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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安小竹昨晚因为说了一句“明天要上班”而使唐结在清晨和辛作离开正旗那里,这使正旗觉得她太不近人情。唐结辛作走后,正旗跟她发了一通脾气,早上一睁开眼睛又接着吵,安小竹知道,正旗主要是心痛辛作,为辛作对他的背叛感到伤心,找不到癞子擦痒才跟她发气。早晨,安小竹说:“我真不明白你为啥会变成这个样子,辛作那家伙是个人妖,都是他来了以后你才变的。我要去找他,要他离你远点!”

  “你敢!”正旗喊道,他说她要是敢跟辛作说半句这种话他就把她卡死。

  安小竹气得大喊:“他是个性骑墙者你还没看出来?他一会和男人睡一会儿和女人睡连他老兄的情人他都敢睡你还那么护着他,他是个无耻的下流坯,是个男妓你还看不出来?”

  “不是的!”正旗喊道,“辛作是个重感情的人,不许你打胡乱说!”

  正旗那样烦躁,安小竹觉得他和辛作可能真的有点什么,她一直不敢证实这一点。现在,她却十二万分地想搞清楚这点了。她试着问:“辛作真是同性恋?”

  “是。”正旗坦然地说。

  “对象是哪个?”

  “你就那么想晓得?”

  “想,想到命里去了。”

  “那我就跟他是一路货色。而且,”他补充道:“用你的话说,还是一个“性骑墙者”。”

  天!深深的失望使她浑身无力有一种虚脱的感觉。她走到阳台上,天上已经下起了小雨。站了好一阵,她返身走进来:“正旗,你就不能改吗?”

  “改?”正旗一脸惨笑,“这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对世界的认识方式。你以为是缺点错误想改就能改吗?”

  正旗冷淡,他不会和她结婚也不打算出国了,他要把那些准备出国的钱拿到广州去拍MTV,他要参加明年中央台举办的通俗歌音乐电视大赛。他说他们还是趁早分手算了,他说,这些年,她跟着他,却一无所获,他很抱歉。他坦率地说,他跟辛作合得来,他就和辛作过又怎么啦?

  安小竹终于哭起来了。正旗却换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何必哭?”

  “何必不哭?”

  “你年轻,漂亮,喜欢你的人多的是,何必吊在我这棵连树叶都掉光了的病树上?这树成不了材,也遮不了风雨,你还是离开我吧。我也累啊。”他又喝了些酒,说,“你不是想出国吗?我是不想的了,我这人没意思,也无大志,你自己想办法出去吧,我把我大哥介绍给你做担保人,我明天就写信。”

  安小竹听到这里,大哭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和他同学四年,恋了五年,结果竟会是这个样子!

  安小竹哭着跑出正旗的屋子,肿着一双眼睛来上班,她在设计室里坐了一阵,因头晚没睡好,又哭出那么多眼泪,这时眼睛灼痛得利害。她觉得瞌睡迷兮的,想睡觉,她走向周京平的办公室,打算向老板请假,她要最后找正旗谈一次,无论现在正旗怎么说,她都不能面对他将真正和她分手这一事实。她是那么地爱他,她天真地想,只要他们结了婚,生下一个孩子,他就不会再和辛作这样的人混在一起的。

  可她的目光一和唐结的相遇,就明显感到唐结在为昨天的事不自在。

  那只是一瞬间。

  她的心里立即闪过要和唐结谈谈的念头,她打算今晚就到她那里去,她要让她知道辛作是个同性恋者,是个可耻的性骑墙者。她恨辛作,她那疯狂的仇恨使她失去了策略,她现在只想找人控诉一番那个可耻的辛作。然而,周京平把唐结拉走了,看见他俩走得那么亲热,想到自己被正旗拒绝,安小竹平白无故地就生出一种失落感来。

  不久,辛木来了。昨天,对唐结的作品被人抄袭的事他没发一言就走了,过后他又很后悔,今天他专程跑来,想有所弥补,不料,安小竹却没好气地说:“她和老板出去了。”辛木问他们去了哪儿,她也不说。见辛木那盐咸醋酸都搅在了一起的表情,安小竹竟意味深长地说,严重的恐怕不是周老板,而是别的人哟。辛木一听便紧张地追问起来,安小竹说:“这里哪是说话的地方啊?”

