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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大山傍晚回到家来的时候,邻里的妇人们正在他的门前议论著什么,见他走过来,就对他说,肖大山,你怎么搞的,你和你婆娘怎么这样狠心,把孩子锁在家里,孩子哭了整整一天,现在连哭都哭不出声来了
  肖大山慌忙开门进屋去,抗抗露着个肚子,斜靠在床脚睡着了。脸上是他用小手抹出的肮脏的泪痕。肖大山把孩子抱起来,摸摸额头,额头火辣辣地烫。孩子受了凉,感冒发烧了。
  若菊,若菊呢?肖大山喊两声,他不知若菊怎么了,往常她早下班了,往日现在这时候连晚饭也做好了。
  肖大山抱着孩子,欲去找医生,转身看到了桌上若菊留的信和银簪子。他把信拿起来,一看就脸色大变了。
  若菊,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你这是寻死呀!肖大山将还发着烧的孩子塞给邻居那位胖胖的大嫂,又掏了钱,让大嫂带他的孩子去看医生。肖大山说,我媳妇她走了,我要把她找回来。
  肖大山也背着一个布包,踏上去滩头镇的路。
  若菊来到滩头时,滩头镇正是临战前夕,大群的国民党军队聚集在滩头镇这弹丸之地正准备着与解放军决战。滩头镇作为咽喉要道,谁占握了它,就会取得主动地位。
  这条公路已经修好了,卡车拖着炮,扬起阵阵黄尘,滩头的关河岸边,一群士兵像蚂蚁一样散开,正在忙碌着构筑工事。若菊从他们旁边过,他们就色迷迷地盯着她看,并说些调戏她的话。若菊见一个当官的就问除奸队在哪里,那当官的用手指挑了挑她的下巴说,这里现在到处都是这样队那样部的,谁知道什么除奸队,没准早解散了。小姐,你就留在我身边好了,我保证你能天天吃上美国牛肉罐头。
  若菊瞪一眼那军官,径直往镇上去。镇上看不到老百姓,满街走的都是军人,听说要打仗,老百姓们都早早地跑了。若菊逢人就问除奸队在哪里,几乎所有的回答都是跟行前那军官一样的。她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大青树下的学堂门口,这是她曾经教书的学堂,现在变成了新搬来的青山县府的办公地方。若菊看了看牌子想,没准县府里的人知道除奸队在什么地方。
  若菊进屋去,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坐在桌前写什么东西,若菊问,先生,你知道除奸队在哪里吗?
  那男人头也不抬说,这是新搬来的青山县政府,不是什么除奸队!
  若菊想了想,这些普通的办事员不知道除奸队,县长一定知道。便又问道,先生,你们县长在哪里?
  你找我们县长干什么?那人没好气地问。
  我找他有事。若菊说。
  县长忙得很,没闲心管你的事。你难满不知道这里要打大仗吗?真他娘的倒霉。要知道这里打伏,还费九牛二虎之力把县政府往这里搬干什么,不是成心当炮灰吗?那人这样对若菊说,他沮丧的表情显然是因为此。
  我是县长的亲戚。若菊撒谎道。
  那人一听是县长的亲戚,就慌忙站起来,先还板着的脸,现在堆起了亲切的笑容。
  小姐,你要早说嘛,那人说,找县长的人很多,不是那个人,县长不愿见的。小姐,走,我带你找县长去。
  那人屁颠屁颠地在前面走着,若菊不禁有些同情这小职员了。这种在若菊看到的小职员的悲哀是小职员自己意识不到的。他们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人,而只有权力这个东西。在权力面前,他们的骨头从都是软的。
  县长正在召集手下人开会,屋子里坐满了肥头大耳的人,他们的脸色都是惊恐的,战争让他们忧心忡忡。他们对飞扬跋扈的国民党军队非常不满,对国民党军队能否取得胜利莫衷一是。县长坐在台上,对台下的他们说,国民党军队不仅不把你们放在眼里,连老子这当县长的,人家也不把咱放在眼里。眼下又是兵荒马乱的岁月,大家都忍着点,人家手上有枪有炮,自然牛气哄哄。至于两军作战,取胜是必然的,几个赤匪,奈何不了美式装备的国军的。等打完仗,江山照样是我们的江山!
