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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参调查


  南方的天阴雨连绵,半月不开。灾区采访完毕后李明阳已疲劳不堪,他真想躺下休息几天,但南阳县人民医院副院长闫正梁被迫致死的事,像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上。如果上访者反映的情况属实,那就是县委主要领导有计划有预谋制造的一起冤案!冤案是权力和势力的产物,是坏人整坏人,坏人整好人的一件法宝。自古至今,哪朝哪代都没少用这件法宝。
  李明阳对“冤案”这个字眼充满仇恨!他父亲当生产队长,就因为站在老百姓一边讲了实话,而被上面的干部打断了一条腿。他自己为了尽一名记者的职责,却遭到权力者的陷害。
  南阳县是大庸县的邻居。大庸属A省吉州,南阳属B省兴州。武陵山如一匹奔腾的骏马横跨A省和B省之间,吉州和兴州正好是马脖子地段,山岭上长一排久经风雨考验的黄山松,马鬃岭就是由古人们把黄山松比做马的鬃毛而得名。马鬃岭将吉州与兴州分开,它奇特的风光就如一位富有的父亲将财产分给四个儿子一样,平均分布在吉州、兴州四个县境内。奇怪得很,马鬃岭这个名字并不是某一地的地名而是奇特风景的名字,她把美丽的风光带到吉州、兴州的四个县。自古以来,四个县的老百姓为了争马鬃岭风景区的木材和土地,交界处动枪动刀战争不断。仔细欣赏马鬃岭秀丽的景色,默念马鬃岭这名字,让人想象出她可能是远古时代谁个大户人家的一座美丽的庄园。山多路少,地多田少,河多水少,信息不灵,交通不便,但当地县志记载可不是这样。春秋战国时期,南阳县是座闻名的商城,此地曾有大批巨商富贾。至今,南阳县还有无数唐宋各朝代商贾富豪们的院落遗址和完整的明清村庄,县博物馆里一批从坟里挖出来的国家一级文物折射着南阳县曾经的辉煌。
  李明阳虽住大庸县,但他为了写内参,全面了解整个风景区,他踏遍了马鬃岭,《半壁江山》等许多精彩的照片就是在南阳县的马鬃岭拍的。有一次,南阳县文化局长罩正国还请李明阳、林敏吃过饭。
  李明阳为了到南阳县调查闫正梁案,他自北京出发去灾区采访起就没理发,没刮胡子。
  进入南阳境内,他开始戴一副深茶色的大眼镜,故意歪着脖子改变已在吉州传遍了的小白脸形象。因为他这次是要在一个有不少人认识他的地方做隐性采访,进人南阳县后,很少与无关的人讲话,他怕被人发现,就假装河南人说话。他虽是湖南人,但毕竟在北京的时间长,还是普通话讲得地道一些。李明阳的语言能力很强,尽管河南话比较好学,他毕竟是装说河南话,无论如何也是半生不熟,有几次他讲话的时候,河南话中冒出几句唐山话和山东话,差点引起人家注意。
  李明阳到南阳县后,以采购员的身份住进一个极偏僻胡同中的小旅社。他设计了三种采访方式,计划先隐性采访。冤案的制造者是县委一二把手。无论是民,是官,对新闻记者都会十分敏感。二是公开身份,以公开报道掩护内参报道。前两种都不行,就给县委摊牌。
  晚饭后,李明阳走出胡同上街散步。整个县城路灯稀少,街面冷清。几棵树下一堆人正议论闫正梁死之事,人民医院的一工作人员也夹杂其中,但他们警惕性极高,发现李明阳是个陌生人后,一哄而散!李明阳听到他们议论并不多,但足以证明同正梁的死引起了群众对县委的不满。他决定明天以看病为由,先到人民医院探听虚实。
  李明阳很顺利,给他看病的医生坚决站在正义一边。他还主动把李明阳介绍给张院长。
  张院长久久握住李明阳的手说:“我以为这世上真的就没有公道了!”他既激动又气愤。他说,他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拿着人民给予的权力却不为人民服务,反而欺压老百姓。他还告诉李明阳,一个月前,李书记还专门找医院的几位领导谈过话,说:“公安局是办案的,医院是看病的,医院没有权力掺和公安局的案子。”
  又说,“我不希望医院再出现同正梁那样的事!”
