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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明。天凉,水也凉。
  一盆水浇下来,猛一阵凉飕飕的新鲜刺激,周身的肌肉都微微收缩。我打了个愉快的寒战。
  这是一天里最好的时刻。
  暗蓝色的夜和暗蓝色的黎明在交替,沉睡与苏醒在融合。房屋、树木、大地还在柔和的昏暗中,一切静悄悄,周围没有任何人走动,生存的希望刚刚醒来,而混杂的各种欲念还没有唤起,所有的不快都离得遥远、遥远……
  我用毛巾使劲擦着身子。擦到浑身发红、发热。我突然很想长长地大喊一阵。周围太静了,不忍心打破。我深深吸了口气,伸展了一下全身,迅速穿上衣服。这种好日子还能保持两个月,到最寒冷的时候,正好去西双版纳野外写生。画稿的景再弄得好些。不要繁琐,气氛。对,重要的是点出气氛。明年第二季度发稿……安排得当!……这中间还能再插进点什么?再争取出一本画册?……
  第一个欲望醒了,清醒得太快了点!
  我抓起昨晚在食堂买的馒头,抛了一下。硬得像个球!还啃得动,加一壶水就行。抓张速写纸包上馒头,塞进口袋里。口袋咧了一半,晚上缝。昨天、前天早上也想来着……。
  胡子,算了。又不是去和谁接吻。……女人,第三个欲念……遗憾的排列!生存、繁衍,本该是人正常的本能。睁开眼最先想到的却是该去奔什么!
  我已经又骑在车上,带着速写本,被第一个欲望驱赶着,去动物园写生。
  城市,在生存活动的环形跑道上,开始新的一圈赛跑。最先起跑的,也许属第一批赶公共汽车,从这头跑到那头去上班的人们。没有警察和红绿灯,没有清洁工和洒水车,他们已开始奔波。男人、女人都面带倦容,使人们看起来彼此相象。连售票员也不例外,不报站,不收票,不下车,依在窗口,眯着眼,一动不动。然而,汽车在路上跑。
  偶尔有练长跑的家伙跟着车跑一阵。红衣绿裤给清淡的早上调色。老太太们也来凑热闹,颠着小脚慢慢跑,手里拎着或粉色,或黄色的儿童小篮,盛着白色的牛奶瓶。
  大清早,简直象是老年人的天下。北海门口,展览馆前边的广场,成群结队的老头儿、老太太,在练健身太极拳。动作一致,缓慢、庄严。唯有他们与世无争,不需要奔什么,却活得最一丝不苟。
  用鹅卵石拼成图案的路扫得干干净净,我直奔最深处的狮虎山。人们为什么想不起现在这会儿到动物园来逛逛呢?
  ……这儿,那儿,一片鸟鸣交织成美丽的晨曲,能够依稀分辨……黄莺、黑头翁、八哥、掠鸟、画眉以及水禽馆的湖面上叽叽呱呱的鹅们、鸭们和高贵的仙鹤……有点过份堆砌的人造自然音响,但仍然禁不住使人兴致勃勃。绿树、阳光有了更多的色彩、活力,跳跃的旋律。
  狮虎山安安静静,用水泥抹起来的假山象动画片里的绘景。
  每天走到这里,总不免想起吉卜林在他的名著《丛林谈》中一段描写:“……虎魔王象个幽灵似地在丛林中悄悄穿行,却被目光敏锐的孔雀发现了。它飞向高处,咯、咯地发出一阵响亮警告声,马上引起树丛上群猴的警觉。猢狲们纷纷爬上树梢,大猴乱啼,小猴惊叫,乱成一团。树底下各种鹿和羚羊也得到警报,撅起尾巴逃命。看来,林中大小禽兽早已形成一条统一的防线,目标一致对付虎魔王。大家既怕它,恨它,又莫奈何它,只好互相通气,一见它来,就相携逃命……”
  而在这里,动物们画地为牢,各自安于其位,生物链被一道道铁栏割断。鸟们、小动物们没有了生存的威胁。这环境对于虎,也实在太好了!
