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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唐结总算是完成了她的《蓝色系列》。其间和辛木时好时坏,吵吵闹闹地度过了春未和初夏。然后独自带着她的全部作品去了北京。

  一到北京就直奔画报社。敲开三楼第四扇门,王鲁沂头发乱糟糟地坐在办公桌后面,表情迟钝地望着她,象看一个陌生人。唐结突然感到四肢无力,分手才几个月,就不认得啦?门边有张歪歪斜斜的旧藤椅,她小心翼翼坐下,却又站起来,走过去:“王先生,我上午到的。”

  王鲁沂恍然大悟般,一叠声叫坐。唐结站着不动,说,我把家当都搬来了,这下看你的啦!她想尽量把话说得随便些,却觉得嗓子眼发干。王鲁沂象是换了一个人!想起他在成都的服装节上,整天拧着个六0炮一样的长焦相机跟她撵,向她大献殷勤,说她的体态有赵飞燕那样的轻盈。可是现在,她觉得身子发沉,她想她眼巴巴望着王鲁沂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半天,王鲁沂才吞吞吐吐说:“外面去说话。”

  在西直门附近一家小餐馆里,王鲁沂给自己要了两扎啤酒,给唐结要了一罐椰奶,点了一些炒菜。喝下几口啤酒之后,王鲁沂迟迟疑疑地说,筹办这次活动的经宣部主任老张,前天突然变卦,要另请上海一个已经在东南亚一带有点名声的设计师来表演,那人也答应了。老张以替唐结办展览的名义,一下就拉了50万赞助费。之后,不知是得谁的点拨,觉得如果请了上海那个设计师来表演,将会拉到上百万的赞助和广告,便执意换人,硬叫他打电话给唐结,说展览办不成了。王鲁沂从皮夹里小心地掏出一张二指宽的电报回执:“你看,这是我前天晚上给你发的电报。”

  “可是前天下午六点我就上车了!”唐结的声音锐利,包函了全部的绝望。她把面前的椰奶一推,站起来说,“我去找那个老张!”

  “没用。这是老张一手策划的。老张认钱不认人。你一没出力二没和我们签合同,变卦的事就难免了。我很报歉,真的。”王鲁沂胖胖的脸显得很沉痛,很内疚的样子,让人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那只长有浓黑汗毛的手覆在唐结的手背上:“我没把事情办好,太对不起你了。”

  唐结抽回手,颓然坐下,想到自己多年来做梦都想到京城来办展览,如今终于来了,托运来的几十口衣箱尚未从火车站取出,又得原封未动地运回去,就沮丧得喉咙发梗想嚎啕大哭。她别过脸去望着饭店门外,京城的五月晃着白亮的阳光,但不象重庆的太阳那么毒。无数的裙子,无数只穿着丝袜的腿从门外走过,可她却觉得象掉进了冰窟里一般,从里到外地冷。王鲁沂又要了一扎啤酒闷头喝起来。唐结喝了半罐椰奶,费力地说,“那,我这来去的路费怎么讲?”

  王鲁沂立即说,我回去给老张商量,这事是他黄了你,我想他应该给你解决往返路费。然后他从衣袋里掏了几张百元大钞小心地放在桌上:“喏,这五百元你先拿着,算我略表歉意吧。你也挺不容易的。”

  “不,”唐结推开那些钱,“我不要你的,我要我应该得的那点补偿。我马上就去找你们那个混蛋老张!”

  王鲁沂说,他已经亲自出马去上海同那个设计师签协议去了,过几天才回来。“这样吧”,他沉吟了一下:“如果明天老张挂电话回来,我再试试,看能否说服他,让你和上海那家伙同台演出。唐小姐,你等两三天,别急,即来之则安之嘛!”于是他开始闲聊,建议她这两天去逛逛故宫园明园八达岭之类,又于有意无意中提到周京平也在北京办事,问她愿不愿见见她的老乡。唐结摇摇头,说她累了,还没住下来,东西全在火车站。王鲁沂便叫服务员结帐,之后就陪她在阜城门一家什么单位的招待所登记,又坐“面的”陪她去火车站取行李。待唐结安顿下来之后他说:“你等两三天,老张就回来了,会有办法的,决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第二天下午,在西单一家咖啡屋坐下,唐结简直不知怎么打发这个落日辉煌的傍晚以及阳光灿烂的明天和后天。上午,她带着照片去了一个什么文学艺术基金会想碰碰运气,办事员说他们已经知道画报社变卦换人的事。那个面容慈祥的老人见她一脸沮丧的样子,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他说,老实给你讲吧,我们基金会作为协办单位不出一分钱,所以就无法干涉他们换人的事。年轻人,现在这年头,没钱办不了事啊。他翻了翻她带去的照片,赞叹了几句说:“你很有才华。回去等机会吧,会有机会的,只要你锲而不舍。”

  唐结收起照片,心里想这完全是废话,又搭车去了中国美协。美协一个年轻人指点她,只要有五万元他就可以替她操办展览。他说五万元,可以租一个漂亮的场地,可以在京城的几家有名的大小报纸上,好好“炒”出一个宣传攻式,他说,外地来的好多艺术家就这么干的。五万,她去哪里弄五万块钱?可让她就此打道回府她又不甘心。她想她要是手头有一枝枪,说不定就冲进那个绚烂夺目的珠宝店去了。钱!钱!这一天她独自走在北京街头,在明丽的太阳光里,感到周身阵阵发热,象要病了一样。她的耳边总有一个无形的高音喇叭以尖利高亢的声音朝她吼叫:钱!钱!钱!

  第三天一早,王鲁沂来了。他说,昨天老张从上海打电话回来时,他提到关于同台演出的事,那时老张正在那设计师家里,当即便问他愿不愿和四川的设计师同台?他怎么说?唐结急忙问,但又立即后悔自己显得那么“虾”。王鲁沂不紧不慢地说,他拒绝了。他说他不与无名之辈尤其不与四川山沟出来的土包子同台。看见唐结气得指头发颤,他叹了口气说,昨天他碰上周京平了,他讲了她的事。唐结立即说他不该给周京平讲,她想这下周京平不知不多高兴呢。可她听见王鲁沂说,周京平为此大大地叹息了一番。他说老周很同情她,愿意帮她一点忙,说有个广告商正在做明年的挂历,想拍一些好看的时装。这笔报酬不多,他说,但足以补偿你这次进京的全部损失,如果我们老张愿意给你出往返路费,那你就多少可以赚点。

  “好多?”

  “两三千吧。”

  想到手头确实没剩几个钱了,便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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