  李明阳说:“这个李书记是在威胁你们。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这是不打自招。他是警告你们在闫正梁一事的结论上不得有分歧,得和他们保持一致。”
  张院长60岁,是解放前协和医院的高材生,40年代投身革命,医德高尚,医术高明。
  在南阳县,上至百岁老人,下至三岁小孩,一提起他,没有不伸大拇指的。闫院长52岁,老百姓都知道他的医术在南阳县是坐第二把交椅的。他本是管业务的副院长,可管行政的副院长病了,便让同院长抓调资。调资的比例只有10%,僧多粥少,工作很难。群众都还理解,只有县委书记的儿媳妇钟玉珍一个人闹事。她是一名护士,从不好好工作,上班天天迟到,工作时间常打电话聊天,多次给病人吃错药,还致使一名4岁儿童失聪,一名中年男人死亡。钟玉珍得知这次长工资没有自己,她竟当众脱下白大褂揉成一团砸在同院长的脸上,打碎了同院长的眼镜,她还说不管调的比例是多少,长一个也应该是她钟玉珍的。当天下午,她的丈夫鲁山又到医院当众打阎院长的耳光,并扬言:“你还想在医院吃饭,你就改正错误!明天看结果!”
  第二天上午,鲁山真的来了,进门就大喊:“到底给我老婆长工资没有?!”
  当鲁山在同院长办公室大吵时,这层楼的病人都过来看热闹。医生们全出来了,这是张院长安排的,他怕闫院长再次吃亏,但他同时也交待,只能劝阻,不准动手。鲁山见那么多人,心发虚,夺门而逃,结果一脚踩空,滚下楼梯,右手骨折。后来,他一口咬定是闫院长推的,公安局长李有才根本不理睬群众的证言,派人抓走闫院长,第二天凌晨,公安局通知医院,闫正梁上吊自杀了。
  张院长说:“闫院长是个正派、意志很坚强、自信的人,他决不会自杀!”张院长断定公安局决不会让任何人靠近死者的尸体,决定派一名内科医生和一名外科大夫化妆后和死者的妻子魏玉珍一同前往,以亲属的身份察看尸体。死者没有上吊的痕迹,但死者的胸腹部都有软伤,而且嘴角流过血。经分析,闫正梁院长是被人猛烈击打致使肝脏受伤、心脾破裂所致。最后,张院长给李明阳一份没有寄出的上告材料。这份材料说闫院长是被活活打死的,他的死是无辜的,纯属冤案,并附有三份证明材料。一份是三名医生、两名行政干部证明鲁山跑时闫院长根本没出办公室,一份是四名医生、六名护士、八名病人证明鲁山滚下楼梯时后边根本无人追赶,一份是两名察看了死者尸体的大夫写的证明材料。
  李明阳很满意,此案基本清楚,但最好能找到一个人,那就是公安局的龚震,他是此案的调查参与者,而且是全过程。他不仅拒绝写闫正梁的报告,而且拒绝在报告上签字。结果他自己也被整了,一般人不知他的去向。
  龚震已经被下放到昌溪河包谷山公社派出所当一般民警了。那里没有公路,不通车,完全靠走路,山里人两头黑走两天。张院长告诉李明阳,龚震是李书记他们整到那里去了,龚震下去时,李有才跟他谈过话,说:“办案难免有分歧,有分歧是好事,不是坏事,不过党员必须跟组织保持一条心,这叫党性,上面有些事我还想不通呢,过去兴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现在叫与上头保持一致,其实是一个意思。这次你下去是锻炼,是为你好,局里有几个重要职务等着你,我希望你能早回来。不过,你下去我局长说了算,但回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李明阳决定马上去找龚震。
