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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烂漫的真诚


  一个温柔体贴亮丽可人充满青春气息的女孩陪他聊聊天,帮他敲敲腿捶捶背,隔着肚皮按几下肠子肚子什么的,已足可令他在精神上和肉体上获得一次解脱,使他精神饱满地完成一周工作而不至于经常想入非非。
  在姚纲的记忆中,萧子禾的思想是比较开放的。他记得在大学时,大多数教师对学生中不思学业而沉迷于男欢女爱的风气或痛心疾首,或嗤之以鼻。但萧子禾不这样认为,他说中国人从几十年极端的压抑状态中解脱出来,绝对是一种进步,而大学生作为社会最激进的力量无疑会在这一进步中充当排头兵。他甚至在上课时主张男女同学自选邻居交叉而坐,他说从哲学的角度讲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均衡,而均衡就是稳定,稳定就是效益;而那些破坏均衡的游离分子则是对稳定的一种威胁,将阻碍整体效益的提高,并且最易成为社会的破坏力量。十几年不见了,萧子禾在这样一个开放的地区很可能变得更加放荡不羁。阿华如果真是跟他走了,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呢?姚纲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心里像有几条虫子在爬,额头上直冒虚汗。
  何彬似乎看出了姚纲的心思,说:“萧子禾虽是个怪人,但心眼并不坏。你还记得吧,过去在学校时,许多有资格带研究生的教授、副教授专喜欢带女研究生,带着带着就带到床上去了。所以那时考研究生女生很占便宜,分数低些也能被录取。可萧子禾几乎从未收过女研究生,他说女人思路狭窄,学哲学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后来他从政多年,也没听说他在女人问题上有过什么随波逐流的举动。”
  姚纲对树彬所说“随波逐流”几字感到颇为费解,以一双迷惘的眼神看着他,想问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何彬继续道:“咱们这个地方山高皇帝远,又有香港这么个自由开放的好邻居,同你们京城就是不大一样。你们那里当官的找小老婆可能并不普遍,不过肯定也有,听说前些时候下台的那个副市长就有过好几个情人。这种事在咱们这里就不稀奇了,反而如果哪个‘长’啊‘总’啊之类的人物身边没有个编外夫人或女朋友什么的,那倒是有点稀奇了。听说有一次某大学早期来本地的毕业生搞了个校友聚会,事先言明要带夫人参加。聚会那天来的大多是有点职务的人物,有的职位还不低呢。所有来宾当中,只有一对是大学时的同学,毕业后的夫妻,其余的‘夫人’全都是生面孔,谈开之后大家都承认带来的是女朋友而非老婆。聚会不久,那位带老婆来的人物便有流言在同学中流传开来。有的说他过度风流被老婆斩断了生命根,当起太监来了;有的说他风流过度染上了艾滋病,恐怕活不了几天了。后来才知道,其实那位仁兄的女朋友那天也在场,只不过是陪伴比他官做得大些的另一位校友来的。”
  姚纲被何彬的故事逗笑了。来这里一年多了,这里的开放风气他是感受得到的,但这么玄乎的故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觉得不大可信。他想喜欢胡侃的何彬一定是在瞎编,至少也是在望风捕影,夸大其词。
  “萧子禾在这个城市呆了五六年,从未听说过他有养‘二奶’之类的风流韵事。而且他老婆习惯了广州的生活,很少陪他在这边住。这么多年,老头子几乎就是一个人混过来的。后来他去了别的城市,断了联系,对他的情况就不是很了解了,不过也没听说他有什么花边新闻发生。他这个人鼓吹社会开放是出了名的,但自己并不堕落,像个苦行僧似的,却也难能可贵。”
  “萧老师教学很有一套的,怎么会离开学校了呢?”姚纲记得在学校时,萧子禾为理工科的学生开了一门自然辩证法,学生们都很喜欢听他的课,觉得跟听评书演员讲天方夜谭差不多。
  “咳,这老头子就喜欢标新立异赶时髦!那时这里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叫做招聘专家干部。老头子脑袋一热就来应聘了,当了个副局长,先是主管业务,后来主管人事,再后来主管后勤,最后什么都不管了。除去什么都不管那段时间他还算于得不错外,其他时间他是管什么什么乱。本来嘛,专家就是专家,如果凡是专家就适合当领导那他恐怕也就成不了什么专家了。非要把专家同领导干部扯在一起岂不是扯淡!那一次招聘来的所谓专家干部也不止他一个,几乎没有一个成功的例子,后来这种招聘干部的方法也淘汰了。萧子禾副局长没当好,却又到邻近的一个城市当副市长去了。”
  “那不是擢升了吗?”这种事姚纲可是见得不少。套用何彬的话说,就是一个领导干部在一个位置于不好升到另一个位置继续干并不稀奇,反而如果他因工作平平被降了职罢了官,那倒是有点稀奇了。
  “其实倒也谈不上升不升。他去的那个市是个刚由县改成的市,正市长大概也就是副局级,顶多是正局级,所以萧子禾到那里当副市长等于没升没降,也许还降了点。不过,这副市长的招牌听起来倒是很响亮的。”何彬说到这里,大拇指与中指用力一捻发出“叭”的一声,听起来也很响亮。
  “还记得他家洗手间的那幅告示吗?就是什么‘两孔之间’那幅?”
