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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刘品芳又来了我家,两只眼睛早哭成烂桃子一样。我女人到底心软,此刻见了刘品芳,就像见了受屈的老亲,热热地把她迎进门,捧一碗赤豆汤给她喝。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交还她两个信封。
  她看了看,又落泪了,说,这点东西亏得在你唐政这里,不然,也一道抄了。
  于是就说抄家的事。我说,乡里有人告诉,说乡长家抄出三十万现金存款,有这么多么?
  刘品芳想一想说,差不多。
  我说,这么多的钱,苗志高是哪里来的呢?
  刘品芳说,说出来你们不相信,我和他一床也睡这多年了,他在家里藏这些钱,我是死人一样,半点不知晓。
  我说,公安局还在他身上抄出现金三万多。
  刘品芳吃一惊,说,害人啊,害人啊,钱多得卵子胀,就去嫖,他是嫖出穷祸来的啊。说完又哭。
  我女人说,事情已这样了,你哭也没用,自己身体要紧。
  刘品芳说,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我还是去死吧。
  我说,你不要瞎想,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呢。
  刘品芳说,什么清楚不清楚,一个贪污,一个腐化,这两个罪是逃不脱了。这冤家,怎么不早死啊。
  女人劝她,又留她在我家过夜。怕她寻死觅活,女人又陪她一床睡。我就在外屋搭个铺,这一夜,刘品芳哭哭啼啼絮絮叨叨的声音,耳畔没有断过。
  真像来了老亲,女人一早起来就弄早饭。鸡蛋薄饼、油条、新米粥、皮蛋……我看她辛苦,就搭把手,帮着剥蛋壳。
  女人一边看火,一边擦眼泪,说,刘品芳现在很苦的。
  我说,是,苗志高作孽作下来的。
  女人说,你在外面当乡长,不能走苗志高的路啊。
  我说,你放心,要我唐政搞腐化,不那么容易。
  女人说,不跟你开玩笑。你看刘品芳,现在名声多坏。不管男人来的钱她有没有份,人家总说,她是享受了的,还要说,男人是为了她贪污的。
  我说,这是自然。刘品芳又是享受惯了的。我要说句大胆的话:苗志高弄那么多的钱,大半是为了她。
  女人说,他说苗志高弄来这么多钱,她一点不晓得,我不相信。
  我说,我也不相信。
  女人说,夫妻两个,灯一关,什么事不说。
  我说,灯不关也一样。
  女人说,唐政,苗志高这条路,你真是走不得的啊。
  我说,你什么意思?我和你胡兰萍夫妻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
  女人叹口气说,现在这句话我真是不敢说了。这世界谁弄得清?谁不会变,变好变坏谁晓得?男人究竟是男人,家花不如野花香,朝朝代代男人都这么说。
  我说,你胡兰萍越说越不像话了。你听人家说过我唐政在外不正经么?
  女人说,这种事,都是暗来的,外面谁晓得?尤其是你们当什么长的,有点权,开会啊,出差啊,谈话啊,名目随便起,找个女的就上起来了。这种事还少么?
  我说,你胡兰萍还是不相信我。
  女人说,说穿了唐政,野花又有什么好?那香,是不久长的。家花味道淡是淡点,但那香是久长的,太平的,要怎样就怎样,一点不担风险的。
  我说,这道理我不懂么?叱!
  女人说,我是给你敲敲木鱼,要你明白,现在男人当领导,犯起错误来,都是舒舒服服的。
  我怔了一下。听了多少报告,不如自己女人这句话说得惊心。
  我想起一件事,就说,你口口声声说我不要犯错误,不瞒你说,我已经犯下一个了。
  女人回头,问,是什么错?
  我说,昨夜两个信封,是不该还给刘品芳的,那多半也是不干不净的钱。
  女人说,既然晓得,你怎么还她了?
  我说,公安局润滑不了,这钱自然要还她的。否则,她不怪我唐政半中吞了么?
  女人说,你不还她还能怎样,交给乡里去立功,你做得出么?
  我叹一口气。
  女人说,这事你也不必苦恼了,那些钱,真是刘品芳劳动所得也未可知。退一万步,就算是苗志高弄来的脏钱,大头也给公家抄去了,这点尾巴,留给刘品芳也好,老的小的,总要吃口饭啊。
  我看看女人,她的眼眶竟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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