  张院长说路太远,坚持从医院派个人陪李明阳去找龚震。李明阳拒绝了,他怕医院的人陪一个生人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把摄影器材寄放在张院长办公室,随身只带了几斤全国粮票、3O元钱和特意买的一根装四节电池的手电筒。张院长怕他连续走180里山路吃不消,就让医院的一个工作人员带他到渡口,安排他搭木排走一段水路。澧水上的支流四当河弯多水缓,行进速度极慢,李明阳坐船走了十华里,便上岸步行。夕阳西下时分,李明阳爬上黄虎岗山顶,正赶上一场大雨。黄虎岗是从县城通往昌溪河包谷山公社的必经之路,也是南阳县最大的一座山。该山阴面7里,阳面8里,一上一下15里。解放前,马鬃岭是出土匪的地方,1965年解放军才将湘西最后一名大土匪打死。吉州兴州大山相连,吉州的土匪自古就有往兴州流动的历史。黄虎岗在解放前也是土匪出没之地,尤其是叫锣鼓塔的山顶,常常是劫匪下手的地方。锣鼓塔可能是后人起的,此名之意是土匪们可以在此放心地抢,大胆地抢,敲锣打鼓地抢都不会有人知道。古往今来,方圆百里的人谁要经过黄虎岗,谁心里都七上八下,因此当地百姓不把黄虎岗叫黄虎岗,而叫“七上八下”。加上黄虎岗自古一条路,坡陡路窄险要,一脚踩空,粉身碎骨,尸首难寻。
  民间流传一句顺口溜:“到了黄虎岗,爹娘都不想。”据南阳县县志记载,自明末清初之后,黄虎岗山上就没有良民在此安居。新中国建立,土匪在此绝迹,但1980年元月,又有一采购员与昌溪河包谷山供销社挑货人在锣鼓塔遇到过劫匪。
  李明阳在此困住了。他并不了解此地以往的情况,但他全身发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说不清是冷所致还是害怕所致。他站起来透过雨幕,了望远处,原先模模糊糊的远山完全躲到黑暗中去了,连包谷粒粗的雨线也看不到了。黑暗中只有吼的风声和刷刷的雨声,自然界这种景象李明阳曾在采访马鬃岭时在桑植县遇到过,那是他和林敏在一个岩屋躲雨。李明阳想起在马鬃岭的情景,就想起了林敏。
  李明阳亮起手电筒,一步跨出遮雨的那块大石头,他觉得雨比先前大了,放排的人给他讲过,日头偏西你千万就在山根住下,千万别往上爬了,这边坡缓路好走,那边坡险路险,走完8里险程后,还有10里山路才有住家烟火。现在上不沾天,下不沾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李明阳产生了返回住山下的念头,但想起了李有才他们制造的冤案,将一个医术高明的医院副院长活活打死,他又立马精神振作起来了。路险摸黑往前走是不行了,他决定在此过夜。那次在马鬃岭进了阎王的门都被林敏救活了,他相信自己生命力强,命大。
  李明阳重新往后退几步,坐在那块遮雨的石头上,并强迫自己时刻处于清醒状态,千万不能入睡,否则全身湿透,凉风习习,不被野兽吃掉,就是感冒一常饥饿、劳累、寒气,剥削他全身的温暖,使他眼皮犹如千斤磨盘。李明阳打开手电筒,照表,已是午夜12点零6分。
  他准备站起来,背斜靠一块石头,进行一次闪电式的睡眠,缓解疲劳。他刚直起身子,远处传来狼嚎声。李明阳浑身一紧,一种冷彻骨髓之感,使他彻底精神了。狼是怕火的,但他不抽烟,身上没火。即使有火,刚下过大雨,也找不到干柴禾。李明阳真正开始害怕了。他怕得浑身发抖,怕得耳鸣口麻,小便失禁……也许人越是在绝望的时候,生的希望越强烈。李明阳重新打开手电筒,用光柱一通乱扫。
  他想用手电的光柱照短锣鼓塔与包谷山的路程,用手电的光立马与龚震取得联系。
  突然他看到不远处有棵树,便逃命似地向那棵树奔去,却被一根葛藤绊倒了。他心里一喜,找了一块石头。砸断那根食指粗的葛藤,扯起葛藤爬到樟树上,将自己牢牢绑在树上。心中松了一口气,便放心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死。第二天太阳快要上山的时候,他才醒来。由于昨晚怕绑得不紧会掉下来,今天才知道用力过猛,葛藤都吃进肉里去了。李明阳痛苦地解开葛藤,周身麻木,紧紧抱住那棵树,久久不能动弹。
  李明阳准备下山了。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刚要下坡,遇上一位挖草药打扮的青年人。这是李明阳在山上遇到的第一个人。这个意外的惊喜使他像见到亲人般的兴奋,浑身的疲劳走了一半。他想问还没来得及开口,挖药打扮的青年人却抢先开口了:“干什么的?”
  “我是过路的,请问这附近能找到水喝吗?”
