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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章 补过让夫


  赵永红和她妈妈一起仍然享受着军级高干住房的待遇,两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小单间,客厅敞亮、宽绰,还有宽余的房子,永红让孩子们专为韩梅收拾出一个单间,实际上是给郑浩提供方便。
  夜里,郑浩回到永红屋里就寝。永红说:“瞧我病成这个样子,你回来说说话,和孩子们一起享受享受家庭的温暖我就满足了。这么多年来你也算苦度岁月吧,我对不起你。你和小百灵鸟儿本来就情深意浓,难得又相逢了——去吧,圆了你俩的相思梦,我也还了你们的情缘债。去吧,我想得开,想得开……”
  “不,永红,不能啊。尤其是在咱们家里,妈妈还在,老眼盯着好看吗?好受吗?儿女也大了,都知事明理了,怎么能接受得了呢?!咱们不能那样做呀,永红——!”郑浩说着眼里含着泪花儿。永红却早已泪流满面了。
  “郑浩,你什么也别说了。这几年实在是委屈你了。你去吧,去吧,你们俩都高兴了,我……我才更高兴哩——去吧,郑浩,我真的想通了!”
  “不,我不去!”
  “郑浩,你要去!要去!”
  郑浩欲待解衣上床,赵永红一把撕住他的衣裳,挣扎着从病榻上站了起来使足了力气把郑浩往外推。郑浩看她毗牙咧嘴。疼痛难忍的样子,使长叹一声:“唉——!永红啊,永红,你……”
  “去……去……去——!”她跌倒在地双手还推着郑浩的两腿:“你去,去呀,郑浩……”
  郑浩赶忙把永红抱到了床上,让她躺好,把毛巾被搭在她的身上:“永红,我……我去,我去!”
  郑浩走了。
  不一会儿,韩梅来到永红榻前:“永红姐,你的大度、你的好意我领了。感谢你的关照。今晚我来陪你,咱老姐妹说说话儿,我给你按摩着,你减少一点儿痛苦,我的心也得到一点儿宽慰。”
  “不,不行。我一个人睡觉惯了,和别人在一起睡不着,真的。你去吧,照我的安排,你们就……就去一屋吧——嗯,别来来回回的折腾了。行吗?我的好妹妹……”赵永红说着又哭了。
  “不,不。我就陪你一宿。”
  “说话算数?”
  “算数——我听永红姐的。”……
  郑浩和韩梅怎么也想不到赵永红竟然如此大度,又如此执拗——她硬逼着他们睡到了一个屋里。有了永红给他们的尚方宝剑,郑浩、韩梅真格儿的像新婚夫妻一样甜甜蜜蜜、潇潇洒洒地逛了几天风光旖旎的大天津,并大胆地在海河大桥拍摄了几张合影。
  北戴河疗养期满了。郑浩又在天津卫同永红、远远、茜茜小住几日,就要和渔夫、卓麻等众文友回青海高原了。他极力劝说韩梅一起回柴达木。他无可奈何地说,永红病到这个份上,咋也不能离开天津再上世界屋脊了;他自己也因年龄和学历所限再也不能调回沿海和内地城市了。有了永红的允诺,他们便可若即若离在一起生活,互相都有照应了,岂不美哉、乐哉!谁知郑浩对韩梅说出心里话之后,韩梅却凄然一笑,几乎要哭出声儿来:“你回你的高原吧,那里有西部特有的创作素材,是可以一展文彩的。反正我是不想回去了,或者说,我是不能回去的了……你走了,我自然会走的——我的夙愿已了,情缘已结,我可以更欢乐、更欣慰地去寻觅永恒的安乐、永恒的幸福了……”
  郑浩急了:“韩梅,你可不能这样呀——你想想,人们把你从死神手里夺回来,我们一别二十几年又相逢在风光旖旎、凉爽宜人的北戴河。今天,永红大度帮我们了却了一生夙愿——这是缘份。这是天意,我怎么能再放你走呢?!况且。永红的确是情真意切呀……”
  “我知道人古人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亡其言也善。我看到了永红姐的的确确情真意切。她真诚的忏悔倒使我更无法忍受。所以,我不愿意再看到什么悲剧发生了!”她越说越生气,几乎震怒了:“亏你还是个作家呢,你不懂得一点儿女人的心,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你知道永红说那些话、做出那件事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吗?会比铙钩掏她的心还要难受啊!你不可能理解,因为你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体。可是我经历过了,我便能理解。正是由于我理解永红的心,才说出了那样的话。还是那句话,甭劝我了,你的打算,我万万不能从命——我不愿意在我有生之年再受一次良心上的折磨,更不愿意去折磨永红姐那颗病残的心啊,浩哥哥……”韩梅嘤嘤地哭了,哭得是那么伤心。
  郑浩把韩梅紧紧地揽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蓬乱的头发,不由得一阵心酸,眼泪簌簌地滴在她的头上……唉唉,多好的女人啊——永红、韩梅!
