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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会主席安乐绪咧着大嘴嘿嘿笑着,坐在第一辆卡车的驾驶员身旁,充当先导,他怀里揣着二十万元支票赶赴范州市克伦威尔公司。
  西去行驶将近五百公里才是范州,中途要翻过一座小山。小山名叫黑杜山。从前属于荒山野岭。山不在高,有内容则灵。于是这座光秃秃的小山经过几年不懈的伪造,居然有了来历。山上突然冒出三座寺院,号称唐代高僧得道的圣地。山腰又冒出两座号称北魏时期的碑亭,均与古代大书法家有关。最为轰动的是几经考证,山下五里的杜家村居然成了古代名妓杜十娘的故乡,一时游人如云。既然此地古代就盛产青楼尤物,人们仿佛有了厚颜无耻的依据,大胆开发有碍观瞻的旅游项目,影响很坏。譬如说“裸体骑驴日光浴”,顾名思义说是光着身子骑着驴,晒着太阳在山沟里瞎逛。
  安乐绪从前爱好文学,爱激动也爱作诗。自从企业陷入困境,他没了兴致。今日行车于旷野,想起艰难跋涉之中的企业,不禁怅然。又想起众人一心,为了企业走出困境,开展生产自救,组装助力车,奔走范州提货,心中很有几分久违的豪情。于是诗兴涌动,几经品咂,终不成句。
  到达范州的时候已是下午。安乐绪一行不敢吃饭,先奔克伦威尔公司提货。一路打听,才知道这是一座私人企业,三年迈了三大步,如今已是省里明星企业。汽车开到公司门前,大门自动开启,喇叭声声悦耳:热烈欢迎您的光临。
  汽车径直开到销售科门前。安乐绪跳下车去,联系业务。他发现厂里显得非常冷清,似乎进了私家园林。
  销售科长正在处于午睡状态,对安乐绪一行的突然出现,颇感意外。
  “你们那地方的销售高潮总共只有十天吧?咋今天还来提货啊!你们是陈遇一拨儿的吧?”销售科长问道。
  安乐绪唯恐对方不愿给货,连忙点头承认是陈遇介绍来的。虽然安乐绪不懂“销售高潮”指的是什么意思,但他能够领会大意。于是他掏出支票,递给销售科长看了看。
  销售科长说:“陈遇的生意应当转到石门市去了吧?”
  安乐绪佯作内行的样子,连连点头称是。
  销售科长说:“陈遇这家伙真是能干全中国要是有一百个陈遇,别说四化,兴许八化也早就实现啦。我先去打一个电话,问一问你帐户上是不是有钱。对不起啦,我这是公事公办。”
  一支烟的工夫,销售科长回来了,哈哈一笑说:“我只能给你十五万元的货。”
  安乐绪就递烟:“二十万吧二十万吧。”
  销售科长又走出说是请示总经理。其实这家伙是去打电话。他拨通陈遇的手机,一个女秘书身份的人告诉他稍候。一会儿就传来陈遇的声音。销售科长告诉陈遇,来了一伙陌生人提货,看支票是大中华玻璃纤维厂的。
  销售科长对陈遇说:“你是独家代理商,现在又冒出这么一支兵马,我们到底给不给货呢?”
  陈遇叹了一口气说:“江有礼这个人很聪明。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明天上午,这座城市的日报在头版的位置上将发布一条消息,本市禁止骑行助力车。也就是说所有销售助力车的商家仓库里的存货,都将成为积压品而无法在本市出售。我只从交管局花钱买到了十天的时间。现在我已经净手了。谁再进货,谁就倒霉呗。”
  销售科长再次问道:“既然你买断了十天销售时间,那么今天我到底给不给他们货呢?”
  电话里传来陈遇的声音:“我在这座城市的销售战役圆满结束。至于给不给他们货,已经与我无关了。由你们公司自行决定吧。”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销售科长挂断电话。
  安乐绪见销售科长回来了,就迎上去问。销售科长说总经理同意破例,给二十万元的货。
  安乐绪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要求立即装车。销售科长说:“不急,一小时之后保证让你发车。先到我们餐厅里吃饭吧。我们对客户免费招待,酒水在内!”
  老天有眼,一切顺利。吃了饭也就到了黄昏时分,二十万元的货物装载完毕。安乐绪与销售科长告别,乘第一辆车在前面开路,第二辆卡车跟在后面。一路返程了。
  银燕助力车厂销售科长看着远去的卡车说道:“这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
  晚上八点三十分,两辆卡车一前一后行驶到距离杜家村八十公里的高台乡。公路两边灯火渐多,饭馆林立。突然,一群汉子从公路两边窜出来,站在公路中央拦住汽车,大声嚷嚷着,说是挂翻了一辆驴车。安乐绪对司机说,这是怎么搞的司机说根本就没看见那里有什么驴车。两辆卡车一前一后停下来的时候,那群手持棍棒的汉子已经围了上来。大声质问为什么冲闯公路,撞翻驴车,搅乱当地的安定团结。
  安乐绪跳下车来,看到那辆木轮驴车已经摔散,那驴,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他呆呆看着事故现场,总觉得这是一个事先制造的圈套。
  一个麻脸汉子走上来,大声问安乐绪是不是这两辆卡车的主事人。安乐绪点了点头。麻脸汉子一把抓住他的前胸:“不交出十万块钱来别想离开这里!”
  安乐绪说既然是交通事故,就应当由公安交通管理机关前来处理。分清事故责任,该罚多少钱就罚多少钱。
  麻脸大汉急了,挥手一声吆喝,涌上来一群人。
  “我们这里公检法齐备。走吧,给你们过堂去!”
  两辆卡车一行人,都被扣在高台地方了。
  过夜的地方是一座简易小楼,大门上写着“高台乡招待所”。安乐绪一行九人被关在二楼东面的一间大屋子里。一个小胡子说:“放心吧决不虐待你们,渴了有水喝,饿了有饭吃。可就是不许出去。谁敢出去就打断谁的腿!”
  安乐绪看了看窗子,都安装着手指粗的铁条,宛若牢狱。逃跑,在这里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情。小胡子嘿嘿笑着告诉安乐绪:“我们是专做这一行生意的。好不容易把你们请来,还能让你们轻易跑啦!你们就死了这个念想吧!”
  安乐绪接受了这个现实。他告诉大家吃饱了就睡,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麻脸大汉手里拿着一台“大哥大”,来到扣留安乐绪的屋子,嘿嘿笑着开导道:“你打一个电话,让厂里送十万块钱来,咱们这起交通事故就算私了啦。”
  安乐绪说:“厂里一分钱也没有。你们这是私设公堂,已经触犯刑律了。”
  麻脸汉子笑了:“什么触犯刑律老子是这里的副乡长,名叫蔡二旭,我代表一级地方基层政府。私设公堂你他妈的少跟我来这一套。我这里有专门打官司的班子,有各式各样的证人。我要是整治不了你们,今年我们的八十八万元创收任务怎么完成啊?”
  安乐绪想起处于困境之中的厂子,心头一颤,于是他向麻脸副乡长表示,坚决不打这个电话。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麻脸副乡长说:“我干这一行生意三年了,还没见过你这样的撅嘴骡子。你不打电话,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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