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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千姿必须承认自己有点喜欢他。
  简松来到夜夜激情酒吧时,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千姿要了一杯薄荷宾沾,简松是黑啤酒内打生鸡蛋。
  闲聊了几句简松便提起正题,“乔晓菲的出资人是一个香港殡葬业的老板,非常有钱。只是演艺界的人都觉得靠这种钱出头有些晦气,若让人知道也颇没面子,乔晓菲这回是真急了,所以也只好自慰英雄不问出处,先成名再说。”千姿道,“亏她想得出,就算我想认识这种人,还无门呢。”简松道,“听说她父亲是民乐高手,不仅会拉二胡,还会吹唢呐什么的。现在的有钱人出殡、办忌日、做周年喜欢搞这种事,他父亲找几个同行去挣死人钱,做穴头就是了。”千姿斜了简松一眼道,“这事是你编出来的吧?!”心想晓菲怎么干不足为奇,乔木叔叔总不至于出此下策……简松道,“我若能编得这么奇特,留在电视台当编剧好了,还至于跑出来吃张口饭吗?!乔晓菲现在在电视台拍大制作的MTV,总会有人知道她的来龙去脉。她父亲经常参加大型法事活动,有时正宗的法师由晓菲现在的黑衣人从香港带来,她父亲当然知道谁有钱,带晓菲去两次就把事情搞定了。”
  千姿坐在那里发呆,不知说什么好。
  简松呷了一口黑啤道,“别谈乔晓菲了好不好,她和我们有什么相干?!千姿,我听说费雷对你很感兴趣呢!”千姿不动声色道,“我正要问你该怎么力、?”简松道,“反正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千姿敏感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费雷是要与歌手上床才肯做下面的事。”简松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如果大把大把撒银子就能让歌手当红,那问题就太简单了,而你这种过分相信实力的人,即便挣上一笔小钱,盲人瞎马自己操刀想火爆一回,也是谈何容易的事。所以说,费雷这种人还是可遇不可求呢。”千姿冷笑道,“照你这么说,合着我们先要为艺术献身了?!”简松忙辩解遣,“你要怎么做,我可没发表意见呵。”千姿气道,“你刚才的那番话就够具体的了!”
  接下来是冷场,千姿心寒地想,这回母亲预见得不对,简松压根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过自己,不然,一个再现实的人都不可能做出这样晓以利害的分析。
  她深知自己对简松的朦胧情感可以到此为止了。
  贵族夜总会的后台化妆室均是间隔相等的单间,千姿和方佩合用一间。
  潦潦办夜总会是老公出闲钱叫她玩,并不全在盈利,所以潦潦喜欢追求品位,常花钱请大牌歌星来演唱,这种人或出名前或出名后总会有一些大款作后盾,以追逐艳光四射的美人儿为乐趣,所以不光前台,就是后台也成为竞技场。歌星们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是不会停止较劲儿的,今天你坐凯迪拍克来演出,明天我化妆室里的花篮就会多得堆满门口。有一次一个歌星在白上唱《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当即就有人从台下达上来一个玫瑰花篮,号称其中的红玫瑰恰是九百九十九朵。
  今晚你请伴舞、经纪在花园酒店宵夜,明晚我请全体歌星在白天鹅露天烧烤场狂欢。
  更换演出服、珠宝钻石首饰更是家常便饭。
  只有方佩和千姿没有这些噱头,有时潦潦看不过眼,便会叫人买些花来定时献上。
  也会有人垂青千姿美色,但得知星妈在她身边不离左右,也只好作罢。
  母女俩人常搭公车去夜总会,半夜乘计程车回家,在街边大排档吃馄饨作宵夜。
  其他歌星对她们爱理不理,只当是潦潦必须照顾的穷亲戚。反差这样大,加上简松不如人意,令千姿倍感失落。
  她不知道自己在守什么?是忠贞还是本分?!还是什么正直和真诚?!即便守住了这些又有什么用?!