  “韩梅,我的好妹妹,要听人劝哩,我们还是一起回去吧,我送你回戈壁新镇,我们和蕙蕙一起商量安排好今后的事业和生活。”
  “不,不能哟。我的浩哥哥!”韩梅苦苦地摇着脑袋:“火焚巢穴,我无家可归,蕙蕙死活不知,我举目无亲。我回去又怎么活呢?!”她十分悲痛地向郑浩讲完了她又一次无法忍受的打击。
  承包州府新镇最大的十字街百货商店的总经理是一个五毒俱全的家伙。有人说他是吹、拍、贿、请、溜、吃、喝、嫖、赌、抽无所不为的“能能儿”说他能,话里有无可奈何的赞许、更多的是骂他。你瞧,商店新进一批黄羊皮夹克,棉的上千元,单的一件也要七八百块,他请来州上主管商业的州委、行署、商业局三位头头,每人自选一件,名曰“试穿”。人们骂他溜须拍马巴结上司,他却美滋滋儿地说:“你们俗眼凡胎懂个啥?!头头穿了咱的皮夹克作报告、谈生意,人跟前一站威风凛凛。人们自然会问,这夹克哪儿买的呀?真帅,真帅!你们说,这比花钱做广告的效应还要强似十倍百倍嘞!”逢年过节就更不用说了,凡能站上边的头头,都能拿到一份“赠品!”对于顶头上司必然是开上车、陪上商店里最漂亮、最体面的小姐一户一家把“赠品”送上门去的……他能把上级哄得高高兴兴,遇事自然偏着他说话,你说他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能能儿”嘛。至于商店的经济效益嘛,第一年凭了家底厚实,赚了几十万。人家不思改善经营,不顾职工收益,买来一辆豪华轿车,出门进门供他使用,职工们气得编了顺口溜写在商店的墙上——
  ①青海方言,能得不得了的人。
  ②一种野山羊,毛粗、个大、体壮,其肉鲜美,皮张亦佳。
    职工拼命干,
    挣来三十万。
    买个乌龟壳,
    坐个王八蛋!
  为这事他还请来公安局的人作为“反标”查了一阵子。人家公安局的人也不是没一点儿水平——这是骂你这总经理的,什么他妈的反标呀!自然是吃喝一顿,不了了之。第二年,第三年……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职工的工资也由百分之八十,逐渐到百分之六十,五十、三十……的往下降。这一阵三个月不发一分钱的工资了。和他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韩梅、玉萍的“新潮服装店”,买卖一天比一天红火,收入月月都有增加。大商场里的职工能不眼热吗?!
