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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到海南寻找自己


  海,从来都是一个拥有诱惑力的字眼。它的一切都是谜。
  海南,就是大海。
  人类的天性之一便是对于理想对于信念对于梦幻的永无止境的追求、探索、放弃和无奈。面对扑朔迷离、神秘莫测的海,面对同样迷离、同样神秘和变化万端的大社会,茫茫人海中,有几人能够甘于寂寞,俯首于那些加于自身的种种羁绊?
  海南,如同一个具有强大辐射力的磁场,人们自身诸多内应力的方向被校正了。潮涨潮落。人们似乎总偏爱涨潮的壮观,追逐着浪头们喧嚣的轨迹;其实,退潮的深邃同样富有哲理,那些残留沙滩的白色泡沫同样引人注目。潮涨潮落的反差中,可以清楚触摸大海脉搏的律动;理解和聆听弄潮儿浮躁、痛苦、悲壮、夏杂万变的心态、心迹和心灵的回声。
  刘露儿是个狂妄的女孩。
  刘露儿大学里读的是道路工程专业,在学校是个相当活跃的角色,既是班里的干部,又是系团总支委员,后来还当了校学生会部长,一时红遍校园。
  未曾读完规定的四年大学,刘露儿却离开了那美丽的校园。
  原因有二:
  一是身兼数职,成绩呈直线下降,每学期都补考数门。
  二是谈恋爱走火入魔,经常旷课,有时夜宿不归,被同寝室的人告到系里。
  为严肃校纪,刘露儿被勒令退学。
  退学后,她有了更大的自由。
  离开学校的第二天,她就径走深圳。呆了数月后,转而便涉过海峡来到海南岛。
  刘露儿一上岛便让人刮目相看。白手起家,空手套白狼,马上注册了一个公司,用她通天彻地的能耐,注册资金1000万人民币,把公司的大招牌挂到了一家宾馆的大门口。招了两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当她的秘书,很快弄了个批文,空手做起买卖,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刘露儿赚了100万元后,花90万元去做广告。所有的报刊电视都有关于她的公司的宣传。她很快又成立了四家分公司,当然每个分公司的总经理都是她本人。宣传广告词叫做:“信誉第一,实力雄厚,立足海南,走向世界。”云云。她还号称公司在五年计划内办一所大学、两家工厂和修建一栋豪华级宾馆大酒店,组建一个出租汽车公司和工具车运输车车队……
  所有认识刘露儿的人,都说她神经非常地正常。
  实力,对生活在地球上这美好空间的每个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当然,还有机遇。
  然而,自信心和恒心比一切都重要得多。
  刘露儿当初来海南,一夜之间折腾出一个公司,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广告做得满世界都是,一时间名声大振。之后却是负债累累,以诈骗罪吃了官司,法庭宣判刘露儿有期徒刑两年。
  刘露儿在女监中一天一天苦捱岁月。
  刚进女监第一天,刘露儿就被同囚室里两个监霸揪着头发痛揍了一顿。然后给扒光了衣服,监霸拿一把破旧的牙刷在她的阴部捣来揭去,说规矩就是这样,每个人进来都要“清毒”。那是两个来自东北的人高马大的姑娘,因卖淫给抓起来。她们打算让每个新犯人都俯首听命。
  刘露儿咬着牙不让眼泪流出来,咬着牙忍受一切。
  她学会了讲下流话,学会了和别人打架,并用她的智商使囚室里八个女犯中两个小团体充分解体,而她成了新的小团体首领。实际上在女监的第二年刘露儿成了新的监霸。她用同样的方法折磨和侮辱新投进来的女犯,借此取乐。
  两年后,刘露儿出狱了。
  新出狱的刘露儿像新出笼的包子。整个儿变得白白胖胖。
  刘露儿出狱第一天就去找工作,决定到一家饭馆端盘子。那家饭馆谈定月工资300块,刘露儿不嫌少,因为她急需找地方住下来,而他们能解决她的住处。
  一个星期后,刘露儿联系到一家报社去当校对员。
  不久,她便以那家报社一个部门的名义申请成立了一个信息网络中心。
  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刘露儿拉了五十多家公司企业作为信息网络成员。一年后,开始为海南的所有公司企业登记造册,收费从几百至几千乃至上万不等。
  而后刘露儿开始招兵买马。不久,她手下的部门和职员数目很快就超过了那家报社。总编找她谈话,希望她能担任报社副总编,为报社创造一些效益。刘露儿莞尔一笑:“我又不会写文章,当什么副总编?报社里的工作我也就干得了校对。要不这么着吧,你别当总编了,来我手下当个部长,我每月给你4干块。”
  总编挺不好意思到刘露儿那儿当部长。当然他也明白,刘露儿只不过是拿他开涮。
  对刘露儿这样的女强者应褒耶?贬耶?不得而知。
  但不得不承认,刘露儿是个超强的女人。
  千秋功罪,谁人与之评说?