  所以千姿常常会闷闷不乐,会发无名火,刚到广州来时的万丈雄心早已被磨掉七七八八。
  一天千姿突然对母亲说,“不如你回上海去过太平日子,我留在这里也胡搅一气……你在,对我来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方佩依旧故我,很少说话。倒是有一天潦潦阿姨对千姿说,“你其实根本不理解你妈妈的苦心,她早已厌倦舞台,因为舞台令她失去丈夫和家庭,同时受到许多人的误解,认为她轻浮、虚荣,像苍蝇似的盯着她,但是为了你……一个女人如果没能嫁给一个好男人,那就只能搏到尽了……”潦潦阿姨叹道,“千姿,你要对妈妈好一点,你的面相克她呢……我真担心她来日无多……”
  千姿因为心境不好,也只当潦潦阿姨八卦,不过想想母亲,的确是不容易。除了到夜总会唱歌之外,还多次往返星海音乐学院,和余教授商量策划筹资、制作、挂靠一个唱片公司搞出版发行这一系列的事宜。而在她熟睡的早晨,母亲已经奔波在外了。
  余教授不肯将就她唱些别人已经唱出名的老歌,一定要找到一个适合千姿气质的作曲彻底贯彻他设计的音乐精神,母亲便根据他的指示东奔西跑地去找作曲,拿他们存档的音乐带给余教授听。
  千姿看不出前景有多么美好,只承认母亲艰辛。
  一连数日,贵族夜总会来了一位姓黄的房地产商人,预订一张固定的桌子,预订一打一打的鲜花,每晚听完千姿的歌曲起身就起,自有领班将鲜花送到千姿的化妆室。
  千姿没有见过黄老板,天天收到他送的鲜花,又不见这人到后台纠缠,便对他充满了好奇心。方佩在一旁冷眼看着,提醒女儿:“他这是吊你的胃口呢。”千姿试探道,“如果他请我吃宵夜,你会让我去吗?”方佩道,“你去就是了,测试一下自己有没有屈就能力。”千姿不服气道,“怎么就一定是屈就而不是高攀呢?”方佩笑道,“你去了便知道。”
  黄老板果然下了帖子请千姿宵夜,又派了平治车来接她。车子开到假日酒店,原来黄老板包了奥斯卡西餐厅,里面只有一张桌子放着银餐具,气派极了。
  所有的灯都关着,满厅房的烛光摇曳,鲜花盛开。
  他们落座之后,有侍者推来考究的烹调操作车,由戴着高筒白帽子的洋厨师亲自主理。
  黄老板有酒存在这里,是路易十三。
  千姿归来之后,闭口不提宵夜的事,闷声不响地坐在屋里发呆。
  方佩也不问,坐在客厅里听碟机。作曲是余教授选定的老枪,这个人的作品极少,人又清高,自己倾其所有在家里搞了一整套录制设备,价值50多万元。他并不见得给有钱的歌星作曲。老枪是将近40岁的中年人,独身,在音乐制作方面非常挑剔。这张碟的第三首歌曲标着几个铅笔字:1分28秒处有微咳声,甚憾。
  方佩仔细听了两遍没有听到,后来才知道必须用德国Pro.2耳机聆听时,才可能微显。
  老枪的作品,大都是抒情慢歌,旋律极为优美、动听,让人感受到歌中的意境和情感,或许还能在音乐中找到抚慰,找到回忆的起点。
  这在情歌泛滥的今天实属难得。
  方佩高兴接受老枪,她去千姿的房中商议这件事。千姿半天不理,然后劈头就说:“妈,他很丑,虽然他很儒雅、幽默。”方佩平静道,“上帝是很公平的,它不会让简松既正直,又有钱,同时对你一见倾心。”千姿道,“我无论如何无法接纳他,不管他多有钱。最不能让我容忍的是所有的服务员,她们虽然面露微笑,但眼神是轻蔑、不屑的。”
  方佩道:“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不要钱的午餐,谁会无缘无故地养你一辈子?人有不如自己有,手板向上讨人家的钱,就只有看人脸色,屈居下流。你不想风光一时而要踏实一世,在我看来只好靠自己了。”
  千姿想了想叹道,“我真不理解晓菲为什么就能够接受这类人,虽然她的个人演唱会开得很成功,现在的名气青云直上,我却看不起她。”方佩道,“你可以不接受她的做法,但不要看不起她。借助金钱的力量攀上一个新台阶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许多大牌歌星、影星当年委身大款、拍三级片,他们珍惜自己的痛苦历程,最后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人家呢?!”
