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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刘洋瀑布湾之行,经过努力真的就要实现了!他从北京火车转汽车,汽车转渡船,五天四夜风雨兼程两头摸黑,终于到了章州地区。章州地区六县一市全是大山加大山,刘洋的父亲就曾在这大山里闹过革命,是这一带赫赫有名的地下党领导人。无论山里,坪里还是城里,只要一提起刘木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至今,大人小孩都还能讲出他的许多传奇故事。七十六岁的原章州地委书记王要田就是当初刘木匠的警卫员,据说现任章州地委书记的王解放就是王要田的儿子。刘洋到了章州,他没有去找地委书记,因为他们毕竟只有父辈那层关系,他们自己这辈人从来没有过联系。自己不直接认识的关系,冒昧打扰木好意思,刘洋是个不愿麻烦别人的人。
  刘洋自己住进一个旅店,登记的时候,刘洋拿出记者证,服务员说:“您是北京来的记者,北京来的记者应该住地委招待所。”
  革命老区的群众一贯热情朴实,过去他们把北京当中央,把北京来的人说成是毛主席身边来的人,历来热情接待,免收食宿费,至今章州地区仍然保持这种传统,因此服务员让他去地委住。刘洋说他这次是回他的出生地瀑布湾,是因为私事,他不想去麻烦地委领导。交谈中旅店的人知道了刘洋就是当年刘革命的儿子,店主对刘洋倍加热情,不仅坚决不收刘洋的一切费用,他们还背着刘洋往地委打电话。
  接电话的一听中央来记者了,而且是当年刘革命的儿子,赶紧汇报王书记。王书记正在开会,晚上十一点,王书记亲自来接刘洋,刘洋正在和旅店的人聊天,经相互介绍,两位生死相交的革命者的后代紧紧拥抱,犹如久未相见的亲兄弟一般。
  王书记是学工的,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省里工作。两个月前,省委决定任命他当省会的市委书记,但他却坚决要求到章州地区做地委书记,他说章州地区是他父亲为之奋斗一生的地方。至今,章州地区还十分落后,乡亲们还在为解决温饱而劳苦着。省委同意了他的请求。王书记来章州上任才二十多天。
  王书记坚持要刘洋住地委招待所,刘洋坚持住小旅店,他说他前两天给县里去电话让他们转告瀑布湾的村长明日到汽车站接他。王书记十几年前到过瀑布湾,他说瀑布湾是在大山里,根本没有公路,西乡县班子不好,你没说你记者的身份他们根本不会当回事。王书记说等开完会就陪他去瀑布湾,刘洋告诉王书记,他还给瀑布湾村长发过电报。最后王书记与刘洋达成协议,第二天他用车送他到西乡,再让县里派人送他进瀑布湾。返回时,要刘洋在章州多住些天,兄弟俩好好聊聊,今天住在地委招待所,明日早晨让他见一个老人,是刘洋不认识而他知道刘洋的人。
  王书记开会是研究打击拐卖人口,解救被拐卖的妇女儿童问题。昨日早晨王书记上班刚出家门,就遇到两个来找老王书记的老乡。有一个说他的爷爷是解放前跟王书记一起在山里闹革命的战友,王书记知道他们是来找他爸的就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说他们家的女儿被人拐卖出去了,在广州。
  偷偷来过信,说老板逼迫她们卖身,不干就往死里打。他们是来叩头求王书记帮助救女儿的。王书记一听心都碎了,说你们要找的王书记是我父亲,他年龄大退休了,现在我是这个地区的书记,我来救你们的孩子。你们现在跟我去办公室。两个大男人如找到了救星,立马跪下直给王书记叩头说:“王书记,我们替女儿给您叩头了!她们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王书记赶紧把他们扶起来含着泪说:“快起来,是我对不起乡亲们!对不起孩子们!我自己也有孩子……请你们放心!”
  到了王书记办公室,他们说,他们村里还有三名儿童六个姑娘失踪了。王书记安排二位去他家吃午饭,顺便看看老王书记。但交待他们千万别在老王书记面前提起女儿被人拐走的事。两位老乡还是把王书记的交待给忘了。当老王书记问他们农村的情况时,他们还是把女人被人拐去逼迫卖身的事讲出来了。老王书记十分生气,气得连晚饭也没吃就睡了,但他彻夜难眠,天不亮就起床背着手来回踱步。
  王书记也彻夜未眠。他来到院子说:“爸,我给您介绍一个人,您见不见?”
  “不见,见的人多我知道情况就多,知道越多我就越生气!”老王书记背着手朝前走连头也不回地说。
  王书记走到他前边又说:“爸,这个人你必须见,不见你会遗憾的。”
  “谁不见我都不遗憾!”
  “爸,刘革命的儿,刘洋你不见你不会遗憾?”王书记有意逗他说。
  “刘革命的儿刘洋!他现在在哪?”老王书记立马停住脚兴奋而又急切地问。
  “他现在就住在我们招待所。”
  “快,赶快把他接到家里来。”
  王书记赶紧让招待所的车送刘洋过来。
  王书记与刘洋是同龄人。刘革命比老王书记大三岁。刘洋与老王书记见过面,但那年他出生才几天,不可能有任何印象。刘洋说:“王伯伯,您老好吗?”