  刘露儿很欣赏这句话。
  在海南,我眼睁睁地送走了一个又一个行将踏上飞机,飞赴澳洲和美利坚、新加坡和大不列颠等各个想象中的乐园的朋友。外面的世界果然是那么精彩吗?告别时一看到他们志得意满、毫不回头的模样,我深为疑惑:她们是否带走一个真正的自己?
  吕丽华。一个二十七岁的女孩,原是一家杂志的编辑,相当腼腆相当温柔含蓄。在任何公开的场合,给人的印象都是朴素大方、两袖清风的女文人形象。及至她手里攥着20万元,踏上去澳大利亚的班机,所有认识她的人才豁然明朗:原来这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如此有城府,发了财又能做到不显山不露水。悄悄办理出国手续的事情,吕丽华身边的朋友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所有的人几乎都是在她上飞机那一天或之后才得知这个消息。
  内幕一朝被揭开,所有认识她的人任谁都没有脾气。詈骂、诅咒、嫉妒、赞许、谴责、认同……在海南岛,谁也没有时间去为一个离开海岛的人浪费情绪。只是在朋友聚会,茶余饭后,拿那些人的那些轶闻作为闲谈的话题罢了。
  吕丽华刚上岛时,身上就带了个粉红色手提袋,里面装了500块钱和自己在内地出版的一本诗集。她拿着那本诗集,相当容易地就找到了工作。一家杂志社聘请她当编辑,没过多久又把她的关系档案调了过来。那家杂志的编委都是些名人,吕丽华在名人圈里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不多久,她向主编提出办一个文学函授院,函授内地那些做梦都想当作家的热心的文学青年们。办院方案提交上去。初级班学费50元、中级班100元、作家班200元。所有有名的作家都被她聘请为兼职教师。主编浑没把这档子事当成什么正经玩意儿。他欣赏吕丽华那种年轻人的乐于扶植更年轻的文学新秀的一片热心,立即首肯了她的方案。
  招生广告在全国一些有名的报纸打了出去。吕丽华自己掌握公章和银行帐号,函授院由名作家担任院长副院长名誉院长教务长,她担任办公室主任。所有的院长副院长之类形同虚设。吕丽华悄悄在外面租了房,招了两个农村的女孩,一个做饭洗衣服,一个负责跑腿。当报名费汇款单雪片似飞向吕丽华的隐秘去处,杂志社的主编们都蒙在鼓里。
  吕丽华收了钱,胡乱打印了些文学资料寄往全国各地的函授生们。一切都是隐秘的。直至她悄悄办完了出国手续,临走的前三天去找主编,告诉他自己要走的消息,主编还问了一句:“那函授院的工作开始了吗?”
