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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鸿飞电子公司营业部的门面,在电子一条街上并不算豪华。招牌是用泡膜板割制的,已有些旧了。焦锐并没有要更换它的打算。
  焦锐的“房产计划”突然间有了实现的机会。s市被批准设立证券交易所,这意味着这个城市将有合法的股票交易市场,意味着每天凭空造出几个百万富翁在s市成了可能。小陈老板和他的瘫子老爹的区别只在于他整天琢磨的就是发横财,他对玩股票动了心。焦锐一听这傻小子动了这个念头,心中不禁大喜,却假模假样道:“这可是玩火的行当呀!”
  没想到小陈老板却说:“有你这个行家当顾问,有你这个大款给我撑腰,我还能赔?一想起你在海南一夜发达的辉煌经历,我就激动。我特想干,焦哥,我手头现在非常紧巴,你借我二十万先干着好吗?”
  焦锐自然求之不得。这小子玩上股票,再加上巫艳的力量,事情就成了。
  这天上午,焦锐把二十万资金贷给了小陈老板,说好只收取银行的利息,一年为期,连本带息归还。作为对等条件,小陈老板把这栋小楼抵押给了焦锐。这样,一年后,这栋小楼的第一购买权,就非焦锐莫属了。在焦锐看来,小陈老板玩股票,无疑是走上了绝路。只要在关键时候,给这个傻瓜出几个主意,一切就都齐了。
  焦锐拿着那张经过公证的抵押协议,再看这幢小楼,感觉完全变了。他以步代尺,重新丈量了这块地皮。为什么这么做,他也弄不明白,他早知道陈家这块地皮的准确面积了。丈量完后,焦锐抑制不住一种新鲜、刺激的冲动,上了二楼,去探望躺在病床上的老陈老板。
  这位当年在本市个体工商界风云一时的人物,如今连屎尿都无法正常排泄了。看见焦锐进来,老人把头转向了墙壁。焦锐知道这老头不喜欢他,但他却很喜欢这个老头,确切地说是喜欢这个半身不遂,话都说不清楚的老头。他微笑着走过去,坐在老人的床头,说:“陈大伯,今天出太阳了,你到阳台上晒晒,对身体有好处的。”
  保姆说:“云鹏大哥不在,我又背不动他。”
  焦锐探头问老头:“我背你出去好吗?”
  老头凹陷的双眼射出两道毒毒的火苗,嘴里呜哇两声,显然是极不愿意。焦铭便来了脾气,嘴里说:“大伯还客气。云鹏不在,我就当一次儿子吧。”不由分说,把老头背在身上。保姆把藤椅搬了出去。
  焦锐背着老头走到门口,感到脖子发紧,老头的肘弯越箍越有力量。焦锐心里一慌,忙把老头扔在藤椅里,转身用手扯扯领口,拧转了一下脖子,俯身冷笑着说:“大伯好大的力气,若是有个好身体,我恐怕只好去喝西北风了。可惜呀,如今你想晒个太阳的力气都没有了,英雄末路,也只好认了吧。你看那太阳多大,多圆。”
  老头张了张嘴,闭上了眼睛。几缕夕照洒向他花白的头发,照亮了他涨得通红的脸。焦锐站在老头身边,不厌其烦地讲述着老头从前的辉煌。保姆听感动了,叹口气说:“大伯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该多好。”
  焦锐笑道:“我也算半个儿了。每月你们饭碗里装的,不都是我交的租金?”
  两个人正说着话,陈云鹏回来了,满嘴喷着酒气,说:“哥们儿够意思。老爷子光吃不干,一身赘肉,死沉死沉的,背他可不是个活儿。”
  焦锐还能感到脖子上火辣辣的痛,咬咬嘴唇说:“快别这么说,老爷子想听到你发大财的好消息呢。”
  陈云鹏看看老人说:“你别这样白眼看着我,你以为你起早摸黑挣的钱才叫钱?我刚买了二十万元股票,赚个‘陈百万’给你露露脸。”
  老头又哇哇叫了几声,一只拳头砸着藤椅扶手。
  陈云鹏问道:“爸爸,赚大钱你不愿意?你不知道,这两年多少人玩股票发了大财哩。”
  焦锐说:“老爷子哪里不懂玩股票能发大财?他是问你从哪里弄来二十万。”
  陈云鹏说:“房子呀,我把这房子抵押了。”
  老头短粗的脖子一抽一抽,一个白眼接着一个白眼地翻,嘴张了几张,一口鲜血迎着阳光喷薄而出。
  陈云鹏看傻了。焦锐也有些慌乱,看见老头的头歪斜在一边了,大叫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老爷子犯病了,快背着送医院”
  焦锐看见那辆黄色出租车开走了,才感觉到背上有些发凉。他拖着双腿走进公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到底该不该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老人?如果这个老人胳膊腿健全,自己有把握打败他吗?焦锐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进入商界五年了,他发现自己改变了许多,心越来越硬,有些念头一生出来,能惊得他自己浑身发颤。现在他才明白,他是希望这个老头早日死掉的。是的,如果这个老人还活着,恐怕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房子落到自己手里。这老头虽然不能说,可眼睛很管用,左手还能写出歪歪扭扭的字。刚才实在不该让陈云鹏说出抵押房子的事,应该设法通知陈云鹏,不要说出把房子抵押给他的实情。焦锐没有工夫反省,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坐端了身了问:“下午有没有一个叫戴晓梦的打电话找我?”
