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
10、她眼睛睁得圆圆的,贪婪地望着他


  小玉至今还弄不明白:那天早晨,杨宏为什么要悄然出走?是她做错了事?还是她哪点对不住他?她百思不得其解。丈夫久久不归,她忧郁成疾。幸得寨婆精心调理,她对逐渐康复。寨婆年老体衰,劳累过度,恐不久于人世,便对小五道:“儿啊,我离天远,离地近了,死不足惜,还有件心事未了……”
  “娘,你说吧。”
  寨婆就给小玉讲起“家蛊”的传说……
  山里到处都是宝,常年就有山外的生意客带来食盐、布匹等物,换去兽皮、药材和山珍。那些能说会道的生意客看见谁家姑娘漂亮,就骚狗子一样勾引。山盟海誓愿做上门女婿。等到弄大了姑娘的肚子,便说家里父母年老体衰,要回去看看,尽点孝心。话说得恳切,两个月就打转,可很少有再回来的。这就苦了那些痴情女子,日里望断天涯归路,长夜难眠独守空床。守寡守到头发白了,还存有一份痴心:丈夫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痴情女人,制作了秘不外传的“家蛊”;在丈夫出远门的时候,女人在送行酒里放了蛊,根据丈夫的归期。
  限定了生效的时间。丈夫如期赶回来了,她们就悄悄在接风酒里放解药,解除蛊毒;若没回来,她们也知道那无情郎已不在人世,遂断了那份相思……
  “制家蛊的方法世代相传,传女不传男。”寨婆结束她关于家蛊的传说时道,“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只能传给你。”
  小玉惊恐地摇摇头:“我不学!”
  “你不学,到了阴间我怎么跟我娘交待?”寨婆几乎是哀求道,“儿啊,你能忍心让我死不瞑目吗?看在母女情份上,你就答应了吧!”
  小玉只得含泪点了点头。
  五月五端午节,正午时分,寨婆气喘吁吁地带小玉爬到高山顶上。她将一方沾有蜂蜜的帕子在地上摊开,嘴里“懊呵嗅呵”地喊着;半个时辰后,使陆续有毒蚁、蜈蚣、毒蛇。
  斑螫、雀瓮、吞连、芝青、葛长、亭长等五毒百虫现身,爬满了长长的帕子。寨婆将五毒百虫捉进小坛子里,带回家,藏在阴暗的床角落里,对小玉道:“坛盖经年不揭,让里面的毒虫自相残食,直到最后只剩一虫,这虫便是蛊虫。需要用的时候,将死虫和蛊虫所遗的粪,取出研成粉末,就成了‘家蛊’。这家蛊只能用来对付负心郎……”
  寨婆把家蛊传给了小玉,了却了心愿。
  临终前她自己爬进棺材,对小玉道:“昨晚我娘托梦来了,我要见她去了!”不久,便安心地去了。
  青龙山脉的季节已是深秋了,沉甸甸的谷穗垂着头;成熟的苞米咧着嘴,露出金黄的牙齿;红薯把土垅拱得四下裂着缝,有的竟露出了头……青竹寨的人们都忙碌开了。
  傍晚,小玉正在为帮工们做饭,忽听得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小玉——”她转回头,两眼立刻放射出惊喜的光采,把手中的菜刀一扔,扑到杨宏身上。
  “你回来了,回来了……”她眼睛睁得圆圆的,贪婪地望着他,竟没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武高武大的后生。
  “这是朱虎。”杨宏把她的双手从脖颈上拿开,向她介绍道。
  朱虎向她鞠了个躬,她竟羞红了脸。
  晚上,她早早就把芦花枕头拍松,把印花被子摊开,给油灯添上菜籽油,一碗云雾茶端到床头桌上。洗过澡,换上散发着皂荚子味的内衣,茶油浸洗过的黑亮的乌发纷披,她迷醉的眼神里有一种渴望。
  “久别胜新婚”,杨宏却觉得所谓的新婚已没有了荡人心魄的甜蜜。且不说添了三根灯草的油灯,黄黄的光亮无法与雪亮的电灯光相比,当着他的面,小玉仍然像以前那样,系着红兜肚上了床,钻进被窝里,挨近他,等待他的抚爱。
