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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自从附近市的金祥云期货公司开业后,不多久就遇上国际上的木材大涨,大部分客户全部买木材,都赚大钱了,所以保证金和客户一样越来越多,滚雪球似的。这种盛况张金升说是从台湾到香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不过木材的大涨特涨也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应南掌握着美盘,他也得到了大胡子和张金升的赞赏。
  可也有部分客户不去买木材,却做别的物品,那是各人爱好,应南也是没有办法的。
  其中有一个姓朱的,是农民出身,最早是养猪专业户,从猪上发了财,近年来又由于竞争激烈,再加上猪饲料的紧张和涨价,而且捐税多得比猪毛还多应付不来,去年一算还亏了好几千。一发狠便把猪全卖了,在家养起老来。闲来无事,便在城里晃荡晃荡,就听说了期货这稀奇事,趿着拖鞋卷着裤腿就跟着一群亲友上了金祥云的楼。
  一进门便找到了自己的专业,只见墙上的报板上有一栏的题目写的是《猪腩行情》,下面是表格,一格一格里都是数字,虽然表格看不明白,但他明白肉猪的行情,这肉猪的行情跟猪腩的行情总有些联系吧。后来问了个姓马的经纪,知道猪腩就是猪身上的那两块胸腩肉,明白后不由自主地感染了那个经纪的动作,摸了一下自己的两肋,心里想着这地方的洋名字就叫“腩”。接着经纪又告诉他:“表格里写的是价格,是一英磅的价格,一英磅有九市两多,货币单位是美元,第一列是每天的开盘价,第二列是当日的最高价,第三列是当天的最低价,第四列是收盘价,第五排是平均参数,第六排是技术指标……”
  这位朱老板虽然专业对口,但也听不明白什么开盘收盘平均参数技术指标的,总算是明白最高价最低价的。一换算那最高价,妈妈的!这么贱,这猪腩的价格比毛猪还贱呢!又问那马经纪,马经纪道:“是呀,现在低价位嘛,马上就要涨了,你看,现在比开盘已经长了三个价位了……”
  这马经纪便把怎么做期货,以小博大,杠杆原理,四两拨千斤,等诱人的理论漏洞百出粗枝大叶地讲了一遍。虽这马经纪素质差得自己都说不清猪腩一个价位合多少美分,一手合约是多少镑。但这朱老板听了其他几个做木材的朋友又讲了一阵,似乎明白了期货是怎么回事,就跟他舍里的猪一样,什么时候买小猪,什么时候卖肉猪一般理解。当即由马经纪领着到应南的办公室里签了《客户契约》,那笔捏在他手里比一满桶猪食还重,好容易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第二天便抱了钱来大买猪腩囤积起来,好留着以后涨上去再抛。可美国的猪腩并不是参照朱老板的肉猪价格的,而且跟大陆的猪肉价格一点联系也没有。时逢附近市这阵子闹水灾,市场上的猪肉价格一涨再涨。可美国市场的猪腩却是一跌再跌。
  不到两个星期,这朱老板的二十万便跌掉了一半,盘房因保证金不够强行给他砍掉了一半猪腩单子。这下朱老板和马经纪都急了,抱着一大堆的猪腩(单子)来找应副总。应南拿过图看了一阵,画了二道,比了三下,就对朱老板说:“这一波猪腩也是跌得很深了,不过这两天应该有一个反弹,估计能回来0.382,如果要出场呢,过上三四天,在这个价位出场。”
  这朱老板和马经纪回到盘前一看,当晚果真没有再跌,第二天也没有再跌,就在原价位牛皮。这朱老板觉得应副总的话真灵验,这是仙人指点,千万不能错过机会,明后天一定要涨了,涨到什么0.382他都说明了,前几天赔掉的十万实在冤枉,不如再投他二十万进来,搏一搏,把那十万找回来。这般想着,回家凑来凑去才凑了十万,又借了十万,共二十万,隔日晚上抱进金祥云,全部买了猪腩。
  大部分人都在大买特买木材,这位朱老板却因对猪的一片衷肠,大买猪腩,还说动了好几个客户去买猪腩。当时还好,真涨了一点,不想第二日又是跌一个停板,朱老板总计进来的四十万,由于一直满仓操作,仅存下七八万了。猪腩也没有能像应南所说的涨到0.382处,而且还是持续跌势,而菜市场上的猪肉却是一直在涨。朱老板对盘产生了怀疑,认为这电脑里的价位有问题。不可能美国市场上的行情跟中国市场的市价是反向行驶的,肯定是盘房知道他在买,所以就让价位往下跌,吃他的钱。认准了其间有诈,便天天找应南吵架,寻了一帮农民围着应南不放,说应南误导,说要涨让他去买,然后把电脑价位调成跌,这电脑里的行情是盘房里随便播放的,不是美国市场上的真行情。
  应南没办法只得拿出几张当日附近市的市报,报纸上有当日国际期货行情,倒也跟盘里的价格相吻合。应南又说:“我们盘是假的,要赚你猪腩钱,为什么木材还让这么多人赚钱呢?”
