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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志高是我们多年的同伴,从小就滚在一道的。
  这家伙功课不怎么样,普通话尤其蹩脚。语文课许老师叫他起来朗诵课文,他就摇头晃脑读:田野里蔬菜六(绿)油油的,劳动麻烦(模范)陈永康正在浇水。我们笑,他就别过头来,瞪我们眼睛,说,操,你们笑什么,是劳动麻烦么。于是许老师也笑。
  苗志高书读得差,胆子却是大的。许老师犯咳嗽,郎中说最好吃两顿鸟蛋炖梨,苗志高就自告奋勇,爬树去摸鸟蛋。那白果树有半天高,苗志高盘到顶上,我们在下面看上去,他身体只有甜瓜大。他掏了乌蛋放在衣袋里,下树时挤碎了,蛋清蛋黄擦得浑身一泡屎一样。他又盘第二棵树。第二棵树顶的乌巢里,一只雌的白头翁正在专心孵蛋。苗志高去摸,那白头翁惊得扑翅飞起来,却死不肯飞远,吱吱急叫着,一回回扑下来,啄苗志高头皮,要跟苗志高搏命。苗志高痛得急叫,一手乱舞,赶那老白头翁。我们围在下面都替他急,哇哇喊,砸脚,那老鸟只是盘旋俯冲,不走。苗志高急急掏了鸟蛋,像只熟瓜似地从高处滑落下来。这时,他的额角上,早布满了汗;头顶心上,隐隐有血珠。我们就把他看作英雄,簇拥着他去见许老师。苗志高也摇着身子,很受用的样子。那捧鸟蛋送到许老师床头时,还是热的。许老师眼睛就红了,摸苗志高的头,说,苗志高,你心是好的。
  苗志高还有个毛病,就是从小对姑娘有比较浓厚的兴趣,他像许老师批我们大楷一样,对班里女生也一个个批分数。漂亮的批九十分,一般的批七十分,眼小嘴阔的,就批不及格,背后说开红灯。有个女生,叫邬天宝,长得最高大,比我们男生还高大,脸是扁的,苗志高就批她六十五分。但他对邬天宝比较留意,那时邬天宝大概已经做大人了,苗志高说她衣裳都绷线了,起奶了。那天是很特别的一天。下课时,任别的女生怎么邀,邬天宝就是坐着不肯出去玩,忸忸怩怩的,有些反常。不知怎的,这细节就给苗志高这贼落眼了。放学后邬天宝一走,他竟在她的凳子上,看到了一滩血。于是发现新大陆,这贼两眼都亮了,直奔到操场来,叫我们去看情况。他还报告许老师,叫许老师来看,许老师眼只一扫,脸便沉下了,对苗志高说,苗志高,你把自己功课盘盘好,都有了。这种事情,不要你管的。说完把那凳子拿出去,吊了井水洗刷。苗志高皮很厚的,许老师板面孔他回头就忘了,却很认真地问我们,说,你们想想,邬天宝好好的一个人,不吃刀子不吃枪的,怎么坐着坐着就出血了呢?这血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大家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心里被这贼问得怦怦的,那片血就成了悬案,笼罩着一层比较神秘的色彩,伴随我们成长。上了中学。苗志高有一回跟别班的女生钻黄瓜棚,给邻村人捉出来,情况只有我一个晓得,我就没有告诉班主任。苗志高感激得不得了,把我引为刎颈之交,还送了我一块海绵的乒乓板。
  中学毕业,一片红。苗志高,我,还有杜灯,三个人分在一个名叫乔家村的生产队里插队务农。苗志高爽气,敢说敢做,农民就选他当了副队长,一步一步,竟做到公社团委里。一九七七年出去读了两年野鸡大学,算有了张文凭,回来不几月,竟升他做了乡长。我是乡校里民办教师,隔年竟也选出去,做了管文教的副乡长;杜灯当过两年猪猡医生,从兽医站出去,成了畜牧副乡长。这样,三个同伴又滚到了一道,像模像样的,一正两副,做起了乡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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