  一天夜里,大商场百货组的经理赵晓红、服装组经理耿玉梅、交电组经理贾小臭三位承包人悄悄闯进了韩梅的单身宿舍。
  “韩大姐,我们实在干不下去了——这么大个商店,眼看着叫那个王八蛋搞垮了、搞毁了……”贾小臭说着都要哭了。
  “是啊,你韩老板看得很清楚,用不着我们多说,我们是想和你商量商量,商量商量……”耿玉梅说话有点不好意思。
  “嗨,干吗吞吞吐吐的,直说吧——”心直口快的赵晓红接住了话茬儿:“我们想群起而攻之,赶走那个五毒俱全的王八蛋。可是想来想去,找不出一个挑得起这个大梁的主帅来,汉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我们是夜闯贵宅请主帅哩——哎,韩大姐,我们思谋着,请你出面承包这个州府最大的商店,我们绝对服你、帮你,共同振兴咱们的百货商店。”赵晓红连珠炮似的说清了他们的来意。
  “是啊,只要你不推辞,肯出山挂帅,我们就有主心骨儿了。”
  “我想韩大姐不会推辞的。”耿玉梅脸上带着笑容。
  “哎呀,你们真的难为我了,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得让我想想呀——来来,喝茶,嗑瓜子。你看,你们来了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我不吸烟,连盒烟都没有,贾师傅你……”
  “我拍过烟,这不是三个月不发工资了吗?老婆的工厂也快破产了,吃饭的钱都快没了,老婆子早强令我戒烟了。”贾小臭不好意思地说。
  “也好,又少了一个毛病,社会上也少了一个污染源——快,嗑瓜子。”韩梅抓起一把瓜子送到贾小臭手上。
  “咱们都是直人,客气没用,我们是代表着商店大多数职工来讨你的口风儿来的。你就痛快一点好不好?”贾小臭接过瓜子。
  “是啊,反正你得给我们一句话。”
  赵晓红、耿玉梅嗑着瓜子,等待着韩梅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韩梅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一时真的拿不出主意来。又考虑一口回绝了他们,会让他们失望、伤心。她一边请他们吃瓜子、喝茶,心里不住的嘀咕着。
  “唉,韩老板,你倒是说话呀,可别叫我们空手而回呀!”赵晓红有点急躁劲儿。
  “是呀,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吧,这可是于国于民大有益的事。还犹豫个啥劲啊!”耿玉梅说。
  “毬——就是商量着赶那个王八蛋总经理也算不上开黑会。韩师傅,你就说说你怎么想的吧。”贾小臭喝口茶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说。
  “好吧——我同意,并全力以赴制订出一个承包方案——这不是一说就成的事,你要拿出你对商店、对市场走向的分析;拿出你的经营手段、办法,也就是能叫商店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来;还得有两个保证:一个保证向上级、向财政上缴多少利润。一个保证职工增收指标——怎么样?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呀?”
  韩梅这么一说,一顾“茅庐”的“刘关张”也都点头称道:这些事是得认真考虑的,不能信口开河呀!
  韩梅要他们通过会计把店里的家底儿弄清楚,包括固定资产、商品库存、银行债务、拖欠工资等,以便提出相应措施。
  赵晓红、耿玉梅、贾小臭觉得韩梅有出山的凝思,心里都挺高兴的。担心的是那个财务主管——州长的儿媳妇不会向他们提供财务数字。耿玉梅把大腿一拍,“嘿,有啦,咱们把会计师拉出来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行吗?人家要是不愿意呢?”赵晓红心怀疑虑地说。
  “不愁,我和雅芬铁着呢,这个工作交给我去作。保险马到成功。”耿玉梅说得十分把握。
  ……
  情况摸透了,数字弄全了。韩梅的心事沉重了。她自觉势单力孤,特别是鞋帽柜组的经理李文善早有挤掉总经理取而代之的意向,而且为人狡诈、心怀鬼胎,别看没有什么能耐,却权欲极强,又看不清他和总经理的关系的内涵,只是表面上似有些矛盾,又听传言他和总经理在经济利益上一致的话,争取他的支持就困难了。
  韩梅对玉萍的爱人周长亮是十分敬佩的,有文化,善动脑筋,笔杆子挺硬的。她把这些情况说与周长亮和玉萍之后,玉萍首先拍手叫好:“好,早该把那王八蛋赶下台了。韩姨,咱们干!要臭那小子的事,我就行了!”
  “去去去……”周长亮止住了玉萍的混说:“这又不是吵架,骂仗,这是竞争,靠胆识、靠论证、靠有行之可行的计划……你以为是靠瞎诈唬就能承包那座大商店?”