  两人坐车来到离市区不远的一家知青餐馆,里面,两个穿草绿军装,扎小辫,不施粉黛的女孩立即泡来热茶,拿来温热的湿毛巾擦手。音箱里唱着“太阳最红”那首歌。辛木挥挥手对那服务员说:“来点软性的歌,这位小姐听不惯这种硬邦邦的歌。”

  “你怎么知道我听不惯?”安小竹说。

  辛木懒洋洋地说:“小娃儿家懂什么?去问问你家老头子,看他喜不喜欢!”

  “他不喜欢就不准我喜欢哪?”

  “对,这首歌就不准你喜欢。”辛木气冲冲地说。

  “霸——道!”安小竹拖长声音说。

  “对你这种没有什么人生经历的人就该霸道。”

  “你以为,”安小竹嚷着说:“没有吃过苦就没有人生经历?要知道,一个从顺境中过来的人,心却可以滴血。”

  “你言重了。”辛木一脸嘲笑,却不想跟这个黄毛丫头再扯下去。他想真正心在滴血的应该是他,而这个小丫头居然也说起什么心在滴血的话来,真是可笑极了。他指指那些菜,要她趁热吃。那些起了忆苦饭一样名字的菜,却真是精致而昂贵。

  “说呀!”辛木不耐烦地说,“你还要做好多摆杂嘛?”

  “肚子饿着呢!你别跟我嚷嚷,你是在求我,要不,我这就走。”安小竹站起来要走,辛木连忙拉她坐下,“我服了你!”辛木忍气道:“我等你把这一桌菜都吃下去了再讲该好了吧?”

  安小竹咕咕地喝了几口汽水,没头没脑地说:“我为什么要到这个鬼地方来?城市,城市,地理学家认为,城市不过是地表的一个组成部分,从这个观点来看,它不过是一个象山岳一样自地面升起的突出物,我大老远跑到这个乱糟糟的地面突出物来干吗?难道我们那里没有地面突出物吗?真是!”

  “不对,安小姐,古代城市是帝王处心积虑想要炫耀自己而产生的,现代城市却是一个重要的文明传播者,社会生活与思想中的创新,都是首先发生于城市再传向农村,要知道,现代城市标志着文明史上一个新时代的开始。现代城市是伴随着政治、经济、文化与社会生活中的深刻变革而兴起的,现代人,在极大程度上又是现代城市的产物。你,辛作,还有你那个正旗,正是这个城市产下的畸儿。”

  “还有你!”安小竹叫道,哈哈大笑起来。

  “我?”辛木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才发觉自已又犯了对牛弹琴的毛病。

  安小竹说她要唱歌。辛木要来麦克风,安小竹胡乱唱了一首,硬要辛木也来一首。辛木说他五音不全,唱出来会把她吓跑的。“要不,你们把耳朵堵好,我再唱。”辛木笑着说。既然安小竹要喝酒唱歌,他就打主意丢下唐结,好好玩一晚上。他很想吼一嗓,也好吐吐多日来积下的郁闷。结果,拿起麦克风一唱,竟是刚才他不准安小竹唱的那首“太阳最红”。安小竹不依地叫道:“嗨,你这人真是霸道哎,不准别人唱,结果是留来自己唱!”

  辛木愣了一下,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嗨!我怎么就唱了这首歌呢?”

  “看来你对那段历史记得很牢哟。”“当然,”辛木无可奈何一笑,说:“这下你可以讲了吧?”

  安小竹说,“现在的火锅,进化得全无大麻大辣的气概,都阳痿了,你说男人啷个不雌化嘛?”

