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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 郭黑子得意 ◇

  清晨,漫天飘起鹅毛大雪,让人感到天昏地暗。
  马爬犁上五花大绑的老黑云,透过蒙面的黑纱布,望着另一挂马爬犁上的老女人和儿媳妇、孙媳妇、女儿及使女,望着两列“保护”自己的马队,望着队前并排骑着马的双龙和郭黑子,望着断后的一枝花和蝴蝶迷,望着满天飞扬的雪花,内心充满无限的遗憾、沮丧、懊悔和难过。他为三十年没有杀了仇人郭黑子遗憾;为没有全歼闹枝沟的人马沮丧;为张家的女人失去男人懊悔;为自己当胡子一生晚年惨败难过……他舔吮着落在蒙面纱布上的雪花,更有一番不堪回首的感触。他是在下大雪时生的;是在下大雪时搬进黑云岭山洞的;是在下大雪时生下儿子的;是在下大雪的野外生下孙子的……他咽下雪水,残目闪着泪花想:看来大雪和我结下不解之缘,生在大雪中,死在大雪时,这是天意。三儿,要给爷爷报仇啊!你要用郭黑子、双龙、一枝花的人头到坟头祭奠爷爷
  马爬犁在一片山林旁的路边停下,郭黑子抖抖帽子上的雪对双龙说:“双龙兄弟,谢谢你和夫人帮我拿住了老黑云,你们先走吧!”他准备在这片林子里处理老黑云。_
  双龙望一眼马爬犁上的蒙着黑纱布的老黑云,对郭黑子说:“蝴蝶迷救出来了,你跟老黑云家的账与我无关。别干得太绝,放了所有的女人,给老黑云一把刀。我往回赶了。”他说着拨马走开。
  这时,一枝花纵马跑上来。她望一眼老黑云,想问一件事,可话到嘴边又卡住了。不知怎的,翠红在山洞里说的话总响在耳边。她偷偷打听蝴蝶迷,蝴蝶迷说被关在山洞里,啥也不知道。
  “妹子,”郭黑子见一枝花对老黑云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你想对老黑云说两句话?”
  “不。”一枝花摇摇头,调马走了。
  老黑云的残目已瞧见一枝花的脸上表情,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也知道她来到自己跟前想问话又觉得不便出口的两难思想,能在死前看到这一点,他也很满意。
  “嘿嘿。”郭黑子笑着下马,走到曾目空一切的老黑云面前:“我说老黑云,咱俩真是不是仇家不聚头啊!”
  “郭黑子,我到阴间也要找你算账!”老黑云稀疏的牙齿交错,咬得咯咯响。此时郭黑子若能把脑袋伸到他面前,他会出其不意地咬住他的喉管,一下子咬死他。
  郭黑子得意地:“妥,那就让你先走一步了,到阴间告诉阎王爷,再给你孙子座山雕留个地方。”他说完,对随从挥一下胳膊。
  老黑云被两个小匪扶下爬犁。他停住脚,对郭黑子说:“请把我的家眷安排好,走远点。”
  “老黑云,这用不着嘱咐,养你家眷是我郭黑子的义务,也是咱们绿林的规矩。放心放心!”
  “让她们走!”老黑云望眼爬犁上的女人,做最后诀别的一视。
  爬犁上的女人都流下泪来。老女人双手合十,口里喃喃不停地念叨着:“佛爷保佑老黑云;老黑云,佛爷保佑你……”
  蝴蝶迷走到老黑云面前翻身下马,望着看不见面孔的人说:“老爷子,你的命我是无能力救了。你的太太、儿媳妇、孙媳妇待我不错,你也待我有恩。趁你有口活气,我给你叩个头儿,你的家眷我负责送到牡丹江养着去,保证安排得四脚落地。”
  “我的劫数已到,满足了。”老黑云点点头,“你叫妇道们永远别姓张。”
  “明白。”蝴蝶迷跪在雪地上,给老黑云三拜九叩。
  她叩完头,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雪,望一眼赶走的马爬犁,说声“走了”,飞身上马追去。
  远方,双龙和一枝花领着马队消失在雪雾中……
  “走吗,老黑云,我给你选个好地方!”郭黑子的三角眼放出异常兴奋的光芒。他对几个小匪一挥手,头前往林子里走去。
  几名小匪拉着老黑云,跟在郭黑子后边。
  老黑云鹰注视着前边的郭黑子,观察着四周。他算计着儿子白毛熊和孙子座山雕此时该回到黑云岭了。不知做事没磨、十条道跑到黑的盖江东,能否迅速领着那爷俩来到这片林子里救自己。
  郭黑子在林子里的一棵粗大的桦树前站住脚,指着这棵树说:“老黑云,这地方怎么样,不错吧?”
