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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陈凯是五马坪人。五马坪是方圆五百里七八个山区县中惟一一小片鱼米之乡。整个平原中间有一条河,一半叫五马坪,另一半叫月光坪,月光坪生产棉花,五马坪生产一种特殊的稻米,叫香米,旧社会叫贡米,近些年来全部出口。日本人特别爱吃五马坪的香米,据说吃这种米能益寿延年,但在五马坪之外种这种香米不结谷子,可能完全是水土的关系。改革开放初期,日本人来考察这儿,水稻专家也来过,到其它地方怎么种都结不出谷子来。
  新中国成立初期,五马坪的香米年年都给中南海送。毛主席了解情况后,说:这香米吃了有两大害处,种香米的人自己吃不上香米,香米都让我们这些高级干部吃了,在人民群众中影响不好!吃了香米,助长我们这些高级干部特殊化。他老人家指示农业部,到五马坪蹲点,并派农技人员帮助解决提高产量问题,让从外省调大米换五马坪的大米,出口换取国家急需用的各种钢材和机器。
  陈凯是五马坪乡一乡干部之子,兄弟三个,他是老小。
  五马坪好像有个习惯似的,不论男女,谁最小谁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陈凯二十六岁,他一落生父母就为他设计好了部分人生方案:上大学,出国深造。小小的一个五马坪,人口还不足十万,但清代末至解放前夕曾有九人在国外读过书。
  陈凯并不万事如意,高中毕业后落榜了,父母鼓励他来年再考,可陈凯个性强,说什么也不考了,一心想上战场,果然第二年他一帆风顺地应征入伍。
  在部队,陈凯是个出色的战士,五年的军营生活,他当了三年的优秀党员,三年的优秀班长,四年的优秀射手标兵,连队推荐他上军校,陈凯考军校的成绩也过了,但一年多他一直没接到录取通知书。指导员为此专门找过领导,领导也没明确说出什么原因,只说:“以后还可以再考嘛。”陈凯通过内线得到情报,其实他的成绩在全军指挥学院中考第三名,但他们营里有名战士的爸爸是一个地区的地委书记,他儿子把陈凯给顶了。
  陈凯仪表堂堂,聪明,很招人喜欢,当兵前就有一群女孩子追他,到了部队,部队也有好几个战友讨好似地帮他物色女朋友。陈凯的部下张小成有个姑妈在瀑布湾,她有一对如花似玉的双胞胎。张小成已定好了一个,另一个想介绍给陈凯。陈凯小时候就听说过瀑布湾出美女,就和张小成约好同时探亲,一块儿去瀑布湾,一个去看女朋友,一个去相亲。
  果然,陈凯一眼就看上了那姑娘,但通过了解,那姑娘已与湾外汪家台的一个小伙子相爱,那小伙子在县邮局打工,他们是在送信到瀑布湾的过程中相识的,只因男方家境贫困,一次拿不出八千块的彩礼,女方的父母不答应。
  陈凯放弃了这门婚事,强扭的瓜不甜,他也不能乘人之危夺人之美。百闻不如一见,过去陈凯听说过瀑布湾山美水美,人更美,现在的印象更深了,但是还有个更深的印象,就是瀑布湾太穷。
  陈凯多少次在梦中见到瀑布湾,梦见全村的人都想把他留下来,因为瀑布湾没有一个好带头人,才那么穷。尽管那是梦,但陈凯还是很感动。于是陈凯在心灵深处下了决心,退伍之后一定回到瀑布湾去和乡亲们一起改变那里的穷面貌。
  瀑布湾因为穷,所有的美女全都嫁到了湾外,而瀑布湾的男人有好些自己找不到老婆,因此,瀑布湾的人对外来的男人都怀有敌意,瀑布湾的男人们全都反对陈凯来瀑布湾。
  陈凯找到县委,组织部,找民政局,接待他的人不下十人,他们说的是一句话:“我们不能往瀑布湾派个农民去当农民,你想去你自己去跟他们说,这是你个人的事。”陈凯感到无望,但他又坚决不放弃这个想法。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说西乡县武装部长是他们部队老连长的老连长。陈凯决定去找老首长,部长真的很支持他,并亲自把他送到瀑布湾,当着全瀑布湾的人宣布:“陈凯是县武装部派到瀑布湾来抓民兵工作的。”从此,陈凯成了瀑布湾名正言顺的民兵连长。
  开始,陈凯在瀑布湾开展工作很困难,湾里人都说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是冲着瀑布湾的姑娘们来的。陈凯知道后他自己定了一条规定:瀑布湾的人不富起来,他不找老婆,如果找,他也决不找瀑布湾的女人。陈凯首先跟青年人打成一片,教他们读书看报,学农技知识,青年们很快就紧紧地围在他的周围了,半年后,全瀑布湾大多数人都拥护他当村长。
  第二天天刚亮,田纳就让小妹去找村长。两人一见面田纳就说:“我知道你来瀑布湾的真正动机了,我这次之所以回来,也就是为了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不过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瀑布湾已经有了你这样一个好的村干部。”
  “我进湾里快一年了,工作仍然没有大的起色。”
  “这不能怨你,湾里底子太差,这次我带了一笔款,我想用这笔款修公路,建电站,建学校,建工厂,钱不够我可以找外商跟我们合资。”
  陈凯惊讶了,但同时也有点不信,说:“钱可不是一点儿就够?”
