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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的傍晚阿清如约到来。我未等他进门就说走。我们直奔阿华家。这几天阿华不敢打我Call机,我像一只受了伤的狮子心中的怒火没办法发泄。我咽不下这口气。小娘也没敢找我,只是趁我晚上上班时来取她衣服,并给我留下房门钥匙和一封信。她说不能怪阿华,整件事是她一手策划的。她说她了解我与黄雪儿的事情后她疯了。她只是想随便找一个男人,但是她实在不知道具体找谁,正好阿华打她呼机向她要一份打好的文件,理所当然阿华就扮演了这个角色。“男人在那种情况下是顾不上朋友义气的这你比我清楚得多。”她说只能怪她的一时冲动怪她强烈的报复欲。她还说她知道我们的事已经不可挽救,她会珍惜我们5年来的感情并埋于心底。
  在阿华家的院子里我遇上正要出门散步的阿华双亲。我问阿华在吗?阿华的妈妈说在他房间里。他爸说老五出来后好好工作不要再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你比阿华懂事,我这个儿子心术不正利欲熏心很容易出乱子。
  阿华正和卫红在沙发上调情,一看到我和阿清的架势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他站起来对卫红说我们有事你回去吧。他送卫红出房门口,随手关了房门,说:“老五,我对不起你。今天你看着办,我不还手。”
  我用手势告诉阿请别动,然后冲上去。
  我用腿、用拳、用膝甚至用头用牙不顾一切地狠揍阿华。怒火充满了我的每一个细胞,这些天来我的各种痛苦的情感体验化作各种各样的格斗动作毫不留情地倾泻在阿华身上。我肌肉紧绷,双眼喷火,大刀阔斧酣畅淋漓地打。我这时候的打斗技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拳拳到肉,每一个动作都准确无误地落在阿华的眼睛、嘴巴、腹部、腰背上,发出砰砰嘭嘭的惊心动魄的响声。一开始阿华收腹挺胸地硬撑着,但很快被我货真价实的猛击打懵了,倒在地上徒劳地翻滚着,并且发出野兽一样的呻吟——开始是压抑着的低沉的声音,到后来变成了惨不堪闻的嘶号。他开始哭起来,求我别打了。我这时候已经失去了理智,仍然左右开弓,拳打脚踢。
  阿华挣扎着爬向他的床,从枕头下摸出一支钢珠手枪,一翻身就将枪顶住我下巴,满是鲜血的嘴大声地喊:“够了够了,再打我就开枪了!”
  阿清迅雷不及掩耳下了阿华的枪,他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他的六四手枪指着阿华:“你他妈还当人家老大,你连狗都不如。”
  我已经冷静下来,喘着粗气把阿清拿枪的手拨开。阿华龟缩在床边,全身伤痕累累,满脸是血,两只眼睛肿得像两只烂桃。我抓过一盒手纸给阿华扔去,然后想点一根烟,这才发觉双手一点力都没有,火机都打不着。
  “我不恨你。”我说,“但我必须打你这顿,不然我不能活过来了。”
  阿华摇摇晃晃站起来,用手纸擦鼻子上的血,慢慢恢复了那种从容不迫的神态。他走到镜子前看一眼他的狼狈相,笑了一下,说:“你他妈的打得也太狠了。”
  阿华从冰箱拿冰块敷脸。我从阿清手里取过钢珠手枪,扔在阿华的床上。我和阿清站起来要走,阿华说:“酒柜那里拿两条烟去抽。”
  “抽你他妈的X!”我说。
  从盛夏到初秋的两个月是我很颓废的两月,我觉得每天的时间过得很慢。有时候在床上睡着了,做了好多千奇百怪的梦之后醒来才发觉时针才过去一格。胃口也大不如刚出狱那阵子,一切食物似乎都不能勾起我的食欲,我因此而消瘦得很厉害,我有点担心我会得厌食症死去。每天晚上下班后我都和一帮帮朋友去喝酒,喝到晨曦出现东方发白才回家。有好几次因为喝多了骑车回去的路上摔倒,我的CBR250摔得面目全非,有一次还险些被摔上西天。这段时间我和小娘没有任何联系,我只是从阿华那里知道她已经换了工作的地方,好像是她爸爸通过熟人安排她进了一家证券公司。
  我非常想念她,但是那件事常使我恶心不已。我们可能就这样缘了分尽不再相见。这期间我经常和黄雪儿在一起,我还带她去我的宿舍过夜。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好像很客气。我们在一起从来不提小娘的事,而且黄雪儿也不再对我有诸如陪她一辈子这样的要求。我们不紧不慢地细心保护这种微妙的感觉。
  阿华并没有因为我揍他而中断与我联系。他经常打电话给我,约我去喝茶打保龄球。他们已经开始重操以前的那种生意,听说已经做了两单,赚了一些钱。阿华知道我这段时间心不好,没有叫我参与。我不知道他们的做法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但我相信这次他们的胃口肯定非常大。
  关于未来我心灰意冷,我觉得活着并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人活着似乎总要为点什么,从芸芸纲常到庸常的鸡零狗碎。但我活着为了什么?爱情事实上是动物本能加人类方式,在这个意义上爱情其实不算很重要,但我却觉得被其击倒在地爬不起来。我甚至有过瞬间的关于死的思考。这种念头经常困扰着我,我想死肯定是一种高尚的艺术,但我又缺乏追求这种艺术所要付出的勇气。
  9月里一个闷热的下午,我在南湖宾馆大门外遇见了小娘。当时我准备上去客房找一位朋友,在下边锁车的时候我看见小娘和一位女孩从我前边的人行道走过去。小娘一身公司职员打扮,穿西装裙,还打着领带,手里拿个公文包和另一位同事有说有笑。我的心一下子绷紧了。我从后边叫她。她回头见是我,走了过来。
  “在这干吗?”