  老王书记与刘洋的双手紧握,他打量着刘洋好久才激动地说:“你和我的首长一样帅气!”他停了停又说:“首长转移后听说不久就去世了。我跟随部队开进了北京,在军管会给另一位首长当警卫员。从此,跟你们家失去了联系。”
  刘洋说:“那个年代很容易失去联系的。”
  “爸,进屋说吧。”
  “你跟解放是一年生的。”老王书记想了想突然又问,“哎,首长当年给你在瀑布湾还定过亲,那姑娘等到二十多岁,后来嫁了一个解放军。”老王书记转过脸对儿子说,“解放,你应该陪刘洋去瀑布湾。”
  “爸,这几天我正开常委会,他去瀑布湾我都安排了。”
  刘洋说:“您老就别为我操心了,王书记都安排好了。”
  老王书记说:“解放,被拐卖出去逼迫卖淫的农村少女,你们地委打算怎么解决?”
  “地委主要领导开会就是要解决各级领导班子中的腐败问题,打击各种邪恶势力和丑恶现象,解救被拐卖的妇女儿童,为发展经济创造一个好的环境。”
  “这里拐卖妇女儿童也很严重?”刘洋问。
  “有。章州各县农村据说都有。”王书记用低沉的声音说。
  “何止是有,而是很严重!各县的县城里卖淫嫖娼、吸毒的,公开得很!”老王书记生气地说,“昨日乡下来两个人都给我下跪了。他们两个人的女儿就被人贩子拐卖到广东逼迫卖淫。木从,打手们就往死里打,两个孩子大的十四岁,小的才十二岁。
  老王书记气得使劲拍沙发的扶手。他告诉刘洋,昨天那两个农民是亲兄弟俩,他们的爷爷是解放前的老党员,人党介绍人就是刘洋的父亲。他说建国初期毛主席发动人民群众,惩治腐败,禁烟铲毒,封闭妓院,扫除赌风,将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横行了千百年的贪、毒、娼、赌四害铲除干净,使新中国成为世界上推—一个无娼无毒无贪无赌的社会主义国家。外国人当时都称赞这是世界一绝。他说他亲自参加过北京市禁娼活动。娼妓在中国大约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到民国时期,蒋介石把中国的娼妓发展到顶峰。面对血泪斑斑的妓女苦诉,毛主席决心彻底铲除娼妓制度,要扫尽中国大陆上一切嫖娼卖淫的腐朽现象。他指示北京首先垂范,然后再向全国迅速展开,封闭妓院,取缔娼妓,改造妓女,拯救妇女,打击罪恶昭彰和伤害人命的老板、老鸨。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下午五时,北京市市长聂荣臻立即宣布决议,公安部长兼北京市公安局局长的罗瑞卿任总指挥,他立即通知城内城外公安局和公安总队及有关部门,十万火急,执行紧急任务。公安总队抽调五个连队的兵力,公安总局、民政局、卫生局和市妇联抽出两千四百多名干部,以最快的速度组成二十七个战斗小组,三十七部大卡车和几十部小车从四面八方汇集天安门前的红墙内。八点开始行动,经过一夜的奋战,全市共封闭二百二十四家娃院,集中妓女一千三百一十六人,经过分组编班,送到八个妇女生产教养所。
  几千年的娼妓制度只用了八小时就彻底铲除了,北京市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没有妓女的城市,一时轰动全世界。老王站起来走了几步,看着儿子说:“解放,这次就看你的了,一定要对得起人民!”
  “请您放心!爸。”
  刘洋是九点从章州起程,十点半到达西乡。到了西乡,他坚决让司机把他放到汽车站,他相信革命老区的村长定会来接他。
  老区有老区的文化传统,老区有老区的做人原则。他自己就是老区出来的,他有这个自信,若是内地或者沿海那就难说了!
  刘洋想起一件事。两年前,北京郊区一个叫四小队的干部,小队是当初人民公社大队下面的一个没有级别的组织,实际就是相当于一个小组。人民公社虽早就垮台了,但四小队仍然存在,队长四十一二岁,身宽体胖,据说酒量很大,家里住房很宽,里外三层院儿,有点儿像四川刘文彩的家,交通工具有奔驰六百,另有一台北京吉普车专为外出打猎用,家里人人有摩托罗拉手机,七十二岁的老母足不出户,也配备了现代化通讯工具,要不是她那上得掉渣儿的样儿,你还以为是什么亿万富婆。他那种霸道犹如解放前~个部落的头领。一次,一家紧挨着四队的国营企业,请几个外商吃饭没请队长作陪,队长骂企业狗眼看人,当天下午他让队里拉十五车沙上封了工厂的大门,夜里队长又派农民拉四车大粪倒在工厂的院子里,并派五个青年站岗。企业左右找领导,跑了一圈毫无结果,最后只好请几家新闻单位的记者帮助协调。但队长不怕,他却开着大奔,带着小秘朝企业门里喊:“你们不就是找帮记者吗?我市里有人,把我追急了我让老大来灭了你!”此时刘洋正在察看门口现场,他走过去劝这个四小队的领导,劝他应该坐下来平等地交换意见,这样坚持下去国家也损失,你们队里也损失。
  “你说平等我爱听,请问您是哪个单位的?”
