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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萧思不知道她是不是该结束十几天来跟宇建的关系。她很迷茫,不知所措,除非她不再来瑟堡的酒吧弹琴,除非她不再见到宇建。其实这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无非是不再要那每晚的三百块钱,而不仅需和她的总经理哥哥打个招呼就行了。但是她却因循着,始终没有和萧弘打招呼,也坚持着每天还到瑟堡来。像一种惯性,或者是一种生物钟。每天当墙上的挂钟一敲响五点,思便会急急忙忙地提着她的外衣向外走。她要去瑟堡,没有任何其它的选择。他必须在六点以前到那里。令萧思惊奇的是,她的大提琴手的丈夫竟非常支持她的这个举动,并凡是在他不到处地巡回演出的每个夜晚,都跑到瑟堡听他的老婆弹琴,再把萧思接回家。他一直坚持着,毫无怨言并乐此不疲。思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当然这是因为那个深爱着娇妻的大提琴手并不知思为什么要来弹琴。他把这看作是萧思的兴之所至。他更不会知道思同宇建之间的关系,不知道那一段历史,他甚至都不知他的生活中还有宇建这个人。于是他一往情深地成了思那段历史的傻瓜。他茫然地配合着思的一切。他被蒙在历史的鼓中而毫无察觉。
  萧思也并没有阻止她丈夫来接她,也没有阻止他到瑟堡的酒吧来听她弹琴。她认为那是属于那个男人自己的浪漫的方式,他有权那样,而她无权阻拦。她甚至在看到丈夫偶尔到吧台前请宇建为他拿酒时,心里会有种残酷的快意悄悄滑过。她想,他们竟彼此不认识,这真是可笑极了。所以他们才能彼此礼貌地微笑,才能不彼此吃醋和仇恨。萧思喜欢看这两个同她有着最亲密关系的男人在那里表演。她认为这种感觉好极了,是她所遇到的为数不多的有刺激的令她惬意的事。除此之外,思身边的任何人和任何事,在她看来都是无聊的。
  接下来,他们回家。从瑟堡到他们家的距离并不远,但是,他们却总是坐出租。这是思的丈夫所追求的另一种浪漫。再接下来,他们做爱。思的丈夫在喝过了宇建的酒后,常常要求思同他亲近。千篇一律的模式。从没有惊人之举。他们回到家后便去洗澡,然后各自躲在自己的被子里。关上灯,再然后,她丈夫粗壮的肌肉发达的拉动大提琴弦的手臂便会伸过来,把思抓到他肥胖强壮的身体旁边。那里充溢着男人的气味。但是思一般不拒绝她丈夫。她认为既然已经嫁给了他,就没有必要躲避他。她可能还是爱他的,所以她任凭他,而特别是当她又重逢宇建之后,她便更是宽容和纵任丈夫对她身体的要求。思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
  更加反常的是,当第二天萧思到瑟堡来弹琴的时候,她又常常会通过隐秘的机会,把昨晚家中床上发生的一切告诉宇建,包括每一个细节。这无疑又是残酷的。她对宇建说,昨晚他又来听我的琴了还喝了你给他的酒。宇建问,是哪一个?但思却始终没有告诉宇建,在无数来瑟堡酒吧的男人中,究竟哪一位是她的丈夫。
  萧思就这样玩着她认为极富刺激的游戏。她无穷尽地对宇建讲她的丈夫,但却从没有对她丈夫讲述宇建。所以她丈夫才没有戒备,他对萧思的变化毫无感觉。
  而就在萧思玩着她同两个男人周旋的“火”中,她还是感到了某种无聊。当想着是不是该结束同宇建的关系时,她同时也想到了是不是该同她的丈夫离婚。宇建的弱点是他太软弱,而她的丈夫的弱点呢?富有,而又迟钝木讷。当他的纯艺术已无形中转化为成千上万的金钱时,他竟被金钱迷惑得毫无感觉。他没有精神的敏感没有清醒的头脑,同宇建的睿智、清醒、敏锐、犀利、深邃是绝然不可同日而语的,而意识到这一点,也是因为萧思的生活中重新再现了救世主般的宇建。
  思在无聊中犹豫彷徨,而恰好大提琴手的室内乐队被一位有钱的富商邀请到东南亚一带巡回演出。这次演出将带回来数量相当可观的一大笔金钱,他们困此而加紧排练了一大批有浓郁大陆特色的乐曲,然后,他们兴致勃勃地登上飞机,漂洋过海。而也恰好刚刚是此时,就在大提琴手的飞机离开地面的那。一刻,宇建把他近日整理好的一大摞定名为《走出精神低谷》的书稿交给了思。他希望思能成为这本未来轰动海内外的畅销书的第一个读者,同时也委托萧思负责这本书出版的全部事务。他并且拿出了一万块现金交给了思,他说这是他神圣的事业,他将为之献身,他要求萧思帮助他。
  这两件恰巧发生在同时的事情,便彻底改变了萧思在两个男中间拉锯的状态。
