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
十、小青


  六月五日

  小西到小青那里,拿起哑铃玩一会儿,又翻看着《男女健美精粹》。
  小正呢?
  到广东打工去了。你校友小壮也走了。
  怎么他们走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整天呆在高楼上。
  一位在杭州工作的大学同学顺路来看他,带来两包龙井茶叶,他一时有些发愁,一个念头忽然跳出。
  何不把它们送给帜科长,有何不可呢?
  哎呀呀,谢谢你,你把它分给大家吧。
  小西只好一路分过去,最后轮到今夏那里,还有大半袋呢。
  我不喝茶。
  你随便送人吧。
  那好,放我这里吧。
  今夏看他难堪的样子,点点头收下了。

  六月七日

  办公室里,柳枝笑吟吟的。要到黄山参加桥牌比赛。屋里只留下两人,小西和冰冰。空气似乎也少一样。没有谁开口,也没有谁离去很久。惠科长偶尔上来一次。小西开口对冰冰说。
  我也想走,到南方,和旗师傅一样,打工去。
  你?你这专业,谁要?
  冰冰好象看透他,轻描淡写一句,正正击中他弱处,他便泄了气不再说话。

  六月十日

  好几天两人都不说一句话,既无聊又有趣。初夏六月,绿色蓬勃。
  上午他去工装组。今夏越长越具吸引力了。清凉凉瞳仁,柔韧的体态,薄棉衣包裹的腰身,活泼大方的举止。还带有孩子气,象从山岗上滑下来扑面的山风。他心中却只剩有一种隐秘的痛苦,不断重复,终于伤害,夜夜彷徨。
  我爸爸说茶叶不错。是吗?他羞惭起来,随口应答,不愿再继续这话题。那天真难为她,多谢今夏体贴人意,但愿她一生平安。他问些无关痛痒话题,眼睛始终不与她碰,似乎害怕泄漏什么秘密。鼻子却在敏锐搜寻,薄薄的作业本,旧木桌,空中极淡淡的香气,恰似无。不知不觉更靠近她,等待呼吸她的气息,等待她的发丝飘进自己鼻端,等待卷进涡漩的快感。蓦然惊觉,脸色发烫,后退半步,欲盖弥彰。
  整理图纸呀,描图呀。
  他红脸儿玩着她的铅笔,橡皮,转笔,文具盒。这些小小物件引人潮思。两人说话声都很轻微。忽然,如如,鸟鸟闯进来,问他要节目单,他说早就没有印节目单了。
  冰冰在你们办公室吧?她多大了?
  我进厂她就已经进厂两年,我最清楚。
  今夏好象不在意地说。三个女的围着他说话,使小西自觉难堪起来,他慌慌张张告辞。
  他无事就朝宿舍后的山岗爬去,以练腿力。坡上长满青草,起伏宕荡。小虫子由清香丛中飞起。路边独一棵梧桐,绿叶戴满枝冠,映衬无边的山野和城市。扶着树干,远去的岁月,新知的力量,野心的沮丧。
  又如何呢?该买鸡蛋了。
  他走出去,爬进安静的山湾,到厂里养鸡场,买五斤鸡蛋,尔后洗衣服。

  六月十七日

  白天,他把借到的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送给今夏看。
  柳枝进来的时候,满身还带着黄山的湿气,披一件黄色的雨衣。冰冰苍白的脸从头发中扬起,好不容易笑了。
  本来女队可拿第一,最后一轮没打好。
  吃过晚饭,小西把小无带到办公室看书。他在看《普通民法学》,小无在看英文版的《读者文摘》。他们约定天天晚上来这里看书。

  六月十八日

  白天从科委拿来专利竟赛的答案,然后分发下去,这就是他的工作,惠科长帮他完成了。看看答案差不多都收上来了,小西便把答题纸装入信封,标志早已贴好,也不用浆糊而用订书机封口。他干得很快,迅速把几百个信封捆好送科委,柳枝这时在他身后悄悄说。
  小西,你将来会有前途的。
  有什么前途?
  他一愣,惊回身,彼此都未再往下说。
  趁有空余,他开始写哲学随笔,阐述自己的哲学观点。

