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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的光线一点点透过窗帘。六点半钟,小马按时醒来。臂弯中的小莉正睡得香甜。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睛闭着的时候,显得更为美丽。小马侧过身来,用手环着她那娇嫩的胴体,久久不愿松开。已经结婚半年了,小马发现他依恋她的身体的劲头半分也没减。
  小马轻轻起床,洗漱一番然后到厨房里弄好早餐。这中间,要去叫醒小莉,因为她梳洗打扮要好半天时间。吃完早饭到了楼下,那辆锃亮的川崎250摩托车正神气地等着他们。然后一路呼啸到了小莉供职的银行前,小莉一甩腿轻盈地下得车来,这曾使小莉的同事羡慕不已。
  小马折头到了夫子庙,四海音像店的大门已经打开,雇来的伙计正忙着打扫卫生。小马把摩托车支在门前,摘下头盔进得店来。于是,今天的生意就开张了。
  小马开的这间四海音像店,资助者是丹阳。
  小马不是个好学生,对上学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初中勉强毕业,就开始在南京当起了待业青年。家里费了好大力气在一家街道工厂里给他谋了一份工作,闯了几次祸就被人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个头墩实打架不要命的小马被在一家大宾馆承包歌舞厅的老板相中,雇他来当保安。谁知小马挺喜欢这个工作,在歌舞厅里左右逢源机警地应对八方来客。老板很喜欢,就将一些重要客人交给小马来接待,人们也就称呼他为“二老板”。
  丹阳还在李万顺公司供职时,有一次来南京签订合同,正好住在这家饭店。由于当时木材还很短缺,当地的一些木材公司和商户如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丹阳。有一家商户和蓝天歌舞厅的老板很熟悉,要求给丹阳找个姑娘搞点特殊服务。于是,小马和丹阳从此熟悉起来。一来二去,丹阳再来南京的时候,就直接找小马安排食宿的地方。交往中,丹阳很欣赏小马的忠心和机警劲头。他对小马从事的“拉皮条”业务很不以为然。他对小马说:吃这碗饭很不容易,弄不好就出事。
  果然,在一次严打活动中,小马被公安局请进了号子里,吃了不少皮肉之苦,还被罚掉一大笔钱。丹阳见到他的时候,小马正六神无主般地满街乱转。一看见丹阳,小马就恳求要跟着一块儿去珠海跑业务,丹阳拒绝了他。
  丹阳领着小马在南京比较繁华的商业区考察,最后选在夫子庙旁租了一间临街房。丹阳给了小马六万元,让他在这里办一个音像制品销售店。丹阳临走的时候,一再嘱咐小马:千马不要搞违法的事,如淫秽盘带坚决不能卖,三级片也不行。至于其他内容的盗版带,可以悄悄地卖上一些。
  小马老老实实地按丹阳的话开展经营,两年下来,虽然没有暴利,但小马已成为一个比较殷实的小老板了。为了回家方便,他买来一辆川崎250摩托车,很为行人注目。在银行存钱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刚刚上班的小莉,说不清的投缘让他迷恋得发狂,他开始了一番死缠烂打的追求。
  小莉当时谈有一个男友,也在银行工作。小马听说后,堵着这位男孩威胁说:“今后离小莉远点,否则打断你的狗腿。”这个文质彬彬的男孩从此见了小莉如避蛇蝎。
  小莉大怒,她劈面给了小马一耳光,骂道:“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小马捂着脸,仍然笑着面对小莉。那一段时间,小马成了她家的常客,家里什么东西缺了,小马立即给提来。正是南京酷暑难耐的时候,小马费尽周折给小莉家搬来一台当时很难弄到的松下牌冰箱。
  女人也很怪,也许一开始压根儿就没把追求她的人看在眼里,但经不起像小马这类人的狂轰滥炸,心也就慢慢地软下来。小莉就是这样,时间一长,她的一颗芳心慢慢地发生了变化。终于有一天,她对小马说:“你选一个日子吧。”惊呆的小马随即变得欣喜若狂。比较排场的婚礼之后,小马伺候小莉惟恐不周到。