  “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安小竹醉眼朦胧地学着辛木的口气,说:“你要是不这么酸溜溜的,也许唐结就不会冷落你了。”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当然!”安小竹愤愤地说,“关键的是她喜新厌旧。没有准则。”

  “啥意思?”辛木停下举在半空中的筷子,他有些紧张。他怕从别人口中证实唐结和周京平的事,但又十分想知道。他的手僵在那里,安小竹见了竟毫不留情地嘲笑他道:“你看你,紧张得手都放不下来了。算了算了,我不讲了。”

  辛木颓然放下举着的手,口气却强硬地说:“讲。”

  安小竹淡淡地说:“你会气死的。”

  “你他妈不要卖关子了好不好?老子最烦你们这种女人!讲啊!”

  安小竹才慢吞吞地说到那天她和正旗在撞着唐结和辛作抱在一起哭的事,她说,“唐结是个风骚女人,她现在又在打周老板的主意了。”

  辛木呆呆地坐着,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安小竹想尽办法逗他说话,他也不开腔。终于,辛木脸色铁青地摔出一张百元钞在桌上,呼地站起身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你自己慢慢喝汤吧!”然后就冲到夜幕中去了。

  安小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正想骂一句“神经病”,辛木却又返身回来,醉醺醺地抓住安小竹:“她现在在哪儿?在哪儿?老子要杀死她!”

  安小竹被辛木烦不过,就直接把他带到金孔雀来了。她以为,时间已是晚上十点了,周京平和唐结不可能还在那里,没想到,两个人竟坐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从后面赶上来的辛木扒开安小竹,抓着唐结的胳膊说:“你,你这个荡妇!你勾引辛作,又来勾引你的老板!”

  唐结推开他:“你喝醉了,辛木。”

  “对,我醉了,你却十分清醒。”

  “一天不见你就变成这个样子啦?”她讥讽地说,“你就不能克制一点吗?”

  “你也变了,变得尊贵而有风度了。”他讥讽地说。

  唐结突然站起来,“我要回去了,”她挣脱辛木的手,“我要回去睡觉了。”

  辛木一只手抓着唐结,一手指着周京平:“你有钱,是吧?你有钱却得不到她的心,她的心,还有,她的身体,都给我了,”他脸朝向唐结:“是吧?我们回去睡觉,跟我睡觉。”说着就拉起唐结往外走。

  周京平跟在后边冷笑着说:“你喝醉了,不过,我周某人一向不和醉鬼计较。”

  唐结却一手抓住门框,生死都不走了。辛木便指着周京平的鼻子说:“你是不是觉得你那床特别大啊?”他怪模怪样地笑着对唐结说:“他那架子床,还散发着泥土和牛粪的芳香呢!”

  周京平已经拉开车门了,他犹豫着是把唐结留在这里呢还是把她带走。尽管她在喊着要走,他还是拿不准她这时是否真愿跟他一起走。辛木那番话几乎把他触怒了,可他看看辛木牛高马大的样子就不敢造次。况且,就在辛木侮辱他时,他觉得浑身一阵发冷,他知道他需要“充电”了。

  这时,辛木突然笑起来,他一使劲,唐结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只觉一阵疼痛,她“呀”地一声弯下腰去就哭了。周京平顿时觉得恶向胆边生,一个箭步冲上去照准辛木的下巴就是一勾拳。

  就在辛木晕头转向地努力想站稳脚跟时,他已经把唐结塞进车里开走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唐结却在车上大哭,她边哭边喊:送我回去!送我回酒家去!

  周京平被她那竭斯底里的叫声弄得心烦意乱,他突然感到自己是得不到唐结的,正如那该死的黄辛木所说的,不论他做出了多大的努力,不论他是多么有钱,不论他的床有多么豪华,它都散发着令人讨厌的牛粪味。他心烦意乱地点起一支烟,停下车,让唐结下去。他说:“下去嘛,去找你那没出息的情人!”

  车猛地一刹,唐结的头猛地往后一仰,随即又将头伏在膝盖上嘤嘤哭起来,口齿不清地说:“没意思,没意思,一切都没意思!”

  周京平和安小竹等了很久,唐结才止住了哭泣。她口齿不清地说:“送我回家去。”

  结果,车一到唐结屋子楼下,黄辛木已经等在那里了!

  周京平觉得无趣,等唐结下车后,连再见都没说就调头把车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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