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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蓝棠到了中医院,见着有专家门诊,挂了个号,拿着号牌候诊。她坐了不到一刻见原来的老同事何乔来了,便招呼他。他就在她身边空椅上坐下了。何乔问:“你什么不好的?怎么这么瘦的?”蓝棠道:“我也是不清楚,看了两回西医,又没有什么不好的,今天再来看看中医,你来看什么病?”何乔便说前一阵在公司,搬柜台扭着了腰,这几日来推拿。两个人便坐着闲聊。
  蓝棠有些股票总是惦着股市,便说:“最近股票跌得这么狠,又赔了许多人,可能又‘死’(赔光了)了一拨了。”何乔道:“可不是的,大户室里的人猫拖老鼠似的,一日少似一日,再有这么两个月大户就全死光了。”蓝棠想起了韩大户,想来他是永远不会“死”的,他钱多不怎么透支,便道:“‘死’光也不会,那韩朗台不怎么透支,账上资金那么多,怎么跌总还是有他的钱。”何乔道:“你就不要说他了,他真死了。”蓝棠吃不准他说的死是什么意思,道:“他不透支也会‘死’?”何乔道:“我是说他真的死了,不是赔光了。”蓝棠惊讶道:“他怎么死了呢?才四十来岁呀。”何乔说:“大概有一个月了,那次整顿股市的消息令股票暴跌了一个下午,你知道吧?”蓝棠道:“知道呀,就那一下午跌了五十几点的。”何乔道:“就是那天,韩朗台当场死在他的房间里了,也没有谁知道,到了第二天他老婆找来证券公司,打开他的房间,他已经僵在里面了,验尸说是昨日下午死的,脑溢血。”蓝棠的眼睛定得不能转了。
  何乔继续说:“现在的夫妻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一死,不满十天,他老婆便嫁人了。”蓝棠更是惊讶了,道:“这个老婆怎么这么薄情的,嫁了什么人呢?”何乔道:“也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姓丁的大户,跟韩朗台还是老乡,这一次赔得不行了,在公司透得超额了,要他斩仓,他强挺着。他把韩朗台的老婆一娶到手,就把韩朗台账上的钱弄来补了仓,这才过了这一关,要不早扫地出门了。”蓝棠道:“这韩朗台辛苦了一生,独独让这个老婆得了福,要不她这个黄脸婆哪里嫁人去?”何乔道:“你见过韩朗台的老婆没有?我也是在韩朗台死了,才见到的,见到她扑在尸体上嚎啕大哭,真像个老母猪似的。若不是为了钱,那姓丁的,割了他的头也不会娶她呀!”
  蓝棠轻轻叹了口气道:“他不是小女儿给绑架了,后来怎么结果了?”何乔道:“没有结果,还在寻找,看来是凶多吉少。提起这事他老婆便恨得他咬牙切齿的,说韩朗台这种人早死早好,跟他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守着一大堆的钱,天天吃着青菜咸菜度日,买一件衣服要回家吵得几天不得睡觉,说她浪费了钱。说有一次,她偷偷地领着两个女儿出去喝了顿早茶,回家韩朗台知道了便吵得要跟她离婚,说这种不知挣钱艰难,糟蹋银钱的婆娘能过日子吗?!那婆娘还说,苍天有眼,不忍看她这么受苦,所以让韩朗台早早死了;原以为一辈子没有出头的日子了,不想她命里有福不该苦,所以如今又嫁了如意郎君。”
  蓝棠又叹了口气,道:“说真的,韩朗台那种人活着对社会对家庭都不见得有多大的好处,一天到晚钻在股市里,他的朋友也是那只终端,敌人也是那只终端。他赚了钱国家也没有什么利益,他绝不会拿钱出来投资支援做点什么的,连消费都舍不得,给自己的亲人用都不肯,你说这种人多活几年有什么用?我们虽没钱,但消费也算得上是一点点投资吧!”何乔道:“这下好了,他老婆是竭尽的吃喝玩乐。韩朗台死了,她穿金戴银地来公司看了几天的盘,便说股票太多了,弄不清楚头痛,索性把账户全合到丁大户的名下,又说要出去找女儿,没心思看盘,便下来了。韩朗台死挣死省,克勤克俭了一生,最后什么也没有剩下,连最后一个女儿也跟人家姓了丁。”蓝棠听了也茫然不已,人生多空啊!