  六月二十二日

  晚上他在电视房看会儿电视,有人在外面喊他。
  小西。
  他糊里糊涂地走出去,眼睛花花的,夜色浸浸的,在五颜六色的夹竹桃的枝叶里,廊前的坪坝中站有燕二小姐。灯光交织在她身上,虽已六月却并不太热,她倒大方清凉,穿一件白色圆领衫,一条黑色超短裙,加上身材高挑,长发披肩,有如粉雕玉琢。
  是你,燕二小姐。
  我来寻我表哥,顺便看看你。
  是吗。
  看来她并没有去寻她表哥,小西只好将她领进自己宿舍。他颇有些不自在,屋里太乱了。对方倒显得大方随和,找出话题聊。
  没水喝,难得很。
  小西喃喃自语。
  小西你有水没?我来找开水。
  小月大大方方地不请自进了,看也没看姑娘一眼,没寻到水,这便出去。
  有水没?找开水。
  小痕笑嘻嘻地钻进来,又如猫离去。姑娘坐一会儿,起身告辞。
  我要你用自行车送我。
  他睁眼犯难。一没车子二技术不高,挠挠头皮喃喃地说。
  算了,还是走吧,走路锻炼身体。
  姑娘明显不情愿,可也没办法,只好跟着小西向前走。黑暗中下了山坡。
  人家穿高跟鞋呢。
  她不无抱怨。小西低头一看,可不是吗,他哈哈大笑起来,好象很好玩。她更烦恼了,快到厂门时,灯光大亮,她说。
  别送了,别人看见。
  他果然停住,满脸微笑,目送燕二小姐离去。他也就转身,各自向黑暗中走了。

  六月二十五日

  小西伏在办公桌上埋首写作。写一会儿,实在百无聊赖。于是站起身到走廊上看天,天色艳丽,有如淡淡的粉黄色花粉纷纷扬扬,流动缓慢粘稠。人身上开始有一种燥热,象没洗干净。难以描述,什么都看不见,感觉却十分敏锐,带来奇种千怪的印象。理不清欲望,无言站高处,手扶栏墙望落大地,想象如鸟儿扇动翅膀,扑愣愣歇息电线。
  晚上打牌时小凌来了,喝得醺然,满嘴酒气。见他这个样子,小西只好站起身让他打。隔一会儿,一个漂亮的车间女孩来找他,两人携手上楼,顾自去了。

  六月二十七日

  他拖拖拉拉泡在写作中。忽然想起自己究竟还有多少静气,能写到什么时候?还是放弃吧,算了吧,我又算什么呢?过点舒服日子挺好啦,重复挺好呀,没来由自找苦吃。可自己舒服得起吗?自己有那个心愿吗?对方真的够好吗?
  你应当遮起来。
  不要紧,只傍晚一会儿。
  今夏边说边使用橡皮擦纸。扑扑吹动,两人相对无语。窗外法桐茂盛无边,叶片已伸到窗沿。斑驳的黄光照在今夏的桌子上,不知是何年月。小西望那光圆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怎么,他越来越喜欢上今夏这儿来。这一处小院深深,小院那棵梧桐树粗大繁复,满面春风犹如飘扬的旗帜,颜色青青更象她的秀发。树下堆放一堆报废掉的电机和钢铁,锈色丰厚,无人光顾。楼上环形走廊,淡绿色围栏,百叶窗帘经常下垂,看不见室内,却看得见近处的山岗,岗上松林层叠,静寂无人。小西轻手轻脚走过,敲响那绿色之门。
  门开了,今夏就站门里,露出她开始略显苍白的小脸。她还年轻,还不懂得使用女性的妩媚和羞涩,还没有不露痕迹的妆饰与巧笑。只有熟悉的衣香,轻轻呵护的感觉,围绕着她小小身影。她的衣服有时显然不在意,可是淡淡的忧愁,竟也爬上了活泼天真的容颜,与去年不相称的。小西时常不经意观察她眼睛,她眼睛的底色是宁静和平,竟渐化为天空的辽阔,秋水的丰盈,树木的繁复,有如秋湖澄碧,落叶堆满。
  帜科长不大过问他工作,也许她正忙别的事。小西落得自在,整天在各科室间窜来窜去。这天他又心无城府地爬上红砖楼,径直来到那扇绿门前,隔几步远地方,周围静悄悄的,也许又是她一个人在屋里?忽然,他停住了。
  怎么,怎么了?我在想什么?
  他把手落回胸前,扪心自问。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手几乎震开。他忍不住踉跄颤悚,脸涨通红,好一阵扭曲燃烧,只好低下头,一丝烦恼掠过脑际,化为一缕鲜血。
  这不荒唐吗?不怕被人取笑吗?我还没有过自己心爱,这不要紧,那么她呢?是否会使她处于难堪呢?
  想到这儿,他仿佛已经看见了她为难的情态,他的自信立刻就崩溃了。他马上转回身,象是怕被人看见似的,匆匆往回走。好象有许多人正在看他,使他汗流浃背,如此一来,他以后竟很少去了。