  在吕丽华走后的几个月,雪片似飞来的告状信寄到了海南省各有关部门。有关部门派人调查,动用两厅一委十人工作小组,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查清了来龙去脉。而此时吕丽华早就坐在澳大利亚一家高等学府的课桌旁,温柔腼腆地筹划她在澳大利亚一朝发迹的计划。人们对这个温柔的女骗子无可奈何,主要是鞭长莫及。
  要去澳大利亚,吕丽华没有给她海南的朋友吐露过只言片语。
  对于一个用不正当手段发了点小财的人,为了逃避法律、道德、人生法则的种种约束,出国不失为一种高明的手段。却不知这位年轻的吕小姐会否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突然良心发现,在人老珠黄要写回忆录的时候。能否像卢梭或奥古斯丁那样为自己忏悔一番。
  到国外去,镇了金若干年再回来。这是闯海南的一部分女性的自我设计。
  在海南岛,李红可说是一个风云人物。五年前,二十九岁的李红一手创办海南省第一家医学美容中心,是当然的风云人物。在她去了美国之后,很多人仍然记得她。
  李红的经历也多少有点儿传奇色彩。
  李红出身于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母亲和父亲都是学建筑的。他们是大学里的同班同学。
  李红一岁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
  母亲在大学读书时,班里有两个男生同时追她,典型的三角恋爱。后来,这两个男生一个成了李红的父亲,一个发誓终身不娶。
  李红的父亲去世后,那个发誓终身不娶的男人成了李红的继父。
  在李红幼小的记忆里,母亲和继父的感情非常糟糕。继父对母亲显然不好。母亲为此忧郁一辈子。
  长大了她才知道,那是继父在实行报复。
  感情上的报复是因因相成的。母亲忧郁而死,幼小的李红便离开了所谓的家庭,离开了继父和后来的“继母”,独立走向生活的纵深地带。她几乎和继父断绝了一切来往。在逢年过节或其它特殊的日子,继父非常想得到她一些安慰哪怕是仅仅见她一面,而李红坚决不见他,也不接受他的任何帮助和照顾。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李红就离开家庭独立生活,这培养了她驾驭生活的能力,也养成了她桀骜不驯的性格。
  1970年,不满十岁的李红应征入伍当了卫生兵。特定的历史环境有特殊的事物出现。十来岁就当兵,这全因为当时的特殊历史原因和政治大气候。按国际兵役法,至少要十六岁才能服役,而李红那批女兵,全是十来岁的小女娃娃,连自己都不会照顾。这是一群没有编制没有番号的“黑兵”,就像后来不经计划生育超生的没有户口的黑孩子一样。据说,此事系当时总后勤部长邱会作奉林彪指令一手操办的。
  三年的部队生活,小女孩李红学会了照顾自己,懂得了离开家庭该如何生活。先是卫生兵,后来搞报务,再后来又搞其它比如勤务医务等。
  林彪垮台后.这批娃娃兵期满后全部复员。1973年,十一二岁的李红转业到地方职工医院当了护士。
  用别人忙于造反忙于写大字报的工夫,小女孩李红躲进医务室去看书。看书没有选择,只要能找到的,什么都看。她在书海里无忧无虑地度过了几年时光,慢慢出落成一个亭亭少女。
  后来,恢复高考制度,大家好像都一下子明白过来,都忙着去看书、复习,夜晚挑灯苦战,死用功。而李红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轻而易举地考取了一所医科大学。
  在此之前,她正规的学校教育是仅仅读过小学。
  读过大学的人都知道大学里的时光是美好的。十七岁的李红迈进大学校门仍然是无忧无虑。
  可周围的男生已经注意她了。经常有男生向她借书看或借给她书看,有些书是从图书馆借出来的,经那些男生之手,再回到李红手里,李红发现书中凡是描写爱情的地方都用红笔打上了杠杠。有时候,书中还会发现一些纸条之类。上面写有普希金或裴多菲或不知是谁的诗句。
  那个时代的大学生讲究含蓄。不像现在,校园里的情爱和性爱全是公开或半公开的。
  李红对爱情最初的感觉是一片混饨。她心想,大家原本都是来读书的,干吗要谈恋爱呢?因此,她遇到那些送书或还书在书里画上杠杠的男生,便一遍又一遍地耐心说教:你们以后一定要爱护书籍,不要乱画。如果发现书中有字条,她会当面取出来还给对方,说:这玩意儿别弄丢了。
  她没想到谨慎有时候也会惹来麻烦。
  一个不相识的男生写给她的信,在她并未收到信时,却失落在别的同学手里。
  信中那些爱情的语言,经别人的口一念,简直肉麻得不堪入耳。这事很快在校园里传开了。大家都认为李红这人看起来正派其实比谁都“开放”,她一下子就成了爱情专家。系里的学生干事也找她谈话,说她平时不注意政治学习,已经沾染了小资产阶级思想。
  李红一开始只觉得这事情好笑。后来,一怒之下,她索性找到那个男生,当面问他:你不是想跟我好吗?敢不敢亲我一下?