  护士报到蓝棠的号,她便辞了何乔进去就诊了。
  不想一日铁总突然从国外回来召集公司会议。会议室是后来隔的一间屋子,房间不大里面倒凑着中央空调的三个冷气口,所以特别地冷,平时在里面呆一会儿半会儿的也冻人。今日公司里出了事,铁总恼火,在会上大发了一通脾气,会开了一下午带一晚上才完。原是财务部的出纳小蒙盗用公款。前日,莫副总让她去银行提五万元钱,不想她上银行取了五万元便去向不明。吓得莫副总赶紧向铁总汇报,铁总接报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一查账早两个月已被她盗用了十几万,气得铁总擂台拍凳要找她父母去。
  蓝棠也吓得一个哈欠也不敢打了,僵直着身子挺了一下午,又不敢出来取衣服,冻得后来都麻木了。到了第二日她便伤风感冒,眼泪鼻水流个不停。铁总坐镇,也不敢请假休息,只是用药强撑着。她下班时熬不住吃了两颗康泰克;回到家里脑痛鼻塞得更是厉害,饭也不吃了,糊里糊涂地又吃了两颗安眠药,便躺下昏昏沉沉地睡了。她睡了一觉,到了半夜药性发作了,心脏受不了,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猛一刻又停一刻,五脏六腑都在撕剥似的折腾,难过得满床地滚。
  小保姆也被她闹醒了,进房来见她只是在床碾,吓得一没主张了,只是喊:“蓝小姐,你怎么了?”蓝棠也没有精神答应她,闹了好一刻才平息了点,喘嘘嘘地叫小保姆把窗子全部打开,她闷得不行。小保姆拉开窗拉帘,问她好点了没有。她仍是心口憋得要死似的,气都喘不过来,叫小保姆给她套一件宽裙,扶她下楼。小保姆手忙脚乱的连裙子都拿不上,开了橱门只是问哪一件,气得她闭了眼说了声:“随便。”小保姆好容易给她披上衣服,扶她下楼在园子里走了几步,她这才感到心口顺畅了些,仍不敢上去睡觉。在园子里坐坐踱踱,半夜里的海风吹得是透心的凉,近天亮心口才平息了下来,看看小丫头也是熬不过了,才上楼复睡了。
  蓝棠想来是心脏有问题了,那症状也许是心肌梗塞的先兆,心里紧张得不得了。铁总找不着小蒙正在气头上,她又不敢请假,又拖了两日到了周六才去看了,查下来心脏又是好的,什么问题都没有。
  吃这一惊吓,蓝棠心里又千头万绪的了:“一个人过也不是法子,从前两次都墨云陈度救了自己,像前日这光景,没有小保姆就完了。一个人生活阴阳不调也是不行的,我这病也是这么作起来的,有个男人,也好有个照顾,也不要要求太高了,有合适的就结婚算了,总想要找强过景峰的,这怎么可能呢?景峰这年龄的男人肯定都有家室的,没有家室的,也都是落脚货了,别人不要的我能要?再说景峰年轻的时候就能像今天这么风光?不能用他的标准来要求年轻人的,只要人好就行。”想着她便又想到了何乔身上。自从上次在医院谈得比较投机后,何乔便经常的有电话过来,先是询问病情,后来就什么都谈了,两个人也互相了解了不少了。何乔老约她去喝茶,她还没有应他,想来明天是星期天,不如跟他喝茶去,他是对她有意思的,这一点是不用置疑的。
  她正在想着,何乔真就来电话了,约她明日去喝早茶,她立即答应了。别看何乔是个粗三大四的男孩子,倒甚是细心,见面便给蓝棠送了一只手包。蓝棠不肯收,不要他这么破费,何乔便说是前日出差去广市买的,不是很贵重,蓝棠可能不爱,不如拿回家送保姆算了,他拿回去也没有用,他又没有女朋友。蓝棠见他这么会说话,心下也是喜欢,想着他倒是比俞东强多了,是学电脑的硕士生,比自己还大一岁,这种条件没有结婚的男人也是不多的,便更是珍惜。
  就这么七扯八扯的两个人倒越谈越投机,蓝棠问他腰伤好了没有,他说全好了。蓝棠又问现在工作好吧,何乔便说:“今年证券公司效益不好,福利比去年差远了,可能年底的分红就没了。”蓝棠道:“那不是要差好些?”何乔道:“是呀,那些小证券公司就更惨了,裁了好多人,薪水也只剩下基本工资了,都叫得要死呢!我也不想在那儿长干了。”蓝棠问:“那你准备干什么去?”何乔道:“我想出来搞公司,我还有一个同学两人想一起搞,我们都是学电脑的,现在电脑还行,出来要是接到一个系统就一年的粮全出来了,平时的零打小闹也能支撑门面。”
  蓝棠道:“你有把握吗?”何乔说:“我在这行中钻了这么久了,把握是有的,只是资金还有点问题。我跟我同学两个人只能凑四五十万。做电脑这行没有本也做不上来,越小越赚不上钱;还有两个香港货方,我跟他们很熟,证券公司现在都用着他们的货,他们嘴上都说到时我自己开公司了,一定给我供货,赊货给我。但我要是搞得没有实力,不像样儿,人家肯定不放心把货赊给你的。如果得不到除货,生意就太小了,所以就想再找一两个人能凑到一百万,或者等股票再涨一点上来,可这死人的股票怎么也涨不起来。”蓝棠也叹道:“我还有一些原始股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涨上去呢!”
