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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


  报社大门口。日。

  看到约见她的人竟是沈松林,林雪寒备感吃惊。
  沈松林也很局促,但他尽量控制着自己。
  沈松林:“很意外,是吗?”说着大方地伸出手。
  林雪寒在一瞬间似乎迟疑了一下,但马上握住了向她伸来的那只手。
  林雪寒:“真没想到是你……什么时候来的南洲?”
  沈松林:“快一年了。”
  林雪寒:“啊?你在南洲?刚才说的那个律师事务所……”
  沈松林:“和几个朋友合伙办的,都是一块从北京来的。”
  林雪寒:“怎么连声音都变了,电话上一点都没有听出来。”
  沈松林笑笑:“肯定是要变的啊!你怎样?一直在报社工作?”
  林雪寒点点头,然后望着沈松林,沈松林也望着她。两人似乎都想说什么,又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四只目光短暂相碰之后,沈松林先把目光移开。
  沈松林解除尴尬:“瞧,我们俩成了大门口站岗的了,能不能找个地方,来找你想谈件事。”

  街心小花园。日。
  林雪寒沈松林漫步在街心小花园。
  沈松林:“报上你对汪海婷案件的报道我看了,很震撼人心。我是经过反复考虑,才下了决心来找你的。”
  林雪寒:“你是律师,是不是从法律角度有什么想法?”
  沈松林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林雪寒的脸上:“案子起诉时,汪海婷需要代理人,我打算做她的代理人。”
  林雪寒有点吃惊:“你要做她的代理人?”
  沈松林:“义务为她提供法律援助。”
  林雪寒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看得出她是在控制着冲动的感情。
  沈松林:“你觉得怎样?”
  林雪寒眼望远处若有所思,只笑了笑,没有表态。
  沈松林:“从案情看,这是一件有预谋、作案手段极其残忍、后果极其严重的罪案。我有一种感觉——”
  林雪寒:“哦,你说说!”
  沈松林:“这个案子不像一件简单的因夫妻关系恶化而导致的报复案,也许有更复杂的背景。”
  林雪寒猛一振作:“你也这么看?”
  沈松林点点头:“一个民警是不会无缘无故介入一件夫妻纠纷案的,尽管他们是叔侄关系。根据汪海婷的控诉和你的报道来看,也没发现那个叫胡满的民警以往跟汪海婷有什么私仇,再说如此一件罪行昭著的案件,为什么罪犯一直得不到惩处?这些问题都违背了事物的基本逻辑。”
  林雪寒赞赏地:“我也这么想。”
  沈松林:“所以我怀疑这个案子有更为复杂的起因,单纯的夫妻关系恶化解释不了许多疑点。”
  林雪寒沉思地:“看来还得找汪海婷再作一些了解。”
  沈松林:“去时叫上我行不行?”
  林雪寒点点头。
  沈松林打趣地:“你这点头,就是说首先从你这儿同意我做代理人了?”
  林雪寒:“这要由汪海婷决定,不过,我想她不会拒绝吧。”
  沉默有顷,沈松林试探地:“能不能说说你这么多年的经历?“
  林雪寒淡淡一笑:“很简单,没什么好说的。六年前从北京的报社来到特区南洲,开始为了站住脚,到处打零工,三个月后才应聘到到报社干上了本行,就这么一直干到今天。有一个女儿,五岁了。”
  沈松林:“在北京的报纸上看到过介绍朱力民的文章,说他事业干得很成功,我一直以为你还在北京哩。怎么,他在北京,你为什么要来南洲?”
  林雪寒不愿正面回答:“算是各有各的追求吧。你呢?说说你的情况。”
  沈松林:“我嘛,怎么说呢?学校里那档子事,后来的结果可能你听说了,错案纠正过来了,补发了毕业证,要给我分配工作,我没让,突击了半年功课,考上了法学研究生,毕业后就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干了几年,又来了南洲。——瞧,也挺简单的。”
  林雪寒低头半天才又抬起头:“家呢?我是说……家现在安在哪?”
  沈松林爽朗地笑起来:“一个人,走到哪就算把家安到了哪。”
  林雪寒诧异:“怎么?……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我听人说你成家了,还说她很有才学。”
  沈松林:“是的,她很有才学,但她去了德国,而且不准备再回来,两年前我们已办理了手续。”
  林雪寒连忙道歉:“对不起。”
  沈松林挥挥手:“这有什么关系!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吗?哎,要是和朱力民通电话,别忘了替我问声好啊。”
  林雪寒:“他现在在南洲。”

