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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节


  这场雨直下到下午三点多,雨渐渐停了,街上成了水乡泽国,孩子们纷纷推出橡皮车胎,在积水上嬉戏。
  尼奥扶着我到急救站看病,打了几针,身体才清爽了一些。
  东尼没有回来,沙尔索也不见人影,贝珍的存亡也是未知数。
  雨后的天气特别凉爽,室内到处泛着浓湿的霉味,四周也静悄悄的,我们三人相对无言,彷佛是被遗弃的一群。
  我不信贝珍会去寻死,她不是那种懦弱的女性。但是,她既然一夜不归,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尼奥也是满腔心事,他把一切归咎于东尼,说:“早知道东尼这样,当初不带他来就好了。”
  我觉得他前言不对后语,不久前还说东尼前生就曾随他修练,我说:“你怎能不带他来呢?假如他是宇宙之主门下圣徒的话?”
  “我也可以在自己得道后,成为神修者时再去渡他。”
  “我不认为东尼犯了大错,你们本来就不禁男女之欲。”
  “我是说他不该去赚钱。”
  “那你事先就该阻止他!”
  “我难道没有阻止?他根本不听!”
  辩些什么呢?我对他已失去了信心,东尼也未必会再跟随他,让他去做宇宙之主的独子吧!我是个凡人,我要平凡地生活,尽我个人的责任。
  与尼奥谈完话后,我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的前途,我渐渐发觉了自己深受中华文化的影响,无论习性思想怎么变化,不论走到哪个地方,也不管是骄傲还是自卑,我都无法摆脱这先天及后天所形成的自我。
  我从开始思想起,就仰慕强盛富有的西方物质文明。年轻时的血液中,充满了革新西化的热情。我认为要生存就要知耻,知耻就应扬弃古旧落伍的思想,彻底吸收西方的科技,超越前进。
  待我到了巴西、美国,实际体会了这种超越前进的生活后,我惶惑了。没想到在华丽的外壳下,竟是一片空虚。第一次返国,是因老父病笃。在父亲过世后,我闭门读书,方才虚心地接受了许多对西方物质文明的报导与批判。
  我仍然不能了解,为什西方还不回头呢?有谁愿意做灭绝人类的罪魁祸首呢?
  我再次来到巴西,所追求的是财富与事业,我以为只要自己心地清白,立场超然,就可以避免肇害于人类。
  幸而我的事业失败了,在狂欢节的欢乐声中,遇到了一群迷惘的伴侣。而当凯洛琳离去时,我首次接受了光明的洗礼,认识了遍布宇宙的爱。
  现在回忆起来,那只是个人的觉悟,对个体所遭受到的烦恼的解脱。现在,我能更明晰地看清这个时代的真面目。我又明白了一切该发生的,必然会发生。换句话说,一切已经发生的,都有其必然的因素。
  那么,我应该保持什么态度呢?就像见到一个溺在水中即将灭顶的人,我能低着头走过去吗?虽然我也不会游泳,我能原谅自己见死不救吗?
  我曾尝试循着时下嬉皮的路径,消极地反抗物质文明,但又发现他们同样也处于矛盾困惑,挣扎在无知与无助的绝境中。更糟的是,人不论站在哪个角度,他永远只能看到自己。尼奥以救世主自命,他以为已获得真理,东尼又何尝不然?此外,沙尔索、秀子、甚至我自己,又有谁是例外?
  嬉皮的团体很多,想法不尽相同,然而各行其是却是不可避免的,我又何必执意要效法他们?
  既然没有必要拘泥于某种形式,又何必自限于某个空间呢?我孤身一人,飘零在异乡,又留恋些什么?我不是没有自己热爱的祖国,也不是没有亲切的家园,那我为什么不把自己贡献给他们呢?
  扪心自问,一样是生存,在自己国家,只有更容易更舒适,我还考虑什么呢?以往只是为了自己的颜面,自觉事业失败,愧对那些期望于我的亲友。现在我是一个新生的人,勘破了那个虚妄的,自命不凡的我相,世事本应如此,又何曾有过成功失败?
  人生一梦,梦醒人归,尼奥还在那里怨天尤人,他哪里想到在这一瞬间,我的心已远渡重洋,别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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