在这两个月里让出来,不要搞得大家面子上下不来的。虽然她就料着有这一日,但临到头了仍不免慌张,碍着面子这么多年又跟谁都不曾提过这房子的事,这下白白地让出去终是不肯的,要挣回来,又不知使什么法子;只是恨那不得好死的周老头,早早地不把身后事了了,如今到这份上,从前恩情也全没了,白白地被疼了一场,她几年的好青春白送了个糟老头子!
  这种事更是不能对陈度说的,她墨云靠什么把陈度拴住?靠什么在陈度头上作威作福?靠什么让陈度给她当狗当马?靠的就是这套房子和证券公司的盘子,两样都虚乌了,要找个出气的也是不能够了。股指天天在掉,盘子上的钱天天往下少,房子限期两个月很快过去,扫地出门的日子就在眼前,种种压力压得墨云喘不过气来,只有陈度这个现成的出气筒,朝训晚斥,日夜的作践。也有心将他作践去了,她好另谋生路,眼见着生计全无了,再不能当真做鸡去吧?楼里的姐妹看了不是要笑掉大牙,即使要做也得出去做,离亲离友的钱也多,又不通信息的。现在专门有把人弄去泰国的,说尤其上海小姐最多,曼谷街头到处是大陆鸡。现在大陆出去的生意好做,因是泰国鸡如今艾滋病性病太多,客人便喜欢大陆刚出去的,不过泰国做鸡贱,倒是香港的价码高些。虽然她施粉搽脂的看得比这里三十岁的女人还年轻些,但到底是挡不住苦磨了,打麻将熬个把夜,显见着脸都青了生出灰雾来,眼角即刻多添皱了。到如今展望四十的人了,生路在何方还不知道:“唉,好在当初没有冲动得跟陈度结婚,要是结了婚鸡都做不成,如今他去了,也倒出道来了,现前这张脸儿还有几分抢眼,抓紧时间还能挣扎一下,说不定还能抓住个冤大头嫁了,真要不行呢,脂粉钱也能挣上几个,总比跟陈度缠着强,白睡了还要贴钱养他。虽说女人进了风尘,落了身价,就是抓住男人也难成嫁,但机会多点,有可能找到合适的喜欢自己的男人,要不走那条道怎么找到好的男人呢?当年要是办了假婚就好了;像二十五楼的阿华,年纪也跟自己差不多大,湖南人,早年也有人包过,如今没得人包了,就靠每年三个月的探亲假去香港卖上二三十万的,一年生活还有盈余的。听说她下半年就可以过去定居了,做鸡嫁人找人包都方便些。如今我陷在这边,怎么有机会接触香港有钱的人?从前找周老板不也是偷渡出去才找到的?这会儿能够出去,我要求也不高了,找个香港打工的,一月有万把工资的嫁了算了,只要生活没问题就行了。人说女人就跟死鱼一样,拖一日砸一日的价,这话不错的,再也拖不得了!”
  她想着这些便把楼下的阿华叫上来打牌询问出去的事儿。这个瘦得像虼蚤似的女人,门路大着呢,什么事她都清楚,什么事她都经过,什么办不了的事,找她都能帮上忙。电话打过去,阿华说有个朋友在,下不来。墨云道:“正好带下来嘛,我再把十八楼的蓝小姐叫上,四个人不是一桌?”阿华也是个赌婆,听到牌心里就痒,实在是碍着老乡柳小姐难得来看她,不好意思动身,听这么一说,便拼命地撺掇了柳小姐一起下来打牌。柳小姐不怎么喜欢打牌,难不过阿华的一张能嘴,只得跟着下来了。
  到了楼下,蓝棠已先她们到了。柳小姐见了蓝棠就当脸一愣,只见蓝棠头上乌云高挽雪颈挺直,杏眼如水,高眉深眼,脸色晶莹如荔,有五分西洋的雕塑美又有五分东方的柔弱美,绝世孤芳。惊得她把阿华介绍的蓝棠小姐,喊成了棠小姐。再看墨云,更是吃惊。墨云见着柳小姐,也呆住了,活脱像她的妹妹,也是一个观音相,饱眉饱眼的,只是个子小了点,皮黑了点,虽搽着粉仍不能跟墨云和蓝棠比,气质上就更是不得比了。柳小姐大概年轻,或是没有经过什么事,有点儿缩肩窝腰的。阿华在一旁直说:“我老说柳小姐像谁来的,好熟眼儿,原来是像墨小姐,真是天天撞在眼前全想不到的,今日两人坐到一起,才看出来,你看我这眼笨不笨?”