  县长安抚着他手下的随从们。那人让若菊在门外等着,自己轻轻推了门,小跑着来到县长身旁,他小声说,王县长,外面来了个长得蛮漂亮的个女人,说是你的亲戚。王县长说,我到底有多少亲戚,连我自己也搞不清了。自多我当了县长,我的亲戚就多起来了。
  那人就问,王县长,要见不见?
  王县长说,既然人长得漂亮,见见也无价。
  王县长冲台下挥了挥手说,各位不要惊慌,滩头镇丢不了,国民党军队会依靠优良装备和险要地势击溃共军的。你们放心回去吧。
  那些人走了,那人把若菊带到了王县长面前,王县长眯着眼睛看了若菊一阵问,姑娘,你是我的哪门子亲戚?
  若菊说,县长大人,我不是你的亲戚。
  王县长看一眼那个带若菊来见县长的人,那人吓了一跳说,小姐,可是你亲口对我说的,你说王县长是你的亲戚,你怎么不承认了呢?
  我是说过,若菊说,我不这么说,能见到县长大人吗?
  县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若菊,他显然被若菊的美貌摄了魂魄,他笑笑说,不是亲戚更好,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给你打听一下除奸队在哪里?若菊对王县长说。
  除奸队?王县长问,姑娘,你找除奸队干什么?
  他们污我是汉奸,到处贴通缉令抓我。我现在要去找他们说个明白,我要他们还我清白的名声!若菊对王县长说。
  汉奸?姑娘,你怎么会是汉奸呢?这年月,坏人抓不到,好人倒被错抓了不少。姑娘,要不要我给除奸队打个招呼,让他们把你的名字从汉奸的册子里划掉。对了,姑娘,我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了。王县长依旧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若菊说。
  我叫若菊。若菊说。
  若菊?这名字好生耳熟。王县长拍了拍油光发亮的脑门说。
  我先前在这里教过书。若菊道。
  王县长顿时惊慌起来,他腾地一拍站了起来。你不就是武洪魁的小老婆吗?你不就是那做了日本军官大川的姘头的女人吗?你哪来的吃了豹子胆的胆量,敢到堂堂青山县政府里来鸣冤叫屈,你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王县长大声地冲若菊喝斥道。
  我是做过武洪魁的小老婆,我是大川的姘头,但我不是汉奸!若菊辩解道。
  你这女人脸皮真厚!王县长骂道,你这婊子杀了我们国军的特工马彪,你知道吗,他是赫赫有名的抗日英雄马彪,你这婊子不仅把他出卖给日本人,还亲自操刀把他杀了,你这是汉奸还是什么东西?
  县长大人,是马彪先出卖了我,他发现我用红风筝给抗日游击队送情报,他就给日本人告了密,他才是汉奸!若菊大声对王县长说。
  抗日游击队?那不就是共产党的武装吧?你不说我不知道,原来你还是一个赤色分子,你现在罪加一等!王县长拍着桌子说。
  我不是赤色分子,我不过是一心一意想抗日罢了。若菊说。
  抗日,没听说过日本军官的姘头抗日的。王县长说,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落在我的手板心里,这回你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若菊说,县长大人,如果我是汉奸,我还会自己送上门来吗?你是百姓父母官,你可要明察啊!
  你以为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就不把你当汉奸了是不是,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耍呀!王县长说。
  若菊说,你这县长,真昏庸哩!
  王县长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喊道,来人,这婊子还敢当面骂老子!
  王县长的叫声一落,几个警察就进来了。这几个警察是警察局长为了讨好王县长,给王县长派的保镖。他们进来,二话不说,铐了若菊,就往外边走。
  王县长坐在椅子上,看着被押走的若菊嘴里还不停地骂道,这婊子竟敢当面骂老子!
  带若菊进来找王县长的那人站在一旁,劝王县长道,县长,妇道人家,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
  都怪你这狗日的,你不带她来见我,我犯得着生气吗?老子心里憋气,你管得着吗?
  王县长委屈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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