  “我叫刘洋,《百姓日报》记者。”
  队长马上下车拉住刘洋的手说:“你的大名我耳熟,刚才一位叫马坤的画家买地盖别墅还提起过你的名字,你也算个名人,我看在你的面子上让他们一步。”他对几个站岗的人挥一下手说,“让他们自己打扫打扫吧!撤户刘洋觉得这个人倒很干脆,说:“你们算是邻居,往后应该多沟通。”
  “叫他们以后别狗眼看人。”
  这位队长说完了又拉着刘洋的手说:“走,咱们城里吃饭去!”
  刘洋谢绝了,他说他还有别的事,队长又说:“我们以后就是哥儿们了,有话尽管说,你要盖别墅我给你划块地。”
  刘洋结瀑布湾村长发电报时他多了个心眼,落款的时候特意讲了自己是刘革命儿子的身份。
  陈凯接到刘洋的电报十分高兴,瀑布湾要来中央的记者了!陈凯在部队给团长当过半年的警卫员,他弄不清记者的官究竟有多大?反正那次军区报的记者到团里采访,团长。
  政委、参谋长、政治处主任都给他打立正敬礼,向他汇报工作。也就那一次他听一个大城市的兵说记者是无冕之王,见官大一级。在国外,一个记者能把一个国家的总统扳倒。陈凯深感自己幸运,在这么大的山沟里还能见到中央的记者。
  陈凯是鸡叫二遍起床的,起床后他就去喊文水生,让水生找全湾的青年人打扫环境卫生,安排完了他又回来洗脸漱口,刮脸换衣,之后他才去找田纳,他让田纳和他一起去接北京来的记者。记者是大地方来的人,上头的人物,田纳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否则他自己一个人去接,见面了都不知道如何跟他讲话。
  陈凯来到田纳的家门口,他轻轻地敲了三下门,小声喊:“二腊!”陈凯刚喊出口他就又改变了主意,“她昨天从县里回来很晚,一定很累,让她好好休息吧!”他便留了张纸条。“二腊:我进城了,北京有位名叫刘洋的记者来咱湾里,指名让村长去接。他说他还是咱们瀑布湾的人。我本想请你和我一起去接他,考虑你昨天刚回来一定很累,我只好自己去,吃住我都作了安排,全在学校,晚上回来会很晚。
  请你在学校等我们。记者一来定会对我们工程有帮助。
  陈凯”
  陈凯是提前到车站的,他拿着写有“接北京记者”字样的旧报纸刚进车站候车室,就被刘洋看见了。刘洋跑过去说:“我就是北京来的。”
  “您就是刘洋同志?”
  “对,我就是刘洋。”刘洋握住对方的手说。
  “我叫陈凯。”
  “你好!”
  “您好!”
  “你就是咱们瀑布湾的村长。”
  “我——我是。”陈凯有点紧张。
  “这里离咱们湾里有多远?”
  “坐几十里路的车,还得走几十里的山路。”
  “咱们还是先吃点什么再走?”刘洋问。
  “好吧。”
  “这附近有米酒和发粑粑吗?”
  “这个很多。”
  他们进了车站旁边一家不大的小餐馆。
  上路了,陈凯拦了一辆拉石灰的车,他给司机二十块钱,让刘洋坐驾驶室,刘洋不愿坐,要和陈凯坐在车厢里好说话。陈凯坚决不让,最后还是刘洋坐在驾驶室里。
  两个人开始走山路时陈凯问:“刘记者,您说您是我们瀑布湾人,湾里人怎么都说不知道俺湾里还有人在中央当记者?”
  “我是这里生的。解放前我父亲是这一带的地下党,他受伤后在瀑布湾养伤,我母亲来这里照顾父亲。我刚出生三天,上级通知我父亲转移,全家就走了,那时候我可能还没有名字。从此,我再没来过瀑布湾,要说我父亲刘百洲、刘木匠,可能老人们都知道。”
  “是,是。
  刘洋很想见自己四十多年没回去的出生地。刘洋洗三的那天,国民党来抓他父亲,他们全家离开了瀑布湾。要不是地下党情报送得快,他们一家就被斩草除根了。刘洋父亲在解放前夕病故时反复叮咛妻子:“孩子大了一定让他回出生地看看……”那时刘洋还小,父亲去世后他一直与多病的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十分艰难。刘洋十岁时,就学着别的大人从山里往山外挑柴卖,鸡叫头遍就出门,半夜摸黑回家,一天的劳动换回四两盐。十三岁刘洋开始学犁田,而且能犁山膀田。他人还没有牛屁股高哩。刘洋读书极有天分,读小学时,每次考试全是五分。他是保送上的中学,在中学时他的成绩又是全县第一。因为他是烈士子弟,县里保送他上了大学。
  按理说刘洋当记者是满天飞的职业,刘洋应该有回出生地瀑布湾的机会,只是一想起瀑布湾同时也会想到那里还有一个父亲曾为他指腹为婚的女人,因此,多少次刘洋就这样又失去了回瀑布湾的勇气。刘洋深感惭愧,惭愧自己对不起父母,对不起瀑布湾的乡亲们。
  “老人们常说起你父亲的名字。”陈凯停了停说,“您父亲现在一定是中央的大干部了吧。”
  “不,新中国成立之前他就去世了。”刘洋回过头来问陈凯,“瀑布湾有姓陈的吗?我从来没听母亲讲起过。”
  “您是说我吧?我是江平人。”
  “是为了瀑布湾的美女,倒插门?”
  陈凯有些不好意思,他如实将来瀑布湾的理由告诉刘洋。刘洋想:现在的青年人都往城里跑想自己发财,他却从平原来到这穷地方带领大家致富!于是他对陈凯说:“你真的很了不起!”
