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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积善送走了柳惠光,关好门,回来对童进说:
  “柳惠光态度消极得很,啥也不肯谈,今后工作怎么做啊?”
  “过去他是这样吗?”童进深深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向王祺了解柳惠光的情况。
  “过去不是这样,发展利华的业务,可热心哩!他千方百计想办法,只要有利润,可以发展,没有一件事不积极的。他总是主动找我们谈,要我们好好努力,给他卖命,说将来利华发展也有我们一份这类鬼话。合营以后变了,没有过去那么积极了。”
  童进说:
  “最近态度变得更消沉了。”
  “给你这么一说,”王祺愣了一下,皱起眉头,细细回想了一阵,恍然大悟地说,“倒也是的。”
  “合营以后,没有过去那么积极,可以理解的,资本家嘛。最近为啥更消沉呢?找他商量事体,总说没工夫,有意避着我们,到店里来晃一下,一转眼,就走了。对区店冷淡,对利华也不热心,仿佛这些企业同他都没啥关系。”
  “合营以前,柳经理一早就上班,很晚才走,没有重要事体,他从来不出去的。”王祺越想越对,心想童进得到组织上的信任,担任区店经理,柳惠光和他只是副经理,柳惠光心里大概不满意,可是嘴里说不出口,表面只好敷衍,暗骨子里不搭界。他便进一步说,“从前找他商量事体,当天就谈,想的特别仔细周到,可积极哩。”
  “资本家为了赚钱,总是积极的,”叶积善插了一句,“到棺材里也要伸出手来——死要钱。”
  “现在是不是因为我年纪轻,瞧我不起。”
  “这可不了解。你年纪轻也没啥,经验却不少,能力也很强,办理福佑的事体很出色,汉口路上西药业的店员没有一个不佩服你的。你是组织委派的,代表组织的。你来了,我很欢迎,柳经理心里怎么想,就难说了。”
  “我担任经理是不适当的。”童进觉得利华药房的事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特别是区店的事更是复杂,新机构,没有经验,别的区店,筹备的差不多,都快成立了。他筹备的这个区店,八字没有一撇,早着哩。柳惠光消沉,王祺也不十分积极,他越来越感到自己担任经理是不适合的。他说:
  “我写信向区里建议,请柳惠光担任。”
  “区里怎么说?”王祺心里想:童进倒还谦虚。
  “区里不同意。”
  王祺“啊”了一声。
  “我也建议过你担任,……”
  王祺心里稍微舒服一点,知道童进心目中还是有他。但现在已经委派,不必再等他说下去,自己脸上也没光采,就说:
  “我不如你,应该你来。”
  “不,你哪方面都比我强,你政治上强,业务上强,利华情况熟悉,经验丰富……”
  王祺不让他数下去,打断他的话:
  “够了,够了,这些都不值得提,你现在比我进步,组织上委派你来,是正确的。”
  “你也很进步。……”
  “别讽刺我!”王祺想童进一定从区里听到他不愿意再留在药房工作的思想问题,唰的一下,脸通红了,怕他说下去,特地用这句话堵住童进的嘴。
  “我,我没有讽刺……”童进竭力辩白。
  叶积善觉得童进在利华的地位很难处,柳惠光是这么消沉,王祺也不那么积极,三个人老捏不拢来。童进办事不顺手。他也使不上力,他同情和支持童进,但怕别人误会,以为福佑来的人穿一条裤子。重要的当口,他又不得不表示自己的意见,他本不想多说,坐在一旁,静静听他们两个谈,一来一往,形势不妙,忍不住说道:
  “不管柳经理态度怎么消沉,我们先把公私合营的利华药房办好,他的态度慢慢会改变的。”
  “小叶的话说得对,王祺同志,你是老利华,今后要多多帮助我。”
  “这没有问题。”王祺很高兴转了话题。
  “标语想好了。”叶积善说,“我念给你们听听:诚心接待顾客,耐心介绍商品,虚心接受意见,专心改进业务。我们看适合不适合?”
  “好极了!”王祺拍手赞扬,说,“这四句标语想的十分完整,每一条都有一个‘心’字,亏你会想,可以叫‘四心标语’,真妙!”
  “四心标语?”叶积善原来并没有给他取名字,让王祺一说出,倒也有意思,他说,“你真会起名字。”
  “他是西药业的老店员,业务经验丰富,工作经验也丰富,青年团开会,大家七嘴八舌说上一大堆,最后他总结,把大家的意见归纳得有条有理,说的头头是道,没有一个人不佩服的。”
  “那没啥,不过把大家的意见归纳归纳,小叶这‘四心标语’,可动了脑筋,看出他很有一套,一般人想不出来的。”
  “我只是东拼西凑,有的想的不完全对。”
  “我认为每一条都对。”
  “那是客气。童进同志,你看呢?”
  “四条想的很好,第二条还可以研究研究,”童进说,“耐心介绍商品,比较一般,我们是药房,和一般商店不同,这一条可以修改一下。”
  “我也想到了,”王祺觉得童进办事比他仔细,意见提得中肯,他有些粗枝大叶,什么事情看出一点问题,但是想得不深,看得不全,他说,“只是没有想到恰当的,所以没有提。”
  “你帮我改一下,童进同志。”
  “你想的标语,还是你改。”
  叶积善挖空心思,一时急切的想不出好的意见。仍然要求童进替他修改,童进想了一下,说:
  “改成‘细心介绍药品’是不是确切呢?”
  “改的好,改的好。”王祺鼓掌欢呼。
  “的确改的好。”叶积善说,“马上写好把它贴上。”
  “明天再说吧!”王祺想休息了。
  “现在写好贴上,明天开门,顾客一进来就看见,耳目一新。”童进赞成叶积善的意见,说,“可是我的毛笔字不好,没有临过帖。王祺同志,你帮忙写一下,好啵?”
  “这是我份内的事,怎么说帮忙呢?”
  叶积善连忙上楼取了纸墨笔砚,又拿来一张大红纸,裁成四条,童进在旁边研墨,王祺像是一个大书法家一样,站在写字台前面,认真地对桌上那条鲜艳夺目的大红纸,上下看了一眼,在计算字数和位置,提起大字笔,蘸饱了黑乌乌的墨汁,按着红纸,写的是仿宋体美术字,挺秀遒劲,一笔不苟,他写完一张,叶积善给他又铺上一张大红纸。他写完四张,放下毛笔,喘了一口气,谦虚地说:
  “好久不写了,都有点生疏了。”
  “写的好,”叶积善一边把标语贴在货架上,一边对王祺翘起大拇指说,“明天顾客看见了,一定说刮刮叫!”
  “那是称赞你拟的四心标语。”
  贴完标语,叶积善站在柜台当中向四面张望,四条标语十分引人注目,心满意足,暗暗高兴,对童进和王祺说:
  “私营的辰光,我可想不出这四条标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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