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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树森和徐蓓的姐姐徐蕾是小学的同班同学,他们当年虽然是同座,但是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根本不说话。袁树森念小学时,总是穿他外祖母做的布鞋,那布鞋的式样很土气,班上许多男孩子都讥笑他是乡下人。和徐蕾坐在一起上课,他有意无意地要把自己的鞋子藏起来。一直到小学毕业,他都觉得徐蕾是鄙视自己的。有一天,徐蕾的一块橡皮掉在了桌肚下面,她弯下腰去捡,好半天都没有抬起头来。袁树森完全是出于本能地想把脚往上缩,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布鞋将无处躲藏。他知道这刻徐蕾正盯着那双该死的布鞋看,这种想法让他感到绝望。他偷偷地扭过头,发现徐蕾果然目不转睛,正在欣赏他脚上那双脚趾都快挤出来的布鞋。
  多少年以后,袁树森将这件事情说给徐蓓听,徐蓓听了,觉得太可笑。她所以觉得可笑,是因为她觉得这事不值得笑。可笑的是袁树森会把这样的事耿耿于怀。成为袁树森的恋人后,徐蓓发现他穿衣服并不是很讲究,可是对于穿什么样的鞋子,却始终没必要地过分挑剔。他的皮鞋永远要擦得锃亮,老是情不自禁地抬起一只脚来,在裤子上蹭来蹭去。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在买皮鞋的时候,竟然比那些最婆婆妈妈的女人还不厌其烦,他可以隔着玻璃窗,一遍又一遍地研究那皮鞋的式样,拿出来再放进去地反复试穿。
  袁树森比徐蓓大了整整十岁,整整的十岁,让袁树森常常觉得自己比徐蓓大了一辈。有些事,真说给徐蓓听,她也不会明白。小学毕业以后,他和徐蕾又进了同一所中学,不过已不在一个班。徐蕾是班上的化学课代表,正巧他也是,因此不止一次在化学教研室里碰面。有一次一个进去,一个刚好出来,都是走得急了些,砰的一声撞在一起,两个人手上捧着的本子撒了一地。大家也不作声,蹲下来捡本子,捡自己班上同学的本子。捡到后来,忍不住都笑起来。袁树森突然发现徐蕾的胸口已高高地鼓了起来,当徐蕾站起来扭身要走的时候,他的眼睛死死盯在她的发育良好的乳房上。
  班上所有的女孩子都发育了,袁树森直到这时候,才突然注意到这一惊人的自然现象。他突然明白自己再也不是小孩子。而是像模像样的大孩子。男孩子和女孩子依然不讲话,袁树森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班上没有一个女孩子是可爱的。换句话说,自己班上的女孩子,没有一个看上去有在邻班上课的徐蕾那么顺眼。下课期间,他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寻找着徐蕾,因为徐蕾的关系,袁树森开始和她班上的男同学交朋友。就这样,一直到中学毕业,除了眼睛之间互相看来看去,他们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一本书上将类似袁树森这样的行为,称之为典型的初恋。等到袁树森明白初恋的书面含义,他已经进入大学。他这代人,都是工作了几年,等到高考制度恢复了以后,才重新有机会读书。他读的是历史系,先读本科,然后是硕士研究生,接下来又读博士。他周围的人先后都结了婚,唯有他好像是由于读书耽误了。在博士快毕业的时候,有一天,他同宿舍的人告诉他,有个女人来找过他。在袁树森的生活里,女人是个陌生的词汇,同宿舍的人神秘兮兮地描述着,袁树森似信非信,根本就没往心上去。
  去找袁树森的就是徐蕾,一个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形象,一下子活生生地就站在他面前,他自然不仅仅是吃惊。现实中的徐蕾和梦幻中的徐蕾已变成两个人,现实中的这一个,不仅已经结婚,还有了一个五岁的儿子,而梦幻中的那一个,却永远是刚刚发育的女中学生。徐蕾这一次找他的目的也完全是现实性的,几乎没有任何过渡,她便直截了当地挑明有一件事想麻烦他。
  “这事你要是能帮忙,就帮忙,要是不能,也就算了。”徐蕾做出非常随便的样子,好像她和他之间这么多年的空白,根本就不存在。她是为徐蓓的事情来找他的。她的妹妹徐蓓报考中文系,分数已经够了,担心在录取时被别人开后门挤掉,所以就想到了来找袁树森。“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学校里的?”徐蕾说明了自己目的以后,与尚未反应过来的袁树森聊起了天。她告诉他,她是通过一个叫金为民的男生,知道他如今己成了人物了。徐蕾开玩笑的口吻引起了袁树森的伤感,这么多年,除了偶尔在梦中,他似乎已忘了她,那个叫金为民的男生,他自然更记不清,可正是这位已留不下任何印象的金为民,成了连接他们的纽带。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无主题地聊了一会,袁树森问。
  徐蕾从桌上拿起一支圆珠笔,犹豫了一下,在一张白纸上刷刷地写下了徐蓓的一系列自然情况,性别,年龄,准考证号码,总分和各门分数。写完了以后,将纸条递给袁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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