  萧思在拿到《走了精神低谷》的晚上彻底不眠。她被宇建的思想震惊了。她认为宇建的书是救世的良方。因此,她再次确认宇建伟大极了。宇建是不可多得的天才,是一旦陨落世界都会黯然无光的那种英雄。
  第二天晚上,萧思依旧来瑟堡弹琴。黑暗的光线无法显示萧思一夜未睡的黑眼圈,她极度的亢奋地无形地掩盖了几分不眠的倦怠。十点过后,思没有走。她重新坐到大厅中那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她在等宇建,一直等到凌晨两点。她无事可做。她把她黑色丝绒长裙胸前的那朵红色的玫瑰花摘了下来。那花还没有枯萎,溢着微微的香气。她将玫瑰花瓣一片一片地撕扯下来,揪碎,然后扔在烟灰缸里。这样等到宇建到来。
  宇建走过来站在萧思的对面。他迎着思射过来的柔情似水的目光问,你是不是读了那本书稿?
  萧思站起来。
  这时候酒吧里的人全都走光了。
  萧思的嘴唇有点颤抖。她说是的,她读过了,她很激动,她很久没有这样激动了。她感到正遭受一种从未遭遇过的沉重而深邃的打击,她已被打得遍体鳞伤,抬不起头来。她觉得她现在的生命已毫无意义。就像当初,二十几年前当她在地下室里和宇建在一起时,猛然意识到应当重建理想,并决心为那理想而献身。她问宇建,这样想对吗?
  宇建就站在离萧思很近的地方默默地听。听完之后,他陷入深思,良久,他才开口说,不单单是理想,而是要重建现实,要把人类的集体从金钱的峡谷中拉回来,要建立一种崭新的精神的秩序。
  有人从门外关了酒吧的灯,那人以为酒吧里已经没人了。
  我们走吧,宇建说。
  萧思拉住了宇建的胳膊,她说不,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留下来呢?这里不会再有人来了,宇建……
  不,离开这儿。我要离开。
  萧思跟着宇建走出了瑟堡的酒吧,思说,宇建,送送我吧,天太晚了。
  你丈夫呢?
  他又走了,这次是被资本家请到了东南亚。他已经彻底向金钱投降了。他正在利用巴尔扎克和肖邦们。他韵艺术中充满了铜臭气,但他却无法认清这一点。
  他们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街灯很亮,因而他们离得很远。
  他们沉默。然后到了萧思家的楼下,思说我到了,他们便停下了脚步。
  萧思说,他真的不在。他是前天走的,要走至少一个月。一个月这对我们够长的了。
  宇建则问思,在我的书稿里,你是不是能感到我已经同那些伟人建立了一种对话的关系?我是不是已阐释清楚了他们的思想。
  是的是的。萧思被宇建的目光逼视着。萧思意识到那目光容不得她不接受他的思想。她还是想把宇建拉回到现实。她说冬天的夜晚真是太冷了,她说上楼去吧,我的家很暖和,去坐一会儿行吗?就一会儿,陪我走上楼梯,楼梯上太黑了,没有灯,也没有想着去安灯。
  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相结合的革命者宇建还是没有能抵御他旧时女友的诱惑。她再度想起导师马克思终生热恋燕妮的爱情故事,那是此生留给他印象最深的爱情故事。是理想与情感的最完美结合。宇建还想到,他和萧思的交往一开始就是以革命为前提的,而他们此刻相处的背景,应该是那本充满心血的《走出精神低谷》。于是宇建稍稍解脱了自己。他终于能够迈着沉稳的步履在萧思的引导下,一阶一阶地登上黑暗的楼梯。宇建突然想到了那个朗园的地下室,于是他怦然心动。出了一身的热汗。
  他们走进萧思温暖的家。房子很大,厅也很大,到处都很舒服。萧思扭亮厅中的落地台灯。顿时一股很幽雅的情调。萧思想宇建一定会把这看作是腐化堕落。
  其实宇建并没有去注意这些。他始终纠缠着他那部手稿。他问萧思是不是看过了某一章某一节,他把复重申那本书所描述的关于精神流浪、丧失家园的观点。他精力旺盛、慷慨激昂地回忆起他在监狱的岁月。他说他感谢那一段平静安宁的生活。他拥有了充裕的时间去读书,那是入狱前梦寐以求的。他除了阅读马恩列斯毛的全部著作,还研究了伤感的叔本华、疯狂的尼采、莫名其妙的弗洛依德以及萨特、荣格的思想。他说无论这些人的观点他赞同与否,便有一点是他们共同的,那就是他们全都重视精神的作用,他们认为精神才是一切之本。
  宇建并没有注意到,在他陈述的过程中,思在她温暖的房间里已经换上了一件丝制的长睡袍。她的肩露着,她的胸露着,她还让她乌黑的有着浓郁香味儿的卷发蓬蓬松松地流泻着,她就那样在喋喋不休的宇建面前走来走去,但宇建却视而不见,直到她递过来一小杯马爹利酒,宇建才惊愕地停了下来,才惊愕地看着眼前穿着睡裙的萧思。
  建国巷的臭小子,你过来呀。
  这是幻觉吗?