  市政府李成亮办公室。日。
  李成亮办公室的外间坐着朱力民、孙南彝、市经委刘主任、市外办冯主任、市经济合作局张局长。李成亮坐在正中沙发上。
  朱力民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在介绍情况:“E-mail是今天上午发过来的,金先生来南洲的行程已决定提前。他希望这次来把能定下来的问题都定下来,能正式签署协议最好,E-mail
  上表达的态度很真诚,也很迫切。”
  李成亮:“看来金先生完全向我们敞开了心扉,一点没有商界拐弯绕圈、故弄玄虚那一套。金先生如提前来,接待准备工作就很紧迫了,所以叫大家来碰碰头,朱先生算是特邀来参加这个碰头会吧。”
  张局长:“金先生来,别的问题我看不大,他很真诚,咱们也很真诚,唯一的问题我看还是华侨工业园的选址问题。如果金先生像朱先生说的那样,就看上了鹦鹉湾,怕扯皮事不会少。”
  刘主任:“那只好动员万顺集团方面转让了,反正‘夕阳红’项目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
  张局长:“转让?怕不那么容易,昨天我和孙助理、朱先生去鹦鹉湾,见到了万顺的老总胡龙广,听他的口气根本没考虑转让不转让。”
  李成亮:“还有些什么事情,都摆一摆。”
  孙南彝谨慎斟酌着开了口:“金先生态度很真诚,这一点我相信,但这不等于华侨工业园就在南洲敲定了,不要忘了我们的对手还有个连江市,他们时时刻刻都会和我们对这笔投资展开竞争,对此决不能掉以轻心。我顾虑的除了选址问题以外,还有个投资大环境问题,南洲是个正在发展的城市,工业基础设施方面的硬环境比起连江来有差距,软环境方面究竟我们有多大优势?这一点我们自己心里首先要有个底。”
  冯主任:“最近把个汪海婷的案子弄得沸沸扬扬,报上还在烧火,又搞起了讨论,从我们外事工作角度看,公开报道这个案子适可而止也就行了,再闹下去南洲对外形象可不好看啊。”
  孙南彝对冯主任的看法作出深表赞赏的样子。
  刘主任:“会不会影响到华侨工业园项目?”
  孙南彝看了李成亮一眼:“这个嘛,正是让人担心的,你把南洲宣传的血渍糊拉的,好象人在这儿连个安全感都没有,出了事连个公道都没地讨,人家把那么多钱往这甩,能没有顾虑?这也不客观嘛。我们开展的南洲形象工程建设,费了老大劲儿,也取得了很大成绩,这才是要加大力量宣传的。听说有种说法,说是这个案子还有什么什么背景,象是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影响还不够轰动,这样弄下去,只能使我们的工作、特别是政府的工作越来越被动。”
  冯主任:“新闻宣传就是有这个通病,不考虑别的,一味追求轰动效应。”
  张局长:“报纸报道汪海婷的案子还是应该的,法制建设不抓也不行!”
  孙南彝:“抓是肯定要抓,但要看是怎么个抓法,不能影响经济建设这个中心。”
  李成亮烦躁地一挥手:“案子的事别扯了,谁在这也扯不清,说说别的吧。”
  朱力民在这一过程中一直没吭声,但他非常留意每一个人的言论和神情。

