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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这场惨烈的反攻从“餐桌上的摊牌”开始。
  说惨烈,首先是赵科长以为吴越有佳音相报。吴越在电话中说“今天中午一起用个隆重的工作餐,有个序幕拉开了”。听她那语气,喜滋滋的,赵科长立即打电话到海鲜酒楼订了一个小雅间。
  其次是吴越——用她自己的话说,是花枝招展水灵灵,满面春风笑吟吟;赵科长不由精神一爽。
  酒过三巡,吴越才告诉他,他俩的通话,被窃听而且被录了下来,还灌进了磁带。说着将几盘磁带和一部随身听拿了出来。
  赵科长挨着听。这家伙还算沉着,默默听完,问:“是谁干的?”
  吴越反问他:“你有没有为了我,对什么人下过手?”
  赵科长也反问:“这些磁带是谁交给你的?”
  吴越说不知道,今天上午到了办公室,一拉开抽屉就看见了。
  赵科长作沉思状良久,说录下我的话,又交给你,当然是我俩共同的敌人啦。“是你老公?他用这个要挟你我,不准你嫁我?”这家伙打马虎眼。
  吴越摇摇头,说他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个人。“他目前并不清楚我的想法。再说他在电信局没有朋友。干这个没电信局的朋友不行的。”
  赵科长摆摆手,“牛皮不是吹的,麻雀不是吓的。不理他。”说完干了一杯葡萄酒。
  “不理他就不理他。”吴越也摆摆手,干了半杯葡萄酒。
  然后她开始讲公司里的笑话。她说公司里有个推销员,他的思维方式是非此即彼的。他秃顶厉害,有人就叫他吴(无)几根同志,另一些人则叫他刘(留)几根同志,使他非常痛苦。但他痛苦不是因为秃顶,而是因为两种完全矛盾的称谓竟然同时适用于他。“为什么会这样?他总之想不通!哈哈哈哈!”吴越大笑,旁若无人,“这种思维的人居然干着推销员!”
  赵科长也强笑了一阵。然而终究憋不住了,清清喉咙,问:“会不会是你那个泰阳哥哥干的?”
  吴越停住笑,看着他。“这个得问你了。你对他做了什么了?”
  赵科长没有就回答。他也看着吴越;他在掂量,斟字酌句。他说:“如果是他,他想达到什么目的?”
  “你如果害了他,他当然要报复你。”
  “你愿不愿意在我和他之间……斡旋一下?”
  “杀人三千,自损八百。我当然不愿意两个男人为我火饼。”
  “好。你请他把录音的母带和所有的复制带交给我。问他要什么条件。”
  “怎么能肯定是泰阳呢?”
  “只能是他了。我为了阻止你们的交往,跟踪过你们,而且把你们的情况告诉了他的夫人。”赵科长说,“我本来并没怀疑他是你的堂兄,我根据他的名片打电话到他家里,他夫人接到了,说他并不姓吴,就姓泰,才引起了我的怀疑。”
  “你为什么打电话给他?”
  沉默了一阵,他说:“其实我是想拉拢他,让他帮助我得到你。”
  “你倒是很痴情的。你把人家害苦了。”
  “我没想到他夫人反应这么强烈。这个女人也是,都什么时代了,这点事还这么斗硬。”
  他缺口一开,就止不住。他讲了他跟踪、告密的过程,同我分析的大致不差。
  他不知道这些招供又被吴越录了下来。
  最后他怔怔地问你说什么序幕拉开了,是,是——
  吴越说就是这个,这不是序幕是什么?
  次日吴越打电话给赵科长,说泰阳坚决否认偷录了电话。“他说他即使有这个条件,也不使这种小人坏。”
  赵科长噎住了。他没料到会是这样,但他没法硬说是谁干的。“只能是他。他妈的……那么你把我干的事说给了他没有?”
  “我当然要说。我想逼他认账。”
  “他妈的!整糟了!你脱了裤子他不脱!”
