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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到处都是存在的阳光。
  水月赤条条继续往前走,她不知道还要走多远。但是她已经摸到了走多快的规律,这是从她身后不断抽打她的那根柳条上受到启发的。李家的人还在后过跟着,其实他们也没有计划要走多远,大概是啥时候解恨啥时候就算结束,这才是完全跟着感觉走。
  现在还不解恨,李家的人兴致正高,大街上围观的人们兴趣正浓,这时候结束好像有点对不起观众。李永生手里还在挥动着那根春柳条,不断地抽打着水月白亮亮的身子。这根柳条刚发起来,正向着阳光舞着春风摇摆着温柔,忽然被人家从树上扯下来,当作了抽打人的刑具,就改变了性质和命运。这根春柳条身上本有一串娇嫩的绿油油的柳叶,随着抽打,叶子一片片落下,被看热闹的人们踩在脚下,再一拧,就没有了踪影。好像只要一脚脚去践踏,就能把春天一块块地踩碎。不过,也有零星几片碎叶子,粘在水月后背上。她身上渗出的血很黏糊,粘得很牢靠,这几片零星的碎叶子就吮吸着那鲜血,飘荡出一缕缕春魂。
  李永生觉得这女人害死了他爹,就好像对她有了刻骨仇恨。挥舞着这根春柳条,就像挥舞着为父报仇的旗帜那样鲜明。其实这仇恨里也许还有很多成分,我猜测一定有这种下意识,他觉得这么漂亮的女人,为啥糊涂到去给郭满德当老婆而没有给他当老婆,为啥糊涂到给他爹睡而没有给他李永生睡。他仇恨这女人的糊涂,就拼命抽打着这女人的糊涂。另外,李永生紧跟着这女人的裸体,女性裸体散发出来的香味不断地刺激着他的性感,他觉得这就是邪气。这邪气直冲着他,让他难以忍受,他就用这根春柳条狠狠地抽打着这邪气。也就是说,他抽打着这裸体对他的诱惑,用抽打行动来坚定自己的一身正气,来抗拒这裸体的诱惑。也就是说,李永生在抽打着水月肉体的同时,也在抽打着李永生自己的感觉。这就赋予了这根春柳条更丰富的内容。
  和李永生并排走的是秀花,这是李永生的爱人。她是国家正式干部,称呼人家是李永生的老婆就显得有点粗野。她特地从县里赶回来,积极策划和发动这场裸体游行,并且一马当先,和丈夫肩并肩站在第一线。和丈夫不同的是,丈夫手里拿着报春柳条,她手里拿着一棵枣树枝。这样,这棵枣树枝和春柳条就配成了一对雌雄双剑,把水月侍候。
  仔细看,这棵枣树枝已经长老,泛出了淡淡的木红色,显得水质很坚硬。枝枝杈杈上长满了枣刺,这些刺已经干透了,如同钢针一样无比的锐利。这些枣刺,一部分是直的,长得很长,好像凶恶得光明正大。还有一部分长得像鱼钩,短粗结实的倒勾刺,就恶得很城府和阴险。它们一直摇晃在水月的后背上,秀花一直用它在水月的后背上蹭着玩耍,如同仙女手里玩弄的拂尘,也像用刷子不断地刷着水月的脊梁,就用它不断地给水月挠痒痒。远处看,就像在水月的脊梁上,生长出了一棵小枣树。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目的,其实秀花举着它一直没有认真使用,游到中街时才真正派上了用场。那时候水月昏倒了,秀花就来了精神,举着这棵枣树枝开始抽打水月的裸体,用这种办法喊叫她醒来。
  这就看出女人们的心细,凡事比男人想得周到。
  秀花对着水月的裸体,一下一下将这棵枣树枝抽打下去。打下去后,那直的长枣刺就刺进水月的身子,角度直一些的又被秀花举起来时拔了出来,那斜的歪的角度不太正的就断进了水月的皮肉里,从枣树枝上断下来长在了人身上,变成了水月身体的一部分。而打下时那些短粗结实的倒勾刺,就斜着钉进皮肉里,却浅浅的,深入不到内部,提起来时那倒勾刺上就挂满了麦粒大小的血珠儿,有的倒勾刺上还挂着一些肉花花。这些血珠儿和肉花花被金灿灿的阳光照着,生动得晶亮晶亮。
  说实话,长这么大,秀花并没有真打过人。她举起这枣树枝打第一下时,她的手还有一点哆嗦,打了几下,就打顺手了。她很快就学会了打人,而且妙不可言的是,她第一次品尝到了打人的快感。她从来没有尝到过毒打别人的滋味儿,现在她明白了,原来人摧残人竟然这么刺激和痛快。就越打越来劲儿,一直把水月毒打得醒过来,才停住了手。那时候秀花脸上也累出来了一些细细的香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使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