  “没事,找个朋友。”我指指上面。
  看着她被太阳晒得白里透红的脸,一种强烈的冲动快要冲崩了我。我若无其事地问:“你好吗?”
  她默默地看着我。我不敢抬头看她眼睛,我真怕在热闹的大街上我会像个小孩般哭出来。
  “不好。我现在在赛格证券,”她拉开公文包,从里边给我一张名片,“有空给我打电话……老五,你怎么这么瘦啊?”
  我抬起头,小娘眼里全是泪水。
  “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你身体原来就不好。老五,我不要你这样瘦……”小娘没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跑了,拉着在远处等她的女孩往前奔去。
  我转身蹲下来。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哭。
  这一晚黄雪儿在我宿舍过夜。
  我们买回了许多熟食和一打生力罐疲9月的天气海南的平均气温仍在32摄氏度以上。从卫生间淋浴出来后我把空调开到最大档。不一会儿我们的皮肤都干了,拥抱着的感觉非常好,干洁而滑腻。我们半裸着躺在床上边喝酒边看影碟。
  我们差不多把一打啤酒都喝完了。黄雪儿脸上又可见那种好看的嫣红。我不停地吻她,摸她,使她开心地笑。我去取出大碟,换上一张小CD,惠特尼·休斯顿天才的金属般的嗓音弥满了整间房子,非常抒情。桔黄色的灯光下黄雪儿的裸体像一幅凝固的画,这使我想起英国劳伦斯·阿尔玛一副名为《欲室》的油画。她颀长的大腿自然地交叉在一起,充满动感的乳房饱满得快要滴出汁水,身体的每一根柔和的线条都宁静着一种雌性的似水之美。我倚在墙上欣赏着,情不自禁发出叹息:“真漂亮。”
  “你过来。”黄雪儿朝我勾手指,“我有话跟你说。”我走过去。她双手勾抱我的脖子,面对面盯着我:“我要嫁人了。”
  我立即就想到四川歌手张雅蓉。
  “是个台湾人,很年轻。他可能是玩真的,但这对我不重要。他答应先给我家里汇30万,是港币,这很重要。我爸是呼市一家科研单位的老研究员,搞家畜皮毛应用,有一些申报了专利的发明但一直没被重视,他做梦都想有自己的皮革厂。这30万够了。”
  我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为自己伤感。
  我不出声,只是抱着她,轻轻拍她光滑的背。
  “确定钱到后我就和他打结婚证。他在金盘开发区有公司,我要跟他在公司住一年后才能和他回台湾定居。”黄雪儿亲我的脸,我感觉她已经哭了,“我嫁给他后我不会再找你的。他没结过婚,我要对得起他的30万。绝大部分的女孩做小姐都是为了像这样的归宿,我也不例外。但是有一个原因可以使我什么都不要,30万也不要,我爸也不管他了……”她用祈求的眼光望着我,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点点细泪珠,灯光下闪闪发亮十分好看。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原谅我雪儿原谅我。”我紧紧抱着她心里非常感动。我想起夹在我钱包里的呈三角形的小红布包,想起并郎对我说的那些话。
  电话铃响了。我拿起话筒:“谁?”
  “舅舅,我是莹莹。”莹莹的声音小得我几乎听不清。我说:“你大声点我听不清。三更半夜有什么事?”
  “我爸家里出事了。叔叔开车撞死了一个女孩,人家要5万块,不然叔叔就要坐牢了。妈妈让我跟你说能不能借5万块给爸爸。”
  莹莹的声音依然那么小,但我听得很清楚。
  我不说话,各种各样的感觉在我脑里像歌舞厅的魔鬼灯一样乱转。大约过了几分钟,我才说:“叫你爸来拿。”
  “什么事?”黄雪儿问我。
  “我姐要跟我借钱。”
  黄雪儿把剩下的半罐啤酒给我,我说你喝吧。
  “你好像跟你姐姐关系不是很好。”
  “我非常恨她。中学时期我曾在她家住过两年,他们对我非常不好。那时候我妈不在海南,所以我老是有一种感觉,觉得我是孤儿。”
  “怎么会这样呢?”
  “我们从小就不在一起生活。她小时候住老家,与爷爷奶奶在一起,中学没毕业就上山下乡。可能是这种原因,我们之间没有像别的兄弟姐妹那样血浓于水的感情,非常淡保”谈话间有人敲门。黄雪儿将我的衬衫披在身上。我将门打开一条缝,莹莹站在门外,畏畏缩缩地喊我:“舅舅。”
  “你爸呢?”
  “他在下面。”
  “叫他上来。”
  莹莹转身下楼。我走到床边坐下,全身发冷。黄雪儿从我背后抱着我,将脸贴在我背脊上,轻轻地摇晃,像唱歌谣一样说:“我可怜的小弟弟。”往事一幕幕蒙太奇般在我脑中出现,我见到我幼小的受伤的翅膀在风中摇曳,寒冷的冬夜我被自己的泪水淹没得只露出无助的小手。
  敲门声又响。我走到桌前拉开抽屉,取出里边所有的百元大钞。我拉开门,对着那张卑琐的脸说:“你今天怎么有脸来见我?你记着,这些钱是我冲着莹莹给她叔叔的,你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我把手里的钱朝他脸上扔去,“滚吧!”在我把门出力地关上的最后一刻,我看到许多纸张像雪花一样布满楼道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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