  “你说什么!”吴越一声怒喝,回头对我嫣然一笑。
  “没什么没什么!对不起,我遭整昏了。”那边语无伦次,我似乎听见了流汗的声音。我怕笑出来,赶紧踅到一边。“那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哇。对手都找不到,你同谁去谈判?”吴越的声音也很焦急,“还有,赵科长,我害怕得很。我不知道那家伙抓住了我什么。”
  “那有什么办法?只有拼了!”
  “同谁拼?”那边不吭声。“我想,那家伙这样做,可能是发现了你想同我……这个这个,他不愿意。”
  “嗯。有可能。”
  “那我们暂不往来。业务上的往来也不。免得那家伙误会。”
  那一头没有说话,但我听出了痛苦而深沉的叹息。吴越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宣布了脱离。
  赵科长寄希望于他偃旗,对方息鼓,但我们没有放过他。我将他对各位领导的评价录音分别给了他们。方法很简单:我将磁带放在牛皮纸信封里,上写谁谁亲收,一古脑儿交给他们传达室。当然啦,我没亲自露面。我给了一元钱给街上打零工的。我目送他送了去。一会领导们来了,传达员会满面春风地将这玩艺儿交给他们的。
  不知有没有哪个领导生性大意,当众播放——想起这个我的心就欢快地跳起来,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
  接下来我应该将那盘“家事评说”交给赵科长的老婆,但给吴越制止了。她说那老婆本已是个被背叛的受害者,不能再去伤害她了。
  “而且,我们也不宜一下子就将事情做完了,一点余地也不留。”她说。
  “我是想告诉她,你的丈夫有很大一笔私房钱。”
  “不一定能起到这个作用。他可以解释那是夸的海口。何况我觉得这姓赵的其实很有家庭责任心,他养家的钱是给够了的,不该让那女人再去闹这个。”
  按说她的话有道理,但我还是窥见了她深藏的私心:她不能让赵科长来同她拼鱼死网破,所以她替他把家庭保住。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一个人最需要的还是家庭。有一个不怎么回去的家同没有家的确不是一回事。吴越在暗暗地保护她的家。
  我与她相好已有一年多。若干只言片语凑成一个囫囵,我听出她的丈夫是没多大能耐,甚至对性生活都少热情,但她是爱他的,更不愿意离开他。至于为什么,我没与她讨论。这个话题太敏感,而且扫兴。
  但是,我因她而没了家,她却使着暗劲保她的家,我怎么想呢?
  说不定哪,有一天我要去告诉赵科长,这一切恰恰是吴越干的。只要赵科长打上门去,全部捅开,她这个家也就难说了。
  吴越可能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总之能从我的一愣神看出我的心思。这是她的天才。
  她温存地靠在了我的胸前。我嗅着了她的体息,一切思维都远去。我们像狗那样嗅过去嗅过来;我将她的衬衣从裤带里拉出来。
  完事以后我们都迷糊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似的说你还是应该去看看儿子,血缘同婚姻不能混为一谈。
  在我回去的途中,街灯一下子就亮了。这是日与夜之间。这些一模一样的灯挨着过去,我离我曾经的家就很近了。我发觉吴越好像有一个意思:要我争取复婚。
  她这个思维有些提前量,什么都想到前头。我想起我大学里的一位老师说诸葛亮是未来先知,周瑜是一见便知,曹操是过后方知。很有些嘲笑汉丞相的意思。那么吴越像诸葛亮,我像周瑜,王静可能就是曹操了。
  但最后取胜的还是曹操——在我一回去,看到卧室里那些已经完成的民俗画时我这样想。
  我开锁的时候想到了王静对我的信任。她并没叫我交出钥匙。她天生相信人。其实艺术家是最傻的,他(她)们只是有才气,却并不聪明。
  泰然见到我是一如既往的满不在乎,没有我想象的那份伤感。可能因为这个家本来就是她妈在维持,也可能现在的孩子的理解力乃至消溶力大大超过我们当初。
  泰然说:“爷爷通知我已经进入第二轮。”
  老汉儿裹一身石膏还在用这份心,一定也是希望能有复婚。我决定去看他,我在心理上已恢复了父子关系。
  泰然又说:“跳操者在我家。”
  “嘿!”我吼他,“礼貌一点,她是阿姨。再说,她已经没有跳操了。”
  “她不跳操了就来我家,跳我妈。”
  我对他那种说法有些感觉——我家。我说这怎么成了你家呢?
