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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李春富要来,应南给霜儿准备了好多资料。有原油、猪腩、大豆、棉花、咖啡、可可、糖等。那图表更是一大堆,一年日线图、二年周线图、五年月线图、十年双月图;理论分析更多了:波浪原理、黄金分割理论、坐标分析、资金管理方案、操作策略等等。
  霜儿看着这一桌子的东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拉着应南不放,道:“你给我弄这么多的东西,我自己都不明白,一会儿李先生来了,怎么办?”应南又拿了几张单让霜儿填上,道:“一会李先生来了你千万别说你没有客户,还没有做过单,你就说有两个客户是跟我合做的。要不人家不放心把户开在你名下的,怕你没经验。其他的你别怕,你不懂他更不懂,你说什么他也明白不了真假对错的。这些资料只是吓唬人的,哪个人能都弄得懂,我看也能编他几本书了,再说这些书不是抄来的就是瞎编的。真要像书中说的有规则可循,银行都不用开了,都做期货了。你别紧张,一定要胸有成竹的样子。想要在这个市场中滚,没有一点随机应变的能力是不行的。”
  霜儿还是抓着他不放道:“等一下李先生来了,你一定陪我。”应南有几分得意,道:“怎么样?还是离不开我吧,不说你是我秘书了,现在我是你秘书了,不过酬劳是收盘后跟我回家。”霜儿骂了一声:“贼皮!”
  李春富进来,见霜儿吊着膀子,知是昨天摔伤了,忙问要不要紧,霜儿不好意思了,垂下眼睑道:“不要紧,今天去医院看了,只是伤了一下,有点痛,其实不吊也行的。”说着便除下了吊带。李春富忙制止道,“不要动,既吊着就由它好了,这样恢复快点呢!”霜儿却已除下吊带把它放到口袋里去了,但臂却垂不下来握在胸前,咧开丰满的双唇,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道:“不要紧的,我自己知道,你请坐吧,你能来我很高兴。”
  李春富就了坐,霜儿便把资料一样一样地翻给他看,说道:“你看这是最近原油的行情,由于海湾局势极不稳定,行情特别大,前天联合国调查组宣称:伊拉克境内还有导弹,联合国将对其采取强硬态度。一开盘原油就涨了一个停板,这边的客户全部买了,昨天还又长了80个点,许多客户昨天平仓,平均每手单都赚了二千美金,一手单的保证金只要一千美金。你看这个市场是不是要比那股市好得多?你看这是昨天晚上的走势,上下晃动多厉害,大波动四个,都有五十点以上的行情,手续费才八个点,二三十个点的小波动不说了,你一晚上抓住一波都是50%的盈利呢!”
  李春富看一会儿图形说:“那万一做错了怎么办?”霜儿一时怔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应南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头道:“期货的许多灵活之处,是股票远远比不上的,期货可以设止损单,”应南拿过日线图比划着继续说:“你看这里,颈线突破下滑,应该是空头进仓信号,假设你在这里进了卖单,行情几分钟后突然逆转直线上升,其实刚才的信号是空头陷阱,这是出乎你预料的,在股市你将措手不及,即时下单砍仓,也会造成不小的损失;但在这个市场上,你可以在下新单的同时,选好止损点设止损单,那么行情只要一逆转,点到止损单你就自动认赔出场了,这样的损失是极小的可以预计的。”
  霜儿向李春富介绍道:“这是我们的组长,应先生。”李春富认真地听着,又向应南提出了许多疑问,应南一一解释,李春富很满意,又向应南:“米小姐的单做得怎么样?”应南道:“小米做单是可以的,比较稳,我们有两个客户是合做的,在大的分析上我们是一致的,所以这两个客户的单都是她掌握的。你是刚认识她,还不太了解,时间长点你就会对她更满意的。”
  李春富看着霜儿笑一下,道:“米小姐确实是不错的,我想先少拿点钱开一个户试试看,你们这儿开户有什么规矩?”霜儿说:“我们公司接收客户的最少保证金是十万,其他就没有什么规矩了。你和我们公司签一份《顾客契约》就行了。”霜儿说着将印制得十分讲究的《顾客契约》递给了李春富。
  李春富接过那十六开本的契约打开,只见用5号繁体宋字,密密麻麻地印了六大面页,那句子似绕口令似的,读都很难读通,别说理解了,只得抱着那本子识字似的,一个一个往后识去。