  那男生被弄得手足无措。
  这事儿多少有点儿荒唐。可自此以后,李红便和那男生好上了。直到走出校门几年后,那男生赴美留学,踏上了美利坚的国土,见异思迁爱上了一个洋小姐,他们才完全告吹。
  毕业后,李红分配到一个大医院工作。在校时功课学得扎实,医疗系的四十多门课程她门门都是良好。参加工作后她又很注意临床实践,所以医术进展很快。她看不惯一些老医生几十年不变的一整套经验和程序。她认为那是裹足不前,便向他们提出挑战。她在年轻医生里组织了一个沙龙型的组织,专门讨论和研究医疗技术和体制的改革。
  如此,李红捅了马蜂窝。医院里新老两代医生矛盾明显化。
  较为开放、较能接受新事物新观点的老医生们说:李红这孩子有股热情,可就是太莽撞了。保守的一派则说:像李红这样目中无人的黄毛丫头能成什么气候?乳臭尚未干,就想去掉老祖宗吗?
  可是经过临床实践,证明李红在医疗上提出的一些方案是非常优化的,无论从经济还是从科学的观点,都让人心服口服。
  于是,一些人开始从另外一个角度向李红发起进攻。李红的私生活问题便成了人们的热门话题。
  这块土地不适宜李红生存。她需要寻找适宜自己生存的乐土。
  1986年有两位同事到深圳出差,李红利用工休假,自费和他们一道去了深圳。她在深圳呆了大概有两个月,临时性地给一些公司、医院帮忙,搞咨询工作,有时也接触病人。她没有正式联系妥单位,主要原因在于顾虑太多。
  海南建省的消息刚刚传开,李红便只身来了海南。
  第一次来海南她请的是事假。那次来海南李红真是带着一种狂热。她足迹几乎踏遍了海南各县。先是在海口和三亚,然后去白沙、儋县、文昌等地考察。她的愿望很多,设想也不少。
  最初一段时间李红住在五指山大厦。那里云集了大陆过来求职并准备开创一番事业的各色人物。他们中有各行各业出类拔草的人才,当然也不乏江湖骗子。每天都有人到李红的房间畅谈一通。大家天南地北地侃将起来,彼此都兴奋。每个人都有一番抱负,几种设想,每个人都怀着火一样的热情。有人想搞公司,有人想办报纸,也有人想干点实事,想在儋县、文昌一带建厂,把这里的产品推向内地……
  李红当时的想法是在海口搞一家化妆用品厂或在三亚搞一个医疗急救站。在整个儿走了一圈之后,李红变得现实起来。1988年7月,她正式开始找工作。很多筹建中的公司和企业让她去搞推销或公关,她不干。
  最后冷静下来的想法,还是找一个靠得住的单位。一些公司的老板让她去做秘书,待遇优厚而实际上又没什么事可做,未免让人觉得可疑。
  李红要干自己的事业。
  她第一次登岛没有寻求到适合自己的地方,只好又返回大陆。
  几个月之后,李红再度启程。这次她已想通,准备在海南办一个美容中心,和医学有关的。
  李红上了岛就直奔卫生部门,先就职于一家研究所,接着便领衔创办了海南省第一家医学美容中心。其中的曲折经历就是一部写不完的传奇,其中的甘苦让李红说也说不完。
  原来海南也非世外桃源,社会太复杂。
  李红的感觉是,她和周围的环境、色彩的对比实在太强烈,反差太大。
  凡做什么事都有人议论。
  你的一言一行,一举手一投足,都要受到公众注目,都有人津津乐道地品头论足,说三道四。
  自己想做的做不了。每天不得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终日被一些无聊的小事所缠绕,任你再有能耐,也无法解脱。
  阳光是七彩的,鸽哨不同于萨克斯管。李红用3万块钱、无一兵一卒,白手起家折腾起美容中心,装修、设备、项目由她一手抓。招兵买马,人员的工资都有问题,食宿更是解决不了。李红想增加设备项目,资金又短缺。一年的时光美容中心便进退维谷。主管部门决定,把它承包出去,李红与美容中心洒泪告了别。
  重返研究所,李红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把时间都用在工作上。小学生的健康常识课在海南是个空白,卫生厅、教育厅立即组织人马着手编撰。李红出任编委。她以自己的才识和严谨,使得她所执笔主编的五、六年级两本教材得到很高评价。
  教材刚刚出版,李红告诉别人,她要到美国去了。
  她说,其实她完全可以在两年前就去。为了她的美容中心,她拖至今日。一位医生出身的美国大亨,愿意为她办理赴美的一切手续,并负担她在美期间求学或求职的一切费用。
  那儿是乐土吗?