  虎就这么懒洋洋地踱来踱去,大清早起就是这副模样。宽敞、清洁的整个虎舍和参观厅里,虎的气味混着淡淡的来苏尔味儿。刚打扫过。饲养工人往笼子里扔进一块块新鲜的牛肉。虎慢慢地踱过来。一切都按需分配好了,有什么好急的。
  虎的天性,在这里真消磨得差不多了。也难怪,它们捕来的时候,都还太小,大部分驯养得跟猫差不多可爱。它们锋利的扑食爪,尖锐的犬齿,钢鞭似的尾巴派不上什么用场。我又开始写生,但不得不保持着必要的感觉距离。这些虎野性已衰,身上的线条、肌肉都不是最好的自然状态。那一副副强劲的脚步迈着柔软的步容,在一个个小小的圈中盘旋……很少听到虎啸,叫声总象无可奈何地叹息,再加上狭窄的牢笼,一道道密集的铁栏,形成不协调的气氛,一切的一切都大为减色,虎的威严感更难领略。
  我不愿意把虎画成惹人喜爱的猫,或者仅是一张吓人的虎皮,但是,古往今来,中国画虎的人那么多,有几人能见到大自然中丝毫没有泯灭、抑制天性的虎呢!除了有运气、还有胆量的武松。
  我画着。什么地方,有虎低沉、不安地吼叫声。
  在吼叫的虎!我顺着一个个笼子寻找。在最边上的笼子里,刚才还是空的,现在放进了一只虎。它正从虎笼的一角跑到另一角,我走过去,它奔过来,用毗起四枚犬牙的示威迎接我。
  象是一只孟加拉虎!我来劲儿了。来了好几次,怎么从来没见它?也许刚从南方运到?我到处瞧瞧,想找个工作人员打听,偏偏这会儿一个人也没有。
  我跳过粗大的铁栏杆,靠近铁笼。嘴里一面发出“呒呒”的鼻音,以它难听懂的语言表示我的友好,一面仔细地观察它的斑纹、毛色,我特别想看清楚它的尾巴。
  它焦躁地在小小的虎舍里来回颠跑,几步就碰到墙壁,又猛然翻身掀回来。鲜艳的斑纹、皮毛下流动着的有力肌腱在我脸前一晃、一闪,它喷出的气和掀起的风,挑起一种迫近时才能体会的恐惧的兴奋。这只虎似乎比旁边笼子里东北虎的毛色要深,比那边的华南虎浅,毛又短又亮,斑纹细长而清晰,很象!我再凑近,紧扒着虎舍笼前齐腰高的水泥台,当它回身一甩时,我看清了,是有一条孟加拉虎特有的、明显的细尾巴!
  突然,虎吼着猛地扑来,巨大的头颅、闪着冷光的眼,多皱、潮湿的虎鼻、血红的口、尖厉的牙一齐压下来!就要面对面贴上了,它的唾沫已经喷到我的手上、脸上,密密的铁丝网把它弹回去。
  我大大地受了一惊。又被工作人员指着“不准翻越栏杆”的牌子,狠狠斥责了一顿。恐怖沉下去了,扫兴淡淡拂过,我又劲头十足。站在这只孟加拉虎跟前,我迅速画下一张又一张写生。直到耳边传来“咂咂”的感叹。
  几个外地打扮,背一式的人造革黑提包的人,发出的声音。不知是喜还是怕。大厅里沸沸的人声几乎淹没了虎的动静。游人很多了。
  我合上速写本。
  六层台阶,两步。三层楼,一气跑上去。刚踏上出版社三楼的走廊,我就瞧见了吴大平。我冲他挥挥速写本,他也在跟我招手。并且,拉着我进了间办公室。没别人。
  我摊开这一早上得意的收获。他一言不发地点着头看了看,“啪”的一声合起来,推到一边,坐在别人的办公桌上。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的面容,却突然射出要命的一枪。
  “我正要找你,这几天一直在开出版会议,研究了又研究,现在纸张困难,准备压缩明年的出版计划。”
  “我的呢?”条件反射,我本能地收紧了。
  “也许,在压缩之列。”
  “你他妈的明确点!‘也许’还是‘已经’?!”