  经何彬一讲,姚纲马上想起了上学时到萧子禾家里做客的情景。萧家的洗手间里挂着一幅楷书条幅,上写“长时间使用此瓷盆者请于两孔之间放一纸张”。起初大家谁也看不懂那条幅,直到有一个同学在厕所里蹲了半个多钟头才猛然领悟了其中的含义。其实说白了,所谓长时间使用瓷盆就是解大便,所谓两孔之间就是便盆与屁股之间,那意思无非就是提醒使用洗手间的人先在蹲式便盆里垫一块卫生纸,以便于冲洗。这么简单的意思到了总批评别人讲话不严谨的大哲学家萧子禾那里,便几乎成了令人费解的天书了。
  “刚来本市那会儿,萧子禾新官上任三把火,工作卖力,作风严谨,对干部中的腐败现象深恶痛绝。他给自己规定了一个‘四不’原则:不吃请,不受礼,不拍马屁,不搞女人,井且又写成了条幅挂在办公室里。原文很怪,我记不清了,反正意思就是上面那几条。要知道,在咱们这里当干部,要完完全全做到这四个‘不’字也并非很容易的事。萧子禾好像确实说到便做到了,没见有人对他的作风和人品有何负面的评价,在熟人中口碑还不错呢。要不是他工作搞得一团糟,并且也没得个肝癌胃癌什么的,说不定真成了焦裕禄第二了,哪怕被电线杆子砸一下也能当个雷锋嘛。虽然他是否受过礼拍过马屁我不敢讲得过于绝对,但至少在搞女人方面老先生确实比较规矩,始终没见他身边带过陌生的女人。”
  “可阿华怎么会跟他走了呢?”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老兄哪方面都很出色,可就是在女人问题上不怎么精明。自己的女朋友有什么心事不了解,跟别人跑了还不知道原因!”
  姚纲无奈地笑了笑。他猜测阿华那天在办公室看到吴丽菁产生了误会,所以离开他了。但她为什么会跟萧子禾走姚纲就想不通了。
  “我想十之八九是由于经济上的原因。”何彬虽然知道自己对谈情说爱这类事也不怎么内行,但他毕竟做的是专门同人斗智慧的工作,喜欢琢磨别人的心理活动,加之消息灵通,所以认为自己的判断一般不会有多大出人。“最近桑拿浴的生意不太好做,蒲德威又搞了一些新花样,小姐们的压力很大。对于那些胡作非为的女孩子倒也算不了什么,生意再少些她们一个月也能捞上几万元。但对于阿华这样规规矩矩的女孩子来说,日子就不好过了,搞不好连饭也吃不上。我猜阿华很可能是经济上发生了困难,不得已跟人走了。她没有跟你谈起过钱的事吗?”
  “没有。”
  “你也没主动给她一些资助?”