  望着娇憨的小。,杨宏的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女人的身影。欧阳的情爱是一杯烈酒,饮之使人血脉贲张,激情澎湃,在欲死欲活中燃烧、焚毁、溶化。小玉的情爱是一杯清茶,清香淡淡,须细细品味才能咂出滋味,虽也能使人春情荡漾,却没有了那种欲死欲活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可理喻。在广州的日子里,他不时想起小玉;回到了青竹寨,欧阳的情影又总在眼前晃动。欧阳使他男人的本能得到全部释放,小玉让他男人的尊严得到充分满足;这两个女人都是他不能舍弃的。
  这夜,他和小玉缠缠绵绵了许久,听小玉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寨里的许多事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子民是第二天来到小玉家的。
  杨宏又告诉子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种罂粟才能成气候。叫他去通知各房各支执事,今晚到祠堂来议事。
  往日冷清的祠堂又热闹起来,松明火把红亮的火苗照耀着十几个面孔黝黑的执事,他们神情庄重地望着杨宏。
  “我当寨佬好几年了,早就想为大伙儿找条发财的好路子,这次总算如愿了。”他摊开手掌,“你们看,我带来了什么?”
  长房执事苏昌礼瞟了一眼,道:“是油菜籽。”
  “不像,”挨在近旁的执事拈过几粒罂粟种子,仔细看了看,说道,“它比油菜籽还要细,颜色也不一样。”他将罂粟种子放人口中嚼了嚼,又道,“还有股奇异的香味。”
  子民道:“这是罂粟种子。”
  执事们茫然不解,说没听说过。
  杨宏告诉大家:罂粟和油菜籽一样,也结果,也有油,罂粟汁液熬炼后就成了鸦片,也叫大烟、烟土,供人吸,让人快活。
  子民道:“城里烟馆用的就是这个;种罂粟准能发财!”
  “只有种田吃白米,哪有抽大烟填饱肚子?”苏昌礼不屑地说,“听说这东西的价值贵,却容易上瘾,误人——”
  “我不会误大家!”杨宏知道苏昌礼有点倔,岔开话头道,“一亩地能打多少稻谷你们都知道,谁愿意种罂粟,一亩地我按两亩地的收成付款,先预付一半,以后把罂粟汁液收刮下来,再全部付清……”
  “这样的好事去哪里找?”子民头一个表态,“我的田全部种罂粟。”
  “寨佬,你们家一百多亩稻田,全都种罂粟吗?”一个执事问道。
  “全都种罂粟!”杨宏点点头,又道,“不会种的我教你们——就跟种油菜籽一样。”
  “我也种吧。”
  还有一半的执事在观望,举棋不定;因苏昌礼执拗地反对种罂粟,他们要先看看再说。
  “好的好的。”杨宏笑着道,“打定主意了,随时来找我。”
  金秋十月,收割后的田垅显得光光荡荡。天气晴朗,杨宏喊上长工头老胡,给围观的山民们作示范。
  大约过了十来天,那一垄垄用竹扫帚拖拉过、覆盖上细土的犁沟里就有小小的绿色生命萌生出来;然而这绿又不是纯粹的绿,它是一种晕染点儿淡黄的嫩绿,带着羞怯和桥弱的姿容呈现在人们眼前,使青竹寨种惯庄稼的山里人见识了罂粟:初一看,像油菜籽,细一看,却比油菜籽更鲜嫩。
  清明时节枝节拍杆,人们又站在田成边观看,评头论足:
  “它的株形像油菜。”
  “叶片不像油菜那样尖细。”
  “比油菜富贵。”
  开花时,两者更显出本质的差别:油菜花一片金黄,而罂粟花盛开时却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特别是那满垅满地的红,红得鲜艳,红得欲滴,红得好像妖艳的女人,也像妖艳的女人一样有一种奇异的香气。
  花谢后,罂粟裸子上长出一个个墨绿色的椭圆形的果实,这果实越长越大,沉甸甸地挂在枝权上。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