  “大概吧……”
  “大概!为什么?”
  “别火。名人画册都出不完,动谁?”
  “那么,徐飞那小子的呢?”
  “好象还有。”
  “好象,好象!……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问你:为什么!”
  “……楚风之呢?他什么态度?”
  “他不管那么具体。假如他表了态说不成,那就更没希望了。你别急,沉住气,千万别到处跑,再去找什么人。咱们再想想看……。”
  想想!我可不打算遵照老实巴交的大平的主意,准备坐着呆想的,我直奔主编办公室。犯规也不管了。楚风之还在惦着我那张最好的虎,现在……。球一脚踢在门框上。门锁着。
  我一气跑下三层楼。两步,六层台阶。
  只有干脆就势发个边线球,直接插入。
  我骑车奔回小屋,找出那张心爱的虎。心急,手里慢慢蘸墨提款。不舒服,恭恭敬敬地写着“指教”。
  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我随口说着:“进来。”一晃,进来的是楚云云。糟糕!
  “顺路来看看你的窝,还有我的猫。”
  “你父亲呢?在家吗?”我正把蘸了朱泥的图章端端正正地按在画上。
  “你的眼里只有画和老头儿。”
  她语气里好象有点不寻常的东西。把图章扔到一边,我只顾上瞧她。还那个劲儿!穿着件墨绿底子银花的尼龙紧身衫,象一条美丽而无害的小蛇,吃饱了,没什么定向地游来荡去。她贴到窗边的墙壁那儿去了,探着头,随意地看看外边的天,又漫不经心地回头瞟了一眼,“忽”地晃到墙角的书架那儿,趴在一件虎的石膏雕塑跟前,似看非看地眯着眼。
  “哪儿买的?”
  “我自己塑的。”
  “在哪儿塑的?”
  “这里。”
  题款的墨迹和章还没干透,我边等,边收拾出门的小零碎,烟、门钥匙、墨镜……。她会不会自己觉悟呢?
  “那,石膏是怎么翻的呢?嗯?”她突然又问。
  又粘上了!没边没沿的闲扯,从没边没沿的地方重新开始,闲在,也会对别人的生存形成一种妨碍!她什么时候能明白呢?眼下,我只希望能使她自己提出告辞。
  “你是不是又没上班,去哪儿鬼混来着?什么地方有意思?”
  “去你的!谁鬼混呢,我病假。那个班也没劲透了。干坐着耗时间,那些报告净是废话。”她坐在床上,两条腿在床边晃着,一副自在样,大有要在这里扎下来的意思。
  “那么,你是刚从家里出来?”我手上转着车钥匙。
  “是啊。”
  “你父亲在吗?”
  “在啊,干嘛?”她伸直了腰,有起来的动势。
  “我有事见他。”他妈的,生生象招供。
  她软软地斜依在床栏上,呵呵笑了。
  “我真猜不透,你是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奔来奔去,没个闲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嫌烦呢?你找我爸爸干什么,我知道!不就是为了那么一个画册吗?对不对?一天到晚提着心,一会儿也不放松,出了又有多大用!书店里一排排的画册,卖得完吗?不就那么回事。”
  我真想一脚把她踢出去。听她教训!
  “你值当吗?”她还咯咯地笑。
  “你是不是拜过雍和宫的快乐佛啦?”
  “什么?”她笑着问。
  没听懂?没听见?算啦。再也不能泡下去了,我动手收那张虎,她走到桌子旁边,不知为什么,在我跟前一声不响地站了一下,又自说自话起来:
  “噢,又是给我父亲的。老头儿真要乐晕了。他这两天手气不错,昨天得了一张好的,今天又是一张。你答应给我的画呢……”
  “昨天,谁呀?”我随口问。
  “徐飞呀。”
  “徐飞!”她又要回到床边去坐着,我一把抓住她。
  “干嘛!一听见他你受不了啦?那家伙顶不是东西了。你……哎哟!手好痛,你放开我嘛!”