  “别小看人——你能,你说咋办好?”刘玉萍噘着小嘴儿坐在了旁边。
  “开会,让小臭、玉梅、赵晓红他们斗斗情况、说说想法,我来执笔,写一份申请承包商店的报告,分别报到百货公司和商业局,要求和现在承包人公开论证,胜了咱承包、咱组阁;败了,照样经营咱们的新潮服装让,怕没有!”
  “怕没有?你要知道,欠银行贷款八十万,库存积压商品二百三十万呢!”韩梅心里惶惶的。
  “好说,吃巴豆泄肚减肥;改善经营,加速资金周围,一年还清银行贷款,扭亏为盈——只要大伙齐心协力,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周长亮年轻气盛,信心十足。
  “会好集,叫谁参加呀,各经理?叫不叫李文善?那小子阴着呢!”韩梅说:“咱们不能叫开会,只能说一起斗一斗,集思广议——说开会,咱可无权召集。”
  “对,大伙一块说说。甭叫那个李文善,我见他那大秃瓢、奸笑脸儿就恶心。咱承包了,第一个就得开了他。”刘玉萍说着气上来了:“有他非砸锅!”
  “不,要听听他说什么?知己知彼嘛。”周长亮说。
  ……
  会聚了。周长亮根据大伙的意见,起草了申请报告,又经大伙讨论修改报到了百货公司和商业局。
  事情果不出韩梅所料,李文善当面支持大伙承包意见,并当从把经理说得一无是处。暗里他早把赵晓红、韩梅、周长亮他们的活动报告了总经理。总经理“隔山拜佛”——给商业局长送去新进的日本产高统马靴一双,俩人一嘀咕:他们是开黑会,妄图以小吃大——小小服装店吃掉一个大商场、个体户吃掉国有大企业——韩梅啊韩梅,你是电线杆上绑鸡毛——好大的掸(胆)子呀!
  百货公司接到韩梅他们的报告之后,进行了认真讨论,针对商店亏损严重、经营不善,制度混乱和职工怨声载道的实际情况,认为韩梅她们的设想能够使州府最大的商店起死回生。同意开场论证。当经理请示商业局长时,却遭到严厉斥责:你还嫌私有化的进程慢了吗?韩梅靠经营服装赚了钱,出了名,野心大增,私人占有欲更强了,今天她吃掉了一个大商店,明天就要吃到你的头上,吃到我的头上,这是我们社会主义经济所不允许的。现任总经理不能说很强吧,但他总能保住社会主义国有制为主导的市场大方向吧?同志,屁股千万不能坐到私有制一面,更不能让韩梅得意了!嗯……
  经理走了,讨了一个没趣,哭丧着脸儿回到了公司。
  商业局长穿着日本产高统大马靴,掏出一支大中华香烟点着,鼻孔里冒着两股白烟,咯噔咯蹬地踱着步子,得意地自言自语道:“你韩梅赚了钱,成了知名的小企业家,可连他妈的一件衬衣也没送我穿穿,大商店经营亏损却没亏待了我这个商业局长。哼哼……”
  商业局长训斥百货公司经理的话,一句不漏地传到商店总经理的耳朵里。上边有人支持,他便大胆地对韩梅大打出手了。
  韩梅她们的设想在权势面前化为泡影,她并不沮丧,相反,她和玉萍的服装店越办越红火。特别自蕙蕙到店里之后,凭她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和那张改良得十分俏丽的脸蛋儿诱使不少顾客不买衣服也要来店里转两圈,岂不是让小店火上加火嘛!然而,蕙蕙的俏丽早就让那位总经理垂涎三尺了。由于韩梅把得紧、管教严,总经理苦于无缝下蛆!一天中午,韩梅和玉萍等蕙蕙到岗换她们去吃午饭却久等不见她下楼来。当韩梅回到宿舍时,只觉得满屋异味,总经理正朝蕙蕙口喷烟雾,蕙蕙竟然流鼻涕、淌眼泪浑身抽搐着。一见韩梅进屋总经理先从沙发圈里站起来,并以关怀和指责的口吻说:“看你这当妈的,只顾赚钱了,孩子病成了这个样子都不顾呢。”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个锡纸小包儿:“这是一点专治重感冒的药,本来是留着自己应急用的,灵着呢,先给蕙蕙用了吧,用过就会好的,连上班也不会耽误。”