  他说这里没有我就没有家了。
  也有道理。我点点头。这时王静和跳操者一起从阳台或者厨房或者卫生间来到了客厅。两人都系着围裙,完全一样的围裙。我知道这是因为画画,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看到一对同性恋者。
  跳操者没有上次肥壮。“体型有所保持,”我说,“又跳了?”
  “没有。不想跳了。”
  “什么不想!跳不成了吧。那家伙管制很成功呃!军人政权宵禁?”三个大人一齐笑。
  “也好。免去一切麻烦。我们也该作点画了。”跳操者同王静互相点头。
  我用鼻孔出了一口气。人在异性那里不能惬意,同性之间就要勾结。人总之得折腾。没吃饱时为肚子,吃饱了为脑袋,想多了为心。
  我突然想起驼背擦鞋工。他之所以不折腾是因为他的背。
  王静问你吃饭没有啊他爹?我说没。王群就返身进了厨房。
  跳操者吭吭吭地笑。我说你笑什么啊?她说王静既多情又聪明,“他爹”用的多好啊!
  我心里也酸酸的,同感;我说来来来,看看你们的画,便和她一起来到曾经的卧室。
  这卧室为了兼作画室,做了一个调整:将当中放置的大床靠墙放了。当中放,是因为我与王静各从一边上床;这一来表明,只有一人上床了。
  后来的后来王静解释:这表明她不愿意接纳另外的(男)人。
  而当时我的感觉是:她断绝了我的归路。
  民俗画已完成了二十多幅。这两个女同学够生猛的了;女人一离开男人就生猛了。我看出她们画的是川东民俗组画,如婚丧吹打,纤夫号子、狩猎、劈柴保、火塘……我看得出哪些部分是王静画的,她比跳操者有心劲。
  跳操者说到画够五十幅时就要运去香港。那边有代理,但老公说自己人还是要去一个。
  “你去他。”我说。
  “他不准。”她说。
  “为什么?”
  “他从不解释。”过一会儿,又说,“本来你去是最好的,又弄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这么——笨?”
  我盯着她。我想若不是我和王静合力保护你,你恐怕已给老公休掉了。
  这会儿我发觉王静这人是分裂的:她保护跳操者的私情,却容不得我的私情。
  王静给我端来蛋炒饭和番茄场,一如既往的可口。我的心酸得像那汤。
  吃完以后,我说如果信得过,我送你们的画去香港。
  王静低头收碗,看得出她很高兴。跳操者跳起来,在我腮帮上啄了一口。
  我去看老汉儿。我买了几盒补品。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给老汉儿买补品,以前都是给妈买。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老汉儿的背影。他的身体缩了,像一只土豆给晒得太久。他看到了我,一哆嗦,惊慌失措地溜进里屋。
  我妈闻声过来。她在忙活,头发和衣衫都有些零乱,人黑瘦了一点,但精神还好。我想起姐姐说的“爸爸很简单的事妈做起来像个工程”,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父母。他们有他们的秩序,莫名其妙地让我打碎了。
  我进了里屋,老汉已缩进被窝,脸朝墙。
  我说爸爸,坏我的人查清了,不能怪你。
  老汉儿转过脸来,说:“我不怕你怪我。你是我的儿嘛。问题是我没能保护下你。打你小时我一直都能保护你的。”说着他苦苦地哭起来,弄得我也掉了眼泪。