  “他送张什么画?”
  “他爹的画呗。你放手!”
  我甩开她。她的手碗上添了几道明显的红印子。她托着手,看也不着一下,她不走,甚至动也不动。只是瞧着我。
  “难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贱吗川”她没有喊,没有惯常的娇滴滴的味道,完全不象是她的声音,出奇的低沉,好象是一声长长的呻吟。
  我突然被她的声音打动了。
  “唉,我没办法!我没法儿不来你这儿,又没法儿让你喜欢我,我全明白。那些围着我转,跟我玩的家伙,我觉得他们没意思透了,我看不起他们。可是你看不起我。我不贱,也不坏啊……”
  “你不坏。我知道。”
  “最后还是这么笨,我自己招了。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是吗?……我明白,是吗?”
  我很感动。眼下,我却无法顾及她的精神平复,我的一大半神经在紧张地判断我的画册问题,该怎么办?!我顺着她说:
  “是,是。”
  她的脸突然涨红,得不到响应的哀怨变成愤怒。她转身就走,衣袖一带,把那张虎拂到地上。她低头看了看,没捡。还往外走。
  我那一息歉意,由于她眼神、动作流露的些微傲慢和怨气,一下子变成了莫名的激愤。
  “捡起来!!”
  她的身子一下在门框那儿挺得笔直,象是被钉上了。她转回来,一弯腰,拾起画来,往桌上一扔。出去的时候,使劲一摔门。
  门又弹开了。我狠狠踹了一脚。门死死关闭。
  我走到桌前,拿起那张虎,撕碎了。
  厌烦!厌烦!
  总是在这种半明不暗,不软不硬的招数里纠缠。我的。别人的。厌烦!对别人,对我自己。我想要有个公开搏斗的地方,正常竞争的空间,我有的是力气!我不怕流汗,流血,我能够舔舔伤口接着再干。只要让我拼!可是,我花在琢磨怎么对付人,对付各种事上的劲,比在艺术上艰苦的摸索还要多得多。……又是墙壁。又是墙壁。这小屋子闷透了!开头没站个好位置,出手就不利,即使争到手里一点什么玩意,承认我的画的价值,给我发展的天地……又有什么意思?!我挥着手把床L的画赶到一边。这个该死的楚云云,不学无术,倒说得出来道理!没意思……厌烦,厌烦也是无聊透顶的。门,已经被堵住了。剩下自己在人看不见的小屋里躺着跟自己烦?
  就他妈这么认了?!
  一只潜藏在枯黄的茅草中的、斑斓的孟加拉虎正面紧紧盯着我,墙上一张彩色照片。
  我紧紧盯着那个虎头,那对凶光闪闪的虎眼,突然记起我读到过的,英国猎虎家布兰德尔的猎虎经验。当虎向人扑来的关键时刻,如果猎虎人因为害怕而返身逃跑,虎会立刻追上来,将人扑倒。假如那个人坚持对抗,寸步不让,虎在追到跟前时,必定突然止步,踌躇一下,然后再决定是否扑过来。恰恰由于虎的这个习性,挽救了不少狩猎者,包括布兰德尔自己的生命。如果不是有那两、三秒钟的踌躇,就无法打出最有决定性意义的一枪……。
  ……生活的突变,厄运冲来时并没有胆怯、踌躇的瞬间,它不管不顾,毫无灵性!但是,任何突然而至的打击要吞没人,却还有一个时间的跨度,常常并不在仅仅一瞬、几秒钟。对!在那些充满了公事公办的,不讲实效的事情中,更有的是没完没了的拖延、扯皮,会议,协商。……假如玩君子风度,跟它一样地坐着等待结果,快到手的也可能失去。而紧紧抓住不放,还有可能找到转机!……只能这样!与其等着被宣判、被吞噬,不如动作。为了已经付出的,就只有、就必须再付出。直到最后一步。
  我又骑上车,奔出去……。
  大平正在给撤娇的小女儿喂饭,讲着童话,送进去一口饭。插空,跟我说:“我跟编务组长商量了,出版计划是从明年第二季度开始压缩,本来可以考虑把你的画册提到第一季度,你别高兴,跟我们出版社挂钩的印刷厂都排得满满的,根本插不进去。所以是真没办法。你沉住气,再等等看,也许过一阵子又变了……”
  “那么,要是我现在自己找到印刷厂呢?”