  “没有。我们不是才认识不久吗?”姚纲一脸迷惑不解的神态。
  “哎呀,真是个外星来的书呆子!你对这里的行情可说是一无所知。在我们这个城市,交女朋友是要花钱的。如果你是养‘二奶’,那首先就要给人家买一套房子,要么就要给几十万的存款,此外每月还要有几千元的生活费。即便是正正经经地谈情说爱,没有经济基础的支撑也是不行的。阿华有困难竟没有向你张口,说明这女孩子品质不坏,而且确实是真心喜欢你。”
  何彬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始后面的谈话。
  “但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交际场上的女孩,在那种地方接触不三不四的人很多,时间长了即使不变坏也会在心灵上留下阴影。我觉得你对这女孩子还是不要动真情为好。如果你不喜欢吴丽菁,你那个马小姐总还是可以的吧。那姑娘从里到外有一种高雅的气质,看一眼就让人心颤。她整天守在你身边,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可不要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姚纲当然喜欢马小姐,但却只把她当作自己最亲密的下属和同事看待,工作之余则把她视为普通的朋友,来往不多,也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他知道马小姐是有丈夫有孩子的女人,并且一直以为马小姐夫妻感情很好,家庭生活很幸福。姚纲从骨子里就不是那种破坏他人幸福的人。傍晚他接到罗筱素的来信伤心落泪时,马小姐陪着他安慰他,姚纲忽然觉得马小姐是那么温柔体贴,那么让人动情,险些就冲动地把她抱在自己怀里。但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马小姐主动结束了那种僵持的局面,提出一起去吃晚饭。随之姚纲也马上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在别人老婆身上打主意,那种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身上的行为,决不是他姚纲所能做得出来的。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同阿华在一起比较合适,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也需要照顾。再说,他觉得自己也确实喜欢阿华,那女孩子就像一部童话,清纯得令人心疼,见不到她时就想她,见到她时便总有一种冲动。
  姚纲虽然沉默不语,但他内心的一切活动都逃不过何彬的眼睛。作为多年的知心朋友,何彬可以从姚纲面部表情的微弱变化解读他的内心世界。他看得出姚纲不会接受自己的建议把马小姐抓在手里,也不会对吴丽菁产生太大兴趣,他挂念的仍然是那个湖北来的乡下女孩。何彬虽然不大赞成姚纲的选择,但如果姚纲一定要这样做,他便只有全力帮助他,成全他。
  “如果你确实喜欢阿华,就要赶快把网收紧了,拖泥带水的会出差错。首先你要帮她解决经济上的困难,然后适当时候你要给她换个工作,不要让她在那种地方混下去了。我知道你这个‘清官’手上没几个钱,把你的帐号给我一个,我先给你拨过去几万。”
  “不用,不用。钱我能解决。”
  “你去画出来吗?你也不必介意,我账上的钱本来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国的。现在请你和阿华帮我完成保卫国家的重任,拨些经费是应该的,共和国的财政部长来了也说不出个‘不’字。不过……”何彬说完大话又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数目确实大了些,超过我有权动用的数额了。不过你可以先拿去用,暂时算我借给你的,如何处理以后再说。如果你不给帐号,我就给你开个新帐户算了。至于阿华嘛,如果她没去外星,三天之内我把人给你找回来。”
  萧子禾倒真是巴不得把阿华带到外星去,那样他也就用不着顾忌别人在背后指指划划说他晚节不保,也不用担心他金屋藏娇的事被老婆和儿女知道了。但他没有这个本事。不要说外星,就是外国他也去不了。他们那个由乡长耀升到县长又水涨船高地改称市长的林某人,文化水平不高,可派头不小,腰里总揣着本紫皮护照,随时可以去香港,偶尔还能去欧洲、美国那些神秘莫测的地方开一开洋荤。萧子禾几十年没出过国了,他也想搞这么一本紫皮护照,紫皮的搞不到弄本蓝皮的也可以,但奋斗了几年也没能实现这个梦想。现在马上就要退休了,他已基本上放弃了这种努力而另做谋算了。