  报社社会新闻部办公室。黄昏。
  正是下班时刻,王强辉不在办公室,林雪寒匆匆收拾桌面上的东西,陈小菱和老黄拎着包准备离去,赵正仍稳坐在那里,在他的对面,坐着蒲心易,她正在翻看手中的几张报纸。
  老黄向众人打了声招呼:“先走了啊。”出了办公室。
  陈小菱向林雪寒道了声“明儿见。”又向蒲心易扬扬手,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林雪寒拿着一沓稿件,对蒲心易说了声“等等我”,也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赵正、蒲心易二人。
  蒲心易放下手中的报纸,赵正注意观察蒲心易的表情。
  赵正:“已经发出了这几篇,有些报可能也发了,还没寄来,我估计最近起码还有四五篇。这下萧野山可真的把名气打响啦!”
  但蒲心易脸上并没有满意的神情:“都是一些见也没见过的小报啊,赵先生,咱们说好的可是在大报上发啊!”
  赵正:“没问题没问题,大报一点问题也没有,我敢打保票!大报上文章慢,这你是知道的,过两天肯定会登出来。”
  蒲心易:“但愿如此。”
  赵正突然显出作难的样子:“我还是觉得费用上你卡得太紧了,我这里作难啊!这样吧,你再拿出一万来,我好给朋友们有个交代,你也算了结了一半的事情。”
  蒲心易精明地笑笑:“我知道赵先生花了不少力气,也做了不少难,但咱们还是按事先敲定的规矩办吧,等事情真的都了结了,我一笔清帐,放心吧,赵先生。”
  赵正还想说什么,见林雪寒回到办公室,不便再开口。
  蒲心易将刚才看的几张报纸装进包,走到林雪寒身边,“忙完了没有?”
  林雪寒:“这就走。”
  林雪寒拎起包。蒲心易随林雪寒走到门口,回头向赵正一扬手:“就这样啊!”
  赵正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报社大院。黄昏。
  林雪寒和蒲心易走出报社大楼。
  蒲心易:“干脆别骑车了,我送你。”
  林雪寒:“好吧,正好有话跟你说。”

  大街上。黄昏。
  蒲心易驾车,在一个十字路口打算直行,林雪寒却让她拐弯。
  林雪寒:“往右拐,去滨海路。”
  蒲心易奇怪地瞥了林雪寒一眼。

  海滨草地。黄昏。
  小车在距海滨不远处一片美丽的草地上停住。林雪寒打开车门准备下车,蒲心易却观察着林雪寒,坐在那儿没动。
  林雪寒:“下呀!”
  蒲心易“吭”地笑了声,随林雪寒下了车。
  蒲心易:“你这是要说什么啊?神秘兮兮的!”
  林雪寒不说话,踏着草地朝前走,蒲心易只好跟在她身后。
  林雪寒站住,不看蒲心易,目光迷离地望着西天的彩霞。
  林雪寒:“心易,我今天见到了一个人。”
  蒲心易:“见到谁了?瞧你这神不守舍的劲儿,该不会是那个沈松林吧!”
  林雪寒静静地:“真是他。”
  蒲心易不由一愣:“真的见到他啦?”
  林雪寒点点头:“快十年了,今天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京洲律师事务所。黄昏。
  沈松林的办公室里,坐着江宁宁。沈松林给她讲见到林雪寒的情景。
  沈松林沉思地:“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很吃惊。”
  江宁宁不解:“她为什么吃惊?”
  沈松林自知失口,急忙掩饰:“她……可能她没想到有律师会主动去找她。”
  江宁宁:“她说什么?”
  沈松林:“她欢迎我代理这起案子,她也要做汪海婷的代理人。”
  江宁宁很感兴趣地:“你对林雪寒印象怎么样?”
  沈松林含糊其词:“不错……像你说的,嗯,很好。”
  江宁宁注意到了沈松林不自然的表情,不免感到奇怪。
  江宁宁:“你……有什么心事?”
  沈松林:“没有啊!”
  江宁宁:“我看你像是有心事。”她站起来,用有点哀怨又有点讥讽的眼光望着沈松林,“你呀,总是不敢正视自己,也不敢正视别人,我真不明白有时候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就说汪海婷的案子吧,打算接,又犹豫,犹豫后又要接,见了一趟林记者,现在又不知道怎么想的了。你怎么就不能犹豫少一些,活的洒脱一些?把你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顾虑都扔开?”
  沈松林分辩:“案子的事我决定接了,没变化啊!”
  江宁宁:“我不光指案子事,这你还听不明白?”
  沈松林叹了口气,深沉地:“宁宁,你是个好姑娘,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希望我洒脱,少顾虑,这要看面对什么事情,比如说感情,经了一些事,心里落下些伤痕,怕是这一辈子也洒脱不起来了。”
  江宁宁突然很冲动:“我姐姐离开了你,伤害了你,你一辈子就记着这事,那伤口一辈子就合不上吗?你就这么脆弱?胸怀就这么小?”
  沈松林:“不完全因为你姐姐,宁宁,你对我的过去的事情并不完全了解!以后……以后有机会我会讲给你。”