  田纳听出他的语气,说:“请你相信,钱已经有几千万到了省银行。这些钱是我个人无偿提供给湾里的乡亲们建设瀑布湾的。”
  陈凯更加惊讶了,他一直只想带领湾里人搞好农业,解决温饱问题,建工厂,电站他从来连做梦都没想过。陈凯说:“王二腊同志,不怕你笑话。我一听你带了那么多钱回来,我的心里都慌了,现在就组织全湾人开大会,让他们都相信,瀑布湾一定会富起来的!”
  瀑布湾以前开会,全是青年人,今天,除躺在床上的病人之外,该到的全都到了,就连吃奶的孩子们也都跟随妈妈到了会场。有位老人说:“这是瀑布湾二十年来到会最齐的一次大会。”
  陈凯从未经过如此场面,心里有点紧张,他反复清理嗓子,大人们一听就知道,陈凯这是紧张,“村、村民同志们,现、现在开会,今天开会主要是欢迎王二腊同志!”陈凯双手举到空中使劲鼓掌,青年人也跟着陈凯鼓掌,孩子们也学着大人拍巴掌。田纳站了起来,转着圈儿朝乡亲们弯腰,点头,鞠躬。陈凯说:“我要告诉乡亲们一、一个好消息,王二腊同志这次回来带来一、一大笔钱,是帮助咱乡亲们致富的。”会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以后,我们要修公路,建工厂,建电站,让瀑布湾的人家家盖楼房,装电话,坐汽车……我们会像城市人一样生活。我们现、现在欢迎王二腊同志讲话。”
  会场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田纳身上,她很激动,站起身来向各方致意说:“爷爷,奶奶,大叔大伯们,乡亲难舍,故土难离啊!在外这些年二腊我一刻也没忘记生我养我的瀑布湾和湾里的乡亲们。”田纳哭了,在外面这些年我做了些事,也吃了不少苦,我做对了的,是一个瀑布湾人应该做的,做错了的事请乡亲们原谅。田纳又一次鞠躬久久不直腰,不抬头。
  “二腊,我们湾里人也都在想你。”陈婶儿说。
  陈凯说:“你回来我们全瀑布湾的大人小孩都高兴。”
  “我也很高兴。”田纳直起腰来讲得很慢,“乡亲们,瀑布湾以前是个穷地方,现在仍然还是穷。听说深圳的过去也是个穷渔村,改革开放这些年,现在已经是座现代化的城市了。我这次带回来些钱,就是想和乡亲们一起建设瀑布湾。
  我相信,只要我们瀑布湾的人团结起来,我们一定也会很快富起来的。”
  掌声又响了起来。
  坐在田纳身边的马大爷叹气说:“我家没劳动力怎么办?”
