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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这日霜儿接到原来和应南同住的经纪刘长生来的电话,说有事约她出来喝茶。霜儿问他什么事?他说见了面再谈。霜儿被他弄得神秘兮兮的,只得在酒楼里见了他。
  原来小刘领着个香港人在等她。那胖子见到米霜儿曳着长裙从门口进来,那瓢儿似的阔嘴就合不上了,恨不能从门口就把她吸入嘴里,方才解恨。小刘忙介绍道:“这是米小姐,这是我现在的老板王董事长。”说着那个长着一脸团子肉的胖子,半站起身子给霜儿递了张片子,霜儿也忙还了一张。小刘在边上开了腔,说:“我们王老板,听说金富利的头号经纪米小姐是绝代佳人,一定要我引见。”
  王老板的眼皮上堆着重重的肥肉,费力地在镜片后盯着霜儿看,说:“果真名不虚传,名不虚传!”霜儿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都是大胡子那个挂名帐户,弄得她成了头号经纪,外边的人不知她有多大的本事,勾了这么几个大头客,抵三五十个小经纪的M金了,都在猜她的佣金到底有多少,公司那些中小经纪一个个见着她心痒痒眼红红的。都是应南做的好事,他倒好人财两得,我在这儿给他担着个虚名儿!
  霜儿只得干笑道:“王老板过奖了,其实称不上什么头号经纪的,只是我那几个客,一个是老乡,非要开在我的名下;还有一个是朋友过来关照的;三个客人都是自己跑来的,我一点能耐也没有。”王老板扮着绅士,说:“哪里,哪里,米小姐客气了,不见不知道,见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就你这一身的魅力。就是财产就是资本,最最宝贵的资本。”
  小刘也马上接口道:“是呀,是呀,米小姐是在在金富利了,要是在其他公司早就发大财了,金富利把我们的油水榨干了,还嫌不够;像米小姐这种好几百万M金的超级经纪,佣金也只有15%,还要扣税。”王老板连连道:“金富利不会用人才,真是可惜可惜,所以它也就到了如今的地步;不知米小姐今后有何安排?”霜儿已经明白他们和夏英是一路的,便答道:“我不是做经纪的料,我准备从金富利出来就找一份其他的工作做做,做做办公文员什么的。”
  王老板反问道:“你从金富利出来再去做打工仔?开玩笑吧,米小姐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你的才能?再说打工那份工资是你现在的百分之几?”霜儿诚恳地说:“我确实没什么才能,我当经纪的的确确是个误会,是历史的误会。最后又被别人误会成头号经纪,这对我来说是名实不附的。这大半年的经纪生涯,已经证实了这一点,我越做越觉得力不从心,实在是客户还有几口单要我帮着看看,所以我还在金富利打卡。唉,就是卡我也懒得打了,反正六百元的基本工资它能给我就拿,它不给我都不要了。最近一个多月来,我已几乎没有下新单了,我甚至是一再劝我的客户们不要做了,他们走了我也好解脱;我的佣金这个月也不比你刘长生多,绝不是你们想的天文数字;所以我请你们二位别误解才好。”
  王老板推推眼镜说:“你在金富利做得这么大当然是累的,我今天来绝不会请你当经纪的,米小姐你也绝不能再当经纪了,我只是想跟你合作,我们合作开一个炒汇公司,利润我们五五分成。”霜儿忙挡了说:“我当不了老板的,我没有资金也没有经验,再说来这地方才一年,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的,而且我是学文科的,专业也不对,根本没有管理和经营的才能。”
  王老板道:“钱不用你操心,我来投,也不用你管理行政,你只用管理业务,经纪由你带班吸引客户。也不用你上整夜的班,你只要把经纪们教导好,其他的都由我们来做,这样比你在金富利轻松多了。”