  海滨草地。黄昏。
  林雪寒和蒲心易坐在草地上,林雪寒向女友讲述着她与沈松林早年的恋情。
  林雪寒:“……我们一直相爱着,爱的很深,同学们也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朱力民是沈松林的好朋友,所以我和他的关系也不错……你总是问我为什么要离开沈松林,我一直不愿意讲,不愿意回忆这段伤心的事情。事情发生在我们马上就要毕业的时候,是的,马上就要毕业了,记得那时我们到处找纸箱子,准备打点行装了……那一天沈松林去城里,晚上回来时,下巴上一道伤口,他给人讲是劝解一对打架的青年受了伤,同学们让他去学校卫生所包一包,他没去,说是不要紧,只随便贴了一张创可贴。谁知巧合的是,那天晚上,他经过的那条路上发生了一件抢劫案,抢劫犯下巴受伤逃走,公安部门在排查中瞅准了他,他下巴上有伤,那天晚上又经过了那条路,更糟糕的是,他找不到一个能为他那天晚上的行为、为他的清白提供证明的人……”

  回忆——
  一帮年轻大学生正在小饭馆打老虎杠子喝啤酒,场面气氛热烈,情绪生动。
  沈松林和林雪寒在这帮人中。
  一个中年人领着两个警察走进小饭馆。中年人从饭桌上叫出沈松林。
  中年人与沈松林说了句什么话,两个警察上前,给沈松林带上手铐。
  沈松林被推上门外警车。
  大学生们吃惊地涌出饭馆。
  林雪寒冲到警车前,警车门重重地关上。林雪寒僵在那里。
  警车远去,林雪寒茫然失神的表情。
  校园小树林,精神遭受极大创伤的林雪寒扑到一棵树身上失声痛哭。
  学校操场,朱力民陪着情绪低落的林雪寒散步。
  仍是二人散步的身影,但时空转换,已是在巍峨的故宫角楼下的筒子河边,分明二人都已参加了工作。
  伴随以上画面,林雪寒画外音:
  “那天我们一帮同学正在学校小饭馆里打老虎杠子喝啤酒起哄,学校保卫处的人领着警察,警车就开到小饭馆门口,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给他戴上手铐,把他推上了警车……那时我就在当面,我都懵了。大学生中出了这样的事,在校园里的轰动可想而知……我开始根本不相信他是这样一个人,可后来……那时不能不信啊!我的痛苦可想而知。在极度痛苦中,朱力民陪着我,安慰我,给我友谊和关照……”

  海滨草地。黄昏。
  林雪寒静静地向蒲心易倾诉:“后来,我和朱力民结合了。过了不久,有消息传来,说沈松林是冤案,真正的罪犯已经抓住,他被放了出来平反昭雪,回山东老家了,我马上给他写信,他一封也没回,从此我们就失去了联系……直到今天见面,才知道他又读了研究生,律师已经当了好几年了。”
  蒲心易:“后来他结婚了没有?”
  林雪寒:“结了,听他说又离了,女的去了德国。”
  蒲心易:“好一段阴错阳差的伤心故事!难怪你一直不愿意把详情告诉我。哎,打算告诉朱力民吗?”
  林雪寒:“当然应该告诉他。”

  市政府孙南彝办公室。黄昏。
  孙南彝手持白色电话筒在接电话,写字台上另一部红色电话机响起。他说了句“就这样吧”,结束了谈话,拿起红色电话筒。
  孙南彝:“谁啊?”听到对方声音后,他的脸色马上沉下来,“不叫你打这个电话怎么还打?另拨,拨直线!”