  “我这算什么?我们湾里有个从外地回来的小姐才了不起呢!”
  “她怎么个了不起法?”
  “她带回来几千万,要帮助瀑布湾修公路,修电站,建学校和工厂呢!”
  刘洋想,现在特有钱的人不少,越是钱多的人钱来得越容易,那钱说不定本身就是人民的,但他们并不想着人民,只有那些钱来得不容易的人反而心里想着老百姓。刘洋问陈凯:“她帮湾里修路,建学校有什么条件吗?”
  “没有,什么条件都没有,无偿帮助瀑布湾”
  “无偿?不是将来控股?”
  “无偿。”陈凯根本不懂什么叫控股,所以他只回答了半句。
  “她连功德碑都没要求立一块?”
  “她反对人家提功德碑的事。”
  刘洋有点感动,记者的职业病又来了,他兴奋不已,心里想:这事如果是真的,他一定要写篇有分量的大型报告文学,将瀑布湾山美水美人更美的故事写个底朝天!让全世界都知道有个瀑布湾!他问:“陈凯,小姐叫什么名字?多大?
  漂亮吗?瀑布湾可是个专门出美女的地方。”
  “她叫王二腊,二十多一点。外国的电影我也看过,反正电影里我没见到比她更漂亮的女人。”陈凯停了一下说,“她在外面开公司,她自己是老板。”
  刘洋如喝了兴奋剂似的,他庆幸自己选择来瀑布湾了,他恨不得插翅飞到瀑布湾,马上见到王二腊小姐。他说:“王二腊小姐在湾里吗?”刘洋自己觉得这句话不该问,好像他是奔她来似的,容易让村长误会便又改口说,“湾里的工程进展如何?”
  “快一年了,还只修起一所学校,其他的工程连个影子都还没有。”
  “为什么?”刘洋心里一沉,心想她是不是个吹牛的女骗子?
  “县长的老婆是西乡县扶贫办主任,她要王二腊小姐捐钱扶贫。县长的儿子是兴国公司老总,他要承包湾里的全部工程。县长请她关心关心教育,捐款给老师们发工资。二腊一听就火了,她说了,”我的钱白给瀑布湾搞建设这就是扶贫,现在有些干部子女就是发国家的财,发老百姓的财,瀑布湾的工程是湾里老百姓的事,是瀑布湾老百姓祖祖辈辈的事,真正的百年大计,她怕工程质量没保证,二腊坚持工程要招标。”
  刘洋听了十分气愤,这是地道的腐败!还如此疯狂!县长是老百姓的父母官,父母官不为老百姓着想,反而名目繁多刮老百姓的钱。刘洋想:如果这事属实决不放过他们!他问:“二腊小姐不依他们,那县政府有什么反应?”
  “他们说修电站、修公路牵扯到别的乡村土地,县里没协调好之前不难动工!”
  刘洋没再问什么,他刚才的兴奋被山风一扫而光,刘洋感觉浑身发软,突然觉得很累,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那是托词,协调是假不准你们动工是真!”走了一段之后刘洋又说:“陈凯,我们休息会儿吧?”
  “行,前边拐弯的地方有石头好坐,旁边还有泉水。”
  刘洋没喝水,他怕喝生水不适应,陈凯喝了水抹了一把嘴指着湾口的大瀑布说:“刘记者,那就是咱们瀑布湾的湾口。”
  刘洋马上站起来朝那边望过去,心里涌起一段难言的激动:“啊,真是名不虚传,好美啊?”刘洋望着望着想起了他的父母亲。
  瀑布湾这名字当初就是父母告诉他的。在他心目中,瀑布湾十几户人家,九个姓,平均每户有一条半瀑布,大大小小的瀑布又团结成两条溪,溪水急急忙忙从十几户人家屋左屋右流过。外面的人都说瀑布湾的屋场是二水洗犁体,风水好,叫戏子屋场,这种屋场是专门出美女的地方。后来刘泽在大学曾专门在图书馆查过资料,想研究瀑布湾为什么专门出美女。人长得美不美应该与父母遗传因子有关,可瀑布湾却不然,据说不管父母多么奇丑无比,只要你有本事弄出个丫头来,长到十八岁,难是一个馋死男人的美女。
  瀑布湾偏僻、贫穷,惟一能给湾里增光的就是姑娘和水。水,在瀑布湾永远只是匆匆过客,而姑娘也是匆匆过客,她们常常还没等到自己瓜熟蒂落的时候,就被湾外有权有势又有钱的大男人摘个精光。听说瀑布湾有史以来姑娘们没有一个遇到般配的丈夫,半个能找到如意情郎,而瀑布湾的男人又对湾外男人怀着一股近似仇恨的不满情绪。刘洋至今认为瀑布湾仍然是个迷,现在他就要亲眼看看瀑布湾了,他说:“陈凯咱们走。”
  田纳既没听到陈凯敲门,也没听见陈凯喊她,她昨日回来很晚,老同学父子俩被抓的事始终在脑子里萦绕。田纳认为作为一个农民,爱土地不管爱到什么程度都不为过,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又想自己回湾里来帮乡亲们做点事都这么艰难,怎么也想不通!加上让她爱得发疯,也让她恨得发疯的刘洋要来西乡县。这几件事加在一起使田纳失眠了,鸡叫头遍才入睡。中午,要不是一帮青年人在小操场上打架玩儿,她还醒不了。开门时田纳发现落下来一个纸条儿,她急忙打开看。条儿刚展开,她马上重新将门轻轻关上,闩好门,反身紧靠住门,重新细看纸条。看完后,她失魂落魄,眼睛发直,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漱漱落下来。开始田纳以为刘洋就到县里,根本没想到他会来瀑布湾,这太突然了!她摇摇晃晃朝床走去。田纳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心里哭诉着:“妈,你女儿的命真苦啊!做好事也做不成。刘洋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要你不嫌弃我,我田纳愿意跟着您当牛做马。哥,我是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可那是让人逼的,我一个女孩子根本无法抗拒这种社会现象。天啦!那能全怨我吗?