  萧子禾这一生经历了不少坎坷。他年轻时被作为红色苗子选送到苏联留学,因向系主任的老婆求爱而犯了个国际错误,受了个内部处分,回国后不能在军工行业工作,连所学专业也用不上了。改革开放以后,知识分子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有点错误的人也不再一味地受到压制和歧视。正在这个时候,萧子禾凭其山吹海侃的本事被招聘为本市的一名副局长。萧子禾春风得意,雄心勃勃,带着一股韩信拜印孔明出山的豪迈气概走马上任,心想凭自己的雄才大略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应是轻而易举的事,到退休时说不定本市这市长的位子早已是他的了,是否坐腻了都很难说。
  但他没有想到,这副局长的工作竟十分难做。局里虽然只有几十个人,但个个都不好拨弄,萧子禾这大学教授的金字招牌开始时还有点让人头晕目眩的光辉,时间稍久便黯然失色,再也唬不住人了。人家当面称他为“现代老夫子”,背后便笑他为“书呆子”。要是在科研机构,“书呆子”或许还算个昵称,但在政府的办事机构,所谓“书呆子”就等同于“无能儿”,那意思无非是说你没有办事能力而已。萧子禾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几年,最后落得筋疲力竭,心灰意冷,不得不通过半公半私的关系把自己调到一个刚刚县改市的地方,当了一名主管文教卫生工作的副市长。
  这个市虽然面积不小,人口众多,但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前几年高速公路未修通时,去省城一趟也要颠簸二十几个小时。这样的一个地理位置对本地的经济发展似乎不是很有利,但本地的某些敛财能手十分聪明,化不利为有利,通过大力发展走私、造假等事业而把经济搞得蓬蓬勃勃,暴发户层出不穷,车匪路霸闻名遐迩,酒吧发廊遍地开花,表面看起来倒也是一片兴旺发达的景象。萧子禾这才明白,国家划定的那几个经济特区其实根本就不特,真正的特区在这些京官们可能连听也没听说过的地方。这里不仅是名副其实的经济特区,而且也几乎是政治特区,生活特区。
  萧子禾当了副市长,行政级别并未提高,但手中的权力却似乎重了许多。权力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个随行就市的货品,到了这个城市自然就会升值。在这个地方手中握有点权力,那跟握有一把金库的钥匙也差不多,只要你乐意,下得了狠心,便随时可以提取点国脂民膏供自己享用。有的人看起来官位不高,本事不大,可敛财的手段娴熟得很,人家一个乡长镇长什么的,绝对比京城里的部长房子住得大,肚子吃得圆,怀里的女人也年轻漂亮得多。
  到了这个地方,萧子禾忽然醒悟到原来过去自己身边那些被他看不起的干部,其实已算得上相当清廉的人民公仆了。何止是清廉,简直是可歌可泣,萧子禾回想起自己过去的那些同事和部下便常常吁叹不已,往日的怨厌全都随风飘走了,甚至心中常生出些“恋旧”的情绪。到了现在的这个城市,时间稍久各种利益便不求自来,萧子禾起初气宇轩昂坚拒不收,后来便颤颤巍巍地收下一点,再后来便心平气和地再收下一点,但直到现在他也没敢像有的人那样气吞山河地吞下所有送到嘴边的贿物。他萧子禾毕竟是高级知识分子,不能同那些仅在扫盲班里学会几个错别字的土皇帝相比。他不能靠巧取豪夺来使自己致富,而应当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来换取自己应得的财富。萧子禾担任了好几家公司的董事长之类的职务,虽然那些公司的事他并不很懂。但既然有了这“长”字,什么薪金、红利、车马费之类的利益便总是要有的,而且许多因公因私的支出项目也可以到公司里报销。几项加起来,一个月似乎也有几万元的进账。
  同当地一名劳工月入几百元的薪金相比,萧子禾的收入已算高得惊人了;但按当地某些同僚的水平来衡量,萧子禾的这点收入又可谓微不足道。俗话说知足者常乐,萧子禾对此已感到相当满足了,他觉得钱乃身外之物,够用即可,多了反成累赘。他唯一感到不能满足的是身边缺少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他同老婆感情淡漠,二十年前便已过起近乎分居的生活,自从他到这个偏远的城市以后,同老婆和儿女更是几乎断了往来,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许多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寡老人。
