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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并没有发生我认为理所当然要发生的事。关于这件事后来黄雪儿有如下说法:“一开始你就吸引了我。我认为当晚一发生性关系,第二天我们会形如陌路。我不想这样。我想走进你的世界里去,这种愿望非常强烈。虽然你转身骑上车走的时候我那么的后悔,甚至想大声喊你回来。”正是黄雪儿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才使我陷入不可自拔的情网。
  当时的基本情形是这样的:我们又喝了一些酒,两人多少都有一些醉意,毫无边际谈了许多话,越来越投机。我建议去海边兜风,她说太晚了回家吧。取车的时候她说她住在月朗新村,两个女孩合住一套公寓,她可以到另一房间和朋友同睡,留她房间暂借我一宿。于是我知道好戏开始。我将摩托车开到全速,改装过的排气管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她在我背后紧紧抱着我腰,已经开始兴奋得个停地喊老五你真棒。我心里说等一会儿到床上再喊吧。她住在五楼;另一个女孩已经在另一个房子睡着。她让我先在她房间呆,给我打开音响,便去洗手间卸妆。我心急如焚地等待,从口袋掏出口香糖大嚼。她的房子不大,但很干净洁雅,墙上到处是挂着的小玩艺,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床头堆着大叠的书,我翻了一下,除了《情殇》等系列爱情小说外,竟然还有诸如《自卑与超越》、《荣格心理学选读》等书。
  她进来时穿一件透明的吊带睡衣,黑色三角裤与一对无遮无拦的乳峰显露无遗。闲聊一会儿后她说我们跳舞吧。接着她将灯调暗,换一张英文碟,于是我们在轻曼的音乐中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急促地吻她,一种彻底地想进入她身体的欲望涨满我身。然而当我把她按在床上想进一步采取措施时,她把我一推一骨碌翻身起来。你不能这样,她说。我问为什么。她说今晚不行,你不要问,反正今晚不行。我欲火中烧非常恼火。她说你不要生气来日方长,你睡吧,我去跟安红睡。她说着真的开门去敲另一扇门,然后进去不再有声息。我越想越气,像上了一个大当。半个小时后我打开门,穿鞋,一声不响走下楼。她很快跟下来。我看都不看她,从停车棚推车出来,在保安不解的目光中飞车而去。
  星期天下午我和小娘去小娘家里见她父母。
  我先带小娘到国商大厦买了些见面的东西,包括一支正宗的轩尼诗干邑极品Paradis,以及泰国冰糖燕窝等若干食品。小娘她老爹热衷于收藏和品尝各种洋酒。小娘靠在我身上,和我推着小车在琳琅满目的高档自选货架间徜徉,脸上可见那种小媳妇陪老公逛街的幸福。
  在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隔着厚厚的头盔大声问小娘:“这两天你到底跟你爸说些什么,他为什么要见我?你知道我最怕见人。”
  小娘也大声说:“你说你是不是没有良心?你在里边的时候我爸妈没少问你的事,你出来了就知道骗他们的女儿在外头睡,春节也不去见一见他们。你说能有什么事?”
  “不会一见面又把我抓起来吧?我一见你哥哥的枪夜里就不能给你棒棒糖吃了。”当初就是小娘和她哥最终动员我去自首,并陪同我去刑警队。他哥是新华分局文职干警。
  进了工商局宿舍大院。放好车,小娘拉着忐忑不安的我走上楼梯。
  进门时满满一屋子人。她爸爸坐在沙发上和她3个姐姐的几个小孩边玩边看动画片,她几个姐姐在里边一个房间里拿几件难看的衣服在比试,他哥哥和一个朋友坐在饭厅抽烟谈事。厨房传来杂乱的炒菜声。估计她妈在里边。
  “爸,哥。”我不自然地叫,声音小到连我都听不清。
  “来了。”小娘她父亲欠了欠身,指着他对面的空椅说:“坐吧。”
  小娘把袋里的酒拿出来给她爸,又拿条三五烟给她哥,然后走进厨房并很快拉着她妈妈走出来。她妈妈满脸堆笑地看着我说:“不是说瘦了很多吗?怎么又白又胖呀!”我更不好意思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都不知往哪放。
  这套三房二厅的公房我来过一两次,都是在出事以前。彩电、音响、酒柜,各种摆设基本不变,只是客厅角落地上多了一部刚拆开包装的电脑,显示器、激光打印机、鼠标全套设备摆在地上,甚至还有一部准备与电脑配置多媒体技术的摄像机。那肯定是他哥哥的新增设备。
  小娘哥哥送朋友走,回过头对我说:“怎么不来家里玩,很忙?”