  万顺集团公司胡龙广办公室。黄昏。
  胡龙广拿着电话筒讪讪地:“直线一直占线啊,好,不打分机,打直线。”

  林雪寒家。夜。
  餐桌上扣着准备好的晚饭,林雪寒站在窗前沉思,等待着朱力民回家一块吃饭。
  门从外边被打开,朱力民走进。
  朱力民的情绪不高,只对林雪寒勉强点点头,便一声不吭地做自己的事情——放包、换鞋、解领带。
  林雪寒打开扣在饭菜上的碗,盛饭。
  林雪寒:“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饿了吧?”
  朱力民:“金先生要提前来,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两人坐在餐桌前吃饭。
  林雪寒:“金先生什么时候来?”
  朱力民:“一周以后。”
  林雪寒:“华侨工业园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朱力民:“难说。”
  林雪寒:“会有什么问题?”
  朱力民:“选址。还有一些伤脑筋的事情。”
  林雪寒给朱力民夹菜:“伤脑筋,什么伤脑筋的事?”
  朱力民静静地望着林雪寒,林雪寒也望着他。
  朱力民:“你真的不认为你正在做的事情对外商来投资有影响?”
  林雪寒:“你坚持这样认为?”
  朱力民:“不是我一个人这么看,还有别的人也有跟我一样的担心。雪寒,我理解你,一个记者,哪怕他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各方面都做得非常好,但要是发不出几篇轰动性的报道,那他一辈子都是个小记者,谁也不会记住他的名字。抓到一个好题材不容易,谁都想抓住一个好题材好好作点文章,你也一样,但做记者的也有个毛病,只凭意气做事,只图自己说话痛快,什么事都想弄出个轰动效应,这毛病深了!我是搞新闻的出身我还不知道吗?雪寒,我不希望你沾上这样的流俗,不希望你成名心切,别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林雪寒没想到丈夫会这样教训他,吃惊地望着朱力民:“你是……你是这样看我?”
  朱力民:“我说的是心里话。”
  林雪寒呆呆地坐了半天,慢慢放下筷子:“算了,不说了。”少许,转变话题,“有件事,想麻烦你。”
  朱力民:“什么事?”
  林雪寒:“有家中外合资的家具厂,情况不太景气,总经理助理是个北京女孩,在北京时就听说你,她知道咱们的关系后,今天给我打来电话,想请你帮他们策划策划,出出主意。”
  朱力民:“你答应了吗?”
  林雪寒:“我知道你很忙,可这家公司的老板人好象不错,主动给汪海婷捐款……”
  朱力民:“你已经答应了,我还说什么呢?”
  林雪寒:“还有一件事,你想不到我见到了谁。”
  她本来想把见到沈松林的事告诉朱力民,可转脸见他根本不想听的样子,把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算了,以后再说吧。”