  刘洋哥,我知道你嫌弃我,可你为什么还追到这穷山里来?
  我躲着你还不行吗?你为什么逼我走绝路?……“田纳哇的一声哭出声了。
  田纳从中午一直哭到日头偏西。她眼泪干了,眼肿了,枕巾湿了,也睡着了……
  田纳和刘洋在一家大酒店吃饭,没有别人,整个大酒店就她和他俩,刘洋直勾勾地望着田纳,田纳也偷偷地看刘洋。她终于忍不住了,不好意思地问:“刘洋哥,你今天怎么啦,老看着我?”
  “田纳,你知道我这次是来干什么的吗?”
  “我怎么知道,采访呗!”
  “不,我是来向你求婚的。”
  “我不信,你根本就不爱我,你——”
  “说实话,我是嫌弃过你,但不是别的,是嫌你年龄大小,怕以后我老了不能给你幸福!”
  “不,就因为年龄差别,我们会更幸福!你想啊,你能把我当妻子爱,还能把我当小妹去爱,也能把我当你女儿去爱。我哩?我对你有丈夫的爱,还可以有哥哥的爱,叔叔的爱,父亲的爱,我们的爱是真诚的,纯洁的。只有爱得真诚纯洁爱才会长久。两个人只要真心相爱就是幸福!”
  “第一次见面我就爱上你了,你没看出来?后来我是躲过你,回避过你,回避也是一种爱,一种更痛苦的爱。田纳,如果你不拒绝我今天的求婚,我马上就回去辞职到你公司去给你当助手。”
  田纳激动了,激动得热泪盈眶,她连身上的餐巾都没取下,就一头扑进刘洋的怀里说:“刘洋哥,我爱你,我也是第一次见面就深深地爱上你了。我答应体!我们现在就结婚。”
  田纳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反复环视周围,看了一眼手里捏着的纸条,她明白了,明白自己是在做梦,她起身轻轻地打开后门望天上的太阳,太阳已落山了。她知道天很快就要黑下来了。田纳关上门,就在关门的一瞬,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北京那么大,记者那么多,会不会是同名同姓广田纳赶紧洗脸、梳头,决定提前到路边茶园里等着看个究竟,陈凯和刘洋到得很晚,进湾已是半夜时分。
  陈凯走在前面,刘洋紧跟着,他们俩一人拿一只手电。
  田纳在茶园已等了六个多小时,他们俩经过茶园时田纳爬在两优茶的中间拼命地看刘洋,由于天黑,他们的手电都是照前方。因此,田纳根本没有看清刘洋的脸,尽管她离他们还不到一米远,如果伸手她完全可以摸到他的脚,她却什么也没看见。她只好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他的黑影子,听他说话的声音。
  “陈凯,明天请你安排两件事,一是看瀑布湾的风景;二是见瀑布湾的乡亲们,尤其是那位回来建设家乡的王小姐。”
  她听出来了,他就是刘洋!田纳上愣,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停住脚步。
  “这两件事不用安排。”陈凯说。
  “陈凯,你听见没有,后边好像有人?”刘洋站住说。
  “可能有人从外面回来。”陈凯站住扭身朝后用电筒照着喊:“谁呀——有人吗——”
  田纳吓得心都跳出来了,她急忙跳到路边的深草里躲了起来。田纳知道,他们一到就会派人来找她,因此,她超近道跑回家,从前门过去,打开后门,再调头回来将前门锁上,并在门槛上用石头压一张纸条:“陈凯:为工程的事我又去县里了,顺便还可能去地区办事。王二腊”
  田纳又从后门进屋,将后门闩得死死的。
  果然,陈凯他们一到就马上派人来找田纳。找的人回去说田纳不在,陈凯不相信,他亲自来找。手电一照,果然门锁着,他再一照发现门槛上用石头压了一张纸条。陈凯很后悔,后悔自己粗心,早晨没用石头将写给她的纸条用石头压住。陈凯回到学校对马老师说:“刘记者饿坏了,我们吃饭吧。”他又转过脸来对刘洋说:“刘记者我们先吃,王二腊根本没看见我写的条子,为工程的事她又进城了。”
  今天,本来是田纳跟妹子们约好黄昏去溪里洗澡的,她回来后一次也没到溪里去洗。因为她十多年没光着身子与众人一起在溪里洗澡了,多少有些不习惯。妹子们约了多次,今天失约了。
  瀑布湾裹着雾,雾很厚,就像有人给瀑布湾盖了一条巨大的银灰色的毛毯。各种植物散发出浓烈的气息,让人感觉出很强的山野味儿。瀑布湾人自己都叫不上名的黄叶树,今日更加鲜丽动人,明媚的阳光穿过迷雾撒在黄叶树上,使那一片瀑布都变黄了,仿佛瀑布湾的雾里含着金子。