  “有啊,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李明阳如实说:“对,我是外地人。”
  挖药打扮的青年人一听他不是本地人,心里高兴了!他认为这个人身上一定有很多钱,他手往远处一指说:“前面有水,你跟我来。”青年人虽走前边,却不时回过头来打量李明阳。大约走出一里路,来到一个悬崖边。
  李明阳突然觉得有股冷气从心底往外冒,他觉得有些不对劲。青年人让他稍等,说他先到岩屋里看他大哥那里有饭吃没有,李明阳感觉到此人可能不是良民,要出事,跑已经来不及了。岩屋里已经出来两个男人,一个矮胖,一个瘦高,表情严肃,一股杀气。李明阳觉得事情不好,但他反而冷静了,急中生智,主动说:“老乡,我只讨口水喝,我身无分文,吃不起饭。”
  “不吃饭那就留下买路钱吧!”高瘦子说。
  “不瞒你们,昨天我搭别人的竹排,结果排被撞散了,东西全冲走了,就捡了条命。”
  矮胖子与高瘦子相互对视了一下,同时向前飞身猛跨一步,夺过李明阳身上的挎包。包里只有洗脸毛巾,笔记本,手电和一套换洗衣服。李明阳早有了准备,早将几斤全国粮票和钱藏在袜子里了。他们不甘心,又强性搜李明阳的身,结果搜出了李明阳的记者证。但他们不识字,问李明阳是否是存钱的折子。李明阳说不是,说是在包谷山收了几十张狐狸皮,那是他的工作证,凭这工作证到昌溪供销社,供销社就能派人随他把货送到南阳县装车。
  矮胖的男人心里一喜,急忙向瘦高的男人使个眼色,意思是放长线钓大鱼,等明天有了那几十张狐狸皮再下手。他原本有留下李明阳手电筒念头的,又打消了,说:“我们的老娘死了,没钱买棺材,都几天了,尸体还放在堂屋里,我们是想找你借几块钱。”李明阳也假装悲痛地说:“你们真是孝子,等明天吧,我一定到供销社借点钱来。”
  “我们真是遇到好人了。”矮胖子说完,向岩屋里喊:“仨儿,拿几个红薯来给这位同志吃。”
  李明阳心中暗喜,这帮笨蛋把他的话当真了,你们就等明天吧。李明阳吃了几个红薯不饿了,但他发着高烧,头重脚轻,走路两腿打晃,十几里路他整整走了一天。天完全黑了,听到狗叫,他才知道到了有住家的地方。此时他就像一位两脚有伤、扶双拐的残疾人,突然失去双拐,一屁股坐在地下,再也爬不起来了。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位挑水的姑娘发现,姑娘让人把他背到自己的家里。姑娘名叫罩贺芬,是大队赤脚医生。16岁中学毕业回乡,17岁跟老赤脚医生学医,现在芳龄21岁。
  她本想让在部队当团长的哥哥带去当兵的,但她视力不好,一检查,是先天性近视。李明阳高烧41度,已处在一种糊里糊涂的状态。覃贺芬给他服了超剂量的退烧药,强性让他喝了两碗姜汤,盖了两床棉被让他发汗,便一直守在他身边,为他掖被,擦头上的汗。第二天一早,当李明阳醒来的时候,覃贺芬却趴在椅子背上睡着了。李明阳正琢磨自己在什么地方,覃贺芬醒了,说:“你醒了,昨天你可病得不轻。”她走过去摸了摸李明阳的额头,说:“好了,你退烧了。”
  “你是——”覃贺芬长相很像林敏,如果不是那副比瓶底厚的眼镜,真就是活脱脱的林敏,李明阳差点叫出来。
  “我是大队赤脚医生。你是龚震的亲戚吗?”
  “你知道龚震?”
  “夜里你几次叫龚震的名字,快天亮的时候,你还喊过林敏、青青、京京好几个人的名字,他们都是谁?”
  李明阳心里一热,声音变调了,说:
  “谢谢你。”他急忙把记者证递给覃贺芬,说:“我是中国通讯社的记者,去昌溪河包谷山采访一个叫龚震的公安干部,昨天覃贺芬接过记者证,眼前一亮,她知道中国通讯社是国家级的新闻单位,她在中学时听老师讲过。他是北京来的客人!”
  她用十分崇拜的目光看着李明阳说:
  “哎呀,你是中央来的大人物,没想到我们合作医疗要散伙的时候,还这么荣耀一次。”
  “不不不,请你千万别这么理解,与中央没关系。”
  “你不用说了,过去你一定见过毛主席吧?”
  李明阳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大,家里有什么人。覃贺芬急忙把李明阳的身份告诉全家人,她的父母像亲人回来一样高兴,忙着洗肉做饭。覃贺芬还告诉李明阳,他们大队就属于昌溪河包谷山公社,龚震现在在包谷山派出所,他每次回县里路过时,都要在他们家里吃饭,前三天,汤溪峪有个生产队社员们要分田单干,争好田打架伤了人,就是他来调解的。
  她说他病还没好,到包谷山好几十里路,她爸已让么哥去喊龚震下来。李明阳感激不已,山里的乡亲真好。他叮嘱覃贺芬,找龚震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派出所的人知道,他的情况也不能让人知道。当天夜里,龚震就赶到覃家,与李明阳见面。龚震34岁,比李明阳大两岁,是个正直爽快的人,李明阳给他看了记者证,并解释他是为了调查同正梁一案,有意留长发不刮胡子的,因为南阳县有人认识他。龚震说:“你就是吉州兴州传说要找马鬃岭大山当老婆的那个小白脸?”
  “对呀,你也知道。”
  龚震和李明阳紧紧握手,说:“知道知道,原先我在县局,时常去马鬃岭处理边界纠纷,说心里话,我一直想去看你。”
  “今天不是见到了吗?”
  “对呀,我算实现了一大心愿。”龚震紧紧握住李明阳的手问:“找我有什么事?”