  饭店小包间。夜。
  琥珀色的酒被斟进两只高脚杯。一瓶“人头马”被重重地放在饭桌上。
  小包间里只有两个人。斟酒的是胡龙广。在他的对面,坐着身穿便装的三水镇派出所所长严贵成。
  胡龙广端起酒杯,举向严贵成:“来,老严,这杯酒我们干了!”
  严贵成没动,稳稳坐在那里眯缝着眼看着胡龙广。
  胡龙广自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要斟酒,被严贵成拦住。
  严贵成:“你这酒喝个什么滋味?”
  胡龙广冷笑着扔了酒杯:“我胡龙广也算是条汉子,把儿子送出去就送出去,又能咋样?凭嘴说就能给人判罪?笑话!他们有嘴谁没嘴?拿出证据来才算他们的能耐!老严,人我送给你这个派出所所长了,过不了多久,我啥样送去,你还得给我啥样送回来!”
  严贵成沉沉一笑:“这么有把握?”
  胡龙广:“我胡某人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严贵成:“我敢说这不是你的本意,是不是上边有人给你施加压力啦?”
  胡龙广:“不管别人咋说,得失我自会权衡!”
  严贵成:“据公安系统情况看,上边对这个案子很重视,下了决心非要抓出个名堂不可,市局已对胡龙泰、黄四大发出了通缉令。”
  胡龙广不以为然:“上边什么态度我知道,头头脑脑中间也不完全统一,有的头儿狠不得马上结案了事,根本不想让这件事再把人恶心下去了,麻烦嘛,就是怕新闻界咬住不放,特别是那个姓林的女记者,不过,哼,我会在她身上想办法!”
  严贵成:“你可别胡来!”
  胡龙广:“知道,放心好啦!”
  服务小姐进来上菜。
  胡龙广:“来来来,吃菜吃菜!”
  服务小姐上完菜又换盘子,严贵成挥挥手,让小姐退了出去。
  严贵成:“听说加拿大那个金先生就快来了,鹦鹉湾的地皮……”
  胡龙广夹起菜慢慢地送进嘴里:“他来好啊,我这就等着他来哩。”
  严贵成似不放心地:“可别大意,‘夕阳红’一直没有动工,政府要是发现中间有什么名堂,弄不好会以原来土地出让价收回去的!”
  胡龙广:“咱姓胡的什么时候干过鸡飞蛋打的事,笑话!深圳的桂宏顺,嗯,就是专炒地皮的,这几天就来,他会带来一个《合作开发‘夕阳红’项目协议书》,还是经过公证处公证的。要是没有这个东西,市政府要收回‘夕阳红’地皮谁有什么办法?可是现在与深圳合作也是对外合作,南洲市政府对国内国外招商引资的的优惠保护政策摆在那里,你要收回那块地皮嘛,好,给你,那个姓金的想要也行,都给你,不过价钱嘛,咱们就要商量商量喽,反正是原土地出让价打发不下喽。”
  桂宏顺:“好,佩服佩服!倒没倒出去,捧着一块烫洋芋正烫手,倒引来不怕烫的!来,现在我要跟你干一杯!”
  两人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胡龙广抹抹嘴角:“还有个打算没给你说,报上过不了几天还要登咱姓胡的消息,不过,嗨,不会再是案子的事情了,咱‘夕阳红’也得造造舆论呀!”
  严贵成笑了:“真有你的,胡老板,可你这战线铺得这么开,上边那根柱子……靠得住吗?”
  胡龙广得意地笑着:“这你只管放心。”
  严贵成:“好!冒着双重风险,出击两条战线,要的是人财双获,你这胃口实在是不小啊!”

  旺佳家具公司加工厂。日。
  从一间破败的木板房的门里窗里,飞出被子、褥子、鞋子、衣服等物件。
  木板房内,贾旺一边向外扔东西一边大发雷霆:“我让你小子给我调皮捣乱,我让你小子给我调皮捣乱,老子我炒了你!翻了天啦!”
  外边,一个工人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其他一些工人远远地在一旁观望。
  江宁宁的办公室内,江宁宁伤心委屈地伏在办公桌上抽泣。
  贾旺冲出木板房,指着蹲在地上的工人:“滚!你他妈的现在就给我滚!”他一脚把一只茶缸踢飞老远,“浪费材料就不能管啦?还想要工资?一分钱也没有!想要工资先赔木料钱!妈的,我那黄花梨你一个月工资赔得起吗?让你小子滚蛋算是便宜了你小子!翻了天啦,欺负上我的助理啦!”
  贾旺的叱骂声传到江宁宁的办公室。江宁宁慢慢从桌上抬起头,强止住抽泣,沉思了一下,用毛巾擦了擦脸,平静了一下情绪,打开办公室门,向外走去。
  贾旺看见江宁宁,招招手:“来来来!”然后向远处观望的工人指着江宁宁,“她是我的助理,总经理助理!在这个厂里就代表我,你们谁要再看她是年轻姑娘,看她是个知识分子不会跟你们一样胡搅蛮缠就欺负她,我就决饶不过谁!”
  江宁宁神态平静:“贾总,你回办公室吧,今天是工人跟我闹事,就让我来处理。”
  说罢,她再也一声不响,从地上拣起刚刚被扔出来的被子褥子,又一样一样拣起那些小零碎,重新抱回木板房里。
  贾旺以及一直蹲在地上遭叱骂的那个工人都用惊诧的目光望着她。
  …………
  江宁宁办公室里,贾旺对江宁宁老大的不满。
  贾旺:“这些工人就是软的欺负硬的怕,根本不识人敬!你想温情感化,想用你那一套文明办法来整治,根本没用!顺着他们的毛儿捋,不给点颜色看看,他们还得给你尥蹶子!对付粗头汉子,还得用粗办法!”
  江宁宁忧虑地:“贾总,咱们是个企业,骂啊呵斥啊动不动就撵人走啊,这不是企业的管理办法,也会更加激化和工人之间的矛盾。”
  贾旺:“这是要叫他们看看,是小胳膊厉害还是大腿厉害!”
  江宁宁摇摇头:“是的,我不会对付这些人,尤其不会对付那些爱犯混的人,但我想试一试,用一种首先是尊重他们的办法试一试,我个人受点委屈倒无所谓。”
  贾旺望着江宁宁,无奈地叹了口气。