  不——宇建痛苦地低声喊叫着,不——这不是真的。宇建的脸开始渗出汗珠。很快宇建大汗淋漓,他觉出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燥热。
  很热吗?要不要我打开窗子?
  萧思你刚才在说什么?你说建国巷了?
  不,没有,宇建你太累了,让我来帮你,解开你的扣子,对,这样……萧思帮宇建敞开衣领的时候,便趁势坐在了宇建的腿上。她轻轻缠绕在宇建的脖子上,她说,是不是一切全都是老样子?
  宇建想推开萧思,他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他奋力地推着,他说这样不行,真的不行。我是为精神而活着的人,而性确实是一种物质。
  宇建你不要再说了。精神也总是由物质决定的,来吧,来吧,宇建我……萧思亲吻着宇建温热而柔软的嘴唇。她锲而不舍地诱惑着宇建。她说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英雄。她说只有彻底地彼此拥有才是彻底的完美。
  萧思的丝质睡裙终于轻轻地毫无声息地从宇建的怀中滑落了下来,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思大声喘息着。她想要极了。她的头在宇建的身上来回摩擦着。她的身体动着。她就那样让宇建在十几年后重新抱住了当年那个充满了欲望并不断呻吟的女人。
  宇建的所有衣服终于被这个他无法抵御的女人扒光。他一切顺从着萧思,但只坚持着一点,那就是他决不上别人的床。宇建终于冲动了起来。他说整个世界原本就该是我的,何况一个女人。宇建在他疯狂的时刻,满嘴都是关于权力与政治的呓语。他还说你是我的信徒,你今后只能崇拜我,我才是那个唯一,我将会把你带到一个最圣洁的地方,我是那地方的主宰,是你的主宰,你要为我工作要满足我的一切需求要……上帝呀……
  他们在地毯上。
  他们将空气搅得污浊。
  世界变得昏天黑地。
  他们双方都是自愿的。
  宇建在他很多年后成功的尝试之后捏着萧思的脖子对她说,今后你只能是我的,你懂吗?然后他便迅速地逃离了萧思的家。他走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夜很深。
  对于萧思来说,无论宇建怎样匆忙地逃跑,他还是把他最宝贵的部分那将能孕育出无数生命的精子留在了萧思的体内。他们终于实现在萧思意义上的完美而又完整的从精神到肉体的结合。思顿然有了种不在此生的感觉。她想人活着也就不过是如此了。她没有去看窗外在月夜中行色匆匆的宇建。她不再关心那些,只是沉浸在她自己的那种极度的幸福中。想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被宇建吻过的,她骄傲极了,她醒着,等待着清晨,等待着太阳出世。
  萧思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真正征服了一个她爱她崇拜的男人。
  清晨八点刚过,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的一位出版社的女友打了个电话。
  一个小时后,她将那部书稿送到了出版社,她同时带去了一万元现金。
  又一个小时后,萧思从出版社返回家,开始收拾行李。她从自己的家里搬了出来,搬回了麦达林道上的朗园,她小时候就住在那个房间里。那是她自己的房间。一切都是老样子,是宇建见到时的样子,她搬回来往尽管使人觉得有点突兀,但没有人怀疑她。朗园的人都以为萧思是因为丈夫出国。在家寂寞才暂时回娘家来住的。家里人都待她很好。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萧思、萧烈、萧小阳、萧萍萍全都回到了朗园他们自己的家中。
