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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醒来了，邻居的大挂钟当当当当地响了四下。 青年人爱幻想，老年人爱回忆。但是我们深夜醒来，并不像平时一样想到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而是往往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往事来，想起那些儿时单纯的日子，有时还会让自己的泪水忍不往下掉。白居易不是说“夜深忽梦少年事”吗？也许是深夜醒来头脑特别清醒，往事就会如尘封已久的日记一样，浮现在我们的记忆中。 最早意识到有“我”的存在，大约是我两岁时，在小县城里，外婆背着我在黑黑的小屋里走来走去。那张我最早的照片是两岁时和外婆在县政府宿舍大院里一起照的黑白照片，上面的我胖胖的，一双小手，天真无邪的眼睛。 从小学到中学，我总是那样傻乎乎的不懂事，贪玩。小学五年级时，第一次要在晚上上课，我兴奋得和小伙伴们在教学楼里跑来跑去，打着手电捉迷藏。初中时，我们上课时就盼快快下课，好跑到学校旁边的山上去，在泥土里挖一种头上有钳的小虫子。有时，我们男生会欺负一些漂亮的女生，然后又取笑欺负女生的男生。 高中时，小伙伴们都将心收起来，为考大学而努力了，那时，我们的话题就变成做实验、买参考书、模拟考试等等了。那时，根本没有人对哪个女学生有哪怕是一点点的意思。 那时，我们从报纸上看到的大学生，是个子高高的。胡子硬硬的、眼镜厚厚的，他们是天之骄子，他们关心国家大事，他们敢走在时代的前列。我还想象，那些成熟而漂亮的女大学生，是一种聪明而善良的、与普通女人有不同的气质的知识女性，她们能让人联想到居里夫人、格莱斯·霍普女士等科学家和工程师。刚上大学时，我还幻想，大学四年中，我能认识这样一个“知识女性”，她能让我的学生时代充满浪漫色彩，将来能成为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上大学不久，我和同学们一样，整天想的就是如何学好高等数学、英语，还有那些难得简直让人发恶梦的专业课。一点点地积累各种知识：离散数学、机械制图、汇编语言……每天在教室里和同学们一起听课做笔记，直到我们有一大感觉自己在同龄人中有了一种专业的优越感为止。而那时，我们也才发现，我们已经是百分之百的“青年”了，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不由得为自己那时的举动而发笑。 突然间，那些和同学们坐在一起上课的日子都过去了，学生时代快结束了。当一切仍然是这样平淡无奇，当我的学生时代已经在一个人的寂寞中逐渐逝去时，才发现原来想象中的大学生活，有相当部分还是空白。 我再也没法睡着了。 如果没有那个家伙，郑艳华会不会和我很好呢？我们在这所大学里相识，学的是同一个专业，还坐在一起上过课，她的音容笑貌已经为我所熟悉，尽管她不是那种公认的美人，但是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就觉得她是多么的漂亮、多么的善良，脾气是多么的好。也许当年，外籍教师和我们一起手拉手地唱那首黑人歌曲，让我真正地感受到大学生活的美好与浪漫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心里对郑艳华留下了永远不能磨灭的印象，她便成了我心目中的“最佳同学”。不是因为她漂亮，不是因为她比其他女孩子更聪明，而是因为我们成长的道路上，我们生命的轨迹曾经在工学院这样的地方而重叠，这里留下了我们共同成长的足迹。 也许她在与澳门毗邻的一个小镇里出生和成长，和我一样，有过天真活泼的童年、纯洁无邪的少年；当她逐渐出落成亭亭玉立的青春少女后，考上了省城的工学院；大约在她二十岁时，有缘和我这个师兄相识。 如果这能发展成为一段浪漫的故事，那有多好，将来我们或者能一起回忆学生时代相识的经过；或者，尽管我们将来不能在一起，我还能为曾经与这样一个女大学生共度人生最美好的阶段而感到无憾。 如今，时光在飞逝，学生时代快结束了，我和她之间仍然是远远的，这不仅是我们难见面，而且我们心理上的距离更远。 这是为什么？我们之间还缺乏一点什么呢？其实，我也不敢奢望将来能和她在一起，我只希望她在毕业前能够陪一陪我，让我感到我的学生时代没有虚度，能让我知道，求学生涯中曾有那么一个女孩子对我很好。 如今，我只希望当她知道我心里爱着她时，能够给我一个微笑。 天空是灰白的，天快亮了。 早餐放在锅里，是母亲出去买菜前做的牛肉面。吃完早餐，我呆呆地坐在客厅里不知干什么好，白天的电视是不好看的。 