  水月就这样被叫醒过来,用力站起身子,披挂着满身的血花像披挂着无数颗珍珠玛瑙,继续往前走。秀花又和丈夫肩并肩跟着,她手里还兴奋地举着那枣树枝,枝枝杈杈上挂满着血珠珠和肉花花,也挂满着秀花得意的微笑。
  刚才在昏倒时,水月觉得于恍惚之中,听到有人在叫她站起来:起来,起来,别恁没有出息,站起来!是妈妈的声音,她听到这是妈妈在呼叫她,只有妈妈才会这么呼叫她。于是她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她觉得她是先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时,才真正醒过来。这时候她一边走一边到处找着看,她希望能看到妈妈的身影。街上仍然是围观的人群,乱哄哄如同一群苍蝇围着她飞。身边还是李家的人,他们像押解犯人一样仍然押解着她往前走。没有,找不到妈妈的身影,水月一醒过来,再也听不到妈妈的呼叫声。
  实际上那天妈妈并没有来看她,更没有在她昏倒后呼叫她。刚才倒下去后,是她自己在呼叫她自己,是她自己的灵魂在呼叫她自己的肉体。这种呼叫只能说明,她自己并不愿倒下去,只是因为实在没有了力量,才昏倒的。也就是说,她的意识并没有主动倒下去,只是她的肉体丧失了支撑她的力量,不能使她行走或者站着。
  她昏倒了。再也没有力量站起来继续游行。但是她却渴望重新站起来,这时候她就想到了外援,感到特别需要有人来帮助她。那时候她的丈夫郭满德到外地出差没有回来,就是在家,在水月的心目中,郭满德也没有这个力量。水月总觉得郭满德许多地方酷像她爹,女婿和他的岳父一样软弱可欺,没有一点点出息。那么现在能够帮助她的,只有妈妈,妈妈才有这个力量。于是,她自己在恍惚中就虚构出妈妈的呼唤声,来把她自己叫醒。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性,水月昏倒在他那时刻,想到了妈妈并渴望得到妈妈的帮助。昏倒以后,秀花用枣树枝抽打她,一边抽打一边骂着喊叫她起来,使水月在恍惚中把秀花的喊叫声当成素材,从而创作出了妈妈的呼叫声。这样就产生了戏剧性的现象,由于对妈妈的信任和思念,水月在恍惚中从自己的需要出发,把秀花对她的凶恶的喝斥声幻化为妈妈对她的亲切的呼叫声,把丑和恶虚构成了温柔和善良。
  在水月的心目中,好像妈妈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她热爱妈妈,热爱到崇拜的程度。不过准确地说,她并不崇拜妈妈的现在,她崇拜妈妈的过去。小时候她不懂事,看不出妈妈有什么特别,只是觉得妈妈比爹爹要漂亮很多也精明很多。她曾奇怪妈妈为什么会嫁给爹这种老实人。长大以后她才风言风语听人说妈妈原是大地主曲书仙的小婆,土改时作为浮财由农会分给爹爹的。后来就不断听到有关妈妈的传说,最终由李洪恩详细给她讲了妈妈的往事,她才知道妈妈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于是,妈妈的形象在她心中高大起来,她开始将妈妈迷恋和崇拜。也就是说,她开始迷恋她妈妈的传说,崇拜传说中的妈妈。
  其实,不只是水月迷恋她的妈妈水草,如果能重现几十年前的时光,解放初期这山里的男人们,差不多都被水草震撼过。不少男人都对水草产生过仰慕和迷恋。这种男人们共同对一个女人的关注,才使水草由平凡走进了传说。
   

  那是一九四八年的春天,解放军大部队开过来,打垮了国民党军队和消灭了土匪武装,解放了这山里。农会的人抓住了曲书仙,开大会公审他。三里五村的人们都来了,曲阳村热闹得像赶庙会,人山人海。这就改变了水草的生活,把她从书房里赶出来,终于走出阅读世界,切入了社会生活。
  曲书仙的大太太没想到会落这下场,吓得瘫软在床上如一只死猫。水草却对公审曲书仙不感到意外,也不怎么难过。她在把生活当书本看。觉得各村农会死那么多人,曲书仙是土匪司令,欠债自然要还。枪毙了他,把那些债还了,这是他自己的事。水草只把这看成一种因果关系,她觉得就如同种地,种的是罪恶,自然就要把仇恨收获。
  令她感动的是丁三,能逃不逃,死保主子曲书仙。到后来曲书仙认为天数已尽不让抵抗,他不忍看主子被擒,竟开枪自杀。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单是这份忠勇和壮烈,水草就觉得算一条好汉,简直就是书上写的那些舍身取义的志士。看不出一个粗人,竟能够视死如归,让人永远难忘。