  报社社会新闻部办公室。日。
  办公室内,除了林雪寒,其他人都在。王强辉、老黄、赵正伏在桌上看稿件,陈小菱正在接电话。
  陈小菱:“谢谢,你要给汪海婷说的话我们会转告她,请放心,好,再见!”
  陈小菱放下电话,来到王强辉跟前。
  陈小菱:“山西一个离休老干部,给汪海婷捐来一百块钱,还说了好多鼓励汪海婷的话。”
  王强辉:“把捐款捐物的名单整理整理,在报上再发一次。”
  陈小菱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王强辉拿起一篇稿件走到赵正桌前。
  王强辉:“这是下边通讯员写的一篇稿子,报道昨天召开的残疾人工厂生产自救大会的情况,我看了一下,还得收拾收拾,你改改吧。”
  赵正极不情愿地接过:“什么时候要?”
  王强辉:“越快越好。”
  赵正匆匆看了一眼稿件,胡乱划拉了两笔。
  被赵正划去的是两个人的名字。
  赵正一脸烦躁,刚划拉了两下,便扔了笔,起身来到王强辉桌前,把稿件扔还。
  赵正:“这算什么稿子,水平太次,语句都不通,根本没法改!”
  王强辉:“水平不高才让你改,够水平了还让你改干什么?”
  赵正:“反正我是没法改,你另找人干吧。”
  王强辉恼火:“赵正,你这是什么工作态度?”
  赵正:“我的态度怎么啦?怪事,我说你怎么就会盯着我?林雪寒最近干什么啦?抓住一件夫妻干架的案子不放,其他什么事也不干,都不知道自己是记者还是法官啦,你怎么就不理会她呀?这篇稿子为什么不能交给她修改?”
  林雪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静静地听着赵正对她的指责。
  王强辉彻底火了:“你这是什么话!林雪寒抓案子难道不是本职工作?她干的工作难道没你多?”
  林雪寒走到赵正和王强辉之间,异常平静地:“别争了,这篇稿子我来改。”
  她从桌上拿起被赵正扔下的稿子,来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
  赵正满不在乎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陈小菱在一旁气哼哼地直憋嘴。
  老黄对赵正不满地小声嘟囔:“毫无道理!真是毫无道理!”
  林雪寒又离开电脑,来到赵正跟前,指着稿件:“这是你划掉的,还是稿件送来时原本就划掉的?”
  林雪寒所指的正是上刚刚被赵正划去的那两个人名字。
  赵正本想如实回答,但显然脑子在一瞬间转了一个弯:“原稿上原来就改过的。”
  林雪寒又坐回电脑前。

  旺佳家具公司加工厂。日。
  江宁宁显然还没有从遭受挫折的委屈情绪中解脱,她心事重重地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话机沉思默想。
  她拿起电话机,犹豫了一会,才拨起号来。
  江宁宁:“沈松林吗,我是宁宁。今天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不,是我工作上的事。”
  满腹的委屈急于向心上人倾诉,江宁宁眼里闪烁着晶莹的亮光。

  京洲律师事务所。日。
  沈松林拿着话筒,关切地:“碰到什么事了,宁宁?……别瞒着我,我听出来了,你情绪不好。这样吧,我下午先和林雪寒去医院看望汪海婷,从医院出来我就去你那。”

  旺佳家具公司加工厂。日。
  江宁宁连忙对着电话拒绝:“不,你别来我这,不要来,我会去找你。”

  京洲律师事务所。日。
  沈松林:“我想顺便看看你的工作环境。宁宁,你总是不让我去你们工厂,我不放心哪。”