说完便出屋走了。蕙蕙打开小包儿脸上便露出了惊恐的神态。韩梅问:“什么药?”“妈,这药不错,我吃过……锅里有饭妈去吃吧。我去店里,哪儿有开水,我把药吃了就会好的。”从此韩梅发现蕙蕙经常犯病,而且一犯病就得去找总经理讨药。韩梅心生疑窦,莫非?……韩梅越想越害怕,她担心会发生可怕的怪事!可怕的怪事还是发生了——蕙蕙在外流浪几年早就染上吸毒的毛病。在西宁她和她的同伙均被收容后送戒毒所经历了一场痛苦的“炼狱”生活,严重的没能活着出来,她是侥幸获得新生才被遣送回家的。总经理的一口“烟雾”使她毒瘾重发。从此,蕙蕙答应了总经理的所有要求,为了一口“麻醉剂”她只好听从总经理的摆布。不到半年时间大麻、白粉都不能解决问题了,只好借助注射了。尽管如此,一经毒瘾发作每每痛不欲生,折腾得韩梅无法应付,以致把韩梅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几个钱也偷去“过瘾”了。出于无奈韩梅到公安局告发了。蕙蕙被送进戒毒所强制戒毒了!
  韩梅到戒毒所看蕙蕙,一见面韩梅便惊呆了——蕙蕙正泪流满面,双膝跪在大夫面前哭爹喊娘:“爸呀,妈呀,妈呀,你们行行好吧,快,快……给我打一针毒药让我死吧,我实在是受不了啦呀——爷爷、奶奶们,好心的观音菩萨哟,快行行好,让我死吧,让找死吧……”所长发现家长来了,特许给蕙蕙注射一针镇静剂,让她平静下来,母女算是见面说了几句话,蕙蕙便被强制送回戒毒室。这时候韩梅才向所长询问:“所长,不知何时她才能戒了毒恢复正常呀——你们实在是太辛苦了,这孩子给你们添了多少麻烦呀,实在不好意思吔!”韩梅勉强地笑笑,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唉……唉……不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我们不得不告诉你,蕙蕙中毒太深,而且又是二次戒毒,生还的成份太小了。你思想上要做好准备,准备承受更大的痛苦——我还要告诉你的是,她已怀有身孕,我们把她列为重点特护毒员,每次用药和采取措施都是经过教授们会诊后施行的,我们将会尽全力挽救她的生命,至于肚里的孩子,我们也计划早日堕胎。这对她戒毒有益无害。但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尽力挽救。放心,这是我们的责任!”
  韩梅是一路哭着回到商店的。
  就在这个时候,商店总经理朱伯仁和李文善正在酒楼的包间里由小姐陪伴着喝酒儿呢。
  “哈……”朱伯仁狞笑着:“李兄的计谋实在高小弟一筹哇——毁了她的蕙蕙,就等于在她的心尖尖儿上插了一刀!哈……”
  “还是总经理的招儿高,不动一兵一卒,亲自出马,占了花魁又击倒了韩梅,看她还有兴头和你争夺总经理的宝痤没有?我看她是精神上、体质都已不攻自溃了!嘿嘿……”李文善笑得是那么险恶!
  朱伯仁搂着小妞的细腰,仰头饮下小妞端在他口边的酒,得意地吻一口小妞的傅腮、转脸对李文善道:“李兄,下一步棋咋走?我还要从经济上打垮她!”
  “哼哼,那还用得着我出谋划策呀,你职权范围内一个小小举措便可断了她的财路!”李文善露出一脸杀气。“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哼哼……”
  “你是说……”
  李文善拿起一张餐巾纸恶狠狠地扯了个粉碎。
  “对,对,对……老板,老板,再上一瓶互头头给我们,李经理也要一位小姐陪陪。单上就开招待费好了。哈……今儿个咱哥俩喝他个鼻囊毬朝天!哈……明天我就撕合同、收她的铺子!”