  千姿无言以对,方佩道:“你自己不愿做或做不到的事,别人不见得不能做。”千姿道,“那反正你不会像乔木叔叔那样做。”方佩道,“那是一定的,千姿,我任何时候都不会那么做。但是你知不知道,泓菲阿姨的家要拆迁盖大楼,拆迁费只一万五干元,便叫他们全家搬到很远很远的郊区去住,三年五年都不知能否搬回,那里连公车和医院都没有,这是非常规实的问题。”千姿怔怔地听着,“那他们怎么办呢?”方佩道,“黑衣人替他们买了两套房子,问题就解决了。”千姿叹道,“钱真是简单明了啊。“
  方佩道,“人在现实面前低头是很自然的事。”千姿望着母亲道,“我却没见你低过头呢。”方佩自嘲道,“所以我是悲剧人物啊。”
  一天,简松突然心急火撩地来找千姿,说他将在电视台《音乐电视》栏目里拍MTV,想请千姿友情客串,唱两首对唱歌曲,另外是一些相思相恋的镜头。
  千姿道,“你哪里来的钱?又假结婚一次?!”简松道,“我哪里有钱,《音乐电视》栏目是女导演,搞掂她不是很容易的事吗?!”千姿冷笑道,“你的人生哲学就是拿女人铺路?!”简松道,“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我喜欢和女人打交道,她们韧性好,守信用,重情分,比臭男人强多了。”千姿道,“我也是你利用的对象之一吗?”简松轻松道,“我并没有叫你去攻关啊,我攻关,你出镜为自己做免费宣传,又帮了我这个穷光蛋,我是没钱请歌手或模特出镜的。”他边说边晃着二郎腿,手抬头嘀嘀嗒嗒地击响茶几。
  千姿半天没吭气,然后突然气道,“你不能正经一点?!”简松笑道,“你们女孩子就是喜欢那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们需要的是假象和虚伪,所以男人的质量才一代不如一代。有句名言说女人是男人的学校。学校不灵,毕业生还能好到哪里去。”千姿力辩道,“你不要觉得你活得真实就可以抵消自己所有弱点,这是两回事。”简松道,“这是你妈妈的话吧,她没教会你咱歌,倒教会了你怎么识别真假马列主义。”千姿更正道,“她教会了我做人。”
  这时方佩在厨房里做饭,她听见了简松和千姿的对话。一开始她对简松的印象不怎么样,接触了几次,倒是他的不刻意和满不在乎颇有几分吸引人之处。
  简松走后,千姿问母亲如何处理这件事,方佩反问道,“你说呢?”千姿道,“我原想答应他的,又怕他是利用我。”方佩道,“你无名无钱,他利用你什么呢?”千姿无言,方佩又道,“想好的事就去做,不要太计较、太精明,你们俩以后打交道一定是各得其所,即便是哪个唱片公司把你们包装成金童玉女,你们也不会走到一块去的。”千姿吃惊道,“怎么会是这样呢?”方佩道,“你们这一代人都太自爱,不肯替别人做出任何牺牲,而爱情是最大的牺牲。”
  过了几天,千姿去电视台和简松一块拍MTV,她很少说话却非常卖力,这是简松完全没想到的。
  千姿甚至出了不少好的点子完善这部名叫《都市民谣》的作品。
  最后一个镜头OK之后,已是午夜时分,简松和千姿一块从电视台出来等计程车。这一次是简松有点恍惚,当千姿向一辆远远开来亮着红灯的的土车招手时,简松突然抓住她高扬的手,计程车响箭一般地从他们身边擦过。
  然而,千姿却没有了初见简松时的朦胧和怅然,尽管她有些心慌意乱,火烧一般地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语无伦次道:“你……别,别这样,我只不过觉得我们都不……容易……”简松一语到位,“千姿,我会利用全世界的女人,却不会利用你。”千姿冷静道,“你的技巧娴熟,我又如何分辨呢?且我也不想分辨。”简松道,“我可以为你改变自己。”千姿笑笑,不说什么。简松道:“我是认真的,拍完这部MTV后,我决定不再唱歌了,我会找一家适合我专业的公司,从底层做起。”他说完这话,便自己挥手招停一辆计程车,为千姿打开门,做了一个半开玩笑的请的手势。
  千姿晕晕乎乎地坐进车里,老半天也没报目的地,还是简松隔着车窗对司机大佬说的。
  她只是反复地问自己,这是爱情吗?如果不是,这又是什么?!又想,现代人真是低能啊,除了利益之外,根本不认识其它的东西。
  方佩终于病倒了,住进了省人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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