  李明阳说明来意和不愿让人知道他来的原因,龚震听完,与李明阳又紧紧握手。
  龚震介绍了同正梁冤案的全部过程。他主动以一名办案人员和公安人员的身份,作为同正梁被活活打死的目击者写了证明材料,按了手印龚震还告诉李明阳,当前南阳县有种以人划线的怪现象特严重。比如,李有才书记在南阳县里干了不少坏事,但他曾是省里徐省长的司机,县委鲁书记又是徐省长的亲戚。现在他们一起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伤天害理,谁不顺眼就整谁。龚震还告诉李明阳,南阳县供销社原主任赵正堂“文革”期间尽管人在台上,但他没做坏事,始终带领一部分职工背货下乡,给老百姓把货送到家里,又帮着老百姓把货背出来,山里人没有人不说他好的。可就是他批评过鲁书记的女儿鲁晶晶,去年李有才当公安局长时,找岔把赵正堂关了半年,折磨成脑溢血,偏瘫了,也希望你能帮他伸冤。
  龚震和李明阳谈了一夜,两个人相见恨晚。
  早饭后,龚震带两个民兵,亲自把李明阳送过黄虎岗。他说路上怕不安全,前不久有人发现锣鼓塔有劫匪,李明阳没有拒绝,他心中怕再翻这座山的石头落地了。但他没有讲自己前天夜里在锣鼓塔的历险记,他问龚震为何没有围剿劫匪,龚震说,黄虎岗不属昌溪河包谷山公社管,另外,劫匪还算温和,只谋财不害命。
  李明阳顺利回到医院,正好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张朝东到医院看病,张院长介绍他们相互认识,但并不介绍李明阳的来意。据说南阳县从未来过中国通讯社的记者,张副部长坚持要由他来接待。经过交谈,他们相见恨晚,此时,他们已进入公安局的视线。张副部长提出,希望李明阳帮助向上反映闫正梁冤死的事。李明阳告诉他,就是为此事而来,张朝东反而怀疑了。南阳县人人都想把这件冤案往上传,但谁都不敢,怕送上去的信又转回来,自己倒霉。县内封锁那么严他怎么会知道?李明阳看出他不相信的表情,说:“我手上已有一份魏玉珍的上告材料。”
  “你怎么会有这材料的?”张朝东惊奇。
  “两个月前,我在马鬃岭采访时遇见她的。”
  张朝东这才明白,两个多月前魏玉珍得了大病,几个乡亲把她抬到一处偏僻山里去治病,原来她是为了躲过公安局的监视去上告。
  张朝东握住李明阳的手,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
  张朝东决定要李明阳住二招,说二招吃得好、便宜,地区报陈记者也住二招。
  李明阳被安排在二楼六号,地区报社陈晓林记者住八号,李明阳问:“我来采访,你要给县委打招呼吗?”
  “县委是有规定。无论省报还是地区报记者,只要采访与闫正梁事有关的,都必须向鲁书记和李有才书记汇报,但他们没规定中央来的记者要汇报。”
  李明阳握住张朝东的手说:“谢谢!谢谢你安排得这么周到。”
  李明阳心里虽有戒心,但比原先踏实多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今天算是遇上知音了。虽然事件的过程已经清楚,但他仍然请张副部长介绍这起冤案的过程和他本人的看法。
  最后张副部长说:“有个直接办案人员叫龚震的始终对此案持否定意见。这个案子是当时的局长、现在的书记李有才亲自抓的,胳膊扭不过大腿。”
  “龚震我已经找过了。”
  “你在哪儿找到的?他在一百里外的大山里。”
  “他在昌溪河包谷山公社派出所,我刚从那儿回来。”
  张朝东很惊讶,李明阳做了那么多的调查,竟然躲过了公安局的监视。李明阳说:“我还要找赵正堂了解情况。”张朝东高兴地答应:“我安排,我陪你。”李明阳让张朝东干脆向县委鲁书记、李有才书记报告一下,免得以后他受连累。
  其实,张副部长已经被连累了。
  张副部长是一年前由宣传干事直接提的副部长。据说他的官运连年看好!是准备接部长班的苗子。但他对县委给闫正梁的结论持不同的态度。县委常委、宣传部马部长找他谈过几次,批评十分尖锐,让他赶紧转变。据说他不仅不站过去,反而拉部长站过来,结果跟部长吵了一架。张副部长说:“鲁书记是老革命,为县里人民做了很多好事,人民感激他!但每当遇到他家里的事,他就忘了自己是个老党员!