  几名小匪把老黑云拖到树前,拿出两根粗绳,要将他绑在树干上。
  “慢!”郭黑子走到老黑云面前冷笑着说:“老黑云,今个儿,你该露露脸了。”说完,他一把掀去老黑云的面罩。
  老黑云的样子十分吓人,他死死地盯着郭黑子。
  郭黑子险些吓得倒退半步。他悠然自得地:“老家伙,别着急,你儿子、孙子,一会儿就来陪你作伴去!”
  老黑云抱恨终天地吐了他一口:“去你妈的吧,我儿子,孙子饶不了你!”
  “嘿嘿。”郭黑子一转脸,命令小匪:“把他的衣服扒光,绑在树上!”
  几个小匪上前,解开老黑云身上的绳子,又将他的衣服一件件脱下。
  老黑云不愧是个老胡子,赤裸身体,光着脚丫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上,从容地眨眨残日,一龇牙:“郭黑子,给我个子儿,你痛快,我也痛快。”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并不溶化。
  郭黑子嘿嘿笑道:“我这个人偏偏喜欢看钝刀子杀鸡,不愿看咽气,愿意看蹬腿、抽筋儿。”他对左右小匪道:“来人,到冰窟窿整点凉水来,我给他浇个冰棍儿……”
  两个小匪拎着饮马用的水桶去弄水。
  另两个小匪拿起绳子,拦腰把光着身子的老黑云绑在树上。绳子一杀,险些勒折他的两根肋骨。
  “爷爷冻死迎风站,饿死腆肚儿圆,哈哈哈哈……”老黑云大声喊着。他知道自己死期已到,将被施以“挂甲”的绺刑。三十年前“穿花”死里逃生,这次“挂甲”,蹲仓的黑瞎子能出来救他吗?
  小匪打水回来,放在郭黑子面前。
  郭黑子提起水桶,冷笑着走向大笑不止的老黑云。
  “嘎——嘎嘎!”
  突然,山鹫从飘雪的天空俯冲下来,直奔郭黑子,要抓住他的脑袋,啄吃眼珠。它从闹枝沟回来,已在黑云岭一带盘旋很久,寻找着主人。它在这片林子的上空,看到了几个人影,听到了主人那熟悉的让它去啄吃活人眼珠的大笑。
  郭黑子见一黑影挟风扑向自己,忙一躲身子,抽枪“啪”的一声向凶恶的山鹫击去,但,没有打中。那鹫训练有素,在老黑云的笑声中,它奋力用利爪抓破了郭黑子的脸,用勾嘴叨坏了郭黑子的手。郭黑子在雪地上滚着,引山鹫俯冲来啄他,最后,被他一枪击毙。
  老黑云望一眼一头扎到雪地上扑打几下翅膀,蹬几下腿死去的爱物破口大骂:“郭黑子,我操你血奶奶!”
  “杂种操的老黑云,我让你骂!”郭黑子狠狠地踢一脚死山鹫,拎起险些被山鹫挣命碰倒的水桶,走到大桦树下,使劲地泼向老黑云。
  一桶凉水,顺着老黑云的脑袋往下流,淹了他脚下的雪。
  “三儿,给爷爷报仇啊……”老黑云一拨楞脑袋,喷一下嘴上的水,残目仇恨地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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