  和丁三相比,令水草羞愧难当的倒是她的丈夫曲书仙,被捉住以后整个人软下来,站在台上面对台下几千双眼睛,曲书仙吓得软成一摊泥,一副挨枪等死的熊样儿。这说明水草对死并不看重,看重的是如何去死。她觉得好歹这是和自己过了那么多日月的男人,他就这样去死,她受不了,念起夫妻情分,也觉得对不起他。她想帮助他,让他好好地去死,死得有模有样。
  几百年传下来的老风俗帮助了水草,杀人前要给犯人吃顿饱饭,枪不打饿死的鬼,这就给水草提供了挽救曲书仙的机会。农会干部就通知曲家给曲书仙送饭,吃饭前开斗争会,吃过饭才能枪毙人。这时候吃饭就显得很重要,成了一个重要环节似的,就像活人和死人的分界线。好像从开会到吃饭到枪毙人,这是一个完美的形式,如果不吃饭就把人枪毙了,这个完美的形式就残缺不全。杀人本来很残酷,好像加进这碗饭的人性,就血肉丰满生动了很多。在这里,如果杀人还裸露着原始的野蛮,那么吃饭就有了文化感。又要杀你,又要让你吃饭,就在残酷里放进了一些温柔。我想这样做,主要是人们表达了在死亡面前的一种态度,要走的人和留下的人,最后一次彼此心灵沟通。
  水草就提着小竹篮去杀人场送饭。曲家的人没别人敢去,也没有人想去。他们只注重和曲书仙一块生活,不关心他的死亡。平时那么多族人和朋友,这时候都不见踪影。那么大的曲家大院儿,只有水草一个人来为他送死。只有水草不大关心曲书仙平时的生活,除看书和睡觉之外,水草什么也记不住他。到如今这时候,却只有她关心他的死亡,她要帮助他好好地去死。他活着时活得人模人样,也应该死得光光彩彩。水草觉得好像不只是为了对得起曲书仙,那么多人来观看,她感到也应该对得起乡亲们。
  看杀人,看快死的人吃最后一顿饭,看犯人的家属送什么饭,怎么样喂犯人吃下去,历来是山里人最有兴趣看的场面。从古到今,一代一代,百看不厌。每次看过之后,往往要议论好久好久,有的细节就进入了人们永久的回忆。我曾经怀疑,是否在人们的潜意识里,有这样一种意识,通过观看别人的死亡,来瞻望自己的死亡前途,来构思和不断地润色自己未来的最后一幕。
  水草一走进会场,人群就自觉给她闪开一条通道。她本来是要绕过去的,现在就索性走进了这条通道。那时候水草就如同走进戏场,观众们主动给她让路,欢迎她像戏角一样登台表演。她走得不慌不忙,就像平时走亲戚,或者像给地里干活的男人送饭,从从容容,大大方方。并不是不慌张,而是内心非常慌张,心都快跳到嗓子尖上了。是这么多人看着她,不能够慌张,就自己把自己镇定下来。
  那时候水草一边走,一边把台上看得清清楚楚。主席台上端坐着区长李和平,他今天来主持公审大会,枪毙他的姐夫曲书仙。本来是一家人,由于分别站在国共两党两只船上,私下里亲热热的恁好,在场面上却成了冤家和对头。李洪恩背着枪站在台子上,那样子很威武,再不像小要饭花子。水草明白,要论私情,曲书仙养过李洪恩,临走还送他手枪,李洪恩决不会难为曲书仙的。但是现在是众人面前,按农会的话说,就是不一个阶级。这都是命,谁也不能够怨谁。曲书仙一被五花大绑,再也没有了平时做人的潇洒,脸色苍白地跪在台角处,真让人看着可怜。水草知道,从现在开始,她能看见他们,他们也就能看见她,她心里说决不能让他们看见我慌里慌张。
  闪在两边的观众忽然静下来,默默地看着水草走路。水草目不斜视,不紧不慢地认真地向着台子走过去。她觉得一定要认真地走,台上台下这么多人看着她,她一定要走好,对得起别人,也对得起自己。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面前这条通道对她非常重要,这几步路虽然不远却不同寻常,她怎么感到好像走完这条路,她也就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好像不仅仅是来给曲书仙送死,也有给自己送行的味道。
  这就说明,在水草的意识里,她已经感到走过这条通道,过了今天以后,曲书仙一死,她就要告别过去的生活重新做人。于是,她才感到给曲书他送死的同时,也在和自己的过去生活挥手告别。
  她走到台子上,先把小竹篮放在曲书仙旁边的地上。然后转身去给李洪恩说能不能把绳子松开,李洪恩小声对她说绑人绳子不能松,要喂犯人吃饭。她点点头,表示明白。这时候李和平给李洪恩使了个眼色,李洪恩就给水草拉过来一条板凳,水草就把板凳接过来放在曲书仙身边,自己稳稳地先坐在了板凳上。
  台上台下都静下来,看水草怎么喂饭。
