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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泰山压顶


  汽车离开郑州,沿郑许高速公路飞驰。
  车内气氛十分压抑。许昌市公安局副局长范培军闷声不语,一口一口地出长气;市局刑侦支队长李付平两眼失神地看着窗外;魏都分局副局长赵新双目紧闭、两眉深锁……一想起刚才在省公安厅会议上的一幕,他们三人就浑身冒汗、脸上发烧……
  许久许久,范培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唉,从来也没受过这样的腌臜!……”
  几个月来,围绕着许昌市,发生了一系列案件:“12.25”市体校盗枪案,“2.19”“3.22”抢劫加油站案,“4.3”漯河市盗枪案,“4.5”特大枪杀交警案,“4.10”两起抢劫加油站案,“5.31”
  抢劫加油站案。经过分析并案,确认犯罪嫌疑人在许昌无疑。
  在省公安厅召开的会议上,因系列案件久侦不破,王济晟副厅长严厉地批评了他们:“犯罪嫌疑人坐汽车作案,你们抓不住;他开摩托,你们还是抓不住;他骑自行车,仍然是抓不住。难道说他步行作案还抓不住吗?”说到这里,王副厅长显得非常严肃,“发生了案件,群众打‘110’都打不通,怎么能不急?我看你们是作风不扎实,思想麻痹!回去告诉你们局长,必须有紧迫感,要振作起来,把广大干警积极性调动起来,使案件尽快突破。”
  范培军心里窝囊透了。自从案发以来,干警们没日没夜地侦查破案,付出了多少努力,流了多少汗水,光是比对指纹就是10万多份呀,刑科所的同志天天趴在显微镜下,眼睛都看花了!破案没有进展,本来思想上的压力就让人喘不过气来,又挨了领导的批评……范培军三人当着全省各地、市公安局长的面低头挨“训”的时候,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听到范副局长悠悠的叹息,赵新深知市局领导的压力有多大。他振作了一下精神,提高声调说:“不要紧,咱有挨批评这一天,也会有扬眉吐气的一天!犯罪嫌疑人只要有活动,早晚会露出狐狸尾巴。咱们立足许昌的想法没有错,看吧,咱们肯定能侦破此案!”
  他是在宽慰范副局长,又何尝不是在给自己鼓劲呢?
  这一天是1995年6月2日。
  未曾料到,正当他们殚精竭虑侦查破案的时候,罪恶之手又一次伸向许昌。五天之后,“6.7”特大抢劫银行案发生,泰山般的压力向他们头顶压下来。
  案发瞬间短暂的惊慌、紧张过后,侦查员良好的素质使范培军迅速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现场指挥、调整部署、布置人力。调集骨干力量充实扩大“4.5”专案组,改为“6.7”专案组;原来的驻地远方饭店已不适应办案的要求,将全组移师位于市郊的七里店公安干部学校,集中吃住,集中办案。
  时值初伏,中原暑溽难捱。
  七里店干校专案组驻地。
  傍晚时分,热气丝毫不减。低矮的小平房内摆着四张木床,铺着一张薄薄的凉席。专案组的五六十号人谁也不愿坐在屋里,个个赤着背,穿条大裤头,拣着院里通风处围坐一团,研究案情。可是避了暑气却挡不住蚊子的进攻——干校院墙后面是条臭水河,那成团成阵的蚊子呀,大得吓人。年近六旬的金万福热得夜里睡不着,挟条凉席睡在院里,这一下成了蚊子的美餐,浑身上下都被咬烂了。
  “开饭喽!”厨师喊。
  为了办案方便,也为了节省有限的办案经费,专案组在七里店干校自己开伙。听到厨师的喊声,侦查员们纷纷拿着碗筷来到伙房。
  “嗯,不错!”省公安厅杨元伟副处长也端着碗,让厨师从大锅里往自己碗里舀了两勺子菜,手里抓着俩馍,走到范培军旁边,像他那样,咕堆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不错,跟那些人吃得差不多嘛!”