  田纳弯下腰对马大爷说:“您老人家放心吧。我们瀑布湾要走共同富裕的路。”
  田纳直起腰来接着说:“我们马上就要动工修学校,要有小学,中学,还要有培训我们大人的学校。我们大家都要学文化,学技术,学知识。”
  “那公路不用我们修了?”一个青年问。
  “公路、电站、学校都不用我们瀑布湾的人自己修,所有的工程我们都通过招标的方式包出去。”
  “什么?都梭镖出去?”马大爷问。马大爷没念过一天的书,搞不清“招标”是什么意思。
  “大爷,是招标,不是梭镖。”陈凯说。
  田纳心里感到很沉重,她心里想,这些就是落后的体现。如果当初我本是倒插门的爸爸,不是陈叔让我读书,不是到外面闯几年,恐怕自己一样也不懂什么叫招标。
  果然有个青年人问什么叫招标,田纳说:“我打个比方吧,比方我们湾里有一担包谷明日要送到县粮库,越早到越好,但不能被雨水打湿,不能少斤两。现在湾外有三个人争着挑这一百斤包谷,条件不变,第一个人说要十元钱,天黑送到;第二个说他要九元钱,下午三点送到;第三个说我下午三点送到只要八元钱;我们就让那个要八元钱的挑最合适。我们叫招标,他们三个人叫投标。以后我们不懂的东西会更多,所以我们要赶紧修学校。我不多讲了,占用乡亲们的时间。”
  掌声又响了起来,经久不息。田纳不断向大家鞠躬。
  陈凯作手势让大家鼓掌的手停下来,他看田纳没讲钱的事,他说:“乡亲们,你们知道吗?王二腊带回来的那些钱是她个人无偿提供给咱们瀑布湾全体乡亲们的,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感谢王二腊同志的无私精神!”
  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有位青年问:“村长,我妈问我们家到底能分多少钱?”
  “这钱是大家的,一个也不分!”陈凯说。
  田纳接着陈凯的话说:“山子,这个问题你问得好!我和村长都没给大家把这事讲清楚,村长先讲了,这钱是我个人无偿提供给瀑布湾的乡亲们建设瀑布湾的,不是分给大家的。不管我带回来多少钱,没有一分钱属于某个人。乡亲们,即使我带回来再多的钱,把钱全部分给大家,钱总有用完的那一天,钱用完了我们不还是穷吗?如果我们将这钱全部用于建设瀑布湾,把瀑布湾建设好了,我们瀑布湾的乡亲们家家都会过上比城里人还好的日子!”不知是谁又带头鼓掌,掌声停了,田纳又说:“乡亲们,我打个比方:比如现在有一篮子鸡蛋,全湾的人正好每家能分一个,如果把鸡蛋吃了,我想人多的家连味道都尝不出来就没了。如果不分,我们孵鸡下蛋,下了蛋再孵小鸡再下蛋,到时候我们每人每天能分一篮子鸡蛋,那时候鸡蛋我们不仅吃不完,还可以卖钱。”
  田纳的话音刚落,又是一片掌声。文水生问:“村长,什么叫无偿啊?”田纳知道,水生问的是村长讲她无偿给瀑布湾钱的那个无偿,她抢着说:“无偿就是白给不用还的意思。”文水生听完了站起来把双手举过头顶带头鼓掌!
  今天的会开得很成功,今天的会田纳很满意,尤其是陈凯满意,他从来没有大清早起来开会的,一般都在晚上。尤其没想到大人小孩来那么多人,这主要是王二腊的感召力。陈凯赶紧宣布散会,散了会他要与王二腊赶到县里汇报,立项。
  去县里,本来应该朝湾口走,但田纳却往湾里走,陈凯也没问,像个怕大人的孩子只是紧随其后,到了鸡汤泉,田纳停下来棒了几口泉水喝,喝完了她直起腰来,“啊,真好喝!将来做成饮料,广告一打,很快就会占领全国的市场!”