  水草打开小竹篮,从里边端出一碗饺子。把筷子夹在指缝里,用另一只手拉住曲书仙,就这么一拉,把曲书仙拉起来。她对他说:
  “来坐我腿上。今天你走哩,我喂你吃顿饭。”
  只这一句话,台下的人们便轰了一下。马上又静下来,往前边挤,害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在人们的观望之下,曲书仙像孩子一样被水草搂着坐在她腿上,搂得人们心里酸酸的又辣辣的不是滋味儿。人们眼看着曲书仙的身子哆嗦着哆嗦着不再哆嗦了,水草又伸手用手掌碾碎了曲书仙的泪珠儿。那样子就像一个母亲在哄着自己的孩子,弄出来恁多抚爱和温柔。
  这时候好像吃已经不显得怎么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来喂。人们全都一声不吭,认真地看水草给曲书仙喂饭。仿佛送曲书仙去死的已经不再是他们,而单单只是这一个女人。仿佛曲书仙死不死人们已经不再关心,人们关心的只是水草怎么样给曲书仙喂饭。这就是水草的喂饭行为从具体转化为一种抽象,使喂饭的行为真实转化为一种表演活动。
  由于水草出奇和超常的行为,牵动了每一个人的心,于是人们看水草喂饭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转化成了一种观赏。甚至可以说,这种观赏从具体生活情节里超越出来,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审美。
  人们看到,曲书仙吞下第一个饺子后,情绪很快稳定下来。眼皮翻了几翻,这一翻眼皮好像又返回他刚刚逝去的生活,回到了他的家里一样。水草的温柔抚摸掉他对死亡的恐惧,女性的似水柔情使他走出了面对死亡的孤独,返回到家庭的温暖之中。
  水草一边喂饭一边说着送别的话,声音不高不低,竟然像拉家常。那模样像是坐在家里,妻子和丈夫在谈论今年的收成和天气,像夫妻两个无事,在一块闲话着乡邻的家长里短。在死亡面前,从从容容竟叙述出一抹闲适和平静。
  “书仙,你好好想想,你这一辈子啥福没享?好吃的吃,好看的看,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也好睡的睡。人前人后谁不敬你?不愁吃不愁穿,想干啥就干啥,咱这山里,三里五村比比,谁有你活得这份如意和潇洒?人生在世谁无死,你曲书仙还有啥不舍得?”
  曲书仙吃着饺子,不断地翻着眼皮。给人感到曲书仙的两双眼皮成了耳朵,他是用眼皮在听水草说话似的。
  “书仙,不论咋说,农会的乡亲们死了那么多人,这债总要有人来还。你虽然没动手杀过人,但自古不怨杀人,只怨递刀。你也主动认了罪,好男人敢做敢当,有什么害怕的?”
  曲书仙点点头,表示他听懂了水草的话。看样子,从他吞吃第一个饺子,也可能从他看见水草开始,就已经从恍惚中走出来,恢复了理智。他吃着饺子,听着水草的话,不断地翻着眼皮,不断地皱着眉头,好像忘记了什么,又想起了什么。
  曲书仙本来并不在乎农会给他定的罪过,最初在接受审问时还谈笑风生,对李和平说祝贺共产党得了天下。那样子根本没把生死放在眼里,一副大丈夫气派。甚至也没有把区长李和平和李洪恩们放在眼里,只是觉得改朝换代了,生生死死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不过,这只是一种理论表现,等到绳子捆住他真要枪毙他时,他却瘫软下来。好像他虽然不怕死亡,却害怕这根绳子,不害怕结局,却对过程感到恐怖。精神突然就垮下来,竟陷入恍惚不能自拔。
  现在好了,水草帮助他恢复了理智。他开始慢慢地回忆,在水草的提示下,把一个个饺子当成他一生中一串串场景和情节,狼吞虎咽般地拼命咀嚼,在这简短的时间内吃透他一生的全部内容。慢慢地他像明白了什么,眼里最终闪出了亮光。他死死盯着水草看,一言不发。这目光由暗淡转为明亮,逐渐燃烧出让人们又惊奇又陌生的火焰……
  看到曲书仙这个样子,水草就明白他已经醒转过来,心里暗暗地高兴。她像看到一块烧红的生钢,顺手就把他丢进淬火的盐水里一样,忽然把他放下来对他说:
  “书仙,一个大男人别像个娘们。今天你走哩,这么多人来送你,你要是我的男人,就别恁没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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