  别说李春富,就是霜儿和应南这些经纪,也都读不了金富利公司的这本《顾客契约》。霜儿一看那句子怎么似洋非洋、似古非古,就问副总,副总说:“这是金富利早年从美国期货契约直接翻译过来的,你懂与不懂都不要紧,你千万不要将精力放在研究它的上面,最要紧的是怎么叫客人签。”
  霜儿又问应南:“这东西编得跟《悲惨世界》里帐单似的,这么费解我自己都读不通,怎么去向客人解释?客人怎么签呢?”应南悄悄道:“期货这东西本来就不是好东西,说得太明白了,谁都不敢做的,不编得这么弯弯绕绕的,让你一目了然,知道进场有倾家荡产的可能,谁肯进来?还肯签?所以你也别费神,你就跟客人说,这是国际惯例,签了这份合约才能进国际市场,这是美国翻译按字意直译的,由于洋人和我们华人对汉字理解程度上的差距,所以我们大致理解就行了。”
  李春富原不想在霜儿面前露那么浅的底儿,但就是认字都认得十二分辛苦,读了五六行就读不下去了。例:
  双方兹立约如下:
  一、(甲)本契约列出顾客在金富利开设一个或超过一个户口之规则及规例。
  (乙)本契约内所谓顾客如属个人,其定义即包括顾客本身及其遗嘱执行人及遗产管理人;如属独资经营商号,即包括其唯一物主、遗嘱执行人、遗产管理人、及其商业继承人;如属合伙经营字号,即包括顾客开立户口时该字号之合伙人,各合伙人之遗嘱执行人、遗产管理人,与及此后不论何时加入该字号为合伙人之各式人等及其遗嘱执行人、遗产管理人与该合伙字号之继承人;如属公司性质即包括公司及其继承人。
  (丙)本契约内所谓商品,其定义包括但并只限于金、银或其他商品实物、货币、外汇、货币期权、外汇合约、商品期货或期货合约、商品期权、货币期货或期货合约、金融期货及各种预定期限交货之商品、外币或证券合约,或与商品、外汇或证券另有连带关系之各种合约。
  (丁)“金富利”之定义包括顾客不时在其中开立或保持户口之金富利商品期货咨询服务有限公司,及名义继承人或财产转让人。
  二、(甲)所有金富利或金富利代理人经手代办之一切交易,均照进行交易之交易所或其他市场(或交易所或市场各指定之商品交易所)当时所订或当时实施之组织章程、规则、规例、惯例、规定及阐释办理,根据本契约代办所有各种交易亦受当时适用之任何有关法律、规则或规例管制,包括但并非局限于当地法律包含之商品交易条例,包括不时公布之修正案与及其中之规则规例管制,金富利接受及执行顾客之买卖定单,及根据双方存在默契办理,认为顾客肯定接收或提交该等商品以完手续,除非顾客之原先买卖合约已平仓,则不在此例,立约双方明确理解,除非本文另有披露或金富利依照平常习惯另有书面向顾客声明之外,金富利与顾客进行交易,完全站在经纪人立场。金富利并无责任但有权宜处理,酌情代表顾客结算户口上未平仓合约。除上文记外,金富利有权(绝对酌情决定而无须提出任何理由)拒绝代表顾客办理任何一需交易。
  (乙)……
  到了第二条这句怎么也读不清了,只得向霜儿提问,霜儿就鹦鹉学舌,把应南的话学了一遍,又说:“你看一个大概就可以了,虽写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告诉你期货市场的国际惯例,这个市场有极大的盈利机会,也有风险,赚钱赔钱你都要经受得起。”应南接着说:“风险与成功是同等的,盈利与亏损也是同在的,没有风险也就没有成功,没有亏损也就做不成交易。”
  李春富听了他们的话,复又低头吃力地往下读,又读了不到十分钟,没有读成一句成句的,心中有些不耐烦了,心想,我连个大概也看不下去,这东西怎么能随便签?不如带回去,明日多找几个朋友,大家商量商量。这般想着,便对霜儿说:“米小姐,我把这契约带回去,慢慢看,明天晚上再来签。”
  应南忙说:“真的不好意思,我们公司规定契约是不让带出门的,要不你明天再来看都可以。再说我们公司三百多个客户,都签了这份约的,我那几个客户稍微翻了一下就签了。这东西无非就是告诉人们这个市场有风险,你要有正确的风险意识,才能来这个市场。”
  李春富有点不高兴了,道:“我们从股市出来的会没有风险意识?只是这东西编得古里古怪的,我不读通它怎么随便签呢?”
  李春富正说着,听得有人在喊他:“阿富你也来了?”李春富抬头看是几个股友进来了,便弃下霜儿,向那几个股友迎了去。李春富问:“你们做啦?”有个人说:“阿四做了我们是来看看的。”李春富忙问阿四:“你觉得怎么样?你做多久了?”阿四说:“我做了半个月了,我那个经纪不好,还没赚到钱,不过行情很大的,这比股票有意思,有个晚上停板,我十张单赚了一万美金,那才过瘾呢!”