  郑纤是内地某市一名中学教师,学的是英语,教的是政治。
  她的经历也相当坎坷。
  读大学的时候,郑纤是班里英语课代表,英语学得比汉语都好。她在校园里毫无疑问地是个宠儿,这样的女孩,老师和同学都会喜欢。
  不料,大学三年级郑纤得了一场大病,那场病几乎要了她的小命。那是一种让任何女孩子听了都不由毛骨悚然的病:乳腺癌。这种病仅仅精神方面的负担就足够让一个女孩子难以承受。
  她在医院的病房走廊里几度徘徊。与其割去女人这最宝贵的器官,倒不如从楼上跳下去一死了之。
  经过家人与医护人员一次次劝慰,郑纤勉勉强强做了手术。手术效果尚好,却为此不得不休学半年,以观察有无残留癌变细胞的存在。
  休学半年就意味着休学一年,也就是说郑纤必须推迟一年毕业。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她历游祖国的名山大川,寻求精神寄托。后来在上海做了丰乳术,重返校园。
  毕业后,郑纤分配到市郊一所中学,学校安排她教哲学。她是师范专科学校英语科毕业,最讨厌的课就是哲学。
  她要求调课,把理由讲给校长听。校长说,我们这里并不缺英语教师,已经有了两个,虽没有什么正规文凭,人家毕竟受过两个月的英语进修培训,又比你来得早。你刚参加工作,要服从组织上的安排,否则让我们这当领导的怎么做领导?
  郑纤听从了校长的安排。
  但她依然引来了麻烦。
  一次,她组织学生去游泳,回来后校长就找她谈心。
  校长说:“你是教师,为人师表,怎么能穿这样的衣服,光胳膊光大腿下河游泳呢?你希望把你的学生都教坏吗?”
  郑纤笑着问校长:“您说游泳的时候不穿游泳衣那穿什么呢?”
  校长板下脸来,说:“要游泳你自己去游,到重庆去游到自贡去游,不要影响同学们。”
  郑纤仍然强打笑容,说:“这儿不是没有规定不准游泳吗?再说,同学们也喜欢。”
  校长恼羞成怒,说:“你倒是什么都有的说,我告诉你,就是不准你游泳!这儿是郊区,别忘了你自己是一个农村中学的教师。”
  第二天,郑纤就打了辞职报告。
  她稍微收拾一下行装,便直奔海南而来。
  她认为凭她的英语水平,在海南找个工作并不困难,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思想准备。在海南,则是举目无亲,一个人也不认识。联系工作完全靠自己,可以说是非常地不顺利。这给一向挫折重重的郑纤带来了想不到的精神压力。
  第一次联系的是一家外资公司,老板看了看她,压根儿也没问她的情况就摇头拒绝。
  他嫌郑纤太瘦了。
  第二次,郑纤联系的是中旅社某下属单位,人家说编制已满,现在不要人。
  第三次郑纤联系的是一家新成立的报社,那家报社的广告部主任对她表示欢迎表示接纳,只是不发工资不解决食宿,跑广告,提成20%。郑纤显然不会感兴趣,她不是觉得自己没能耐跑广告,而是觉得自己还不至于掉价到那种程度。
  第四次,郑纤退而求其次去联系自己的老本行,她正儿八经跑一所中学正儿八经地把所带的档案材料给负责人看,那负责人看了后,说:没办法,我们真想要你,可是你是辞了职的,进不来啊!我们不比那些民办企业,我们是事业单位呀!
