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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五十王,在我的家乡,有着很多的传说。家乡极不平安,历来都有着声名赫赫的强盗或者说是占山为王的好汉,粗粗算来约有二、三十股人马,平时并不相干,各做各的生意,直到有一天五十王忽然声名大振。人们传说他于不动声色间消灭了对手,联合这些人马,坐上了第一把交椅。传说他十分能干,手下有五十个最为出色的人物,都是首屈一指的好汉,也无一例外地成了五十王的手下。人们猜想五十王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
  促使五十王成名的有很多事,就像夏天夜空里一颗无名的星辰经千万年的沉默千百次撞击终于成为灿烂惊人的流星一样。
  那是一个多风的白天,离泗口城约20里的一座山里,一个自广东来的沈姓客商被抢,随呼啸来去赤面纹身的强盗而去的是大批财物和富商美貌的女儿如花,沈翁幸免于难仅仅因为他急中生智趴在地上蒙混过关,事实上他确实中了一刀。他在绿树成荫空旷静谧的深山里急出一身冷汗。这时他回身看见一个青年人站在树边看他。没人知道他何时来是否目睹了抢劫的全过程。沈翁哀哀地哭泣,青年走到他面前,沈翁绝望之中抓住他的手说,你为我去把她抢回来,我的如花女儿啊。说着老泪纵横。青年不动,只是冷眼看他。然而不管他当时想的是什么,当晚他便出现在抢劫者的山洞里。人们说他从容地从围绕火堆而坐的强盗群中走过去,走进石洞的尽头,那里盗匪正准备与他抢来的新娘共度良宵。青年不久又只身走回,在最亮的火堆旁他向众人宣告:我已杀了他,我是你们的头。人们说他真的是那样说的,平淡从容然而像极了一位叱咤风云的首领。火吹得未燃尽的火堆哔卟作响,然而奇怪的是没有人企图上去为他们匪首复仇。他们在一刹那间被他的气度吓住了。毕竟说到底,这个人做首领或者那个人做首领对他们个人来说并没什么两样,一样地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他们静默片刻之后便又若无其事地喝酒赌钱,很快地承认了青年声势凌厉从容自若然而充满霸气的夺位。
  然而,据另一些知情人叙述,事情的经过并不完全如此。青年在整个过程中始终做到了深思熟虑,千算万算,事情的每一步发展无不落入他的掌握之中,他并不是孤身作战,至少在群盗中间他有两个相交颇深的好友,吴槐即是其一。
  这个青年即是五十王。从此他开始了他极其短暂然而灿烂无比的生涯。人们纷纷传说有关他的一切。然而关于那个富翁和他的女儿却很少提起。五十王在此之后在短短的时间内招兵买马,队伍扩充得极其众多。于是人们悄悄传说他得了富翁的一大笔财富,那是他一生敛集的心血。五十王并不十分心慈,富翁刚刚在家翘首盼望他那笔失而复得的财富和女儿,便在一天夜里不明不白地失踪。
  至于沈如花,那个神秘的女子在五十王杀了匪首之后便也失踪了,五十王甚至未来得及看清她隐藏在黑暗里的脸。在重新步入山洞后,他发现除了地上留有一只手镯之外,洞内一无所有。那个美丽的女子早已不见踪影。五十王并未惆怅许久,可是那饰物背后的两个字却引起他的注意。
  那年是1896年末,我3岁,大哥在25岁时成为五十王。而我正在安华小镇的家里傍着秀水婆婆等大哥宙夕阳里归来。青山寂寞而温馨。当我了解这一切事情后,我对自己说,我情愿不再长大。
  在大哥以之为据点的深山里,高高的山顶上有一座破败的洁净的尼庵名为红莲庵,供奉的观音极其美丽脱俗。在大哥从容地走向火堆时,遥远的莲花庵里正香烟缭绕,似梦非梦一般冷淡而迷蒙的云雾中,一个瘦弱的尼姑在看不见的灰暗里正深深地跪拜,深深地低着头。她那年只有12岁,自小便落发,师父净尘称她为慧明。
  谁也不知道事情如何会演变到那一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慧明最终会出现在大哥的传说里,成为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女子。
  似乎只是命运的安排。
  离红莲庵不远的地方有一道山溪,山泉极其甘美。五十王每隔一月便来此地饮马,随后匆匆离去,年幼的慧明每次都驻足看他的背影,直至5年后五十王永远不再回来。
  当慧明长到17岁时,其时有些许人们正暗暗传扬五十王的死讯,传说像黑夜的蝙蝠一样在暮色时分掠过每个灰暗的小镇。人们说不清五十王死亡的具体细节。慧明似乎在一开始并不知晓这突降的命运。只是有一个黄昏,慧明僧衣如夜默默走进师父的僧房说,“师父,我将出外云游四海。”她的声音平静,然而师父感到深深的震惊,她的眉眼清冷无比,师父在暗寂的佛堂里忽然感到深深的寒意。我曾猜想慧明与师父告别的场面一定十分平静,充满了佛家空明而无所不在的宽容。
  其时骤雨如歇,远山如画,空气纯净似水,红莲开了一池如火如焰。慧明僧衣如夜,穿过佛堂前的莲池,孤注一掷地一步步走向千里红尘,身后师父的微微叹息宛如地上的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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