  霜儿哭笑不得,知道他们是冲她M金大来的,一心想她也能去给他们搞进几百万的M金,苦笑道:“王老板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是我拿架子抬轿子的,真的我对当经纪一点兴趣也没有,我进金富利时连盘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误入此门的,我受不了那刺激,我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在金富利熬了半年的夜,我的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污染。现在我只觉得疲惫得很,听人说金富利快完了,我一点也不感到失落,反而觉得有盼头了。那些客户赚了钱,嫌赚少了,总觉得该赚的没赚够,亏死了,恨不能一晚上就暴发;赔了钱就想扳本,扳了本想利息,得了利息又想利润,得了利润想暴利;就是得暴利还不满足,恨不能把世界银行里的钱都给他一个人挣回去;到最后又赔了进去。如此这般哪有个完了?除非赔得清汤光水(精光),被扫地出门。要不是这些客户逼着我陪着他们玩,自己也觉得客户赔了钱就这么甩手去了,把客户引进来扔在那里,任人宰割,心里过意不去,才这么陪了一阵又一阵的。陪得我精疲力尽,六神不安,夜不能寐。忽听见传言金富利要关门,我这心里才豁亮了些;紧催着客户把手里的单解套了,我的任务也就完了,我也总算能结束这力不从心的经纪生涯。所以我绝不会再去任何地方当什么期货经纪了,我误会了一次,不能再误会了。”
  霜儿一吐胸中积言,甚是痛快,倒把王老板和小刘听糊涂了,想不到经纪们心目中羡慕的,金富利最高收入的经纪人(他们都以为米霜儿M金最高,收入亦是最高),却说出如此之言,对赌如此深恶而痛绝之,不是亲耳所闻,实在不能相信。
  王老板和小刘都怔了好一会儿,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王老板说:“米小姐是累了,要休息休息,想来也是应该的,这大半年里是够辛苦的了。你呢也不要再急于去找什么工作,好好休息休息,回家探探亲,然后回来了再考虑干什么,经纪的收入是任何其他工作都不可比拟的。就像你说的,去公司卡都懒得打,对六百元基本工资一点兴趣也没有,以后你做其他工作,比六百元多不了多少,你又会有多少兴趣呢?所以我们挣过大钱的人,再倒回去是很难的。除非是山穷水尽没了资本,那些没办法破产了的老板也只能当打工仔。但你现在有资本,有着无穷的魅力和经纪手腕,挑过几个工后,你仍会回到这条道上来的。”
  霜儿顺水推舟,她实在不想再和他们兜转下去,道:“也许王老板讲得有理,但我目前对经纪工作已经却步了,以后若是再想走这条路的话,我再来找王老板。”说完霜儿就起身告辞了,王老板虽然没有亲身送她,但那双沉重的肉泡眼儿,直勾勾地把她那双美腿送出了大门,转弯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刘长生也是金富利的经纪。原先勾了一个内地驻这边办事处的主任来炒期货;这是一个贫困地区的办事处,这个姓马的主任收入也是十分低微,在这块高收入高消费的环境中呆着,心中难免灰涩。加上经常来办事处窜的一些老乡,少数发了大财,大多数发了不大的财,就是最差的也都发了点小财的;常跟这些人往来,只觉得自己冤得很;想发财又苦于没有路子,轻易又不敢往海里跳,如此这般地成日里生着红眼病气短病,唉声叹气忧郁成疾,什么药也治不了。他自己也知道,只有钱这副膏药才管用。但怎么才能弄到钱呢?钱倒是有一笔公款行政费用归他掌管的,他就思谋着想用这笔钱给自己生出钱儿子钱孙子来。想了很多门道,都没有敢切实实施;因为他胆小,又没有经验,总是不敢轻易下手。很多说客跑来想游说他,让他把钱弄出来做生意,赚钱之后跟他分成。他左看不踏实,右看不放心,总是没有下手。正好第一波股潮时他是在这里亲眼目睹的,虽他天天都去关心行情,但左也吓右也怕,最后终是没敢进去。好!人家进去的都发了,好几个老乡都辞了工作,专门炒股票。他只有望着跌下来的指数兴叹:悔不当初……
  那次刘长生经熟人介绍去他那儿办边境证,他得知了有金富利这个和玩股票差不多的地方,马上把他的心说得痒痒的;给刘长生证件上盖完了章,就随刘长生来了金富利查看虚实。正值金富利鼎盛时期,那时股票已跌进了黎明前的黑暗阶段,金富利的客户是里三层外三层,每个经纪后面都簇满了客户,有做的有看的,人们的情绪都十分亢奋,大厅里由于人多,闷热得透不过气来,热得个个都脱下了外套,跑盘房的都像是在激烈竞赛,只怕晚了钱给别人赚了去似的。