  “不忙,”我接过小娘递给我的椰子汁,“主要是身体不太好,有些怕见人。”
  她哥哥也坐下来。小娘的几个姐姐探探头看我又缩回去。小娘进去后一片吱吱喳喳的打俏声。她大姐的小俊非常顽皮,一香蕉皮打在不知是谁的小女孩脸上,两个小孩开始打架。
  “又去唱歌了?”她爸爸没有表情地问我。
  “嗯,没找到什么别的工作。”
  “唱歌不是长久之计,”她爸又拿起轩尼诗来看,“不过暂时解决生活问题也未尝不可。话说回来,歌舞厅这类娱乐场所什么人都有,什么情况都有,你要吸取教训,注意不做违法犯法的事。小娘比你小五六岁,有些事情你要多想想。”
  我强忍着难受听他谆谆教诲。
  她爸爸是省工商局企管处一个科长,原来在下边一个县做了10多年基层局长,三年前调了回来,一心想在省局凭老资格再混个处长,没想到临了因为年纪接近退休上面没批。为这件事他心情不好。相对来说我对小娘她妈的印象好一些。她老妈是一家国营大型企业的老会计,工作踏实出色,也快到退休年龄。她单位领导知道许多公司在等她退休好聘请她,已经多次登门保证一到退休年龄就马上给她办手续,退休后仍留单位工作,领双份薪水。她妈妈长得眉清目善,整天笑眯眯,对我挺好,我被抓后小娘家里人劝小娘跟我断了,她妈就持反对意见,说人哪有不犯错的,我看老五挺懂事。
  小女孩被小俊打得哇哇大哭。她大姐二姐都出来了。小娘上面有3个姐姐,都嫁给像是有些钱的人,听小娘说每个礼拜天都珠光宝气地回娘家攀比。
  “吃饭了吃饭了。”她妈妈在饭厅喊。
  吃完饭我准备走时她爸问我要不要回文化局上班,他可以帮我找人让我复职。“不要了,”我说,“我不喜欢上班。”
  我演唱结束后是迪斯高时间,乐手们都回到休息室吸烟。我在里边正换衣服时,四川歌手张小姐敲更衣室的门问好了没有。我说你进来吧。等一会情调后是她的时间。我从镜子上看着她进来,说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的龙体敲什么门。
  她打了我一下:“老五不许乱说,我老公在外边。”
  她把披风一脱,里边是银光闪闪的演出服装。她每晚跑三四个场,走马灯似地坐着她老公的摩托车东南西北地赶,两个场子之间的时间有时只有10分钟,连换衣服都来不及,只好找条披风,一下台后往上一披,到另一个场脱下就可直接登台。“张雅蓉你何苦呢!
  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钱永远赚不够的。”“他妈的当初他来歌舞厅泡我时大把撒钱,每次给我小费都是千元以上。我以为捡到宝了,以为有了依靠可以住别墅每天牵狗去购物。有时候我觉得他连小姐都不如。”
  她老公是我们海南人,以前倒腾钢材生意做过暴发户,房地产热的时候听说日进10万。张雅蓉嫁给他的时候场面之排场曾在娱乐圈轰动一时。张雅蓉在娱乐圈人缘不错,几乎邀请了所有的歌手乐手、还有一部分小姐出席婚礼宴席。那天下午在海口最大的海龙王酒店集中了海口不同档次五六百名演出人员,盛况空前。大家对这种上演了几千年的红颜财子的故事议论褒贬不一。我当初确实为她高兴,原因有二,一是我与小娘当时处在炽热的阶段,我想摆脱持杯水主义性观点的张雅蓉,再者是觉得日后很难说需不需要借钱。
  谁知世事如斯。张雅蓉住进金霖小区别墅不久,海南房地产一落千丈,她老公的生意出现了亏损,加上豪赌和吸毒,到他们结婚两周年时张雅蓉已经从别墅搬到一套50平米的公寓,小汽车也卖了。现在她老公每天骑摩托车带她重操旧业,每晚回到家她老公就从她包里拿她的小费去吸粉。
  这种结局似乎不足为奇,特别是发生在喜欢钱爱刺激的张雅蓉身上更显得合情合理,以致大家对她重返歌坛没有表现出一点惊奇。
  “我还巴望过跟你借钱做生意呢!”我提起腰包准备走。
  “风光不再,青春不再了!”她突然拿起我的手往她腰上按,“你看看这个腰,粗得我一照镜子就想哭,就是离了婚谁又肯与这个身体做爱?”
  她话里有话。
  我抽手去开门:“不要瞎想,整个世界的男人都在等你呢!”
  老那一见我出来忙迎上来,把我拖出休息间,在门外问我;“回那么早?”
  “我去别的歌舞厅找几张谱。”
  舞池里群魔乱舞,各色灯光翻滚频闪,米高·杰克逊高昂的声音几乎要穿破音箱,低音鼓震撼人心。
  “我那位同乡黄雪儿一天到晚打听你的事,你们有一腿?什么时候的事?”
