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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谋杀案


作者:张自力

  上帝死了以后,耶稣也失踪了。天国陷入了一片混乱。天使因为惊恐和无所事事在天空里到处扑腾,有几只掉了下去被人类捉住再也回不来了。当异教神祗到来的时候,上帝的尸体还没有收殓。上帝是个灰白头发的面色和蔼(现在这和蔼已经僵硬了)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六七岁的样子。他躺在半满的浴缸里,身上没有一点伤痕,浴缸里的水上飘着一层灰黑的沫子,提前为他戴了孝。
  各路神仙收拾完后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手筹备竞选上帝。经过几天几夜的争吵,定出了三位候选人:湿婆、如来佛、玉皇大帝。胡大根本不参加竞选,他认为自己比上帝重要多了,他才是唯一的真主。
  湿婆极力证明上帝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或者上帝不停地在出生、发展和灭亡。他说,为了使下任上帝免遭灭亡,就只能选我,我可以控制我的灭亡。因此上帝死亡的混乱就可以一劳永逸地避免。
  如来佛站起来一言不发,他微笑着屹立不动,手里拈一朵鲜红的花。听众开始躁动不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如来于是一片片地摘去花瓣,剩下最后一片时,他举起它,说:“上帝,就是我。”
  玉皇大帝首先肯定了前面几位候选者。他说:
  “耶稣乃上帝的嫡亲,是继位的当然人选。可惜他不在场,否则这竞选都不必进行的。候选人中有两位来自印度,理应有一位当选,湿婆神通广大,魔力无边;如来大慈大悲,普渡众生,选谁不选谁都不好。敝虽不才,然天上不可一日无君,愿不辞辛劳,忝列其位。不知各位以为然否?”
  列席旁听的各路神仙,神武天皇、小教邪神、北欧诸神等等,都上台发了言。朱比特和宙斯兄弟俩喜欢同时发言,中间不时停下来亲对方一下。玉皇大帝想这真恶心,应该把同性恋从天国赶出去。然而为了拉选票,他也不得不对他们报以微笑。
  第一轮选举的投票结果是令人沮丧的。没有一个候选者的选票超过三分之一,也就是说他们都丧失了进入下一轮的机会。玉皇大帝提议暂且把竞选的事放一放,先把凶手找到,给上帝报仇。
  杀死上帝的会是谁呢?大家一致想到了他---
  尼采。他说过“上帝死了”,为了验证自己的预言,尼采完全有可能干出这种天人共愤的事来。他当初上天堂来的时候就精神错乱了,是上帝说服了大家,接纳了他又治好了他。这个疯子!
  湿婆作为主控官,简明扼要地陈述了起诉书的主要内容:
  第一、任何作案行为都是有动机的;
  第二、尼采有动机;
  第三、其他人没有动机;
  所以,尼采是凶手。
  湿婆笑眯眯地看着尼采:“你有什么话说?”一向疯疯癫癫的尼采这时却变得严肃起来,他想了一会儿,盯着湿婆说:“湿婆死……”湿婆连忙用象鼻子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把“了”字说出来。
  尼采站到桌子上,大声说:“既然你们认为我杀死了上帝,那么你们知道我是怎么杀的吗?我只不过说了一句‘上帝死了’,他就死了?!”
  大家想:哇,尼采真厉害。如来站起来提议让尼采做上帝,各路神仙纷纷表示赞同。
  尼采当了上帝。但据说有很多人不服气。他们主要来自东方,有几个中国人,一个姓孔的一个姓毛的大概是头头。尼采成立了天国调查局,专门对付心怀不轨的人。于是无事。
  尼采做了上帝,第一天便发布了一条命令:东西方的神祗全部易位。阿波罗到中国去,老子到欧洲来,等等等等。对于尼采的旨意,一半神仙说英明,另一半说胡扯。两派之间大起争执。“胡扯”派拒绝迁移,“英明”派不说服“胡扯”派也不肯动。结果谁也没有执行命令。
  第二天,尼采又说了,昨天的命令取消,该干吗干吗去。“胡扯”派听了立刻欢呼起来,大夸尼采聪明英明极了。“英明”派可不乐意了,说尼采朝令夕改,简直胡闹之至,胡涂之至,胡扯之至,变成了“胡扯”派。他们不顾现在的“英明”派、过去的“胡扯”派的强烈反对。单方面采取了行动,开始往对方的地盘迁移。这下可乱了,“胡扯”派要搬到“英明”派的地方“英明”派不准;“胡扯”派搬到“胡扯”派的地方“胡扯”派让了可是后者要搬到“英明”派的地方“英明”派还是不准于是“胡扯”派又回头来请占了他地方的“胡扯”派退回去,“胡扯”派坚决不肯退说这么一来你和“英明”派还有什么区别两人大打一气。于是乎,天上人间一塌糊涂。
  尼采又疯了。
  竞选上帝只好重新开始。有人说在某处老林子里见到了耶稣。天神们赶紧赶到了那里,他们央求耶稣救救天国勉为其难就继了他老子的位吧。耶稣不太答理他们,他看起来兴味索然,头发胡子留得老长。他一边往手腕脚裸的伤口里倒云南白药,一边说:“对天国发生的一切,我已经绝望了,再也不想与之发生任何关系。我要超越这一切,‘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停顿了一下,他望着天空,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当然,这是一种比喻的说法。我也不想回到人间,他们让我很失望。实际上,我感到前途渺茫。”
  有人说,上帝并没有死。他藏在某个更高的地方监视着我们。上帝怎么会死呢?!尸首一定是上帝使的障眼法。神仙们掘开上帝的坟墓一看,果不其然,里头空空如也。有人说了既然上帝没死,那我们还选上帝作什么?这样上帝会发怒的。他看得一清二楚到时候跳出来秋后算帐,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也有人说,到底有没有更高的境界以及上帝是死是活都是不可知的,至少我们眼前缺少一个上帝,那我们选一个就是了。还有的说,真正的上帝应该是不死的,能够死的上帝不是真上帝,死的那个是假上帝(臭小子骗了我们这么多年)。真上帝肯定没死,因此他就在我们之间。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真上帝,不如我们每人都取个编号,你叫上帝一号,我叫上帝二号,看看谁活得长,到最后我们总能知道真神是谁,不就是赔点时间么!……
  天国谋杀案的系列追踪报道节目我看了一些,没发现有很大进展。重选上帝的工作也还在进行中。人类在天国与人间之间又发射了一颗卫星,以实现全天候实况转播每轮辩论的盛景。电视界正在采取一系列措施,如免费发放印有“你也可以成为上帝”的T恤衫,来提高收视率。转播组有理由相信天国系列节目的收视率将超过夏季奥运会。还有很多人不这样认为。他们一般都是些无神论者。他们照常上班下班唱卡拉OK,回家发现老婆孩子傻呆呆地看天国系列节目,那也许是转播天神打麻将,他们就会生气地换到有时装表演或者足球赛的频道。他指着电视或天花板说,“不要看那个,听见没有,我跟你们说过多少回了,它们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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