  “哎呀,你可别再到处跑啦,弄不好全砸了。我真的告诉你这句话,你千万得小心啦。”
  “小心。要走人行横道,左右看车对吧,坐着,能当圣人,对吧?”
  “你呀!……让我们再想想,商量、商量,看看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大平想他的办法,我去跑我的路。印刷厂!归各种地方管的,散在各个地方的。一连几天,我都在跑印刷厂。有的印刷质量太差,有的是机关或者学院内部的,活也安排得极满,但是倒挺愿意接受外加工的活,因为能赚钱。我又跑去找吴大平,问他能不能把出画册的这笔印刷费拨出来,自己拿出去干。
  “不行!不行!”他连听都不要听。
  “怎么不行?”
  “没这个规定,也没这么干的!”
  头一次,他的意志象一堵结实的墙。一句话,一个熟识的他,好象再也无法穿越。
  “我真拿你没办法。”他却说。
  我们坐在两张拼起来的办公桌两边,互相盯着。现在首先要战胜的,是我的老同学大平。
  终于他开口了:“可以问问那个厂……”
  “哪个?”
  “印外文书报的。正给我们出版社印年历,也有合同。明年第一季度空不空,打个电话问问看……”
  “我去一趟!”
  事情敲定了。我抓过大平办公桌上的剩茶喝了个净光。他扔过一根烟,自己点着,却一个劲瞧我。
  “喂,你累不累?”
  “累什么,我马上要去西双版纳。”
  “唉,我要是有你这么股劲儿,也许也能成,不过,……这次长工资有你吗?”
  “没有。”
  “你要注意点。”
  “什么?”
  “我听到些闲话呗。……别忘了,咱们都是在相互制约中活着,动一动很难。我过去总奇怪,你怎么就办得成。可象你这样办,够难的!就这些成功的机会,多少人盯着,自己动不了,也不希望你折腾。有人巴不得你叫人抓住点什么,把你揪下来。跟骑自行车似的,走小巷带人没事儿,可要在大街上抓住个过停车线,抢红灯什么的,就够罚款、扣车的。要想硬闯过去,前边还有交通亭等着……。你们干嘛要离婚呢?凑和着吧。我敢说百分之九十的家庭都在凑和。别人会拿这种事大作文章的。……”
  “别说了,大平!我知道了,就是躺着,也会有人找麻烦,占块地方。哼,只要不危及我在做的事,我听了,也记不住。”
  我收拾行装。心烦。烦得要命,但还过得去。有人叫我接电话。……还会有什么新的变化?或者更糟的消息……几步路,我把可能出现的,都迅速盘算了一遍。
  “谁?”
  “我……”
  是她!偏偏这个时候,我想她大概把我甩到脑后去了。说实在话,我也忙得几乎不去想到她了。
  “有什么事?”
  听筒里除了一片微微的电讯交流声,没别的动静。
  “快说呀,我还有急事。”
  “我也是有事。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谈谈?”我不由叹了口气。现在,是要坐下来谈什么的时候吗?不论和谁。“……对不起,我马上要出发去西双版纳,一小时后的火车。”
  “什么?!为什么这么急?”
  为什么?有必要给她讲那段复杂的路线图吗!她有工夫关心我这些事吗!
  “出画册的事提前了。”我简单地说。
  “那,我,你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你!你不是不干吗?”
  “你说吧!”
  轮到我沉默了。偏偏这个时候,她!不论怎么说,到了最后,她还是她,……
  “说话呀!我到车站上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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