  第五次……
  几乎是到处碰壁,郑纤完全心灰意冷,心如死灰。她决心要告别这个美丽而丑陋的世界。
  死亡的方式有一千种,郑纤所选择的是最为恐怖的一种死亡方式:她用男人刮脸用的刀片切开了自己左腕上的动脉。
  当1991年的日历刚刚撕去了几张,两个平凡的年轻人的名字轰动了海南岛。他们的事迹轰动了海南各家大大小小的报纸。
  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是二十三岁的少女柯华文,一个是二十五岁的小伙子田勤。他们是在1月8日红坎坡银行抢劫案中与歹徒搏斗而一死一伤的。1991年1月8日,海口的天空薄雾弥漫。下午两点十分,习惯午睡的人们尚在梦乡,海府大道依然车水马龙。红坎坡农行分理处值班的柯华文和田勤在接待了一些顾客,办理完一笔笔业务后,枯坐许久的两个年轻人开始找些话题闲谈。然后进来了四个年轻仔,坐在柜台门口的田勤刚转过脸,左耳根便被人扎了一刀,红色的血染红了田勤白色的衬衣。
  “你们想干什么?”坐在里面的柯华文站了起来,她清楚无误地明白:一桩银行抢劫案就将这样发生。
  柯华文的背后是两个盛满了钞票的敞开着的铁箱,放有23万多元人民币,抽屉里是5000多元的业务零用钱。两名歹徒已扑了过来,华文最快的反应是迅疾关上抽屉,关上钱箱。一名歹徒凶残地对着她的胸部刺了几刀。处于如花年华的少女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然,23万多元巨款分文未失。四名抢劫银行的罪犯黄庆旺、苏东立、张九全、谢雄芳陆续被武警和公安人员抓获,黄张谢三人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苏东立国不满十八岁而侥幸存命。柯华文陆续被政府有关部门追认为革命烈士、三八红旗手、金融卫士、劳动模范和优秀共青团员。与歹徒英勇搏斗光荣负伤的田勤被授为金融卫士、劳动模范和优秀共青团员。
  而这一切,柯华文再也不可能知道,不可能看到。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
  这桩血案出现以前,少女柯华文没有丝毫的预感。二十三岁,华文是这个年龄中典型的纯真少女。聪明,勤快,对一切人充满热情。平时,小柯是一个从不缺勤、助人为乐,工作上兢兢业业两年没出过一分差错的银行代理员。在家里,阿文是一个孝顺父母、关心弟弟妹妹成长的好女儿、好姐姐。她做过所有像这个年龄的少女该有的梦幻。她十六岁参加工作,工作过程中读完了职业高中和职业大学。他没有男朋友。她的生活道路布满坎坷却充满温暖。二十三岁的少女柯华文在死之前没有罹经过人世间的任何罪恶。
  十八岁的大学生柯华武说:“姐姐太好了,她是世间最好的姐姐。”
  在华文离开这个世间的前一天晚上、华武还陪着姐姐逛街。姐弟俩又说又笑,华文给弟弟讲述单位里有趣的故事和属于自己的一些故事。由于在三天前华文把自行车借给了同事田勤,姐弟俩上街只好步行。晚上十一点,他们回到购物一条街上他们家那拥挤的房间里,陪着父母看电视。华文特别喜欢看电视连续剧《渴望》,大家都说她性格最像剧中女主角刘慧芳。
  第二天华文起了个大早,和母亲一道做好饭、莱,想到明天要去为一位结婚的好朋友当伴娘,便认真地洗了澡,到发廊烫了发,抹了珍珠霜。上午十一点、走出家门,迎着漫天的薄雾,向红坎坡方向走过去,走过去。
  她从此永远离开了海南,但,她也从此永远留在了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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