  寂寞难耐的时候,萧子禾也曾到歌舞厅里约了一个娇媚的外来妹回家过夜。但不知是自己人老了抵抗力不足,还是那妹子年轻血热毒火太盛,仅一夜狂欢萧子禾便染上了难以启齿的毒疾,花了两万元受了半月罪,才偷偷请来一位偷偷行医的无牌郎中用一些又臭又腥的药水给涂抹好了。萧子禾自此再也不敢去做这等风流事,否则万一病重了不得不去医院,岂不被传扬得任人皆知。不管是作为高级知识分子还是作为市级领导,萧子禾的身份都经不起这类传言的轰击。况且,这种嗜好是很容易被政敌用作击溃你的手段的。前两年某省一个风云人物与另一个比他更风云的人物不和,那个更风云的人物便派人暗里跟踪他,终于在一家酒店里把他同一个应召女郎捉在床上。此消息通过各种传媒一传播,那位被捉的人物便在精神上被击垮了,稀里糊涂地交代了许多贪污受贿的事,最后被判了死刑。
  天无绝人之路。萧子禾不敢找风尘女郎回家过夜,却很快发现一个很适合他这种年龄和身份,又能部分地解决生理甚至心理问题的好去处,那就是前几年开始在南方一些城市出现的桑拿浴。别的国家的桑拿浴情况如何萧子禾不清楚,反正在他常去的这几个城市,凡桑拿浴都属于高档消费场所,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从你踏进桑拿浴神秘的大门开始,一切服务都那么体贴入微,主要的服务项目都在绝无干扰的环境下进行,令你享乐之余还能保持一种尊严,甚至有时还能产生高尚儒雅的自我感觉。所以有一位颇有名望的大艺术家到一家桑拿浴享乐之后,情不自禁地留下了一幅手书:“健体怡情,养心益德。”当然,后来知道这位大艺术家此前曾住过一年多的精神病院,并且来桑拿浴“体验生活”之前已收了桑拿浴老板的八千元定金。
  各家桑拿浴的设施大同小异,服务项目则差别很大。萧子禾不喜欢到那些胡作非为的地方去,那种地方大多管理水平较低,小姐的素质也较差,认钱不认人,一点情感都不讲,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知识分子重情趣,即便到娱乐场所也希望有点真情实感,一味的金钱交易多没意思。他通常只到那些提供“正规”按摩服务的桑拿浴去消费,他觉得像他这种年龄和身份的人,由那些漂亮女孩灵巧的小手帮他部分地解决一下已足可满足生理上的需求了、而且在许多情况下,他连这些服务也不需要,一个温柔体贴亮丽可人充满青春气息的女孩陪他聊聊天,帮他敲敲腿捶捶背,隔着肚皮按几下肠子肚子什么的,已足可令他在精神和肉体上获得一次解脱,使他精神饱满地完成一周的工作而不至于经常想入非非。
  萧子禾去过多少个城市的多少家桑拿浴他自己已记不清了,但他最喜欢的是他初涉仕途的这个城市里的几家。这里不仅服务周到,收费合理,而且小姐们个个技术娴熟,相貌出众。要在这几家桑拿浴找一个看不顺眼的女孩子,那比找一只会生蛋的公鸡要难!
  箫子禾已被确定在今年底退休。面临退休后孤单寂寞的生活,箫子禾产生了找一个年轻女人陪自己安度晚年的念头。萧子禾这一生婚姻生活虽不幸福,但他在追求婚外情方面并没有多少令人瞩目的表现。一方面是他珍惜自己的名誉,不愿在感情问题上重蹈覆辙;另一方面是老婆对他看管得十分严密,从不允许他与其他女人亲近,连他带的研究生中都不允许有女性存在。在本市当副局长那段时间,老婆与他相聚的机会日益减少,萧子禾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自由。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暗恋上了局里那个不到三十岁但已经历了两次婚变的话务员。为此,萧子禾不得不时时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以博得那个女人的好感。像他这把年纪,要想得到一个年轻女人的青睐是需要付出更多努力的。
  萧子禾不辞劳苦地暗恋了两年半,当他终于感到时机成熟,吞吞吐吐地向那个女人吐露心声的时候,那女人却提出她必须出国深造一年,回来后才能与萧子禾共同生活。萧子禾又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把她送去澳洲读书,但这女人出去没半年就嫁给了一个高鼻子男人,萧子禾这矮鼻子男人自然就没有指望了。当了副市长之后,萧子禾的思想开通了许多,生活上也随便了许多,但直到邻近退休他才意识到找一个女人的紧迫性。