  几个职员都说没有。
  焦锐去拨了一个号码,“请接公关部。”他用手埋了理头发。听了一会儿,全是忙音。他把电话重重地砸下,骂道:“这个王八蛋,逼人太甚!”
  他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又去看了一会儿正在工作的打字员小董,一股无名之火冒了出来,一把扯掉打好的一页吼道:“校三遍还是这种鸟样子,你到底读没读过高中?”又走到复印机旁,抓起几张报废的印有黑杠的材料说:“维修都维修不好,还开什么电子公司?不想干先说——声。下班吧,下班吧!”
  三男两女不知焦老板哪股气没有出顺,也不敢问,鱼贯出了大门。
  焦锐呆坐了一会儿,想喝酒了。他走到门口,正好看见程铭夹着一个纸盒子踱了进来,就迎上去说:“老程,走,陪我去喝两杯。”
  程铭看见焦锐脸色不好,说:“我是来看看小芹还有没有什么难题要解,你怎么想起了要拉我喝酒?”
  焦锐出了铝合金门,扯着程铭的胳膊说:“去洞天火锅城,吃点刺激的。”他朝一辆出租车招了招手。
  程铭说:“没几站路,何必花这个钱。”
  焦锐推程铭上了车,随后关了车门说:“老程,我是没救了。你说说,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程锐笑道:“没喝你就醉了。我看你挺好的,潇潇洒洒地挣钱,实实在在地消受。该不会商界也是围城吧?
  我正想进去呢,你却烦成这样,这不是吓唬我吗?”
  焦锐叹口气道:“等会儿慢慢给你摆。”
  两人进了一个单间雅座,一位小姐走过来问:“两位怎么个吃法?”
  焦锐说:“吃自助的,一人一百元,酒水另算。先来一瓶五粮液。”
  小姐在帐单上边记边问:“先生需不需要特别服务?”
  焦锐摆摆手。服务员转身走了。
  “什么特别服务?”程铭不解地问。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姚瑶没告诉过你?你竟不知道特别服务?”
  “这方面我老程是白丁一个,一没看过黄片,二没见过妓女,三没洗过桑拿浴,四没找过情人。五没……”
  “好啦好啦,真格儿的土老冒一个。”焦锐不耐烦地打断程铭的话,接着很内行地告诉他,“这里的特殊服务就是找两个女孩子来陪我们吃。她们两个也算人头,主要任务是喝饮料。这里的饮料比外面贵七八倍,利润给陪吃女郎三成。吃完后有没有故事,火锅城就不管了。”解释完后,又忽然问,“你今天也不大对,一口一个情人,一口一个妓女,听口气像是挺遗憾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服务员推了一小车各式各样的菜过来,拧开酒瓶,给两人备倒——杯,出去了。
  焦锐并没忘了刚开头的话题,追问道:“是不是准备变心了?人家说,中国男人——不能有钱,二不能出名,两头占——头,心就花了。你们当年可是很模范的。”程铭不愿细谈这些,忙改口说:“喝酒喝酒,今天到底是我听你诉苦,还是你听我诉苦?噢,你成天花天酒地,好像就名正言顺,我守了一年空房,连个念头都不该生一生?”焦锐用鼻子笑——笑,打断了程铭不满的话头:“是啊,是啊,连巴尔扎克都说过:‘哲学家一个月也需要狂欢一次呢。’何况是我们这些尚未称‘家’的人,对么?今天是不是该喊两个特别服务的小姐呢?哦,不下不,你已经是个小专家了,那又何妨呢?还是喊吧?”
  程铭连忙摆摆手。焦锐说:“‘叶公好龙’吧?”他举起酒杯一口干了:“老程,你知道,我很敬重你,有你在,我就有信心。我知道,以你我两人的力量,可以弄出个大响动。我不逼你,但你一定要答应我,你要出来,只和我一起干。”程铭夹了——截缮鱼在锅里涮着,瞄一眼焦锐说:“你是不是信不过我?我知道你的路走对了。我这人毛病很多,干什么都左顾右盼,你得给我时间。”焦锐又自干了一杯,突然问:“老程,你到底觉得我这人怎么样?找是不是一个可做朋友的人?不管你怎么看我,我是把你当做朋友看的。我这个人现在要算是五毒俱全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租这几间门面吗?”
  程铭抿了一口酒说:“你早说过的。”
  焦锐把一片刚涮好的毛肚放进嘴里边嚼边说:“你知道,盯上这栋小楼的人多得很,有些人的资金是我的十倍,我不能不想点别的法子。我今天借给小老板二十万让他炒股票,我得先下手。”“你让这个败家子打水漂漂呀?太冒险了。”
  “他把房子抵押了。下午把老老板气吐了血,老老板现在躺在医院里。所以我说我变得歹毒了。我没有办法,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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