  背着小刘,马主任自己也悄悄问了好几个客户,都说:赚了钱,真赚了钱!喃,今天又赚了多少多少!还把单子给他看。其实这是汉人讲大话的通病,输了钱就把单子藏得深深的,赢了钱就恨不能去电视里演说,告诉全世界自己成功啦!完全的阿Q精神。马主任心里展开了激烈的阶级斗争:如果这次再不进来做,只怕以后更难找到这么好的机会,比股票还要好操作,又快又方便;做吧也许有风险,跟股票似的涨一波又跌一波。但听小刘说跌也能赚,可以做空头,比股票好多了,也比股票赚钱的机会多一倍。但万一赔了怎么办?这是公款弄不好要掉脑袋的!可那么多人都在做,难道就我一个人赔不成?就说那股票现在跌回去了也没有听几个人说赔的,赔也是赔赚出来的钱呀!最后一咬牙: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搏一搏再说!再不搏明年到任就又回那穷山沟里去了,也许以后一辈子都没机会了。当即跟小刘签了契约,并说明了赚了的利钱要提现金的。
  马主任一回去就往金富利划了二十万的钱过来,为了通同作弊,把这事跟财务也说明了,并说赚了钱有他的一份。没多久小刘就给他赚了七八万出来,马主任一见真是回报率极高,马上又让财务打了二十万过来。
  殊不知这个市场原是比那虎口还虎口,比那狼穴还狼穴。这种市场好像生来就有一种规矩,生客猛猛地跑来,能从虎口抢一块肉走,但吃了这块肉就忘不了肉的美味了,便是不断地想再去取,老虎一合上嘴便把臂给咬住了,若能壮士断腕的尚能保住一条残缺不全的性命,若是还不甘心,想挣扎的,便完全成了老虎的佳肴,这市场上磨出来的成功的经纪有一套拳路:养,套,杀,追杀到底,落井下石,斩尽杀绝!
  所以霜儿绝对不是一个成功的经纪,她怎么也做不到这十五个字。
  这十五个字的解释是这般的:
  养——就是一只猎物进入笼来,先别急于宰了,先喂一喂养肥些,不定还能给你当诱饵多唤一些猎物入你的笼来。所以客户生猛猛地进来,往往总是能先赚上一笔钱的。这不是什么人在故意捉弄你,而是你在这个方面这时还处于混沌初开,你的欲壑未开,只要有利不论多少,你赚了就很开心,很满足,很快平仓出场。过后一想钱这么容易赚,那为什么不多赚些,为什么不无穷无尽地赚呢?钱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啊!有钱就有了一切,每个人都想拥有一切的一切!当你带着无穷无尽的欲望再走进市场后,便是死路一条了,所以说:人最大的敌人是你自己!
  套——就是套单,一套单,你就会想解套,不愿意认赔,加码加钱扳本,但你加进来多少套多少,一直加到你倾家荡产为止。就如把猎物套住了先放血让你挣扎,一直放到你不挣扎了再杀,省劲!
  杀——就是很简单一刀切了。
  追杀到底,落井下石,斩尽杀绝则是一目了然地要将猎物身上的资本榨得一干二净,绝不放过一点点剩余价值。也许有人会觉得这种说法太过分了,这个市场不至于会是如上所说。那请不妨一试为快,许多试过的人或许明白,这种说法一点都不夸张。但笔者在此再次告诫各位,不要怨天尤人,敌人就是你自己。
  没有多久,马主任进来的四十五万只剩了十几万了,马主任拿着帐单,泪就流了出来,对小刘道:“我完了,我完了,这是公款呀!”折了腿就跪到小刘面前道:“小刘我求求你,你帮我扳回来吧!你给我扳回来了,我自己还有二万块积蓄全部给你。”小刘也慌了,脸黄得跟死人差不多。马主任又哀求道:“小刘你可怜可怜我吧,我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下有二个孩子,你救救我吧!”刘长生只得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他。
  第二天,小刘便卷起铺盖跑了,离开了金富利,也从应南那儿搬走了。马主任还隔三差五地找上应南那儿去,寻找他的下落,每次跟应南说起话总要摸泪。
  小刘跑出去便与香港那般炒汇的人联系上了,想开个地下炒汇公司,极力给王老板推荐金富利的头号经纪米霜儿,如果把她挖过来,这炒汇公司的M金一下子就能翻上十几倍的,王老板原来还不怎么相信,今日见了,果真是天下少有的尤物,有她坐在公司,不怕那些好色好赌的男人不把钱往里面送来。没想到霜儿如此决绝,不肯应从,只得重重地叹了口气,美好的理想成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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