  墨云见着还不丰满的柳小姐,就像见着自己当年拎着小皮箱孤身南下的情景,不由得眼热了,心里高兴,忙从房里翻了一瓶以前人家送的香水出来,送给柳小姐道:“见着你,就像见着我自己从前似的,你要不介意,以后就当我是你姐姐,经常过来玩打牌,今年多大了?住在哪儿,做什么?”阿华抢着答道:“柳小姐福气比咱们好多了,来这里才一年多就找个好老公,如今在乐天小区那边租房住着,说就要给她买房子呢。”
  墨云听了这更是有兴趣,边叫保姆放牌桌,边问柳小姐:“你老公干什么的?哪里人呢?”柳小姐面生还有点扭捏,阿华全代她答了道:“你说她福气好不好,坐台两三个月就找了个香港人,在关外开着个油漆厂,这男人为了她老婆都离了。”柳小姐脸红了,忙纠正道:“不是有了我离的,原来他们夫妻就不好,早就要离,只是手续没有办好。我跟了他不到两个月,他就离了。”蓝棠听了这话,不由得也仔细瞧她,想来人家小小年纪都这么好命,就自己命不好。墨云听了更是心激浪花,小保姆放好牌,叫她们入席,她都不顾了,只是叫保姆:“倒上几杯果汁,切一盘水果来。”然后忙着问柳小姐:“那他准备什么时候跟你结婚?”
  柳小姐面露难色心事重重道:“谁知道呢?你想我是当小姐出身,原是跟他在那种地方识的,他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即使喜欢,也不能随随便便娶我的。”一听此话,墨云的脸色即刻暗了,道:“这也是的,就是他心里想,碍着世俗,他也难下这个心哪。再说就是成婚,日后有点不睦便必纠旧底。唉这真是做人的难处啊!”柳小姐道:“我现在宁可能倒回去,能在餐厅当侍员时认识他就好了。”阿华道:“你在餐厅当侍员能结识上他么?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要想多点机会,只有坐台机会才多些嘛。”
  柳小姐道:“我原当侍员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天天站着腰酸背痛的,只能给客人换盘子倒茶,一个月才四百元钱,又不能跟客人接交,见着那些男人领着小姐进来,鱼翅海参的高高坐着,我伺候他们,心里不甘,谁肯当一辈子的侍员?就想着去坐台挺好,陪吃陪唱不陪睡的,又能接触男人又能身子清白。可没想到入了那行,就说不清了,再说也由不得你了。”
  蓝棠道:“由不得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妈咪敢逼迫你们?”柳小姐脸更红了道:“妈咪倒是不能认真地逼迫你,只是遇上难缠的客人,她多劝你几句。但是当小姐坐台也不是好坐的,像我这身子不大不小的,还算好坐的,客人喜欢抱得动捏得着的小姐,一般身子小一点,波大一点的好坐台;那些长大的,尤其是一身骨架的小姐根本坐不上台,坐不上台生活怎么办?只有做鸡了,所以外边的鸡一般都是长个子的,东北人模特儿偏多,东北小姐也没耐心坐在那儿陪一晚上弄一两百元的,索性做鸡去了。像我那时一周也就能坐上两三台,没有当小姐的时候,以为能挣多少钱,又能吃又有玩,一晚还有两百元钱拿;可做了才知道,两百元要给妈咪五十,半夜回家打的得二三十,一星期还剩那点儿,买了口红没有香水,买了裙子没有袜子,怎么能过得?且我们那行又不能没有行头。我们做小姐的饭都不吃,不是哄你们,这是真的,一般的我们白天睡觉,到了黄昏起来,就饿到坐上台,去吃客人的东西。有的客人还好问你要点什么吃的,大多数客人吃了饭去唱的根本不给你点东西,我们只得拼命的喝饮料。坐不上台就更惨,熬到半夜回家还得花车钱,吃两块饼干哄一哄肚子就过去了。有时连着好几天坐不上台,房租都交不上了,客人说要出街(被客人带回去),你能不去么?哪由得你清高?”
  蓝棠听她这么说也不甚同情。墨云问:“你们小姐出街钱要多点吧?”柳小姐道:“以前的坐台小姐还都清高些,不太肯出街,至少得一千八百的才肯跟去。如今不行了,坐台小姐越来越多,越坐不上台就越贱,也就两三百的了。那些原本坐不了台的出去当了鸡的,回来还笑话我们:‘什么贞女节妇的,到了这一步了,还要立牌坊,陪一晚上才弄一两百元,我们五分钟三四百元到手了,我们这一行吃的不就是青春饭么?白白的把青春陪老了,饭钱也挣不回来,不要捂着屁股充处女吧,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们坐台的呢虽看不起鸡,什么男人都睡,但想想她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男人根本不会把坐台小姐与鸡区分的,一眼看的!”