  与往日不同的是水声沉闷,不如往日清脆,学校门口几棵大板栗树上有几十只喜鹊叫个不停,屋场西边朝湾口方向的大樟树上一群老鸦在炒。
  田纳一夜没睡,一夜都在想,陈凯怎么会说刘洋是瀑布湾人?天亮时田纳突然想起她的母亲,母亲曾给她讲过,母亲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她父亲就把她许配给一个也没出生的男人。那男人生下来三天,他们全家就离开了瀑布湾,从此,没有音讯。难道刘洋就是那个男人?田纳赶紧拿她妈妈的年龄与刘洋的年龄比,她左手右手的指头反复扳着算了好几遍,她惊讶了,难道刘洋哥真就是——田纳又赶紧算她妈的生日,田纳的妈跟她讲过好几次,那家出湾半个月后她才出生的。田纳的心一阵乱跳,难道刘洋从脏水坑里拉出来的差_点儿就是他的女儿?我爱得发疯的男人差一点就是她妈的丈夫?妈,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小?田纳一下彻底瘫软在椅子上。
  田纳本来定好了,本月八日她与张敏通电话,看刘洋是否一直往公司打电话找她,是否……现在田纳彻底绝望了。
  田纳曾对天发过誓,对海发过誓:“响洲之事,只要一个家乡人知道,我就不在这个世界上活!”现在,田纳决定按当初的誓言办。
  田纳不甘心就那么与刘洋永别,她死也要好好看看刘洋,昨天她根本没看清刘洋的脸,可她发愁了,她要看刘洋,又不能让瀑布湾的任何一个男女老少看见她。田纳哭着想着,天无绝人之路,天亮前她将一个筛篮紧紧贴在靠院子那边山墙的窗子上,南方的窗子不像北方窗子,北方的窗子封闭得严严实实,南方的窗子只固定几根木条就行。窗子是方的,筛篮也是方的,筛篮正好窗子那么大,田纳将筛篮嵌进窗子里,田纳挨近朝外看,视线一点不受影响,但在远处往窗子看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这个经验是她在陈叔叔家住时自己创造的。
  一会儿,听到外面有人声、脚步声,田纳急忙朝窗走近两步,还好,田纳看清刘洋了。她心里一阵惊喜,但很快又布满了厚厚一层愁云。刘洋比过去瘦了,而且是一种极憔悴的样子,比过去更白了,嘴边的那颗病比以往更明显了。田纳流着泪,无声地哭着:“刘洋哥,我能陪你看瀑布湾该多好啊!”刘洋他们朝湾里走远了,浓雾无情地覆盖了他们的身影。田纳仍然趴在窗台边朝刘洋远去的方向望着。累了,起身搬把椅子放近窗子,她坐在椅子上朝窗外望着,她要一直等他回来。
  吃过午饭,学校操场上大人小孩老的少的围了好些人,他们是来看刘洋的。刘洋是北京来的人,北京是毛主席住的地方,他们深感北京亲切,北京是大城市,他们要看看大城市来的人长什么样儿?有几个学生在门口喊:“北京人俺们要看你……”田纳被学生的喊声惊醒,她急忙站起走到窗边,只见陈凯走到门口说:“去去去,学生没有一点礼貌。”
  “小朋友们,哪个说我是北京人啦?”刘洋走到门口说,他一看外面那么多人,他接着讲,“我也是瀑布湾人,我父亲解放前在这一带闹过革命,他叫刘百洲刘木匠,我就是在瀑布湾出生的。”
  操场上一片议论声,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说:“哦,你就是刘革命的儿,晓得晓得!”
  这位老人是周大伯,叫周文柱,三岁时跌在火坑里烧坏了半边脸,小时候都叫他周疤子,但他水性好,抓鱼、翻螃蟹是好手。当年刘洋的父亲在瀑布湾养伤时他不足十岁,他常给刘革命弄鱼,翻螃蟹作补品。
  “这位大伯,您一定见过我父亲吧!”刘洋问。
  “见过,他是个大好人,是毛主席派来帮我们穷人的,他走了没再来过。”
  “乡亲们,我父亲从这里走后不久就去世了。”刘洋停顿了一下接着问,“湾里有家姓王的,王老伯叫王贵生,他家还有人吗?”
  田纳心里一喜:“这不是在说我爷爷吗?
  “王家没人了。”有人说。
  “他们家的人都到哪儿去了?”刘洋问。
  “他们王家人死光了。”一个中年人回答。
  田纳泪如泉涌,心里像扎了针似的。她恨死那个答话的人,心里使劲骂道:“你家的人才死光了哩,谁讲的王家没人啦,我就是王家的人!”