  忘记了自己是县委书记!我决不赞成你部长支持他为维护自己的利益制造一起冤案,损坏党的形象……”就在李明阳与张副部长商量的时候,县委办的邓主任来了。他是来请李明阳的。这说明李明阳来南阳县早已在李书记他们的视线中。
  邓主任请李明阳有两层意思:一、今天鲁书记、李书记摆宴为他接风洗尘;二、他代表鲁书记、李书记来接李明阳住进一招,一招是一处三进的院子,一年前专为接待地委书记、专员和省里部长以上的领导新建的。至今,还没有一个人住过。只有过年时节鲁书记和李书记两家在里头热闹过。李明阳明白: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这是想堵他的嘴。这种事他遇见多了!不过多数是出于对新闻记者的友好,但少数是想对记者好吃好喝好住,好让记者们不好意思揭露问题。
  邓主任是县委鲁书记的秘书出身。有人说他和李书记是鲁书记的高参,有人说他们是鲁书记的左右手;也有人说他俩是鲁夫人田春风的两条狗!她让咬谁就咬谁!
  今天为李明阳设宴、住进一招高干院儿,都是李书记和邓主任策划制止李明阳调查闫正梁案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李明阳采访陪同由李有才抽调两名同志代替张朝东。一名是剧团演员胡小平,23岁,南阳最漂亮的美人儿;另一名是公安局刚提的侦破股长,闫正梁一案的办案人之一苏二伍,但他不出面,只在暗中。
  李明阳坚持不喝酒,他说他酒精过敏。地区的陈记者喝得有几分醉意,回二招的时候脚迈得高一步低一步。
  李明阳躺在床上睡不着。他知道,从此他在南阳县会很艰难,但谁也没想到这事的复杂程度。还有另外一股阻拦李明阳的势力也在暗中紧锣密鼓。
  李有才并不了解李明阳到南阳来了多久,也并不知道李明阳接触过龚震,是李明阳与张副部长在医院相互认识时被苏二伍发现的。苏二伍赶紧汇报李书记,李有才急忙叫邓主任到他家来研究对策,但巧的是这些秘密偏偏被李有才的儿子李兵兵全部听走。
  李兵兵没当过兵,也不是公安,但他懂得雷厉风行,决心走在父亲前面,立个汗马功劳!
  李兵兵急忙跑去找哥们儿鲁川川。
  鲁川川是鲁书记的么儿子,绰号叫猴子,全家的太上皇,南阳的小霸主。他正与丹丹在楼上。
  丹丹是林敏的弟弟,绰号叫白脸,是川川的表哥。自从李明阳对他的罪行进行调查之后,虽然内参没写成,但他父母对他的管教严了。突然要收敛恶习,他深感不自在。他便躲避父母的视线,跑到舅舅鲁书记家。丹丹知道,舅舅是一把手,在南阳县一切都由他说了算,更何况公安局长曾是爸爸的司机。丹丹这次到舅舅家对哥儿们说是想尝尝山里的女人。其实他还有一个目的,是奔南阳县博物馆的那几件国家一级文物来的。
  来了13天,已和川川侦察过8次。现在他俩关在屋里策划路线,商量藏处。他不准备到手就急着出手。玩儿够了土“花花”,风声过后再下广州。
  李兵兵使劲敲门。丹丹紧张,川川火冒三丈:“谁他妈的乱敲?”
  “我是兵兵?”
  “干嘛的?”白脸问。
  “我的助手,黑狗,哥儿们,这事不能让他知道。”
  白脸和猴子没当回事,继续研究偷文物后离开现场最近的路线。黑狗一听没动静,便急如星火在门上又拍了两巴掌。这时候猴子火了,吼道:“日你妈!”
  “川哥,是关于咱们两家的事。”黑狗说。
  白脸收好画的路线图,歪脸用嘴一指,让猴子去开门。猴子极不高兴地说:
  “你他妈家着火了!”
  “北京来了个记者在调查闫正梁死的事!”黑狗仗他爸在南阳县也算一霸,但还是有点怕猴子。猴子比他大,猴子的爸官儿比他爸官儿也大。猴子心狠,出手也狠。在南阳,黑狗只怕一个人,就是猴子。
  “丹哥,北京来的记者你认识吗?”猴子问。在猴子心目中丹丹应该知道全国的任何事。
  “北京记者不认识!”但白脸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他问,“你知道叫什么吗?”
  “叫,叫李明阳。”
  “没错?”白脸问。
  “绝对没错。邓主任跟我爸商量怎么样把他尽快赶走,我偷听到的。他住二招八号。”
  “他们还商量些什么?”
  “邓主任说,姓李的已经到医院调查过了!说是如果李明阳的调查成功,鲁书记和我爸他们就全完了!”
  “放他妈的屁!省里还有我妈我爸!”
  猴子把闫正梁死的经过向白脸讲了一遍,闫正梁是被活活打死的他也照实说了。猴子问:“丹哥,你帮咱们干吗?”
  小白脸使劲掐灭烟头,从牙缝里呲出声:“有仇不报非君子,老子也好好调查调查他!”
  “丹哥,你认识姓李的?”