  “以后肯定会供不应求,根本不用做广告,听说做广告要好多钱。”
  “做广告和供不应求是两回事,做广告是提高知名度,将来凡是瀑布湾的产品都要带瀑布湾字样,让全世界都知道中国有个瀑布湾。”
  陈凯没有再往下接田纳的话,他深深地佩服田纳,也深深地感到自己水平太低,他专门来瀑布湾带领乡亲们脱贫,在这里喝了几个月的鸡汤泉,治好了自己的慢性肠炎,他却从来没想到开发鸡汤泉。
  田纳感觉陈凯说话太少,觉得他与自己还有距离感,从此,她主动找话跟他说。田纳说:“陈凯,我们瀑布湾的工程项目不少,肯定要根据轻重缓急分两类立项,你看第一类立项立哪几项?”田纳既是与他商量,也有考考他的意思。
  陈凯想了想说:“学校应该是第一类。”他停了一下又说:“第一类里我觉得还应该立个罐头厂,山上的竹笋我找人化验过,听说竹笋含人体需要的十多种营养,办罐头厂见效快。”
  “你这个村长很有头脑,教育是百年大计,没有人才,咱们瀑布湾全是金子,也会守着金子没饭吃。”田纳想了想,她觉得陈凯有主见,他敢于提出建罐头厂的事。她说:“建罐头厂我有不同的意见,罐头厂见效快我同意,但效益不会高。我们人工采竹笋做成笋干卖是可以的,一旦建了工厂,那需求竹笋的量就大了!到那时,势必会出现掠夺性的采伐。那样,用不了几年,我们就把瀑布湾的生态环境破坏了。”田纳偷偷看了陈凯一眼,她看他对自己提出与他不同的看法是否反感。陈凯没有。她觉得他是个很虚心的人。她接着说:“建设问题因为赶时间抓紧立项没来得及和你详细讨论,修公路与电厂应该在一类,要想富先修路,没有公路出不去,进不来。像我们湾里人出湾走一天,进湾走一天,这不行了。除非是登山、考古和地质勘探工作者。电有时候比路更重要,它既是我们开发瀑布湾的动力,又是我们了解世界的谁一途径,现在都信息时代了,可我们看报纸看的是一个星期前的报纸,新闻早变成旧闻了!有了电视,我们可以知道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不了解外面就不知道自己落后,咱们湾里人还会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不错了!”“那厂什么时候建?”陈凯越听田纳讲他越觉自己知道的太少,越听她讲,他对她越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陈凯总是问她。
  田纳说:“我们同时立项建饮料厂,开发鸡汤泉。”
  鸡汤泉是田纳心目中最好的产品,瀑布湾人一般不喝鸡汤泉,说有鸡粪味儿,孩子们有个头痛发烧的时候一喝就好,瀑布湾的大人只有出远门才带壶鸡汤泉的泉水在身边,作为防病治病之用。据说很早很早以前,瀑布湾有个婆婆和儿媳妇关系极好,九里十八乡的人都羡慕,有一天媳妇要坐月子了,婆婆让儿子赶快杀鸡,但儿媳妇难产,大人和孩子都没保住,全家处在极度的悲痛中。从此,婆婆每天偎一罐鸡场送到媳妇的坟上,有一天婆婆实在太累了,半路上她放下手中的那罐鸡汤休息,谁知她竟然睡着了。等她醒来,汤罐没了,只见放汤罐的地方有股泉水往上冒。从此,老百姓把这股水叫鸡汤泉。当时对这股泉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一种是能喝派,说不仅有营养,而且能治病,是鸡汤味;另一派坚持说鸡汤泉不能喝,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倒向能喝派,就有意说鸡汤泉的水有一股很浓的鸡粪味儿。这两种说法流传至今,其实鸡汤泉的水什么别的味儿也没有,就是一种很浓的甘甜泉水味儿。田纳当初去何洲就特意带了一壶鸡汤泉,她的本意是防病治病的,后来她花钱请人做了化验,化验单上写有:含有刺五加成分,后边又有A、B、C字样。为了弄清刺五加是什么,田纳这几年在何洲、深圳。
  北京反复查了大量医药方面的资料。她告诉陈凯,鸡汤泉泉水中含有一种叫刺五加的成分,书上说刺五加是与人参同科,属多年生草本植物,药性五加科。刺五加的根及根茎,又名刺拐律、老虎涂子等;因其功效同人参相似,故又有“五加参”之别称。药以“五叶交加者良”,故名五加,始载于《神农本草经》并列为上品,可治男子阳疾、小便余沥、女人阴痒及腰脊痛,补中益精,坚筋骨,强意志,久服轻身耐老……
  陈凯很惊讶!这泉水是一种很好的健康饮料,“将来这就是我们瀑布湾的摇钱树。”
  田纳说:“陈凯,泉水的事千万不能对外人讲,否则,就没有我们瀑布湾自己开发的权利了,上面肯定会拿走的。”
  “对对对,我们现对泉水的优越性一定要保密,等到以后厂建成了再请记者做宣传。”
  田纳没有答话,她听到记者两个字,就想起了刘洋。刘洋哥现在不知在做什么?他一定在找她,也一定在想她!在心中苦苦思念一个人是很痛苦的事,这一点田纳自己清楚。
  田纳使劲控制自己的感情,心情稍稍平静了,她从书包里取出一块百家锁状的石头给陈凯看,说:“我们以后还要开个冻石雕刻厂。”她告诉陈凯这块百家锁状的石头就是冻石,是她母亲没出生时与一个男人的定情物。她们虽定了终身,但都没见过面,母亲去世时把这块百家锁状的石头交给女儿,叮嘱她要永远保存好。田纳从未忘记妈妈临终的遗嘱,始终带在身边。田纳认识刘洋后,她去北京特意请北京的专家作过鉴定,专家说这种石料叫冻石。冻石在我国只有浙江省青田县山口镇的深山里有,是雕刻石中的精品。它质地细腻,莹洁如玉,以浅青色为上品,冻石最神奇的地方是一个‘栋“字,盛夏酷暑,大汗淋漓之时,你只要将一块小冻石放在手心,顷刻间就能收汗消暑,浑身凉爽爽的。田纳递给陈凯:“你试试。”
  陈凯将百家锁放在手掌感受后说:“还真凉,这石头咱们瀑布湾有吗?”