  这是怎么回事?薛阿婆立刻忙乱了起来,她一下要多做好几个人的饭。
  萧家的这些孩子们各自住在了他们自己的房间里。萍萍到萧烈的房间又倒了回来,因为自从萍萍走后,萧烈就已经搬回他和薛阿婆做邻居的顶楼小屋里去了。
  萧思、萧小阳、萍萍各自盘踞在二楼他们自己的房间里。只有萧东方和殷的房间空着,每天薛阿婆进去打扫。二楼中本来彼此仇恨的兄妹三人,竟突然间变得相安无事了起来。特别是萧思,说不清她为什么突然不在家里说那些刻薄伤人的话了。就是看见一向不喜欢的萍萍,她也只是淡然处之,弄得萍萍真不知是怎么了,大有一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
  萧思搬出豪华舒适的家,是因为她有了自己新的追求和与之相伴的隐私。她需要有时候在此同宇建秘密相会,谈一些关于精神关于理想关于出版《走出精神低谷》的事情。这是没有人能够理解的,不管这人有多聪明。当宇建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走出萧思的房间,并站在二楼大厅时,所有萧家的人全都被震惊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这个被放出来的政治犯竟是从萧家最最骄傲的女孩子萧思的房间里走出来的。宇建尽管是熟人,但还是着实地吓了萧家人一大跳。萧小阳迷惑不解地看着他这个胆大妄为的姐姐,薛阿婆目瞪口呆,萍萍则是为重新见到宇建大哥而感到欣喜,同时,对萧思这一壮举也大感不解。
  萧小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于是萍萍幸灾乐祸。
  怎么回事?萧小阳忿怒地质问穿着睡衣走出来并挽住宇建胳膊的萧思,你搬回家来就是为了跟他干这个?
  小阳,你说话别那么难听,萧思平静地说,宇建不也曾经是你的朋友吗?你小时没跟萧弘一道迷恋。崇拜过他吗?不是你们一道砸了院子里的大理石雕像吗?你认为时过境迁了吗?宇建怎么啦?再说你不是也蹲过监狱吗?不过是比宇建少几天罢了,怎么就许你出来毁了覃的“四季”,而不许宇建继续从事他的事业呢?宇建依然是个出色的思想家,他比你们这些酒馕饭袋一天到晚只知道坑害别人的臭商人强多了。这些话你也不会懂的。这是我自己的私事,你管不着。
  可你是别人的老婆,你还记得吗?萧小阳恨恨他说。然后他转向宇建说,宇建,知道你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你有一肚子的墨水和一肚子的才华,也许你未来还能干成点什么大事业,但宇建我还是劝你离她远点儿。女人是什么东西。是毒蛇!和她们纠缠在一起最后只能是毁了你自己,你不觉得这种诱惑很危险吗?你可是个聪明人。
  宇建始终沉默着。然后他开始下楼。他边走边说,任何诱惑都是危险的甚至是致命的。但人不能因为危险而退缩。人要能进得去也出得来。人总是要有一点精神的。宇建走远了。他的话语消失在了院子里,然后飘散开来,像一团精神的迷雾。
  妈的,神经病!萧小阳拂袖而去。
  萍萍对着有点尴尬的萧思嫣然一笑,她说宇建大哥还是老样子,总是像基督一样地走来走去,恨不能替所有的人受难。
  是吗?你真是这么看他的?萧思问。
  当然了。只是他一天到晚背着十字架太沉重了,他是个好人。萍萍说过之后,也扭身回了她自己的房中。二楼的大厅里,只剩下了萧思和薛阿婆。薛阿婆立刻下楼到餐厅做早饭去了。
  萧思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她觉得眼前迷迷茫茫的,心里头很不舒服。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在那架旧钢琴上砸出了很难听的响声。没有旋律。也没有人能理解她和宇建。连自己的家人也是如此。她还寻求什么?