  ①互头,亦称虎头,青海省名气颇高的青梨佳酿。
  ②青海俚语,这里指喝个不醒人事。
  “好——我再给兄弟一个小小的配合。哈……”
  ……
  韩梅总觉得一口怨气要吐,而且该吐。她把朱伯仁吸毒和毒害女儿的事写了诉状送到了镇法院,她相信法律会惩恶扬善主持公道的。然而,当她从法院回到家时发现房门被撬开,值钱的物件几乎被盗窃一空,常用的家俱也被捣毁。她又立即向公安局报了案。当她回到服装店替换玉萍吃饭时,刘玉萍哭了:“韩姨,朱伯仁坏小子来过了,说什么扩建商场,限咱们十天之内把房子腾出来。我拿出合同来给他看,那贼囗理都不理,我跟他吵了大半天。那坏东西蛮不讲理一句一个我叫你们腾房,就得给我腾出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别哭了,玉萍。跟这号人犯不着生气,不理他。咱们是签了合同、订了协议的,照协议说话。咱们不怕他。”韩梅安慰了一阵子玉萍,劝她回家吃饭去了。这时,韩梅却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唉——!”她长叹一声,泪水便簌簌滴了下来……
  唉唉,这一连串的打击,无异于拳击台上的组合拳——蕙蕙遭毁,家中失盗,朱伯仁又逼上门来要撕毁协议治人于无业可就——她踉踉跄跄,实在觉得支撑不住了。然而,她又挺住了:要告发他,用法律保护自己!
  韩梅今天法院,明天公安局,后天法律顾问处,跑过来跑过去:“就没有讲理的地方了?我就不信这个邪!”她执拗地要讨个公道。
  刘玉萍看她跑得口干舌燥,既同情,又着急,同样气愤得没法儿:“韩姨呀,光跑不行哩,你把腿跑细了、跑断了,也跑不出个名堂来。要送哩——你没听说‘大盖帽两头跷,吃了原告吃被告’嘛?”
  “听说了,我不信,法律是公道的,公安部门的多数同志是公正的,莫非坏的就都叫咱碰上不成?!”韩梅这样说,心里也在嘀咕:万一碰上了可咋办?
  刘玉萍耐着性子说:“犟不过人家呀,打点打点吧,为了能讨个公道。”
  “我不去!”韩梅跑累了。
  “我去,花他个千儿八百的瞧瞧。唉,这世道你有啥法子呀?!”
  韩梅只好点了点头儿……
  你那千儿八百的,连人家的胃口都调不起来。人家朱伯仁在上了星级的酒楼上用大把大把的票子垫,美酒佳肴不足乐,美妞相伴度良宵!朱伯仁早已上上下下走通了。
  公安局来人翻来覆去在韩梅的宿舍里勘查一阵子。第二天告诉了她:屋里尽是你韩梅的脚印、指纹,你把现场破坏了,没法侦破了!
  “愿拿的,你们在店里拿了。想要的,给你们送去了。要吃喝,给你们下了馆子——你们就这个工作态度?有资格肩扛‘人民公安’的牌子吗?!”韩梅服了。她长叹一声:“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哩——没法儿,谁叫你点儿背碰上了呢?!”
  家里失盗无法侦破;接下来的是法院也给了她韩梅一个通知,状告朱伯仁吸毒、教唆女儿吸毒一案,法院并没有开庭,结论已下:韩蕙蕙早有吸毒史,并有过戒毒史在案,与朱伯仁无关。至于控告朱伯仁吸毒,查无实据,原告提供证据不足,无从追究。
  韩梅带着和朱伯仁同时签名的承包协议找到上级机关,头头一言以蔽之曰:权力下放了,上级不干预总经理的业务活动。她找到法律公证处,人家看看她的协议嘿嘿一笑:你看,这明明没有经过法律公证,我们怎么能插手呢?!