  六月二十八日

  世界永是轮回,努力什么?留给后人去做吧,也许我可以去学点数学,建立一点数学模型。虽这样想,却没付诸实行。今天,柳枝又穿上了那条绿短裙,有如去年夏天。小西一直在冷冻里,现在她却对他主动而热情起来,明显流露出修好的姿态,他却冷静地加以分析。
  她是在把她满溢的幸福分赠给旁人,我又何必稀罕呢?
  我希求幸福?我希求为什么毁灭罢了,我希求工作罢了。
  终于他冷冷地走开,没看见柳枝有些受伤地站他身后,一声不吭。小西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很快又平静下来。

  七月一日

  渐渐就到七月。他写他的小说和哲学随笔,没管别人,抽空锻炼身体。天已大热,强烈阳光有如刀山火海,阻止人透出门。有时光也稀薄,好象开一扇门户,期待人走出屋。跨进光门,这门就在身后一重重关闭,户外下起光雨,有如雪花漫天飞舞,落地融金。
  傍晚时分,阳光沉郁,又有如金色廊柱。他在柱间穿行,周围是梦幻般的巨厦高楼,在梦的群山面前,人是渺小盆地。他到科里,刚爬进黑暗的楼梯,正好遇见一位年青姑娘下来,由于逆光,看得真切,穿着新鲜衣裳,脸庞晶亮光明,头发根被可爱的汗水濡湿。
  今夏。
  这两人几乎同时站立,好象梦中,彼此有了默契,几乎不相信,想起许多话。
  你下班了?
  你到科里?
  同时说完又都同时无话可说,擦肩而去的伤感,已逝的六月,时光滚滚向前,有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明天你们也放了吧?
  他回过身,点点头。这时她正已走在光明中,他却依然留在黑暗里。
  我到机修去,明天不放,一直在那边实验室。
  以前那个实验室?
  嗯。
  她深望他一眼,她瞳仁在一瞬间,化比秋湖更为明澈清底,有如一颗流星划过荡荡无际的黑天宇。她脸色也比以前郑重辉煌,不象平常那般安然随和,倒象面对落入永恒的一刻,此刻全部到齐。这时,金黄色的夕阳穿梭映染,勾勒她全身轮廓,犹如一枚金币发出柔和的光辉,渐渐沉落在他记忆的海底。
  小西全被打动,呆站那里,眼神却有点茫茫然。模糊觉得自己猬琐郫陋,有点对不起人,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罢了。今夏已经转过身,奋奋地跑走了。他继续上楼走进科里,冷火秋烟,只几副麻将场子。下班往回走,最后一条光线也已沉落,感觉窒息。

  七月二日

  三天假期,怎么过呢?
  早晨他睡床上,伙伴们起来在走廊上反覆聊天,太阳高照。他爬起来,穿戴整齐,出门去。走到厂门前停顿一下,不知怎么,最后又折转身,上街去了。在书店呆一天,直到黄昏关门才慢慢回去,踯躅着甜蜜,梦想和忧伤。

  七月三日

  暑天的早晨,阳光永远明亮,仿佛一个夏梦醒来,一切全无变化。大块大块青色和金黄纷纷掉落,露出树木房屋和山岗在空气中一片一片,慢慢呈现。他直进厂门的时候,里外都是静悄悄的。机器也停了,厂区保持得干干净净。走着走着,心跳艰难起来,脚步踉跄,负重不了身体。
  一路没什么人,所以他无法停止地走到了机修组。雪松还是那么高大,芭蕉还是绿意重重,一切与过去全无变化。暗红色的墙壁,屋檐下寂静走廊,宽阔荫凉。小西重新踏上这里时,心骤然狂跳起来,如风车卷起一切。他大口大口地吸气,竭力扩张胸部,好象行将卧推。屋外的知了不知在何处鸣叫。站许久,多少感觉奇异。
  实验室门半开着,从里面透出些许清幽凉意,化为淡薄的药水味,更带有一层神秘。探头进去,没看见人。门里有门,使他顿生迟疑。过了一会儿,心头滚烫起来,羞涩,惊惧,怀疑,如沸水一样在心头滚动。他无法控制自己,只好退了回来。
  走廊上彷徨良久,又绕到屋子后面,想从窗子外看里面是否有人。窥视一会儿,没什么结果。为自己的行为又感觉不齿,于是他毅然决然放弃了努力,慢慢走回去了。
  春天早已远去,盛夏正适。他对一切季节的变换毫无感悟,猛然间才想起来跑上山岗,眺望远方,好象不相信眼前的繁荣,只看见秋天迁徙的冷清,丰收的荒凉。他伏在桌前台灯下写信,时常在黄昏的时候站到山岗上,落日的孤单,一不小心被风吹倒,感冒了好些日子。