  但是说到底,她还是非常非常的庆幸她能在朗园里有自己的房子。这里尽管有萧小阳骂娘,但小阳毕竟是她的弟弟,毕竟和住在豪华公寓里的那个大提琴手不一样。她一点也不留恋大提琴手的那套公寓。她觉得那里太大。太空空荡荡,因而也就太空虚了。那里一座真正豪华的精神废墟,萧思怎么可以总是呆在那片废墟之上呢?那里已一无所有。当然思也并不曾想过未来该怎样生活,她早就失去了思考这类人生问题的能力了,甚至连怎样同丈夫离婚或者是拿宇建这个人怎么办这样的问题也懒得具体去想。她就那样任凭着感觉来支配行为。比如,她突然想住在朗园自己原先的房子里,她就搬回来了;她不想每天见她的大提琴手,她就兴之所至地逃避了他,逃避一切包括声音,她搬走时拔掉了电话。后来她丈夫从东南亚一带捧着大把大把的美金回来,家里居然到处是灰尘,使他百思不得其解。没有萧思。萧思已经很久不在家住了,不然他不会永远要不通那隔海越洋的相思的电话。他束手无策地站在房子的中央,钱箱从他的手上滑落了下去,他很伤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插上电话机的线。他刚插上线后电话铃就响了。竟然是萧思。萧思说得很干脆,说什么也不为,她就是想住朗园了。于是,大提琴手诚惶诚恐急如星火地带着金银财宝奔赴朗园。他对萧思的举动竟毫无怨言。在朗园和他自己豪华舒适的家之间常来常往。这就构成了以萧思为核心的一个稳定而热情的三角,大提琴手和宇建都常常到朗园来,为了各自不同的心意和事情。他们都很依恋萧思并不认为萧思这样处置她与他们的关系有什么不好。这就很难得了,而更难得的是,萧思竟能把这两个男人与她相见的时间错开得天衣无缝。他们彼此总是谁也见不到谁。所以他们毫无戒心。大提琴手根本就猜不到思已经考虑要同他离婚的事,而宇建也认为萧思是为了他的思想和理想而搬回朗园。萧思就这样在朗园住着,并坚持着同两个男人意义不同的关系。朗园对她的行为没有约束力。整个萧家唯有萧东方能管得住她,便萧东方却已气息奄奄了。萧思逍遥法外。有一天是她自己感到了疲劳,又有一天她预感到,他们的这种三角关系是绝对不会维持得太久了。她预感到了某种毁灭。
  同样回到朗园来的萍萍,在那天送走了小S·森,从机场直接回到她这个家里来的时候,一进门就碰上了本来要出去的萧小阳的惊异目光。他是在楼梯上遇见提着箱子的萍萍的。他看萍萍一副失落的无家可归的劲头,根本就想不清萍萍为什么不回瑟堡小S·森留给她的套间里去。他脱口而出,怎么全都给休回来了?他说着便去帮萍萍提箱子,但萍萍狠狠地躲过了他。
  萍萍不想住在瑟堡,简单极了,而且她也不再有覃曾经为她租下的套间了。所以她只能回家,朗园有名正言顺归她的房间。
  萍萍自己提着很大很沉的箱子。她穿越楼梯上不怀好意的萧小阳,并一直走进二楼自己的房子。萧小阳紧着她走进来。萧小阳穷追不舍地询问她。怎么不回瑟堡了?小S·森不是给你留着房间了吗,你不上楼和大哥换房间啦?还是楼上住着刺激吧,还记得那个……
  萍萍在萧小阳无聊而且恶毒的问话中打开她的箱子,把她的高级服装们挂在进衣柜。她一言不发,一任萧小阳喋喋不休。然后,在一个萧小阳毫无准备的瞬间,萍萍突然扭转身,对着萧小阳恶狠狠地喊着,想听什么?我回来就是为了和你睡觉,怎么样,你认为这个回答能令你满意吗,说着萍萍就毫无顾忌地当着萧小阳换上了非常豪华而又充满诱惑色彩的睡衣。她的身上飘逸着馨香,也是令人陶醉的那一种。然后她让头发披散开,她绕开萧小阳向外走,要去卫生间洗脸。她边走边说,你还要什么?该要的你都有了,你还……
  萍萍的话突然停住了。
  她走出门时竟看见了穿着睡衣刚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萧思。她惊讶极了,想不到一向仇恨她并仇恨朗园的姐姐竟也住在家里。萍萍这时才想起刚刚萧小阳说的“都休回来了”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站在那里,和萧思彼此望着,只一个很短的瞬间。但在这个很短的瞬间里,萍萍等着从萧思嘴里发出来一如既往的刻薄的话语,她等着。但萧思竟什么也没有说。这反而使萍萍觉得奇怪,觉得萧思陌生了,萧思只是平常地没有任何色彩地看了看萍萍就飘飘然回她自己的房间了。
  怎么不说了?我还有什么?萧小阳坐在屋里问着。
  而萍萍则站在门口怎么也想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者,她还是该回瑟堡去。
  萍萍没有去卫生间。她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问那个依然大言不惭赖在那里的萧小阳,你姐姐怎么回事?
