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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广大说,再来盘香油马兰干星,杀一杀火气!
  龙广大是六神乡大户,县里也有名。他在六神乡开着三爿酒店,两家汽修厂,还有一处娱乐中心,年年都是乡里纳税首户。前些天,娱乐中心出了点子事,惹毛了龙广大,很不高兴了两日。这天下午刚撸平这烂事,心里一包火,就邀了些本乡大户,到自家广大酒家碰头,吃时鲜三笋,喝老鸭汤,要紧的是说说话散散火。一瓶六神大曲下肚,龙广大滋出满脸油汗,心里松快了些。
  兰亭制衣厂老板马伯生,四十刚出头,颅顶先秃了,这时眨着双小眼睛,说,一盘马兰干星顶什么用,看你龙总烧得,血脉都暴起了。要么——叫两个女子来,照准你穴道下点功夫,杀杀你内火?
  众人都笑,看龙广大。龙广大不吱声,只从红壳子里挖出支中华烟,点起,狠狠喷出一大口,那烟浓得化不开样,团团把顶灯遮了。他的脸红着,底色却是黑的,猪肝样显得灰灰的,颜色很不正;两只牛眼也红了,血丝很粗,把眼珠也暴起;话说得紧猛,嘴角不断扯动,唾沫就浓成两粒屎,粘在嘴角,白白的刺眼。他不理马伯生说的话,只一个白眼,就把他主意灭了,说,瘟生,都把心归拢了,我要正经说些事。
  众人便都拢了笑意,坐正,又谦些爽口的菜嚼,看龙广大嘴角上那两砣白屎。
  龙广大说,众人都晓得了,这次我娱乐中心出了些麻烦,中小学生进去玩,给乌龟举报了。乡派出所正好来了个新所长,来不及打招呼,三把火烧到我头上,跟我上正仗,我花了牛大力气,才撸平这事。
  山里红饮料公司老板丁老冬说,龙总你要说什么,直说。
  龙广大说,这次出乱子,我方寸有些乱,方晓得平时吆五喝六,很神气,到时却没个属分量,讲话根本不响。还有就是,一个鸟飞天,拉不了多大一颗屎,软软的遭人训就是了。这窝囊日子,害我心里想得很多。想把众人聚起,商量个法子,今后遇上大小百事,也好有个相商。
  联明电器公司老板杨四清说,龙总的意思,是想抱个团?
  龙广大说,有这个意思。
  饮料丁老冬说,抱团还不容易?搞个协会不就成了。
  电器杨四清说,乡里不是有个私企协会么?
  龙广大嫌恶他说,不提这个屌毛协会,高关根这贼牵了头,能办什么事?只会拍乡里马屁罢了。
  制衣马伯生说,龙总说得对,我们这些老板,各人奔富,有时还背地相互绊脚,票子是多的,心是散的。这样子下去,能成个什么气候。商量个法子,抱个团,我赞成。
  马伯生的制衣厂,也是六神乡一等大厂,他和龙广大两个大头,富户们都是敬着的,两个人说些什么话,众人也都要听。上次乡里成立私企协会,他们两个都当选了理事,得票还不少。只是这私企协会空有一个架子,理事们平时也不理事,众人并不把这个协会当回事。马伯生和龙广大开始还以为理事这头衔有多大分量,半年十月一过,才晓得它不过是个虚头,缴会员费时,还比一般会员多缴,便很失望。最后,竟都在名片上把这理事头衔去掉了。
  饮料丁老冬说,乡私企协会是不成个样子,成立后为众人办过屌的事啊?这是我们自己抱个团好,遇上三长两短的,众人一见面,胆气也壮了,省得没头苍蝇样,撞了墙只会拍翅膀。
  电器杨四清也说,是这样,你看蛐鳝蚂蚁也讲究抱个团呢。
  龙广大说,现在时兴起总汇,我们就搞个总汇,看怎样。
  制衣马伯生说,好,起个响亮名字,常来碰个头喝个茶,也是身后一个依靠,是么?
  饮料丁老冬说,茶和饮料,我包了。我起个名你们听听,各人都是响当当的老板,就叫老板总汇,看怎样。
  电器杨四清说,老板总汇,我去上海时看到有一个,在徐家汇。那总汇的徽标,是个烟斗,尧得高高的。
  制衣马伯生说,过去老板都用烟斗吸烟丝,这徽标有点意思。
  龙广大沉吟道,老板总汇,响亮是响亮,只是太张狂了些,恐怕会引起乡人反感,我改一个字,看怎样。
  众人问,怎么改?
  龙广大说,就叫大板总汇。
  众人问,大板什么意思。
  龙广大说,也就是老板的意思,还有大户派头,听上去也响亮。好么?
  众人抚掌说好,香油马兰干星这时端上来了,是个年轻女子端的,正好站在制衣马伯生旁边,马伯生就顺手牵羊,在她大腿那里捏了一把,两人一笑。
  饮料丁老冬说,总汇总要弄得有模有样。另起楼么?
  电器杨四清说,另起楼就另起楼,四个大板做事,不起个楼,算个什么。
  制衣马伯生说,起楼。楼上弄几个小间,专养些女子,平时做做卫生,到时在这里过夜,也有些趣味。
  龙广大说,伯生,你这下作坯,你要女子,到别处弄去,弄多少个,我都不管。这总汇,都是正经议事的,让些烟花女子进来,不是坏了众人门面。
  马伯生嘿嘿一笑,摇了摇头。
  龙广大说,起楼的事,我看也免了。不是小器,而是讲究实际,跟国际接轨。国际上大板,真正成事的,都是节俭的,不来吃喝嫖赌这一套,有事出门叫出租,连私家车都不养的。我看这总汇,也要来新的一套,就在这广大酒楼里挂个牌,我作总汇东家,看怎样?
  电器杨四清说,不是你龙总作东,又有谁来作东。
  龙广大说,拣日我让人上牌子,带霓虹的,把大板总汇四个字高高镶在壁上,这就算公开上市了。
  马伯生说,字要写得好,不要那些做官的写。那些做官的,其实肚里墨汁没有几滴,写的字比我好不了多少,也摆了功架写字,那字做了招牌,只是讨骂。有文化的人见了骂,连请官写字的人也一道骂上。
  饮料丁老冬说,伯生说得对。我看可以请包金亭写。他有一手好字。
  正说着,有呼机响了,四个大板同时旋转腰身,摸裤带上机子。龙广大先摸准了,说,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包金亭拷我。
  马伯生说,叫他来,叫他现在就来,百事都要讲究趁热的上,叫他来当场把大板总汇四个字写了。
  龙广大打着手机,说,急个卵啊。手机通后,他就对着机子说:“包老师,你饭还没吃罢?请你到广大酒家来一趟,吃几筷抵抵饥。那件事,我们边吃边聊,正好有几个朋友也在。”
  关了手机,龙广大又对门口小姐说,到门口候一候包老师,再叫厨房添几个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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