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录
网络写作的另一种意义


作者:吴过

  在传统媒体中,经常能看到这样的编辑部声明:“本刊由于人力财力有限,三万字内稿件一律不退稿,超过三万字的稿件若要退稿,必须寄上退稿邮资……”严格地说,这样的声明是不人道的。然而多年以来,不少作者出于对白纸黑字出版物近乎迷信的崇拜,出于对编辑们的盲目信赖,居然把这种不平等条约当作正常的事情接受下来。
  换个角度想,编辑部的声明并非毫无道理,人力财力有限,确有其事,可怜我们那些醉心于做文学梦的朋友,熬更守夜写下几十万字甚至上百万字,却连一封编辑的退稿也难见到,即使偶尔有一封退稿信,对他们而言也如同上帝的恩赐一般。这当然是不公平的。如今已走红的作家叶兆言在发表第一篇小说之前,手上积压了三十多万字的手稿,和退稿结下了不解之缘(顺便说一句,那时编辑部还时兴退稿),在谈到这方面的感受时他说:“退稿实在是一种磨难和不幸。我的信心打了很大的折扣,在频频退稿的日子里,我总有一种犯了错误的恐慌。”现实生活中,叶兆言的例子并不是孤证,比叶兆言更惨的民间写作者肯定还有。
  幸运的是随着网络的诞生,中国的网络文学也在二十世纪末悄然兴起(像是迎接新世纪的曙光似的)。第一批参与其中的网虫们在键盘上敲打出小说、散文、随笔、诗歌等文字,在BBS中贴出,很快不径而走,网络无限辽阔的空间使他们创作的文字被更多人接受,并且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读者群。大多数网络写作者为此感到兴奋,他们说,网络写作使他们找到了自我,同时在写作中精神得到了升华。从目前网络文学的原创部分来看,那种富有创造意识的勃勃生机已初露倪端,在网虫们每天大量制造出来的网络文学作品中,不时能看到颇具潜质的优秀写作者的身影——尽管往往是一晃而过。余秋雨先生曾说:“只有探索着的艺术才是壮阔的艺术,只要还有创造的余地,就有无限的可能,无限的前程。”这句话不是针对网络文学说的,但是对于正兴起的网络文学同样适用。
  作为中国文学斜挑出的一支新军,网络文学已成为一块新开垦的处女地,充满生机与活力。相对于传统文学媒体而言,网络文学有更大的自由度,这是不言而喻的。众所周知,在一个讲究舆论一律的国度,民间的声音显得尤为宝贵,举自觉承担起民间舆论功能的《南方周末》为例,由于这张同样仍是传统媒体的报纸能更多地传达民间的声音,其发行量已高达130万份,并且还在呈上升趋势,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份报纸大多数是自费订阅。这同另一些说套话空话的党报发行量大幅萎缩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么再来看看眼下的网络文学,尽管还处在“初级阶段”,却能看出其发展趋势同传统媒体中的文学有许多区别,最明显的一个区别是,网络文学不愿意进入传统文学媒体划地为牢的那个“话语圈”。熟悉传统媒体文学的读者都知道,有一个什么现实主义冲击波的文学浪潮,一部分作家自觉自愿为国家“分享艰难”,塑造出一些有缺点的好官形象,写出好官们的种种艰难,然后要人民理解他们、支持他们,对现实要学会微笑,好官们不容易,是人民群众的救世主。这种溜须拍马、讨好献媚似的写作,是非常卑鄙的。然而正是这种卑鄙的写作姿态,却赢得了文坛上稀稀落落但具有权威意义的掌声,只要有稍微象样点的写作能力,这样的文学作品写一篇发表一篇,而且屡屡被传统文学媒体的权威刊物《中篇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刊物选载,这种屡屡选载的危害,一是助长了虚假写作者的威风,二是对其他写作者和读者产生误导。然而传统文学媒体的大多数读者对此现状只能无可奈何,这真是一件让人悲哀的事情。
  幸运的是在网络文学中,人们很难看见这种写作者的身影,网虫们似乎更多地懂得中国的现实,他们没有多想要去“分享艰难”,没有义务无偿地歌颂好官,说直白点,他们没有用假嗓子唱歌的兴趣和必要。当下的网络文学虽然还比较稚嫩,但很少有虚假的声音出现,即使在那些游戏之作的武侠、侦破小说中,作者的写作态度多半也是真诚的。从这个意义上说,网络文学不仅是对传统文学媒体的一种补充,也是一种强有力的挑战和冲击。也许有那么一天,一切都会颠倒过来,传统文学媒体的存在,只是对网络文学的一种补充,真正有眼光的编辑从网络的大量作品中精挑细拣,然后把优秀的文学精品印刷成册,让那些沉醉于纸张出版物的读者捧着书本,追忆一下过去读书的幸福时光……这当然是一种幻想,却并非不可能。
  王小波的作品在大陆公开出版后,有人惊呼:“没想到真正的高手在文坛之外!”可是有没有人冷静下来认真想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对于已经形成了某种固定“话语圈”的中国文坛,王小波的小说是个异数,如果不是因为在台湾《联合报》得奖,如果不是因为有几个热心人始终不渝的坚持,王小波的小说恐怕难见天日,至少同读者见面的时间要往后推移。一想到此,便有一种寒冷透骨的感觉。真正优秀的作家被长期流放到文坛之外,这在讲究舆论一律的国家里,并不稀罕。前苏联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索尔仁尼琴,由于一个偶尔的不慎,在给友人的信中批评了斯大林,信件被反间谍机关发现,索尔仁尼琴遭逮捕,他被迫像一位地下工作者似的将写作转入地下,并且整整写了十二年。在其长篇回忆录《牛犊顶橡树》中他说:“地下作家一个强有力的优越性在于他的笔是自由的:地下作家既不能想象书刊检查官,也不能想象编辑大人,他的面前除了材料没有他物,除了真理,再也没有什么在他头上回荡。但是他的处境也有一种经常性的损失:读者太少,特别是缺少文学鉴赏力很高的、挑剔的读者。”索尔仁尼琴时代还不曾有网络,他耗尽心血写下的天才文字如果不被某个编辑赏识,将很有可能惨遭埋没的命运,写了就写了,到此为止。而在网络时代,这些是用不着担心的,真正优秀的写作者会很好地利用网络,他写下的文字可以悄然放进某个鲜为人知的网页,直到未来的某一天,另一个(或者另几个)与他脉搏同样跳动的人来到这个网页,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发出一声惊叫。
  经常在网络中游弋的网虫都知道,网络中潜藏着数不清的高手,他们像深海中的鲸鱼,不太喜欢表面的热闹。在网络写作者中,也应该有这种深潜于海底的“鲸鱼”,他们是能够懂得网络写作的另一种意义的。因为在他们心中,从来没有把网络文学仅仅只当作传统文学媒体的一种补充。人们通过眼前连向网络的电脑荧屏,在静静地搜寻着、等待着……。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