  她也是你姐姐,怎么像见到了鬼似的。最近,她恐怕顾不上找你的麻烦了。她正在接受血与火的洗礼,并准备为她的精神导师殉难。
  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听听吗?那你得付出点儿什么。
  那么我请你出去!萍萍说着打开了房门。
  行了行了,我无偿奉献,是这样的……
  萍萍在听了萧小阳据说是不带感情色彩的介绍后,觉得他们的这个家真是无奇不有。萧思的故事竟使萍萍莫名其妙地轻松了起来。她有点幸灾乐祸地说,看来我不是萧家唯一堕落的女人了。萧思她怎么回事?不过这很好,我喜欢大家走在同一条道路上,我们携手并肩地往下滑。我不信谁能拯救这些堕落的灵魂,宇建大哥也太天真了,他居然想当救世主。他不是疯了就是弱智,而你姐姐竟这么如醉如痴的,好像见了真佛似的……
  萍萍找萧小阳要烟。
  萧小阳于是掏出“三五”给萍萍点上。
  萍萍很深地吸过一口之后,便走近萧小阳说,剩下的就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了,对吗?我为了你,同小S·森睡了觉,你得到了你的公司,而我却因此得罪了比你要好一万倍的覃。我甚至无法向覃解释。她曾经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了我。现在我在覃和她的那个杨面前,成了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一个名副其实的混蛋。我一直对覃说我恨你,而现实中我却是为你而卖身,是不是很让人恶心?
  你不觉得恨就是爱吗?
  少犯酸吧,那年我才十八岁!
  是吗?不过十八岁足以可以结婚了,乡下人十五就生孩子。
  萧小阳,现在剩下的可真就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了。该我做的我全都做了,接下来就是经理的位置了。我对此兴趣极大。绝不亚于我同男人睡觉。这不过是些令人恶心的交易,想想都要吐。该你兑现了,我希望你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伪君子最好能说到做到。
  萧小阳站起来一步步逼近着萍萍。而萍萍则一步步退着,一直退到房门口,她问,你还要什么?
  当然是你。萧小阳已经触到了萍萍的嘴唇已经闻到了唇膏的浓郁的香味儿。
  萍萍躲避着。萍萍说,小S·森离开这个城市可还不到一小时,我们昨晚一直在一起,你不介意吗?或者,你不能等到晚上吗?当夜深人静朗园沉睡的时候……
  萍萍这样充满诱惑地为萧小阳描述未来的情景时,已经用手打开了她的房门。萧小阳想不到她的这一手。他正抱紧着萍萍。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竟是二楼的大厅,和正走上楼梯的步履沉重的萧烈。
  妈的!萧小阳放开了萍萍,他下意识地叫住了往三楼上走的萧烈。
  大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而萍萍则站在萧小阳的身边问萧烈,我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萧烈并没有因此而停止继续向楼上走的脚步。他的背影也像他的步履一样沉重无。他用低沉而缓慢的声音说,可能爸爸快不行了。
  然后烈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二楼的大厅里顿时静寂下来。
  萍萍和萧小阳面面相觑。
  萧思的房间是突然流响出一片满怀忧怨的钢琴声。
  又他妈的来了。萧小阳骂着说,这家里就别想安静了。萧小阳愤怒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并愤怒地关上了门。
  然后,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他果然按萍萍说的穿着睡衣推门走进萍萍的房间。萍萍居然没有敲门。但当他打开萍萍房间里的灯时发现萍萍的床上是空的。他突然无比愤怒。他先后推开他父亲的房间、薛阿婆的房间、萧烈的房间甚至萧思房间的门,他把所有的房间和二楼大厅都弄得灯火通明。最后,他泄气地回到了他自己的床上,他听到了自己的牙齿被咬出咯咯的响声。
  萧小阳知道萍萍是回瑟堡了。他想给萍打个电话让她回来,但他同时也知道这是徙劳的。他狠狠地在心里骂着,骂萍萍同时也骂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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