  哭完了,老汉儿坐起来,说要争取复婚,这是有希望的。“因为她(王静)从来莫啥事,心上没有茧,经不得个刺激。慢慢地她就会平和,会想开了。”
  你们之间是有硬件的,他说,有泰然儿子,有一起创办的公司,还有社会对你们的承认。情人之间只有软件,就是兴趣。“这个经不起时间的,时间一长就谈,兴趣一谈人就不想克制(情绪),很容易就分手了。”
  老汉儿,你是对的;你虽然老了,却一直在帮着年轻人思考生活。“你躺下,爸。”
  “不,我起来。”他下了床,“你妈弄的那吃食只有我能吃下。”
  我离婚以后住在公司的办公室里。这天听说楼上角落那一套写字间空了出来,我立刻租下了,而且决定装修一下。
  复婚的希望是有的,但我估计至少要有一两年时间。这期间我还是得好好生活。而且,我也不能让吴越太委屈。
  我随便找了家装修公司,因为就这么大个区域。装修公司老板(我现在连他姓什么都想不起了)说你还是应该弄好一点,一来你免不了在居所接待客户,二来你以后如果转租才开得起价。
  我觉得有理,就决定达到“浴缸级别”。
  但我只是给他讲了我的大致要求,例如卫生间要大,浴缸和抽水马桶在什么位置,等等。
  装修竣工,那老板请我去验收。我一进去就惊呆了。呆了一阵我问那老板,你喜不喜欢读侦探小说?他说喜欢。我问你读过一本叫《无证据谋杀》的没有?咱们中国作家写的,作家叫关尔,他说没有。
  真没有?真没有。我说那你走吧,遂将装修费付给了他。
  原来这个卫生间与我那小说里的杀人现场一模一样。
  这是港台式卫生间。大约二十五平方米,抽水马桶、盥洗盆及浴缸所占不过四分之一面积。其余用着什么?理论上答作用做起居室;实际上用意非常暧昧。
  这么说吧。比如你将布幔一拉,隔开了那四分之一,这里就成了一个华丽的包间,可以跳舞,也可以摆上桌子形成至少两个牌局……说白了,这种卫生间是可以长情绪的。
  浴缸很大,可以两人共浴;背总之是要人搓的……我在小说里写着那一对换上浴衣以后没有就进浴缸,而是在浴缸套跳了一曲慢板。那男的当然不知道这是死亡的慢板;他不懂音乐,不知这个曲子叫《天鹅》,写临死的天鹅。圣桑的传世之作。多数会跳舞的人并不懂音乐。
  一切就绪以后,我将吴越带了来。我将一把锃亮的新钥匙很庄重地交给她。
  她开了门,环视完毕,深感满意。
  我给她一只塑料衣袋,她取出来的是一件浴衣。她将它一下子扔到床上,扑过来打我,直叫不要脸不要脸。
  我俩一起沐浴。我同王静结婚八年,没有共浴过,因为我们一直没有浴缸,在将要安上浴缸的时候家又破了。
  吴越临走时沉吟了一下,说应该买一套家庭影院。我想她是想和我一起看带子,很高兴地答应了。第二天一套家庭影院就落了户。
  吴越不停地为我提供新带子,但一次也没认真同我看过。过了两三个星期我明白了,她是怕我寂寞。
  寂寞是个大问题。其实现代生活的花样远胜过去,但人们还是常常寂寞。因为心态变了。越刺激越需刺激,刺激之后则需强刺激,当刺激不能如期到来之时心就像病了一样。
  我和吴越,除了业务往来以外,“自己的幽会”每周只有两三次,每次也不过两三个小时。每次她急于回家却又不愿行色太露的样子使我心情复杂,觉得不公平。这人相当狡猾。
  就这么复杂着,秋天来了,王静她们的川东民俗组画五十幅全部完成。幅幅是珍品。
  那么我要去一趟香港了,估计要个把月。公司业务我已安排好,我牵挂的只是吴越。我对她感情已深,一想到又要分离这么久,真是十二分的不情愿。
  但一来我应该帮助王静,这也算我对她的伤害的弥补吧;二来这或许也是复婚的重要之举。老汉儿说得对,她的心已经平和了许多。这个,我从与她通电话中就能感觉出来。