  李春富又问:“你是不是也签了那张狗屁不通的契约?”“签了,不签怎么开户?”“那你看懂了那东西没有?”阿四蔑视道:“我才不怕他们呢,要是他们想耍懒,看我不放火着了他的庙!”李春富不吱声了站着看盘,阿四边看边兴奋说:“我昨天买的棉花涨了,开高盘,跳空开,太好了,太好了,再涨二十个点我就把它平出来。你看那下面什么消息?”
  李春富往前凑了凑,念着:“由于今春美国东部气温急剧下降,造成原油价格继续上扬,预计今日原油早场走高。”阿四脸一下子阴了,他有几张原油的空单套在场里呢。过了一会转身找他的经纪去了。
  李春富便和别的股友扯了一会,大家一致认为可以做做试一下,现在股市没有行情,不如来这儿玩一玩再说。
  金富利允许经纪们交易的几种物资陆陆续续开盘了,应南的三个客户主要是做原油和猪腩,应南自己画着猪腩的图,让霜儿画原油图。两个人不时用三角尺在图上比比划划的,李春富回到霜儿身边指指点点地问着,应南把尺向上一打说:“你看这压力线已经形成了,一般来说下一波的峰也不应该冲破这根压力线的,在这个时候可以进空单了,在压力线上设止损单;现在这底也形成了,一波下去打破这底也是不容易的,如果做短单,就可以在底部设获利单,三张单同时进场,一成交,行情反转打到止损单,认赔出场,到获利点我们获利出场,这种单做起来够稳的吧!”
  李春富应着他的话认认真真地分析着。
  夏英正好坐在霜儿的对面,只听得她在对面大叫起来:“棉花停板了,涨停板了,快(卖)空呀!快空呀。”大厅里的人一下子喧腾起来,所有的人都伸着脖子,看着盘上急剧翻滚的棉花价格。夏英的声音依然盖过众人:“快,快在停板上空,肯定赚钱!”
  副总闻声从小间里跑出来,副总的门正对着应南的位置,就问应南:“棉花怎么回事?”应南说:“还有二个点就停板了,棉花这几天长疯了!”夏英还在叫:“停板到了,停板到了,快空,快!”
  副总唬着脸道:“看清楚了再说,别以为高位了就可以空,山外有山,今天长停板,不定明天还是一个停板呢,别盲目下单。”转向应南又说:“先查一下最近有什么消息刺激的。”正说着,终端下打出了一排字:因美国农业部公布的棉花种植数据偏低,而近年美国市场对纯棉制品的需求量增大,所以棉花早场走高。霎时棉花撞停板,大厅里一片雀跃。
  阿四兴奋地跑过来拍着李春富的肩说:“我四口棉花赚了六千美金,过瘾真过瘾!你也玩一回吧,弄它二十万的,赔就赔了,赚了就打麻将。”李春富正要说什么,却听霜儿叫了声啊唷,原来应南卷图纸不注意,碰着她的伤臂了,李春富忙伸出手去像是想扶她,但终是没有扶,道:“碰着啦,痛得厉害?”霜儿颦着眉道:“不要紧,不是很痛。”应南忙把图纸扯过了一点说:“你还是吊上带吧,要不一下我又忘了碰着你。”李春富也这么说,霜儿就是不肯。
  李春富看着霜儿清淡而又解不开眉心,犹豫了一下拿过契约,对霜儿说:“我今天签了,明天我拿二十万过来试试,若是做得好,再加码。”霜儿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应南忙把他们领进副总办公室。
  张副总是台湾人,脱了西服露出西裤上的真皮吊带,几十年的期货市场已把他身上的脂膏熬干了,只剩下一把不朽的皮包骨,那形销骨立的黄瓜脸上,有着一双幽灵般的小眼睛,在金丝镜后发出咄咄的绿光,像鹰一样敏锐地洞察着万里以外的美国期货。他脸上笑起了一层树纹,十二分热情加殷勤,叫小姐给李春富倒咖啡,掏出名片毕恭毕敬地递给李春富,请李春富选了一个881的帐号,又凑到李春富面前指着契约上客户签字栏里,让他画押,自己在见证人栏里签上字,让霜儿在解释人栏里签了名。一份合同签下来,霜儿和李春富都体味到了台湾礼仪之邦的儒家风范。
  自此霜儿便有了第一位客户,不至于在一个月内被赶出公司了。收了盘霜儿拉应南去宵夜,说是她请客,最后还是应南买了单。
  霜儿就这样天天抱着伤臂在盘上给李春富做单,李春富每晚都来挨着霜儿坐下,看看盘下几张单交待霜儿几句,一般在十二点前就先走了。由于李春富比较保守,霜儿又有些胆小,从不敢下太多的单,一个星期下来倒真赚了五六千美金,李春富决定再加二十万的仓。
  李春富一走霜儿高兴得抓着应南就捏,应南缩了一下膀子,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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