  萧子禾把目光放在了桑拿浴里。这倒不仅是因为这里女孩子既多又容易接触到,而且也是因为他希望这个女人有一手很好的按摩技术,以便帮他解决年老后腰酸腿疼的问题。萧子禾寻来选去,最后选中了阿华。他并不想娶阿华为妻,那样做需要履行法律上的手续,而这种手续将会给他带来数不清的麻烦。但他又必须作出娶她为妻的承诺,否则人家女孩子可能不会轻易跟他走。他倒是确实想给阿华买一套房子,买在一个家人和同事都不知道的地方,免得别人指手划脚,也防备老婆打上门来。要说打架.他还真不是那个一百八十多斤的老母猪的对手。但这房子的产权必须是他自己的,阿华只能在他死后继承,而不能在他活着时把房子卖掉后偷偷跑了。
  萧子禾把阿华带出了本市,带到了他当父母官的那个城市,带到了政府分配给他的那所墙壁里外全是瓷砖的豪华厕所般的大房子里。他暂时没有别的去处,只能把阿华带到这里来。他想只要对邻居说阿华是他的外甥女,来南方找工作的,遮人几天耳目大概是不成问题的。但阿华坚决不同他住在一个房子里,两人各住一间卧室也不行。阿华说她现在还没有决定嫁给他,她也从来不做卖身的事,所以让她不清不白地同一个男人住在一个房子里她坚决不肯。阿华说如果萧子禾不能给她另外找一个住处,她就只能回去了。萧子禾没有办法,只得在附近的旅馆给阿华租了一间房。
  晚上萧子禾与阿华各住各处。白天萧子禾如没时间,阿华便一个人到街上随便转转,萧子禾如有时间就把阿华接出酒店来,或到餐厅吃饭,或到商场购物,或到邻近的城镇和游览区参观,总之萧子禾的唯一目的就是使阿华开心,让她尽快“嫁”给自己。有时,二人也到城里城外的某处看看房子。这里准备建的、正在建的、建好了的以及建好了又倒了的商品房到处都是,价格也很便宜,但阿华一处也看不上。
  其实阿华倒不是觉得这里的房子不好,她是害怕这里的人群。她每走到一处便总觉得有无数只贪婪的眼睛盯住她看,好像一直要把她看化了为止。这个地方看起来挺富裕的,可那些戴着花花绿绿领带的人却全都只穿拖鞋。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全都买不起皮鞋,而且似乎连袜子也买不起,赤脚踩在只有一根带子的拖鞋上,走起路来噼噼啪啪的像跳踢踏舞。那些人也很少有笑容,一个个面无生气,像刚从战场上当炮灰吓傻了回来的,看着挺让人心酸的。阿华觉得她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地方生活,否则不要说开美容院,就是开个补鞋铺恐怕也没什么生意,除非你专补拖鞋。
  跟着萧子禾到处瞎转了几天,阿华越转越觉得没有意思,于是便躲在旅馆里看电视看书消磨时间,不论萧子禾怎样劝,阿华就是不肯再到街上去。阿华眼睛盯在电视上,心思却总往姚纲那里跑。现在彼此的距离远了、不像原先在同一个城市的时候想见面便随时可以见到,阿华觉得思念之情愈加强烈了。有时她甚至怀疑,如果今世不能同姚纲在一起,她是否还有信心继续生活下去。阿华感到她不能再在这个看什么都不顺眼的地方呆下去了,她必须回去,回到姚纲的身边。在姚纲尚未真的与别的女人走到一起的时候,她就不能放弃最后的希望,不能作出任何别的选择。
  萧子禾刚带阿华出来的时候,心中得意,情绪却很平静。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萧子禾的得意变成了忧虑,情绪却日愈浮躁起来。夜里躺在床上,萧子禾彻夜难眠,眼前飘来浮去的总是那个近在身边却总也抓不到手里的靓妹子。有时萧子禾自己都恨自己没出息,几十年都光荣地过来了,怎么快成老头子了反而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痴情,年轻力壮时都能压抑的欲火现在反而难以自控了!
  萧子禾费尽心机,磨破嘴唇,好不容易才让阿华搬出了旅馆,住进了这几天他为她精心布置的一间睡房里。萧子禾刚为自己又在成功的路上前进了一大步而沾沾自喜,却发现自己又高兴得太早了些。晚上他敲了几次阿华的房门都没有敲开。无奈之下,萧子禾只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耐心等候起来,他相信阿华总会把门打开的,但坐着坐着便睡着了。
  待萧子禾睁开眼时,发现天已大亮,阿华睡房的门虚掩着。萧子禾推门进去,看到自己给阿华的银行存折放在床头柜上,阿华却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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