  有位婶儿一指说:“瞎讲,王家有人,王伯有个孙女在外面,前不久带好些钱回来帮湾里修学校,修公路呢。她就住那屋里。”
  田纳急忙弯腰往后退,赶紧离开窗户,她怕万一刘洋转过来从窗子往里看。田纳痛苦万分的心里既涌出几分高兴,又涌出一串串的伤心泪。果然,操场上的人都把目光投向田纳的屋,投向山墙的那个窗户,陈凯说:“她就叫王二腊。”
  刘洋心头一喜,犹如一块千斤重的石头落地,总算他们家还有人,他爷爷是我父亲的救命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一定替父亲报这个思。可他又想,人家一个女孩子,又有那么多的钱,我是个男人,穷光蛋一个,怎么个报法……他边想边走近田纳屋的窗边问陈凯:“王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陈凯说:“她没说时间,应该今明两天回来。”
  刘洋双手抓住窗子上的木柱,踮着脚尖往里看,什么也没看见。松手的时候,刘洋碰倒了立在紧贴窗柱的筛篮。
  田纳很痛苦,又很庆幸,她庆幸自己高明——离开了那窗子,离开了那间屋,她可以在另一间屋用毛巾紧紧地捂住嘴哭着。面对刘洋她可以痛苦地看着,听着,但遗憾的是筛篮被刘洋弄倒了,如果她再放上去,他们就该怀疑屋里有人了。
  刘洋和陈凯进湾去了,他们去了两天。走之前,刘洋再一次对陈凯讲要好好采访王二腊的事,他说,他要写篇大文章把王二腊当作全国青年人的典型来宣传,陈凯当即交待马老师转告,而且马上又写一张纸条从门缝里插进王二腊的屋里,田纳拾到纸条急忙展开:二腊,北京来的刘记者一定要好好和你谈谈,他说他要写篇文章把你当青年人的榜样宣传。如果真那样,县里那帮人也许就不敢再卡我们湾里的工程了。二腊你回来后一定要在屋里等我们,我先陪北京来的刘洋记者去顶天庙了。田纳看完纸条身子几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田纳两天两夜都没睡,她想她该怎么办?她回来半年多了,公路、电站、工厂什么影子都没有……她决定写三封信,第一封信写给公司代总经理张敏。
  张敏:你好!为海湾公司操劳想必辛苦,我很感谢你!请代我向公司全体职员问好!
  张敏,我要交待一件事,请务必执行!从即日起刘洋就是海湾公司的董事长,你的母亲潘总是副董事长,你仍然是总经理。
  公司的全部资产(包括资金)如下分配:张敏:五股;潘总潘世风:五股;瀑布湾村:十股;刘洋:十股。另外七十股属于我,我田纳的七十股全部属于一个教育基金会,即瀑布湾全国教育基金会,专门奖励全国贫困地区的优秀老师,帮助贫穷山区那些成绩好而又没有线上学的孩子们。基金会由刘洋、潘世风、张敏、陈凯等组成,我建议刘洋任基金会终身主席。
  张敏,这次我回家乡,本想带钱回来不要回报帮助家乡搞建设应该顺利,但事实并非想像的那么容易,钱这东西永远让人难懂,没有钱寸步难行,多了也烦人。钱能救人也能害人。我这次带的钱就让好些人眼红,我回家乡的计划只修了一所学校,其他一事无成。学校还是多亏有乡长帮忙,就因为这所学校,帮忙的那位乡长的命运难测。我本想重点把瀑布湾建设好了带动整个西乡经济的,看来实现这个想法很难。我本想用钱开路的,可又一想我的钱来得容易吗?不能用自己的钱去喂那些蛀虫!看事情的发展,也许我只能请陈凯帮我将全部资金调出西乡,捐给全国希望工程。难道只有瀑布湾是我的家乡吗?整个中国不都是我的家吗?
  张敏,瀑布湾是个很美的地方,很有开发前景,有机会你一定要来看看。等西乡投资环境改善之后,你务必请些外商来投资!
  另外,我对海湾公司要作最后一项决定。从上一个月起,你替我为公司的每一位职员加六百元的工资。
  张敏小姐,我还有一件个人的事想托你帮忙,我忠。心希望你能替我好好关心北京记者刘洋。
  刘洋是个很帅的男人,他正直善良,又有才华,我希望你能尽快与他取得联系。他有困难请你务必主动、尽力帮他……我拜托了!
  田纳田纳的第二封信是写给瀑布湾村长陈凯的。
  陈凯:我很高兴认识了你,我们这一段的合作很愉快,瀑布湾有你这样的村长是乡亲们的福气。虽然湾里工程没有进展,这不怨我,更不能怨你,只能怨腐败!怨张县长他们这一类身为父母官却不为老百姓着想,一心只想在老百姓身上发财的人!难怪,他的县长就是用钱买来的,只有老百姓选的官才会为老百姓办事,花钱买的官当然要用这官来捞钱,那叫收回投资赚取利润。这很正常,可是乡亲们跟着受苦了!陈凯,我该走了,我走了之后你千万别为我而难过,千万别打听我为什么走。你要好好接待北京记者刘洋,他是我的恩人,也是我日夜想念的人。他是个好人,你千万照顾好他!
  刘洋是位优秀记者,是一心想着别人,想着老百姓的记者……陈凯,请你代我向全湾的乡亲们道歉,我不能跟他们再见了,我舍不得离开他们!