  “哪里哪里,什么都没有,真的,连手都没摸。”
  “有意思的话直说,她和几个内蒙女孩都是我介绍来的,我帮你。”
  “算了吧,这段时间小娘盯得可紧。我走了。”
  “待会儿吃麻辣火锅,一点整你记着去,老地方。”
  “行。”
  走出歌舞厅大门时黄雪儿叫我。我估计她故意在那里等我。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我一见她就难受,在这种吃不着葡萄的难受表面,是我装出的高尊傲气。平时在歌舞厅她跟我打招呼我非常客气地点头,有时迎面见她走来便昂头装作没看见她。我真的还在生气,每次看着她和客人搂得那么紧在舞池或座位上说笑,我就恶毒地想她不过是一个令人恶心的舞女而已,每天装疯卖笑还以为自己多么清高,甚至不知道除了卖笑还卖些别的什么,于是我难受的心里就有许多快感。
  但是我确实每天不上一百次地想到她。
  她是魔鬼与天使,二者之间有时连一层纸都不隔。
  “什么事?”我斜眼看她,非常不耐烦的样子。
  “你还生我的气?”她笑眯眯地深不可测地问我。
  “谁生你气了?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会为你动不动就生气?你太幼稚了。”
  “待会儿有空吗?”
  “没空。我老婆在家等我。”我自己把自己激动了,转身就走。
  四川人开的二十几家麻辣火锅店成行成市集中在机场东路,每晚同样是12点后达到营业高峰,食客几乎都是海口三四百家娱乐场所里的小姐和她们带来的客人,大热天气个个吃到大汗淋淋满嘴嘘嘘。
  我看到黄雪儿坐在老那旁边朝我得意地笑的时候我知道又上了她的当。我当时有受辱的感觉。我痛恨这个工于心计的漂亮女人。老那迎上来,看着我难看的脸色不好意思解释:“她让我不告诉你是她作东,说你生她的气怕你真的不来。算了算了给我个面子,你要一走这可就砸了,牛老师他们都知道这一顿是冲着你才蹭到吃的。”
  我忍着火坐下来,跟牛老师打个招呼。俊毅也来了,甚至带来了东方城里的一位小姐。大家脸上乐呵呵的,体会着刮别人的快乐。服务员拿菜单过来问谁点菜,黄雪儿一指我,我毫不客气地取过笔和菜单,龙飞凤舞毫无选择地乱勾一气,羊脑、泥鳅、腰片、鱿鱼等贵一点的都要了双份以上。服务员看着满是勾勾的单子,迟疑地问:“就五六个人的话吃不完的。”
  “你他妈想不想做生意呀!老板怎么个教你的。”我从她手里把单子抢过来,又在上面打了几个勾,对她说,“快点上。”我装作大大咧咧满脸春风地招呼众人喝茶,解气地用眼角瞟坐在对面的黄雪儿。她优雅地坐着,大人看小孩似的露出开心的笑容。
  东西都上来,堆得满桌子没有立锥之地。鸳鸯锅的汤已经滚开,黄雪儿与俊毅带来的小姐往锅里放菜。老那将长发用橡皮筋扎了,像个女人一样给各位倒啤酒。
  “来,诗成有共赋,酒熟无孤斟。”老那话中有话地举杯。于是丁零当啷响成一片。
  酒过三巡时我几乎将所有的愤怒扔到了九霄云外。我非常活跃,频频给大伙倒酒,大声与老那说笑话,不停地给牛老师敬酒,说些感谢牛老师和乐队合作的假话。我成了这顿宵夜理所当然的主人。当然我没醉,我是顺水推舟进入黄雪儿安排的角色。黄雪儿也喝了不少,玉脸绯红,我与她碰杯时从她眼睛里我读到了我从别的女人眼里见过无数次的爱情诗行。
  之后老那提议玩酒令。海南现行的酒令集中全国东南西北各地的精华,连港台流行的玩法都取之过来,成了最具特色迷人至极的酒席佐料。
  于是分兵,我、黄雪儿、老那一派,其他三人一组。先是老那和牛老师玩传统的猜枚,结果是老那连输三杯。接着是黄雪儿与俊毅来“棒子打老虎”。一时间气氛热烈,笑声喧哗,高潮迭起。我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美人儿,我发现这个老练的克格勃竟然还有害臊的一面。发觉我看她,她忙垂下长睫毛避开我的视线,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我的野心又涌上来了,一些下流的肢体动作开始在我脑海里舞动,在这种深入的联想之下我有了卑鄙的反应。
  酒有时实在是好东西,它让你脑袋发热,血压升高,让你可以躲在它背后观察敌情。我想,人类之所以发明了酒,无非是让你在为所欲为时找到最理想的借口。黄雪儿买单时已经是4点多。大伙都有点不行了。牛老师和俊毅同路,3个人先钻进出租车。我们去推摩托车时老那跌了一交。他爬起来说没事,你要好、好好照顾我妹妹。我看着他摇摇晃晃骑着他的铃木王走了,有些担心。黄雪儿全身烫滚地靠在我身上搂着我腰,一身酒气。我站着,竟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还愣着干什么?”黄雪儿半睁开眼,深情无比勾魂摄魄地看着我,“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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