  旺佳家具公司加工厂。日。
  江宁宁:“以后吧,以后……我会请你来。”

  医院。日。
  林雪寒带领沈松林穿过医院病房长长的走廊。
  一名护士从汪海婷病房走出,向林雪寒点头致意:“林记者来啦!”
  林雪寒手往病房里指指:“情况怎么样?”
  护士:“有好转,愿意配合治疗了。上午刚做过一次溃疡面清除手术。”
  林雪寒推开门,和沈松林一道走进。
  汪海婷躺在病床上,这次头上没有蒙头布,而是包裹着绷带,依然看不见受伤的面孔。
  汪海娥正在给床头柜上的一只空气加湿器里加水,见林雪寒进来,忙热情迎上。
  汪海娥:“啊,是林记者!海婷,林记者来啦!”
  汪海婷急忙要从床上坐起,被林雪寒快步上前制止。
  汪海婷抓着林雪寒的双手,嘴里叨叨:“林记者!林记者!林记者!”
  林雪寒:“是我,你别动,快躺下。”
  汪海婷仍然神经质地:“胡满抓住了,为什么没抓住胡龙泰和那个司机?为什么叫他们跑了?”
  林雪寒:“你放心,胡龙泰跑不了,那个黄四大也跑不了,公安机关已向全国各地发了通缉令,一定能抓回来的!”
  汪海婷的情绪稍稍平息下来,颓然地将头躺在枕头上。
  汪海娥:“公安上这几天来过几趟,问这问那的,也说胡龙泰一定能抓回来。公安上这些人真不错,噢,你看,他们还凑了钱,买了一个往外冒气的东西。”

  汪海娥指了指空气加湿器。空气加湿器正向外散发着缕缕水蒸气。
  林雪寒:“这是空气加湿器。”
  沈松林解释:“空气湿润有利于烧伤面的恢复。”
  林雪寒转向床上的汪海婷:“海婷,跟我一块来看你的还有沈律师,他打算义务做你的代理人,将来在法庭上帮你打官司,不过这要你同意了才算数。”
  汪海婷:“林记者,你不是要做我的代理人啊!我的事就靠你啊!”
  林雪寒:“我答应作你的代理人,不会变,但再有一个律师会更好,你说是不是?”
  汪海婷点了点头。
  沈松林见汪海婷答应了,走上前:“汪海婷,有个问题,林记者和我现在还没弄明白,但它在本案中相当关键,这就是胡满为什么要参与迫害摧残你?你过去和他有什么仇吗?”
  汪海婷头在枕头上摇了摇。
  沈松林:“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汪海婷:“他是胡龙泰的侄子,他帮胡龙泰。”
  沈松林:“除此而外你想还有什么原因?”
  汪海婷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在思考。过了会儿,才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林雪寒将身体向汪海婷探近:“海婷,你慢点说,说清一点。”
  汪海婷的声音变得清楚了:“他们胡家人可能是觉得我污辱了胡家祖宗,胡满才上手一块害我。”
  林雪寒不解,看了一眼沈松林,沈松林向她示意让汪海婷往下讲。
  林雪寒:“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你能不能详细给我们讲讲?”
  汪海婷要坐起来,林雪寒扶住她在床栏上靠好。
  汪海婷慢慢地开始叙述:“胡龙泰对我不好,我和胡龙泰闹离婚,开始时胡家人倒不特别记恨我,为啥呢?胡龙泰吃喝嫖赌样样占全,村里人都指他脊梁骂,他哥,就是万顺老板胡龙广也嫌他败了门风,根本不愿意认他这个兄弟。可自从有一天我摔了胡家祖宗牌位,他们整个胡家人就都恨死了我,胡满也就跟着胡龙泰害我了。”
  林雪寒:“祖宗牌位?”
  汪海婷:“胡家人很敬重祖先,胡龙泰那么坏,也要在家里供奉上祖先的牌位,逢年过节都要烧香磕头。”
  林雪寒:“你为什么会摔了胡家祖宗牌位?”

  床头柜上的空气加湿器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汪海婷将要讲述的故事隐在这谜一样的雾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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