  七月七日

  他是谁?
  他站在人群边,茫茫然自失,与我何其相似。小西不禁走下楼,也站到人群边,躲在雪松下,暗暗观察。这时正举行厂区接力赛跑,路口聚了一群人。女孩们嘻笑打闹,有人和他打招呼,点点头,折一段树枝在荫凉下漫不经心。
  小云,今天你跑没?
  一条大汉亲热地拍打他肩膀,和他打招呼,那是他们科长。他只摇头,不吭声,脸色很有些不自然,戴副变色镜,看不清他眼睛。
  小云,听说你舞跳得不错,人也相当不错,还会谈吉它嘛。
  他们科长竭力想和他沟通,可没成功。他先只笑着,接着更加不自然起来,脸色不大对头了,科长只好作罢,转身去和别人说话去了。隔一会儿,小云孤单单地走了。小西的目光悄悄地跟过去。

  七月十日

  下午上班他刚进楼道,见小云从楼上跑下来。满头大汗,却还穿着一件长袖工作服,扣得绑紧,外面又套短袖工装,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感觉冷。神色慌乱,似大祸临头。
  怎么搞的!
  小西在心里骂了一句,越过他走到高处去了。这时他看见他上了道路,阳光非常的强烈,他一下子站到了阳光中,似乎有些不太适应,有如陷身一片赤金的火焰,温度白热,两边望望,一时不知该往何处。
  小西悚然自危。办公室里有着明亮整洁的色块,有漂亮的穿碎花衣的女孩子。小西已心满意足,平静下来。年青人无忧无虑,可以望见山上森林皑皑,柳枝正冲他一笑,目光充满友好信任,仇怨早消。小西捡起一封信,坐桌前读着。这时舞舞,冰冰相拥着进来了,穿的白色衬衣,透出内衣轮廊。四个女人谈笑风生,快乐极了。刚好朝总也推门进来,小西一惊,她倒极谦虚随和地和大家坐在一起了。
  朝总,有好消息吧?
  是不是又要发钱了?
  丫头,哪有那么多钱发?今年厂里发钱不少了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下半年还多点呢。小西,你在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
  小西惭愧地低下了头。大家不再理他,只围着朝总问东问西。
  你们知不知道小云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家都摇头,有人说。
  听说他谈恋爱受了挫折,好象整个人都瘦了,有点丢魂落魄。
  是吗?有件事你们别传出去,刚才我在楼下遇见了小云,我见他这么大热天的还穿了两件工作服,满头大汗的,我便问他。
  小云呀,你热不热呀?
  谁知他竟一把抓起我的手,把我吓一大跳。我想我都老太婆了,还在乎这些呀?于是,我便把脸一沉,大声地说。
  小云,你想干什么?
  他这才把我的手给放了。我一转身,飞快地往上跑,这会儿心还在跳呢。
  一时,屋里十分安静。面面相觑,似乎不大好玩。朝总转头问小西。
  小西呀,你和他熟不熟呀?你知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大家都把他望着。
  不知道,不清楚。
  单身呀,大家要一起玩,不要一个人呆一边,有什么事也不要老搁在心里,讲出来,大家一起分担。
  好的。
  我走了,刚才的话你们不要传,好不好?
  屋里人也跟着很快散去,只剩下原来三个。冰冰忽然开起玩笑来。
  小西,小心你也变成那样子,真的。
  这句话本没恶意,说完她自己也轻轻笑了。柳枝有点紧张地把眼光转过来,象是担心什么地望着他,看他如何回答。他笑眯眯地抬起了头,想用一个幽默俏皮的回答来活跃气氛。可是,忽然间,一切都变了。他脸上的肌肉忽然无法控制地哆嗦起来,泪水立刻充满他双眼,思维迅即崩溃。他想要控制自己,想要看清对方,想要摆脱此刻,都没做到,都不可能,只恍恍惚惚地感觉凄楚。冰冰的脸渐渐惊愕,柳枝脸变长了。于是,他垂死挣扎,竭力浮水,想要出头,手指在玻璃扳上无望地抓挠。猛然间,哆嗦停止了,泪水消退得干干净净。这时的两眼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清辉和宁静。一句完整的话从喉咙里冒出来。
  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冰冰又惊讶地飞望他一眼,不耐烦地说。
  没听见就算了。
  三人陷入无言之境。倒是小西有些耐不住,朝三暮四,朝女同事身上不住打量。冰冰更其苍白了,她微微扬起的黑发,有一种莫名气质的忧伤。小西就安静下来。
  晚上小西和小青走到水库去游泳。湖里面人很多,花花绿绿,闹闹哄哄一片。他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下了水,孤单地游一会儿,藏身水的温柔。
  一人游到远处。水面高低不平,暗藏弑机,反而感觉安全。阳光有时候从松林间穿透过来,吐串串光球,辉煌人脸。水是桔红色的,歇息在一个人的岸边,坐在水中的岩石上,静静地望着湖面。太阳沉落了,世界回入阴暗。他投入水中,奋力游一会儿,感觉好些了,这才爬上岸回去。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