  墨云又问:“你怎么认识你老公的?”柳小姐道:“就是坐台认识的,当时他要带我出去,我就肯了,跟他回他的住处过了一夜。第二天他出差去上海,问我肯不肯跟他去,我便跟了他去。在上海呆了一个星期,他见我年轻,问我为什么出来。我说妈妈病了欠了债,没法才出来的。他真是个大好人,便给我拿了两万元钱叫我回家。我回了一趟家,终呆不住,过了半个月我又回来了,不敢再去找他,怕他知我骗他,仍是坐台,又做不出什么钱,日子过得也不好,便又打电话找他,他就接了我去了。他已跟老婆分居了,长久不回香港,只是和我过,上两个月离了婚,便说要买个房子才好,老租房不是事儿。”
  墨云道:“他买房子给你还是买在他自己名下?”柳小姐道:“这我自然不好问的,看样子是买在他自己的名下,因他只说老这样租房子不是个事儿。”墨云道:“他现一个月给你多少钱?”柳小姐道:“这就没有定数了,买菜过日子的钱给我,有时我也问他拿点钱买衣服零花的。现在真是更麻烦了,我倒不好意思跟他要钱了。你说我们像夫妻那样的过日子,我看重的是他人好,他对我的情,我要再一味的图他的钱,更叫他看不上眼了。”
  阿华道:“可这样你不是亏了,他又不一定跟你结婚,到那时你不是人老没钱一场空?光有感情有什么用?”阿华这话不由得打到了墨云心坎里去了,就像当初周老板人好,跟她感情那么深,到头来不全是一场空?便说:“我说呀,柳小姐,你不如呢就跟他提结婚的事,不如呢就让他包你,该多少是多少,别这样混水下面一锅糊,到头来你什么也捞不到。”
  柳小姐道:“话是这么说,但怎么开口呢,你说我们做过小姐的,跟人谈婚论嫁,他一句话呛过来:‘我又不是王八要娶鸡当老婆!’我们原有个小姐妹就受过这句子的,你要说让他算包银,也许他本来倒还想跟你发展下去的,见你这么说,他想想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索性不要你了,赶你出门,你还有得什么话说?像他这样离下婚来的钻石王老五,有的是女孩追,大学生研究生都有。我离开他,再去坐台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日子过得只有比现在更差。真想多弄几个钱,只有索性做鸡去,但做鸡现在也不那么好做,街上的女人太多了,现在连到住宅区里都有鸡在转悠兜生意。所以,唉,混一天算一天吧,有什么办法呢?当初不当小姐就好了,要是侍员出生,不管怎么说还能跟他理论理论,如今有这个出身,矮人半截什么话都说不响了,还是不说的好。到如今,我倒不是愁钱了,只怕他不要我,女人就是那么痴心。”蓝棠道:“女人吃的就是痴心亏,唉。”
  几个人光顾着说柳小姐的事,把牌都误了。阿华手里的果汁喝完了放下杯子,招呼道:“行了,我们一边打一边说吧,好久没有上墨云这儿摸牌了,这牌我都摸着手生了。”几个人也就应着她的吆喝上了桌。摸着牌,墨云便想起了正事,问起出国探亲怎么办手续的。阿华道:“我知道王姨有个外甥,专办这个,谁要办啊?你要办?”墨云道:“我想出去看看,玩一玩,成日憋在家里病也憋出来了。”阿华道:“香港难办点,泰国新加坡好办时间也长,香港只能半个月,泰国新加坡可以三个月,你准备办去哪里呢?”
  墨云道:“我也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只是想出去看看。”阿华道:“出去嘛,还是香港最好,语言通,各样风俗习惯也同,泰国新加坡你起码要懂点英语才成,要不过关签证填表,你都填不来。”墨云问:“你怎么会填的?”阿华道:“我头一次去是有人带了过去的,他们帮我填了,我就复印好放在兜里,我兜里的过关表各个海关的都有,我到了哪个关,就拿哪一张出来抄。”墨云道:“怪不得楼里的人都说阿华聪明,这真是一点不假!”阿华得意道:“我这小脑子就是比别人的好使,要是换了别人,像我这么大年纪,要脸没脸,要波没波,还能在富凤阁里住着?早扫地出门啰!在富凤阁一天,就是一天的饷银拿出来,谁也不会心痛你,让你拖一天房租的!”吃了一张蓝棠扔出来的五万又说:“说真的,你别看我阿华英语说不上三句,什么地方没有去过?”墨云问:“你看这些地方,什么地方好呢?”