  湾里的建设全托付给你了,一切都尽量按我们商量的办,建设款还有二千九百万存在县人民银行,取款的凭证和工程的全部资料都在我的那只红色皮箱里。资金如不够,你就去珠海找海湾公司总经理张敏,请她协助找外商投资。工程一定要采取招标的方式,以保证工程质量,千万别让县里那些靠权势发财的人坑害咱们湾里的乡亲们。如果张县长一家人死盯着瀑布湾的工程,你就让刘洋哥向上反映,让他帮我们西乡的乡亲们除害。如果他也不行,你就和刘洋帮我把款调出去,全部捐给国家希望工程(不是万不得已,还是建设瀑布湾为好)。
  至于我的公司,海湾公司的全部资产的10%的股份属于瀑布湾的全体乡亲们,10%的股份归海湾公司现任总经理张敏和她的母亲潘总,10%股份归刘洋所有,另外70%的股份属于我自己,我的全部股份属于瀑布湾全国基金会。
  这个基金会的宗旨是奖励全国贫穷山区的优秀教师和山区成绩好又上不起学的孩子们。
  你是该基金会的主要成员之一。
  陈凯,张婶家的春花偷偷地喜欢你。春花聪明漂亮,今年十八岁,你们挺般配的。成人学校请马老师赶紧办起来,让春花好好学习……
  希望你把瀑布湾建设好!
  希望你永远是乡亲们的好村长!
  握手!
  王二腊——田纳田纳写完了两封信,第三封信该给刘洋写了。她心里好像有一肚子的话,犹如瀑布湾的瀑布永远也说不完似的。田纳赶紧翻开新的一页纸,刚要下笔时,她心里突然突突地猛跳起来,心里想写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了,笔是在纸上直科,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田纳放下手中的笔,反身靠在墙上,微闭双眼,泪水从眼皮缝中溢出。田纳回想起妈妈在这屋里去世时的情景,想起了离开瀑布湾时在湾口给乡亲们叩头的情景,想起在县城读书,想起坐火车到何洲,到了何洲被那畜生……田纳哭了,真的哭了,她怎么也控制不住,她急忙趴在床上,用被子死死地捂住脸,不让外面的人听到屋里的动静。不知哭了多久,她用镜子一照,眼睛又肿了一层,她躺在床上,想起了在茶馆第一次见到刘洋。
  刘洋喝茶时,他把杯子送到嘴边轻轻一抿,犹如第一次亲吻他的情人似的。当时田纳见到刘洋喝茶,心里就涌起一种莫明其妙的感觉,她觉得他不是在喝茶,而是在吻她。加上刘洋那番改变落后山区的商谈阔论,田纳决定一定要认识他。果然,田纳找到了刘洋,刘洋正直善良,帅气热情且绅士,作为一个女人与这样的男人相识就是幸福!田纳还想起了她后来与刘洋的交往……
  田纳重新拿起笔,仍然泣不成声。她有几次想放弃自己心中的计划,是否重新考虑不去走那条绝路,她又一次远远地望着窗外。
  亲爱的刘洋哥:你好吗?你是不是老不按时吃饭,胃病总犯?你比过去瘦了……我知道你恨我……
  亲爱的刘洋哥,老天怎么那么绝情,就不能给我们一丝线分吗?咱们要是有缘分,你是我的父亲该多好!如果你是我父亲咱们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要有缘分,我当你的妻子又有多好!如果咱俩能结婚,我们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最美满的夫妻,我会永远真诚地爱你!
  刘洋哥,亲爱的刘洋哥,你为什么总躲着我?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知道我不配体……
  刘洋哥,世界上的事就是那么巧,巧得难以让人相信。
  你的父亲刘革命在瀑布湾和一个姓王的共产党员各自没来得及与自己的妻子商量,就为自己刚刚才有影儿的后代指腹为婚,那两个后代就是你和我的母亲。我母亲等你二十年无音信,我就本该是你妻子的那个女人的女儿……
  亲爱的刘洋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毕竟没和我妈结婚,我毕竟不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的爱,为什么不给我机会让我报答你,为什么?刘洋哥,为什么……
  刘洋哥,陈凯本不是瀑布湾人,可他为了瀑布湾的乡亲们才来到瀑布湾的,你想必知道了。既然我们都是瀑布湾人,就得为瀑布湾的老百姓做事,陈凯以后在湾里花那些钱的时候,会有些人摸狗样的嘴里喊着帮助老百姓致富奔小康的人来找麻烦,带着光明的理由来要钱,我不在了陈凯怕是顶不住。你在北京,跟上头近,你一定要尽力帮他!
  刘洋哥,你善良耿直正派,但不一定吃得开。我还是那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吸取过去的教训,以后千万别让人家再整体。刘洋哥,你千万要注意少动脸上的那颗涛,我找医生咨询过,长黑毛的痣安全,不长黑毛的痣动多了易变,平时洗脸少碰它。另外,你的胃不好,要少吃生、冷、硬的东西。我知道你不抽烟,喝酒少,但我劝你最好别喝酒……
  刘洋哥,我多想陪你在瀑布湾玩几天,让你开心,但……
  刘洋哥,我走了,你千万别挂记我,我不是个好女人,根本不值得你想念,就当我们从来就没有相识过吧。
  刘洋哥,请你原谅我,当初没告诉你我是瀑布湾人……
  至死爱你的田纳田纳给刘洋的信没写日期,信在多处用了省略号,显然那些省略号是她伤心、哭诉而写不成文字的文字。信的最后还是一串省略号,这一串儿省略号代表什么?她爱刘洋?她恨刘洋?是她不愿意离开刘洋还是舍不得这个充满爱的世界?她写给刘洋整个信的信纸上从头至尾全是泪痕,多数字被泪水泡得模糊,模糊得难以辨认,整张信纸就像落在地上被雨水淋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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