  吃完了,何乔问蓝棠想去哪儿玩。蓝棠说:“大热天的公园里也不好玩,逛商场,前一阵买夏衫,我也逛够了。你若有兴致不如陪我去看场电影,好久没有看电影了,进电影院是什么感觉都忘了。”何乔也应道:“我也好久没有看电影了,跟那些男朋友在一起,只是喝酒唱歌。其实我原来最爱看电影的,读大学的时候场场电影不漏。”说着两个人出了酒楼便去了对面的富丽娜电影广场。电影院正上影着美国故事片叫《城市滑头》,两人看时间合适,也顾不得什么内容,便进了去。
  影片讲了三个城市男人,由于工作家庭和事业的苦恼对生活产生了厌倦,成日愁眉苦脸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笑容。三个好朋友便决定结伴去参加赶牛旅行团体验牛仔的生活。本来旅游是寻找乐趣放松身心的,不想途中真正的老牛仔死了。老牛仔一生都放牛为生,担任旅行团的团长,既赶着一群牛还要照顾一队旅客的生活和安全,这个老牛仔的言行和品格,深深打动了全团人的心。老牛仔死了,旅行团便乱开了。除了老牛仔,还有一个厨师和两个年轻牛仔是旅游公司的雇员,其他的都是旅客。那两个年轻牛仔跟厨师酗酒偷吃随带的伙食,打了起来,两个年轻人打红了眼,拿出枪要火并,被旅客制服了。连着几天的雨天,旅行团困在一个荒谷里无法前进,大家便抱怨伙食不好,厨师便跟人吵架说这个地方前不到村后不到店的哪里有新鲜的果菜?他鸡争鹅斗的又要跟旅客打起来,被人拉开,厨师便多喝了几口酒又把腿跌断了,动弹不得。众旅客都主张放弃牛群,赶紧寻到附近的城镇,送厨师去就医。但三位主角意见不一致了,众旅客见他们相持不下,怕天黑了不好找路,而且对一群不熟悉路不会赶牛的人来说,要赶着一群牛翻山越岭到目的地几乎是荒诞,便不与他们拖延,用惟一的一辆马车,载着厨师走了。
  剩下三位主角和一群牛。生活中最花心的二号角色,是个一直不肯负家庭责任朝秦暮楚的男人,这时却坚持要将这群牛赶出这个没有水没有草的荒谷,他不肯让牛饿死在这里。三号是最胆小的男人,一直被自己的老板蔬菜店的岳丈,和母老虎的妻子压得抬不起头来。这个时候他也坚持说没有推卸责任的理由,必须把牛群赶回牧场去。一号是个脚踏实地很有工作能力的经理,他认为只剩一天的粮食了,不能如此拖着牛群冒险。三人相争不下,二号三号便赶着牛群按着地图上路了,一号最后只得赶上了牛群。他们三人历尽了艰辛,翻山越岭,游过激流,穿过荆棘,几次差点丧生,终于把牛群赶回了牧场。远远地望见牧场的旗帜,三个泥头土脑的男人抱到一起痛哭起来,他们尽情的哭着,在地上翻滚,无法表述自己救生的成功。
  牧场主更是感激他们,感激他们把牛群安全地赶了回来,一定要还他们旅费。他们却不肯收,要求留下钱作为下次再来赶这群牛的旅费,他们已经爱上它们了。可牧场主告诉他们,他们再来不可能再赶这群牛了,这群牛要进屠宰场了……
  蓝棠看完了这个片子,就跟片子里的三位主角一样,简直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但这又是必须面对的客观现实!看完了她坐在椅子上闷了半天,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说。何乔也是一样,无法对这个片子作出任何评价——人救了牛却将牛赶进了屠宰场!
  出了电影院,蓝棠便说累了要回家休息。何乔也觉得这个片子确实让人看得太累了,便把蓝棠送到富凤阁,在楼下他们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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