好像很想给郑艳华写封信，但是又想趁家里没人，给一些同学打几个不想让家人听见的电话。 怎么才能得到郑艳华的电话呢？我认识的其他同学中没有几个是认识郑艳华的，可能因为她并不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所以认识她的男生不多吧。不过，在我想追她时，我并不希望她是个有很多人追的女孩子。 “郑翻身”。她父亲的名字太好记了。全省的查号台都是114，打珠海的区号，再按114，问这个地址的这个人的电话不就行了吗？ 我为自己的聪明而得意，立刻在电话上按了“0756if4。” “您好，114查号台，为您服务。”那边响起来了。 “你好，我想查一个叫郑翻身的人的电话，是香洲区桃园路的。”“请稍候。” 那边报出了电话。 我终于拿到了郑艳华家里的电话，但是当我想打个电话去时，却犹豫了。 还是先打个电话给白琳吧，让她先打个电话到郑艳华那里去，等她做了郑艳华的“思想工作”，那样，我再打电话到郑艳华那里去时，就不会太尴尬了。可 打电话到白琳家里却没人接。 来不及等到白琳回家了，干脆现在就直接打电话到郑艳华家里试试吧，如果她没和我翻脸就好，如果翻脸了，我再叫白琳帮我打个电话去吧。 我硬着头皮拨通了郑艳华家里的电话。 “你好。”是郑艳华的声音。 我的头皮一下子发麻了，脸也在发热，但是我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你好，是郑艳华吗？” 片刻的沉默，她显然听出是我了。 “我是。”她像受了委屈似的，声音变得很小。 “不好意思，我…… “什么事？”她肯定知道我想说什么。 “真是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给你写这封信的。” 她又不作声了。 “我想下学期没机会见到你了，所以就写这封信……”我继续说。 “没关系。”她小声地说。 听了她这话，我就放心了，幸好她没和我翻脸。 “真是不好意思，以后我不写这种信了。”我说。 “我说过没关系。”她稍稍提高了声音。 “那我以后还能打电话给你吗？” 那边停顿了一下，说：“可以。” “那我就以后每星期打一次电话给你，行吗？” “可以。”她同意我的“申请”了。 “那我就下次再打电话给你了。” “好，再见。” 我很高兴，她总算没和我翻脸。 第二天我又打了电话给白琳，说我已经打了电话给郑艳华，她没有和我翻脸。 “呵，那祝贺你了。” “不过我现在还是没有心情学习。” “不要这样，这样会害了你的。” “但是我现在晚上很难睡着，而且我还老想着她。” “其实，我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想太多了，而且，你不能和师弟那种人一般见识吧。” “那你一定要帮我打个电话给她，让她下学期一定要抽些时间来陪陪我，这样我放假时就暂时不想她了。” “林田，你太傻了，我觉得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其实，现在放假你不能看到师妹，应该作为一个过渡期，慢慢地忘掉她。” “我说过我永远不会忘记她的。” “你真是太傻了，你这样说人家会怕你的，这样对你自己，对她都不会有好处吧。可能她不想你整天缠着她，所以才故意找个师弟来挡开你的。” 我觉得自己太没道理了，但是我心里总是放不下她。 “但我总是觉得她很好。” “你觉得她哪一方面好呢？” “我觉得她很漂亮，白白胖胖的，很可爱。” 白琳笑了，她说：“你以前不是和我说胖的女孩子难看吗，怎么你的思想又变了？” “但是，女孩子白白胖胖的就不好吗？这样给人的感觉是健康、强壮啊，再说她的脸长得也不错吧。” “哦，是这样。好，我现在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听完再想想。” “嗯，你说吧。”我开始心疼那些长途电话费了。 “是这样的，以前俄罗斯有个叫沃罗宁的作家，写了一个故事，讲一个男人娶了一个女人，他觉得她是个大美人，就宠着她，什么事都愿为她做，她要什么都给她。”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别急，你先听完再说吧，那个女人因为丈夫宠着她，说她漂亮，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于是就欺负丈夫，和其他男人私通，结果她的丈夫伤心得自杀了。” “女人都是这样坏的。” “后来，葬礼上，妻子一点都不伤心，女同事问她，你的丈夫为什么会死了，妻子说娶了漂亮女人的男人都是短命的。” “娶了漂亮女人的男人怎么会短命呢？是她害死丈夫的。” “这个故事后来是这样的，女同事对妻子说，其实她长得并不漂亮，在丈夫眼中她很漂亮，只能说明丈夫爱她是如此之深。” 我还是想不到什么。 “你觉得我们学校的女生们漂亮吗？” “都很漂亮吧。” 是的，在学校里看到她们我当然觉得她们漂亮，但是如果在街上遇到她们，而且不知道她们是我们的校友的话，多数就无漂亮可言了。 “其实，那些女生多数是不漂亮的，只是你们男生接触女孩子少，太喜欢她们，就觉得她们漂亮了，结果把我们的师妹都宠坏了。” 我确实要承认，郑艳华其实是不漂亮的，如果不是那个家伙出现，如果她身边不是那么多想接近她的男同学，如果没有那个“男朋友”，可能她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个相貌平平的女同学，也不会引发我那种自卑感。 “但是，本来我对她也不是很怎么样，因为她其实不是很漂亮的，而且很胖。一般成功男人都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的。” “你真是，不是说娶妻求淑妇吗？怎么能这样说。”白琳听到我说这些话就不高兴了，当然，白琳本身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和她这样说没关系，如果白琳也是个长得不怎么样的女生，说这些话就会伤了她的自尊心。 “就是因为那个师弟，我才更喜欢她，搞到现在这样不能自拔了。你知道，我越是难得到的东西越想要，如果有人和自己争的话，就会想到打架什么的。她明知这样做法会让我和师弟有误会，还是这样，害得我和师弟两个人都没好结果。” “是的，她这样也太过分了。” “那你有时间帮我打个电话和她说说吧，只要她下学期不要再和那个师弟来往，我也不会再去烦她了。” “嗯，我一定照办。” “那先多谢你了，下学期我一定请你吃饭。” “不用客气了，你还不快快复习准备考试。” “是，是，那再见吧。” 我开始看课本复习了，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很多是开卷考的，应该不难，但是，既然是考试，总得认真准备好，如果稀稀拉拉，再碰上个认真一些的老师，那么就有可能不及格。 看了一天书，觉得累了，晚上却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也许自己痛苦的原因还是一种执着的观念吧，当理想不能实现又不肯放弃时便带来无尽的痛苦。如今，我暂时见不到她了，我是否应该冷静下来细心想想，放弃自己那种追求单纯又永恒不变的感情的观念，这样，我才有机会和郑艳华继续做朋友。否则，最终还是害了我自己。 在家里呆了几天，看书还是很难看进去。 打了个电话到黄远航家。 “哦，他回学校去复习了。”阿姨说。 我太无聊了，别人在复习准备考试，我却整天忙着打电话给女同学！ 又打电话到。军华和魏浩家里，他们的家人都说他们没回家，留在学校复习准备考试。 这下子我的危机感就来了，当自己在走的时候，别人已经在跑了！和我一起缓考的都是班上的尖子生，如果我准备得不够的话，恐怕会出问题。 虽然我打了两次电话给郑艳华后，心情已经好了一些，但是当学习厌烦了的时候，我心里就又想起很多东西来，自己一个人学习，太容易厌烦了。有时，我还会想到那个让我生气的家伙，虽然我对郑艳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是，我心里总是记着这仇。在这种心态下，我又如何能专心地去学习！ 是不是过几天回学校去，学校也肯定有些同学和我一起复习，如果能够和班上的同学在一起复习，也许我会少一点杂念，效率会高些。有问题也可以向他们请教一下。而且，郑艳华回了珠海，回学校去是不会因为看到她和那个家伙在一起而刺激我，影响我的学习的。 这天晚饭时，我和爸爸妈妈说想回学校去住几天，因为下学期开学初有些试要考，我得抓紧时间复习。 “在家复习不行吗？住宿舍那么冷。”妈妈疼爱地看着我说。 “电脑放在宿舍了，在家里复习不方便。”我执拗地说。 “算了，让他去吧，年轻人锻炼一下有好处的。”爸爸说。爸爸当年读大学时，有一年暑假也没回家。 “过年那几天早些回来吧，唉，现在春运，民工那么多，一个人坐车不安全啊。”妈妈说。我比爸爸高了，胡子都硬了，她还当我是个小孩子。 在出发前一晚，我打了电话到白琳家。 “我明天要回学校，在家里看书效率不高。” “是的，我觉得在教室里很多人一起学习，比在家里学习状态要好一些。”她也有同感，“现在过节也不像小时候那么有意思，气氛淡很多了，我准备这段时间自学一下日语。” “那我明天就回学校复习了，开学再见吧。” “嗯，专心学习吧，不要再想师妹了。” “就这样吧，有时间也一定要给她打个电话。” “好吧，祝你考试成功。” “好，多谢你，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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