  七里店干校原来是个看守所,因为水质太差,看守人员长年腹泻,不得不迁移别处。“那些人”指的是啥人,人人心里明白。这是杨副处长跟范副局长耍笑哩。
  范培军可笑不出来,只咧咧嘴,苦笑了一下。案子办到紧关节要处,他这个破案总指挥心头的压力实在有点承受不住了,可在侦查员面前又不能表露出来。七里店干校虽说办案方便,条件可实在太差,这几天又常停电停水,暑热天气。夜里办案要点蜡烛,用水得请消防车送。更可虑的是,不少侦查员开始腹泻,分局刑侦大队赵鹏飞教导员,那是多么壮实的汉子,腹泻得脱了形,让他休息,他说啥也不干,一摇三晃地坚持办案。听旁人说,赵鹏飞只担心一件事:“现在要是在街上遭遇罪犯,肯定斗不过他!”
  还有副大队长李大伟,他爹病得老(河南方言;很)厉害,送到医院已经不省人事。大伟只去瞅了一眼,又赶回专案组,虽说人在办案,那心里能不焦虑吗?赵鹏飞年逾七旬的母亲全身瘫痪已是第十二十年头了,他是个孝子,近来也不见他回家去照顾母亲,一心扑在办案上……
  赵新的妻子患病,这几天该去郑州住院,赵新倒像忘了这回事似的,还是日夜在专案组指挥办案。
  范培军呆呆地盯着地上,塞在嘴里的半块馍也忘了咀嚼……
  一墙之隔的火葬场响起一阵鞭炮声,大烟囱忽地冒出一股黑烟。这边的侦查员们忙不迭地端盘子盖碗:“呸呸,火葬灰都落在碗里了。”范培军住的那间屋,隔着薄薄一堵墙,就是火葬场存放骨灰盒的地方,他从来没介意过。此刻看到侦查员们就着烟灰吃饭的情景,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
  “姥爷!姥爷!”银铃般的叫声在七里店干校院子里响起。
  正在研究案情的侦查员们一愣。
  金万福“噌”地窜出屋。接着传来老金欢乐的笑声。侦查贝们拥出门外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老金的小外孙女双手捂着小脸:“姥爷,羞羞羞!”原来小她看到姥爷赤着膊,光穿条大裤头,脖子上搭条毛巾,活像做饭的大帅傅!
  老金的老伴转头一看,张着嘴愣住了——噫,上至局长,下至侦查员,无人不是这副扮相!老太太笑着笑着,抹开了眼泪:这么热的天气,钻在这么个地方,难为他们啊!“
  自己的老头子多少天顾不上回家,烟肯定抽完了,衣服肯定脏得够呛!今天是星期天,她拐着行动不方便的腿,带着老头子最亲的小外孙女,从市区赴来。
  刹时,沉闷数日的小院里响起欢快的笑声。
  范培军心里百感交集。
  系列案件发生以来,虽然群众相当支持公安机关的工作,但干警们也承受了巨大的社会压力。有人冷嘲热讽地把公安局叫做‘粮食局“;干警们走在街上,看到不少人的白眼,他们只能把委屈的眼泪往肚里吞咽。在这最困难的时候,上级领导给予了最大的关怀和支持。6月26日,市公安局第三次召开动员誓师大会,市公安局长杜国栋、政委杨丙占心情沉重地说:“此案不破,无法交代,背水一战,誓死破案!“并提了”用超常的手段破获暴力案件“的要求;次日,省公安厅王明义厅长、王济最副厅长第三次来许昌主持召开会议,召集了郑州、开封、洛阳、平顶山、许昌、周口、漯河七地市公安处、局长,再次对”6.7“系列案件进行”会诊“。干警们顶着巨大的压力,克服了常人难以想像的困难,在七里店艰苦战斗。有这么好的侦查员,就是座大山,他们也能搬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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