  说实话,在吴越带来的短暂欢乐之后,是大片的寂寞。对于一个不喜欢打牌和过夜总会的人来说,有着真正意义上的熬夜。现代人越来越不读书了——包括连我这个写过书的人,而报纸杂志在上班的间隙中就已经浏览完毕。现在什么都是浏览。
  对这大片寂寞的主要消解,是与王静通电话。当然啦,还有泰然。
  现在我与王静商定了若干细节。明天我将向吴越告别,因为不可能由吴越到机场来送我。我拨吴越的电话。我现在常常同这个女人通了话立即又拨另一个女人的号,自己都有一种妓院老板的感觉。
  次日下午,吴越早早地就来到了家家。家家,是她对我现今这套住房的称谓。如同王静的“他爹”用的聪明,吴越这个“家家”也很聪明。现在的女人比男人聪明。“家”既不是家,又是个家,或者说它没有家的资格却有着家的性质,个中滋味一言难尽。当我们互相说“走,回家家”时,可以坦然得无与伦比。
  吴越带来许多半成品,默默地做菜。做菜不要命,要命的是默默。我终于感到了她不愿意我去香港。我问了出来。
  她说:“莫非要我巴不得你去香港?”
  “怕我在那里起花心?”
  “怕这个?香港本地女子不漂亮,漂亮的都是内地去的,都有主儿了。你那几两散碎银子,去了别上街吧,免丢丑。”
  “那你担心什么?”
  “我不是担心,泰阳。”她放下活计,靠过来,下巴搁在我肩头上,半晌,说:“我只是不习惯没有你了。”
  我的心一下裂成几块。但我故作轻松,说:“没有我?你是说我此去凶多吉少?”
  “不要胡扯!”她突然很不耐烦,离开我,继续忙活。
  我很难受,就走到阳台上,俯看那艰难的车流。我明白她的心思很复杂:为了我不贪恋新人,她宁愿我同王静复婚;但我真的对王静好了,她又不高兴。她最乐意的,是我永远地纯粹地当她的外室,但她决不会说出来。
  她叫我了,我回到厨房,她一脸的欢笑让我莫名其妙。她叫我给她打下手,然后她开始讲一个叫“卡佳炒藕”的笑话。
  她说她在深圳时,认识一个叫卡佳的俄罗斯女子,原来是化学教师,后来当小商人了。卡佳喜欢吃她炒的藕,就跟她学。俄国烹任,大约没有“炒”的概念,所以卡佳学得恼火。第一次油烧的太热,下藕时水溅得油炸,她一害怕,将锅打翻了。第二次藕上码多了盐(俄罗斯人视盐为宝),咸得没法吃。第三次,一切很好,但吃着不脆,卡佳很奇怪,连连说刚才还是脆的,现在不跪了。
  “我告诉她,应少炒一会儿,因为藕被装过盘子后,热度还在继续起作用。她问我是物理作用还是化学作用,我说应该是物理作用。她就说难怪,因为我是教化学的。哈哈哈!”她大笑起来,“我说哪里是你在炒藕呀,完全是藕把你炒了。哈哈哈,笑死人。”
  我也跟着笑,假笑。我不相信这故事是真的。这是吴越为了不让离别陷入凄凉的煞费苦心。我想起有一首新版老歌《十送红军》中那句歌词:心像黄连脸在笑。
  我突然不想去香港了。
  吃饭时我发现满桌都是藕……我明白她的用心:食(时)不离藕(偶)。时时想着对方。
  这样我也就明白了那道主菜的含意了:两片藕用面粉裹了,油炸,名曰“水深火热”。初初我奇怪,既是两片,中间为何不夹肉馅?
  藕,我们这里又叫荷心,即会心。吴越希望我俩能会心,经得起水深火热的考验。
  后来吴越说起这次未遂的离别时说,人很奇怪,她离开我的分别她能忍受,我离开她的分别她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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