  小马在店里忙忙碌碌,这天和平常一样:上午抽出点时间去菜场里买菜,中午把小莉接回,下午关门后把库存盘点一遍。只不过在下班时接到丹阳一个电话,丹阳让小马准备一套房子,过些天他要来南京长住。

  程喜一驱车来到拘留所门前,静静地等候着。当太阳渐渐西斜的时候,丹阳从小门里走出来。程喜一迎上前去,丹阳感激地拥抱了他。
  曾和丹阳一起的号长拘留期满后,马上找到程喜一说了丹阳的事。程喜一挂电话给李万顺,李万顺让程喜一帮忙看望一下丹阳,并设法让丹阳早点出来,需要花钱尽管花。
  程喜一探望了丹阳,并转达了李万顺的意思。丹阳一脸安然,劝他不要忙活,反正才几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程喜一骂他一声傻瓜。
  程喜一找到法院和公安局的熟人,谈了丹阳的情况。程喜一认为:六个月的拘役判得太重,毕竟当时还没赶上揍人,没有造成什么后果。熟人们对他说,到时候看看丹阳的表现再定。一个月后,由于丹阳在里面表现很好,被减刑三个月。
  他们一行来到程喜一的办公室,丹阳先给李万顺挂了电话。
  李万顺听到丹阳的声音,很高兴:“啊,老弟。你出来了。这几天我正准备去武汉看你呢。”
  丹阳说:“李哥,老程早已向我说了你的心意,唉,悔不该当初不听你的话。你就别来武汉了,老程这回事办得很利索。”
  “既然这样,你就赶快回来吧。”
  “李哥,我不准备回珠海了。我想找你要二十万元安家费,回老家去。这么多年一直在外,应该回去陪陪爹娘了。”
  李万顺说:“那怎么行,江海大酒店还等着你来接手哪。”
  丹阳说:“真的,李哥。你别再拦我了。”
  李万顺沉默良久,说:“那好吧,我给你五十万。你啥时想回来,这里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着。钱,你先从程喜一那里拿吧。你让他来听电话。”
  程喜一接完电话,对丹阳说:“你要现钱,还是汇走?”
  丹阳说:“我要现钱,这两天要准备好。”
  程喜一眯着眼,问丹阳:“如何为你洗尘呢?”
  丹阳说:“老酒、老地方、老办法。”

  程喜一让随从带上精制黄鹤楼酒,这就是他们惯常喝的老酒。他们驱车来到老通城,这就是他们说的老地方。
  老通城是闻名武汉的饮食一条街,他们到来时已是薄暮时分,满条街道上一片灯火,人们比肩继踵。他们来到居中的一个摊位,马上拥上来一群人:有脖子上挂着箱子卖香烟的,有拿着鲜花叫卖的,还有拿着歌本让点歌的。那感觉,仿佛置身旧上海大剧院里。程喜一挥手让他们都离开,仅留下擦皮鞋的为每人擦擦鞋。程喜一知道丹阳爱吃鱼,一气要了六种不同的鱼。
  酒瓶已经打开,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程喜一招呼让把小酒杯撤掉,换上来大玻璃杯。他拿出一个三五牌香烟盒子,竖着和玻璃杯平行,然后将酒注满到香烟盒的上端线。程喜一伸手招来卖花人,挑选十枝玫瑰花送给丹阳:“老弟,今天给你压压惊。今后,你就像这花一样:十分美好、十分有钱、十个老婆。”
  程喜一别致的祝酒词引起大家哄堂大笑,他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还用香烟盒子比着酒杯分别横着、扁着注人酒,如此,算是喝了三杯人门酒。随后他们猜拳,带来的一箱子酒在吆五喝六声中基本都灌人肚皮里。
  乘着酒兴,程喜一带着丹阳来到市郊的一个娱乐城,先洗桑那,再玩卡拉OK。
  蒸得大汗淋漓的丹阳,觉得酒意也消了大半,躺在浴床上让服务员搓洗身子,觉得把号子里的晦气也给搓掉了。服务员问他是否好长时间没有洗澡了,丹阳说整整三个月没有洗澡。搓下来的灰条足有半斤重。
  灯光迷离的按摩间里,按摩小姐做完按摩后,告诉丹阳还有一项推油服务。丹阳点点头,舒展身体全裸着涂满了按摩油,小姐由上而下摩挲着。触到那个地方时,久未接触女人肤体的丹阳竟不由自主地高高举起。小姐笑丹阳怎么如此经不起折腾,她还用手挑逗丹阳。于是就在按摩床上,经过交易,丹阳和久违的女人爆发了一次热烈。