  田纳说:“有,不过这也是我们瀑布湾的秘密,到目前为止,只有我们俩知道。”
  陈凯将百家锁还给田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田纳告诉他,解放前瀑布湾来过一个叫刘木匠的地下党领导人养伤,是他在山里的一个洞中发现的这种石头,养伤期间没事,他就在洞里磨成了两个大小一模一样的百家锁。
  有一次田纳的爷爷给刘地下党送饭,地下党拿着两块石头磨成的百家锁递给她爷爷一块说:“你屋里的肚子大了,我屋里的肚子也大了,要是孩子们有缘分,以后我们就作亲家吧!将来就以这个为凭。但没几天,地下党就转移了,从此,应该属田纳爸爸的男人,一直没带着那块百家锁来瀑布湾。
  “那你知道是哪个山洞吗?”陈凯问。
  “我知道,爷爷告诉过我,说山洞很大,洞里全是这种石头。”田纳说完了,站住向周围看了看又问:“陈凯,你说,咱们把学校修在什么地方?”
  “我看瀑布群那块平地可以。”
  “不,那片风景不能破坏,中国的瀑布到处都有,但像我们这里如此之大的瀑布群世界也难找,将来我们的公路一通,瀑布湾的这些瀑布就是宝贝。消息一传开,电影电视都会把瀑布湾当做外景地,不用多久,瀑布湾旅游热就会掀起来,到时,瀑布也就是我们的摇钱树了。
  “俄怎么就没想到?“陈凯心里恨自己。
  “你没想到的原因就是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太少。”
  田纳是山里长大的孩子,走山路还有基本功,但她十几年不在山里了,尤其近几年,当了老板,出门不是大奔就是波音,根本没有走路的机会,今天走了三个小时的山路,腰酸背也痛起来。上坡腿软,下坡腿颤,整个身子要散架的感觉。
  她停下脚步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问:“陈凯,离公路还有多远?”
  “不远了,前边那几棵树边就到了。”陈凯指着前边说。
  陈凯从小生长在平原,本该没有走山路的习惯,但他在部队当过侦察兵,受过艰苦的训练。部队本身就驻在大山里,复员后他来到了瀑布湾。山里人走山路感觉比走平路轻松、舒服,陈凯早已习惯了,他丝毫无劳累之感,反而越来越兴奋,好像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人振奋。
  田纳艰难地下坡,坡度大的地方她用手拉住路边的小树,时刻做好要摔跤的准备。
  陈凯本来在田纳的身后,他见田纳如此艰难,急忙从田纳身旁大步走到她的前边,放慢脚步并始终保持与田纳只有一步路的距离,让她有点安全感。
  终于走完了山路,一上公路田纳就一屁股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陈凯见田纳那筋疲力尽的样子,感到隐隐的心痛。他想帮她,可怎么帮呢?陈凯突然想起拦车,陈凯在田纳身边转了两圈,最终他也没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他怕说了拦车车不停,反而让她失望,自己没面子。他说:“二腊同志,你先休息,我朝前走走。”
  “好,你去吧。”
  田纳没问,她也不便问。
  陈凯走着,思来想去,拦还是不拦?不拦吧,二腊太累,拦吧,又怕车不停,司机根本不可能停。在公路上拦车是这一带男人最不愿意干的事,他们知道在这山里跑的司机都很坏,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自己就有一支什么歌:进山拉货苦弯多坡又陡没有女人玩命都找不到主进山的司机馋捎女不带男年轻的女人味道好越想越心馋大姑娘小媳妇谁都不提钱我愿意你喜欢一半对一半海哟哟快活没有过陈凯站住了,他决定不拦,怕拦了司机只拉田纳而不拉他。一年前,就在这条路上还发生过车毁人亡的事,一对新婚的夫妻回门,新郎和新娘同时拦车,车停了,司机让新郎坐后面装货车厢里,让新娘坐在驾驶室。车开出去不足百米,司机就单手握方向盘,一手去摸新娘的奶子,说:“我有好犁,想耕你山下的那丘田。”新娘身子一歪,司机的手没摸着她的奶子,而正好摸着了她的下身,新娘用尽力气推司机的手,但司机弄女人有一套根娴熟的经验,他早已一下扯开了新娘的裤带,司机不顾新娘的拳头,在新娘下身乱摸,说:“可以耕了,田里已经在放水了。”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车到了转弯处,司机的一只手在新娘的裤裆里,车要急转弯必须双手猛打方向盘,结果车一头栽进了七十多米的悬崖山涧。
  陈凯还是决定拦车,他认为好人堆里有坏人,坏人堆里也有好人,为了二腊他丢脸也要试一试。
  果然前方来了一辆大卡车,还有二百米远的时候,陈凯就招手,没想到司机根本没理他,反而加速。要不是陈凯闪得快,非被压死不可。
  田纳把陈凯的拦车经过看到眼里,她真想拦住车狠狠地教训那位司机。田纳刚想站起来,根本就没招手,司机一脚踩死刹车停在田纳的面前:“小姐,你去哪个方向?”