  “老子那次差点儿就栽在他手里。”
  “那好,咱们新仇旧恨一起报。你说怎么干?”丹丹、猴子、黑狗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出了无数个坏主意,最后小白脸定出一套方案:猴子和黑狗负责找几个可靠的哥儿们,夜里十二点半动手,绑架李明阳和一名漂亮的女孩到团结垭,用酒灌醉,最后把两个人裸体绑在一起,制造中国通讯社记者的大丑闻。
  “漂亮女子有目标吗?”小白脸问。
  黑狗说:“闫正梁的女儿闫小兰不错。”
  猴子也赞同:“小娘儿们胸前鼓鼓的,我看行。”
  “也别太缺德了!你们弄死了人家爹,另找一个。”白脸说。
  黑狗没说话,使劲咬牙,瞪小白脸一眼。
  小白脸说:“一切按计划执行。”
  夜里十二点半,南阳县县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也许县城没人养狗,连小虫子的叫声都听不到,静得像整个世界死了一般。若谁要是掉根头发,准能听到响声。
  黑狗和他找的几个哥儿们将绑来的一男一女带进团结垭一片茂密的竹林,他装狗叫了两声。之所以叫他黑狗,是因他儿时打架爱咬人,学狗叫很像,皮肤又黑。
  猴子听到狗叫,知道已得手,行动成功!他与白脸立马过来,他们的行动叫“零点复仇”。组织指挥者一律用代号,不准喊名字,谁不守纪律,谁吃刀子!白的进,红的出。
  小白脸是总指挥,代号为司令。
  猴子叫骑兵,黑狗叫船长,并规定除司令外,任何人不准说话,一律用手势。
  必须蒙面,每人一根手电,不准出现光柱。小白脸把手电对准绑来女人的脸,问:
  “长相如何?”
  黑狗赶紧凑上去往他眼前竖大拇指,小白脸伸手摸她的胸,手刚撞到,那女的使劲撞他。
  “嗬,还挺烈!今天我就要好好骑骑你这匹烈马!”小白脸将手电对准被绑来的男人,他的目光随着亮光移动着。
  “真是山不转水转,是不是快结婚了?今天也让老子调查调查你!”说完一摆手让他们把绑来的男人带到另一片竹林,接着又说:“船长,先请客人去喝酒,喝好再问,就看你的了!”这个场合唯有他能随便说话,可以不打手势,因为他初来乍到,没有人熟悉他的声音。
  黑狗心里很不愉快!绑来的女孩叫闫小兰,22岁,跟黑狗是同学,同级不同班,当时算是一中最漂亮的女生。他曾多次想接近她都没能成功。现在是县图书馆工作人员,今天他指挥哥儿们把她弄来了,自己却摸都摸不上,让这两个王八先玩!黑狗歪着脑袋用锋利的目光瞪小白脸,但天黑,小白脸根本看不见。
  黑狗走在前,几个平时偷鸡摸狗的家伙架着“中国通讯社记者”推推搡搡拖进一片密不透风的竹林。
  “先罐酒!”黑狗带着对小白脸。猴子的不满情绪喊。他知道,在这里喊,记者是听不出自己的声音的。
  绰号叫二花子、狼……的六个流氓根本不理睬。他们也有情绪,对小白脸发号施令不满!他们是看黑狗的面子才来的。
  “狗哥,司令跟你是什么关系?”
  “是猴哥的表哥,我根本不认识。”
  “我们不管什么表哥不表哥,是哥儿们应该有福同享!”
  黑狗一听哥儿们不干了,他觉得这次行动虽然小白脸是指挥,当司令,但他也是出于帮哥儿们的忙,这次行动是自己的主谋,也确实关系到自己家里的利害。他说:“哥们,这次完全是帮我的忙。小白脸也算是帮我的忙,看在哥们的面子上。
  听听小白脸这名字,说不定还阳痿呐!”
  众流氓一片笑声。
  “对,我们是帮哥们的忙。”花子说。
  花子从书包里拿出四瓶白酒,咣一口咬掉一个瓶盖,把被绑者嘴里的一块布抽出来,将瓶口对准被绑者的嘴:“今天,哥儿们为你接风洗尘,来,先干一杯。”
  被绑者死死咬住牙关,酒顺着脖子流下,半瓶酒白倒了。
  “船长,灌不进怎么办?”
  “给我使劲抽他的嘴。”
  “你们这帮流氓!为什么这样对待老子?”被绑者趁酒瓶离开,嘴里没布的那一瞬骂道。
  黑狗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掌将被绑者打倒。被绑者的双手反背在背后,一撞就倒。
  “赶快把嘴给他堵上,再给他脸上赶赶蚊子。”
  这帮畜生轮番抽打,被绑者躺在地上被他们踢得左滚右滚。掉了两颗牙,脸上血肉模糊。被布蒙着的双眼已肿得睁不开了。最后他已无力滚动。黑狗说:“停,现在灌!”