  ……
  韩梅的心顿时被恶狼掏了去!
  她垮了,正儿八经地垮了!
  精心经营、勤苦创业的信心被击垮了!
  讨公道、求真理的精神被一个个的冲激浪击溃了!
  “天啊,天啊——你怎么这样不公道呀!”她一时精神失控,悲凄地嘟哝着:秃子头上一把伞,无发(法)又无天。黑皮黑脸黑心肝,明镜也高悬。指鹿说是马,是方偏说圆,红口白牙称圣贤。鼠辈狗类坐堂前,汪汪喝清廉。一个拳头砸到底,带血的金钱可能天!……假了,服了,我算是真真地服了!五十年代、六十年代讲阶级斗争,我背了一个右派分子父亲的大包袱,可那年月还有许许多多的好同志、好朋友、好领导的同情、关怀、帮助,也觉得革命大家庭的温暖呀!现在能说不好吗?经济大发展,生活大提高。怕的是不少人的心黑了,浑身散发着铜臭味儿,把人薰得喘不过气儿来呀!韩梅伸长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试图把满腔的积怨一下子排个干净……正当她气憋得没法了的当儿,玉萍来到了她身旁,看到她那副难受的样子,赶忙给她担捏脖子捶捶背,让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并为她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放在她的面前。两个人正要说点什么,朱伯仁带着会计室主任,由秃驴李文善陪伴着得意地笑着来到她们的服装店。阴阳怪气地叫着:
  “韩老板,明天我们就要动工拆这棚棚了。你看是自个儿拾掇拾掇呢,还是我帮老板请几个人来帮忙呢?嗯——老板娘说话呀。”
  韩梅看都不看他一眼。
  刘玉萍倒献起了殷勤,她把给韩梅倒的那杯水端在手上捧到朱伯仁面前:“朱总经理,难得大驾光临,喝杯茶吧!”
  “少来这一套,我不渴!”朱伯仁顺手掏出了三五牌香烟刁在嘴上,李文善嘻嘻地笑着“咋”地打着了自来火,凑在跟前给他点着了。朱伯仁洋洋得意地喷着烟圈圈儿。
  “嗬嗬,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刘玉萍说时迟那时快“唰啦”一声把满杯茶水泼到朱伯仁的脸上,顺手把茶杯往地下一摔,两记清脆的耳光便落到朱伯仁的脸上:“你这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大坏囗,你要把人逼上绝路啊,看老娘跟你拼了!”玉萍嘴里骂着手里已操起了拖布棍子,举起就打。李文善急忙去挡,迎头挨了狠狠地一棒……
  “走——叫几个人来,给她们把摊摊砸了,东西扔出去,拆!”朱怕仁恶狼般的嚎叫着拂袖而去……
  一场争斗之后,韩梅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啸:“天啊,天啊——世界如此之大,为什么就容不下一个韩梅呀!”她再也不想活了。已经经历过死之美妙的韩梅,决心游遍神州美景、耗尽积蓄,一死了之!

  “郑浩——我的好哥哥,这就是我来北戴河寻死的原由呀!你说,我还能回去吗?”韩梅不再流泪了,伸出舌头润了润干涸的嘴唇。
  “哦,妹妹,你渴了,累了。”郑浩为她沏好一杯茶递到她的手上。韩梅轻轻地吹开浮在杯面的茶沫,慢慢地呷了一口。郑浩看到这一瞬间两颗豆大的泪珠儿滴人冒着热气的茶水中!韩梅却强作镇静抬起头来,用一双朦胧的眼睛深情地盯着郑浩,似乎是在捡数着他脸上的皱纹,又深怀诀别前的痛楚,又隐约可见让人难以捉摸的深邃……
  “唉——!”韩梅长叹一声:“让我痛痛快快地叫你几声老公吧——郑浩,我的好老公,好老公!无奈呀,我们的缘分太短了,太短了!”她紧紧合上双唇,泪水骤然淌人茶杯……
  “郑浩——小韩——”听到永红的呼叫,他们心头一震,面面相觑——她又要说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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