  阿华推牌就和了,她打牌说话两不误,点着每人给她的钱道:“马来西亚不行,它是伊斯兰教国家,回民去他们才欢迎,而且语言一点不通,当地用的马来语,英语都极少用,就是华人也只用潮州话。新加坡呢,说话可以用国语,但文字便不通了,所有店的招牌路标都用的英语,你在那儿久呆必须会英语,而且新加坡一切都比较有秩序,很正统,要去那里挣钱是不可能的;新加坡每人挣多少钱,什么样的消费都是十分稳定的,法律很严的,稍稍发现你暴发了,奢侈了,就来查你的收入,查你的税了。像我这样这里倒一把那里偷一下的,早就判得不知多少年了。相对来讲还是泰国好一点,泰国的人情风俗尤其好,只是泰国赚钱太慢了,叫个鸡才百来元港币,比这里还低,说话呢也是要泰话和英语,不过它是个旅游城市,英语比较通用。若说好,还是香港,你想香港,原来的鸡都两三千三四千,现在北妹过去降了一般一千到一千五,过夜也要两三千的。而且香港本地的鸡你没有见过,一个比一个丑,简直叫你没法张眼看。所以北妹过去了,生意都很好,她们拿张探亲证过去两三个月都挣三四十万的。”说着又自摸了一把。
  上好了一副牌后,她又说:“墨云,你要出去,不如听我的去买个第三国的护照,你现在这年龄再假结婚就拖不起了。现在那些小国家的护照便宜了。”墨云道:“谁说便宜,我三年前不就想买的没有买成,周老板倒下了,要四万美金。”阿华道:“现在只要一万美金了。”墨云睁眼瞪她道:“怎会这么便宜的?”阿华道:“现在香港政府精了,头几年拿了第三国的护照就可以在香港留居和打工,过上两年就可以申请香港籍。现在持第三国护照的,一律不得留居,一律不得申请香港籍。必须在除大陆、香港、澳门、台湾以外的地方生活了两年以上的人,才能申请香港籍。因为移民局知道太多的大陆人拿第三国护照想混入香港了。”墨云道:“我能在其他地方呆两年,也不用去香港了!”阿华道:“就是嘛,所以现在第三国护照也卖不出价了。”墨云道:“既是这样还买它做什么?”阿华道:“你买了也有好处的,可以免签证入香港一个月,她们好多拿了这样的护照在香港来来回回地跑,几个人合租一套房子,你去她回,她去你回的,也很放便。再说一万美金跟假结婚差不多钱,还不用去公安局派出所办手续的。”
  墨云听了倒是合意,便又问了怎么办。阿华叫她找王姨先办一个新马泰旅游,然后去了香港就直接办理好第三国护照手续,交好钱,便去东南亚旅游。从新马泰回香港便可以取到做好的护照了,回大陆就以第三国的身份进来,以后就可以直接进出大陆香港,来来回回很方便。阿华说着打着和着,她话没少说,钱没少赢,柳小姐和蓝棠脑子呆一点的光顾着听她们两个说话,连牌都不会和了。
  这方面的事,蓝棠还不如柳小姐,她竟一点没有听懂阿华说的这些人办了护照是干什么的,以为她们来来回回去玩,去找有钱的男人嫁,绝没有想到她们就是去做鸡的。因为在这楼里常住的或是略有些名的女人,虽同样是靠脸蛋儿挣钱,但还都尤抱琵琶半遮面的,还都不肯明晃着站到马路街头现卖的,那样太是掉价了。她只知道有人在这儿卖了回家摆阔,她还没有想到阿华这种在香港卖了,回这儿来摆阔养仔的。
  推了不几圈蓝棠就坐不动了,虚汗上头了冒起热气来,耳鸣眼花头晕,人就虚脱起来,便说不打了,头晕得牌都看不清了。自从上次景峰撞上来,把俞东吓走后,蓝棠就一概不找男人了。莫浩找她搭讪,要么不理,要么臭骂一顿,骂得他都不敢见她。贾勇偶然来个电话也是回得死死的,再不上他那儿吃饭了,不是推头痛就是推累了,要休息了,亦不跟他聊天,几次一冷,贾勇也没电话过来了。蓝棠就这么孤零零冷清清地过了几月,真就病了,不是头痛就是胸闷,不是消化不良就是便秘,眼见着人就瘦下去,就虚得不行,一行动,就出汗,而且是大汗淋漓。
  墨云阿华见她脸色煞白,果真是病的样子,也只得放了牌。墨云道:“你这个样子要去看看的,你还这么年轻打几副牌都打不动了,这怎么行呢?”蓝棠笑了笑道:“前日去看了,查了一下,又都好的,只叫调养调养。我算是注意的了,吃饱睡好,还这么不中用,要我去当小姐,像她们那样,不用一个月早就完了。”墨云道:“你也别再多说了,我看晚饭好了没有,好了你吃了,早点下去睡吧,像个纸糊的灯笼人。”说着便去厨房看小保姆忙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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