  刚灌一口,黑狗问:“你打算整谁的材料?”
  被绑者已被他折磨得无力气说话。嘴根本无法张开,他用微弱的力气说:“你们这帮畜生!谁的黑材料老子都不整!”
  “嗬,还嘴硬!不整黑材料你来干什么?
  说!”
  “老子是记者……”
  “说了一句实话。老子早就知道你是记者!”黑狗一摆手:“给我灌!”
  小白脸和猴子像两条赖皮狗,软绵绵地找到黑狗他们,此时他们已用白酒活活地把被绑者呛死了!小白脸与猴子气愤至极,不问青红皂白,抓住黑狗的衣领拳打脚踢:“你们这帮混蛋!老子叫你们请他喝酒,你们把人活活整死了!”小白脸用力操黑狗,最后抓住他的衣领手一松,黑狗摔在地上。又说:“他是上头来的,你们闯大祸了!”
  猴子小声问小白脸:“司令,你看现在怎么办?”
  “他妈的,你也是个笨蛋!跟我找这么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现在都赶紧离开,在家老老实实地呆着!”
  这帮流氓不欢而散。黑狗情绪最大,小白脸骂他,打他,让他在那么多哥们面前丢了面子!他杀小白脸的心都有!但他有口说不出。
  这事是他的主谋,人又死在他手里。他近似小跑地走在最前面,但小白脸又把他叫回来了,说:“这事不能再坏了。现在是要冷静的时候。你现在的任务是搞情报,你爸先是公安局长,现在也管公安,有什么消息及时向骑兵汇报,这可是你自己的事。”
  黑狗的气还是消不了。猴子过去拉住他的手说:“我表哥就是那种人,但他确实是为了我们好。”
  黑狗理也不理,只管往前走。
  第二天早饭后,宣传部张副部长提前来到二招找李明阳,告诉他,以后他由邓主任安排人陪。他陪地区的陈记者。李明阳明白了。从此,他身边的不是陪同,而是专门监视他的“特工”。这事情虽然昨日有预料,但李明阳还是深感突然。他曾想,他们用美人计,我就用美男计,正好将计就计。李明阳又觉得这是毁誉之计,不可龋他改变主意,先拍明清院落建筑和南阳县的风光,让他们思想放松了再采取措施。
  李明阳进屋取照相机。
  张副部长推开八号房间门,屋里没人。但床上的被子很乱,张部长以为陈记者身体欠佳,去了厕所。他久等没人,喊,厕所没人应。他去食堂找,服务员说陈记者没来吃饭。张副部长回来问李明阳,他说昨天夜里跟他聊过天,十一点半他回去睡觉的,还说早晨吃饭他找过,房间里没人。张副部长问看门的刘大爷,刘大爷说今天没见有人出去。张副部长突然想起来,他来二招时,自己的邻居史大夫说闫院长的女儿闫小兰不见了,一夜未归,“会不会?”张副部长刚一想自己又否定了。
  九点钟,公安局接到报案,说团结垭公路旁躺着一蒙面裸体女人。经认证,这个被反绑手脚,嘴里含着自己胸罩的女人正是闫小兰。她已精神恍惚,不认识自己的亲人,时不时惊叫一声后又缩成一团。经医生诊断,闫小兰是被轮奸和恐吓所至,而且下身出血过多。公安局出动干警继续在团结垭周围搜查,十点半钟,陈晓林被找到,但只是一具僵硬的尸体。李书记火速向地区公安处汇报,地区公安处下令南阳县公安局限期破案。根据现场,是他杀,情杀?陈记者与闫小兰有何联系?公安局组成强大的大案要案组,县委由李有才书记亲自到公安局坐阵。
  李明阳有种预感,他觉得这件事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看过陈晓林的尸体之后深感后怕。
  他决定去找县委鲁书记、李书记,将自己来南阳县调查闫正梁死的意图通报他们,而且明确要求县委配合此事,免得他们暗中下手!
  李明阳放下相机,急忙骑着张副部长借他的那辆破自行车去县委,刚出去几百米,就为躲一位老人,他自己撞在了墙上。那条本来就有伤的右腿又一次受了伤。
  这伤还是在马鬃岭采访时,在洪水中救人被原木冲的。李明阳右腿膝关节如针扎一般的疼痛。他把自行车推到一个土坡边重新骑上,但右腿伸曲都不灵活,也使不上劲。他只好拿左脚踩,自行车的飞轮始终只转动半个圈。李明阳骑得很慢,突然,一老汉赶的马车飞驰而来,李明阳慌了,他想停,车刹不灵,想下下不来,想快骑躲开却使不上劲!李明阳被马车撞了!车轮子从他的右腿上辗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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