  “县城。”田纳没好气地说。
  “算我俩有缘,我就回县城,上吧。”他边说边将车门打开。
  田纳见司机主动说捎她气消了许多,喊:“陈凯,快来!
  师傅带我到县里。”
  “两个人?”司机话里有些不高兴。
  “啊,我们两个人。”
  陈凯心里十分不悦,司机这个狗杂种是个地道拉女不拉男的家伙,他不想搭这种人的车,更不想让田纳搭这种人的车,这种司机肯定不安好心的。陈凯仍然慢慢地走。
  田纳看见刚才的情形,心里明白了几分,觉得这个司机也不会是好东西,说:“今后我会有很多机会搭你的车。”
  “那就太好不过了!你愿意我也愿意。”司机很不得伸手把田纳拉上去。
  “师傅,他今天情绪不好,我得和他坐上面。”田纳说。
  “上边上边!”司机满脸不高兴,用手朝车后厢一指,并用力将车门关上。
  田纳朝车厢上爬,陈凯见田纳不坐下边,他的脸上一下由阴转晴,百米冲刺般地跑过来说:“二腊,你小心点。”陈凯的一肚子气都烟消云散了。
  车到了县城,司机特意转了个大弯将田纳送到县政府的大院门口,田纳给司机二十元钱,他假装不收:“我不要钱,下次我还能拉你。”
  田纳伸手给他:“谢谢你,拿着吧。”
  “真不好意思,下次我还想拉你。”他接钱时抓住了田纳的手,田纳迅速将手抽了出来,把钱扔进了驾驶室。司机拾起钱,做了个鬼脸问:“你什么时候用车,我来接你。”
  “说不准,你走吧。”
  “我还不知道小姐的尊姓大名呢?”
  “我姓田名纳。”她朝陈凯一指,“他是我们村的村长,叫陈凯。”
  田纳狠狠地一咬牙,用力捏一下自己的大腿,她说走嘴了!她不该说她叫田纳,应该说王二腊。田纳是在何洲的名字,不该让家乡的任何人知道她在外叫过田纳这名字,山不转水转,但田纳庆幸的是她说她叫田纳时陈凯没听到。
  “田小姐,你记住我的车号,五四一五四”说完他又下车与田纳握手,田纳装作没看见他故意转过身和陈凯说话,他自觉没趣,上车一脚踏着油门,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跟田纳做了个很蹩脚的飞吻说:“田小姐,伯伯!”
  田纳和陈凯相视一笑,笑他那狗熊般的飞吻动作,把拜拜说成伯伯。
  司机怀着满肚子男盗女娼的想法启动了车子,开出好几十米后,又一脚将刹车踩死,把头伸到车外喊:“田小姐,你明天出去玩吗?去玩儿我来接你。”
  田纳和陈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着,连头也没回。
  该死的司机走远了,听不到马达的声音了,突然陈凯问:“嗳,司机刚才叫你什么?叫你田小姐?”田纳其实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她很冷静地回答:“谁知道这精神病为什么叫我田小姐,我根本不愿搭理他!如纠正他,就得把我的姓名告诉他。”
  陈凯对田纳的解释很满意,他想司机叫王二腊田小姐,就是一肚子的坏水,不是个好东西!据说在西乡有些地方男人就把年轻好看的女人比作活水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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