  汽车行在鄂北公路上,丹阳凝视窗外。这是一个阴雨的天气,无边无际的雾丝笼罩在连绵起伏的丘陵间和清流潺潺的河流上,宛似一幅淡抹的水墨画。车近故乡,丹阳的心情也随着雾丝一下子变得湿润起来:多年流浪在外,不管是都市的高楼大厦,还是南方秀丽的山水以及异域风情,惟有家乡那熟悉的山水才觉得亲切、惬意。尤其是阴雨天气下,山上的树木仿佛变得更加茂密、更加葱宠,使他想起小时候放牛时躺在林间倾听阵阵松涛的情景。
  早晨丹阳向程喜一辞行,请他派车将自己送回老家随阳。程喜一将装着五十万元的箱子交给丹阳,并问今后的打算,他显然从丹阳和李万顺的对话里觉察到什么。丹阳拍了拍箱子,说要回家办一个能够赚钱的工厂。程喜一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车到随阳城,丹阳没有直接回家。他让司机送他到山间一座寺院前,并到隔溪相望的宾馆里人住。这里属于大别山山脉,山里面主峰脚下林木昌盛、环境幽雅,盛夏时来到这里会感到浑身凉丝丝的。不知什么年代开始,这里就建了一座“西!临禅寺”,近年旅游开始热起来,市里投资修了一条路,并和寺院隔溪建了一座宾馆。
  丹阳将司机安排到另一房间,晚餐时,丹阳仅吃了一碗野菜面条。回房间后用泉水沐浴一番,关上灯,静静地躺在床上。
  隐隐地,寺院里飘来了暮鼓声,使山谷显得更加幽静。丹阳深信,这个寺院的佛是灵验的,这种思想是他多次随母亲来此上香时慢慢形成的。这次他专程来这里,斋食沐浴就是为了明天一早去拜佛上香,他也企盼着下一步的计划能够得到佛的保佑。
  在牢狱里他曾满腔怒火,怒骂李万顺的翻脸无情。慢慢平静下来之后,他才想起多年来自己始终是一个打工的角色,突然要和老板平起平坐,还要干同样的买卖,任何一位老板都要有想法的。他下定决心:离开原来的圈子,靠自己的能力和毅力,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事业。
  天刚蒙蒙亮,寺院里的晨钟已敲响。第一通紧缓各十八椎,柞击在钟上扬声悠悠,丹阳听来觉得精神奇好,三通响过,丹阳已经迈出宾馆大门。
  山谷里的早晨,空气清新而湿润,丹阳站在小溪旁,手掬清水洗了洗脸。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水咽人腹中,那甘甜而清冽的感觉随即散人全身。
  寺院里的山门还在半掩着,丹阳进得山门,首先跪叩了迎面的弥勒佛和四大天王,站起身来将厚厚的钞票塞人功德箱中。进得院中,两个小和尚正在洒扫院子,丹阳又脆叩韦驮菩萨,然后来到院中的香炉前,点燃了带来的香纸和檀香,香炉中火光熊熊,丹阳手擎檀香,默默地插入供炉中。
  丹阳进入大雄宝殿,一个和尚正睡眼蒙眬地清理浮尘,看到丹阳进来他有点诧异,因为这么早就来上香的人不多。丹阳虔诚地注视着释迦牟尼像,他将带来的钞票都塞人功德箱中,然后伏在垫子上叩拜,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礼罢,他让那位和尚请来寺院住持。
  住持是一位讲普通话的年轻和尚,他将丹阳请到寺院茶室。听住持介绍,他从佛学院毕业,刚来不久。
  丹阳说:“我刚才许了好大一个愿,我深信,这里的佛是灵验的。”
  住持话含禅机:“佛说‘众生平等’,愿是不分大小的。”
  丹阳问了一个问题:“这里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样子差不多,重新整修需要多少钱?”
  “差不多一百万吧。”
  “好,下次我给你。”
  住持面露凝重:“施主有此心愿就是你的福分,一切顺其自然吧。”
  丹阳下山来到家中,两年前,丹阳出资在随阳城边建了一座三层小楼。让已在城里工作的弟弟将父母接来一起生活。父母的身体都还健康,他们还在楼后的小院里开垦了一片地种植蔬菜。每年,丹阳都给家里汇来一笔不菲的款子供他们使用,这次,他又给家里留下十几万元。丹阳把司机打发回武汉,晚上,他就登上了去广州的火车。他对家人说,这次要出去办一件大事,可能有一段时间不回来,让他们千万不要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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