  这朱老板吃了一哑,但仍不甘心,死咬住应南知道要跌故意让他去买的,误导!应南说:“我只是在判断,但我并不能就一定让它涨,而且我又没有要你再进仓,我只是说你原来进的套住了,要选点出场。我根本不知道你会又追加M金,进了这么多猪腩。”
  不管应南怎么解释,这位养猪专业户坚决不干,要应南赔他的钱,要金祥云退回他所有的保证金。天天弄一帮牙齿乌黑,拿着二尺多长手臂般粗的竹烟筒的农民来金祥云无理取闹。
  好在金祥云是市里直属合资企业,早就安排了一班身强力壮的保安,把朱老板这帮人给轰了出去。
  这朱老板怎么会善罢甘休,让几十年辛辛苦苦在中国猪舍里养猪赚来的钱都丢到美国的屠猪场去?死也不甘心,坐车去找在省城大银行上班的儿子。这朱儿子倒是明白这期货的东西,也知道金富利期货公司的事,没想到美国期货会跑到家乡那个小城市去,听朱老板说了这个事,当晚便赶回老家去金祥云看盘了。这朱儿子到底是学过金融的,看了一天的盘,便明白了,这盘是路透社发出的,没有什么问题,从这盘上找不出荐。但他马上发现了疑点,就是这些单是否真正进美国市场合法交易了。便问马经纪道:“这些交易单是传到什么地方去?多少时间能够成交?”马经纪道:“直接进入美国市场的,三分钟便成交。”
  朱儿子又问:“你怎么知道的呢?你们现在收的这点手续费,来回传单,你知道要花多少电传费?传到美国市场,一个来回三分钟够吗?”马经纪答不上来,朱儿子就去问盘房。
  盘房依旧答是美国市场。朱儿子在银行工作知道外汇交易的,岂可骗倒他?便要求看美国市场成交的回单。
  盘房的几个小姐一下子怔住了,只得叫来了小主管。这小主管从国营破产企业出来进了这么了不起的金融合资企业,又当了个盘房组长,管着盘房所有客户单的进出,自以为了不得了,哪里把朱家父子放在眼里,先把这个朱儿子教训了一顿,根本不告诉他单去往何方。这朱老板和朱儿子是这么好对付的么?当场说:“你要是拿不出单发往美国市场的证据。我明天便来砸了你这盘房。”
  应南又只得出来劝架,说:“单是经香港公司的总公司转往美国的,金祥云还没有自己的红马夹(出市代表),必须经过香港公司转出去。”朱儿子又要香港公司去往美国的凭证,一定要应南证实朱老板的单确实去往美国市场,他们的钱确实是赔在美国市场里了。应南只得推说:“明天跟香港公司联系,传真过来。”这朱儿子明白传真件的水分,便是不肯,非要原件,应南便也敷衍道:“好,我明天联系一下看,但从没有人要过这东西的,原件寄过来要好几天呢。”朱儿子仍不放松,一定要朱老板所有成交单进美国市场的原件,应南也只得说得和香港总公司联系了才知道。
  第二天应南把这事跟张金升和银粟商量了,一致认为这朱儿子的来路不清楚,也许是期货行家,假凭证做不得。千万不能送张假凭证给人家做把柄。便在窗口贴了一条通知,大致内容是,所有参加期货交易的客户,均为自愿,签有《客户契约》合同,一切纠纷均按契约办事,本盘房职责只接受客户所授指令,进行交易,如成交价位与指令无误,不接受任何查询;请客户谨慎下单入市。
  一道令下,盘房和应南都不再理睬朱老板和朱儿子的纠缠,只是推说:“这是董事会下的令,如果所有的客户都像你们这样自己下了单又查单,成交了又怀疑,那我们公司都开展不了业务了,光查单都查不完呢。这是董事会决定的,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找江董事长去。”好几个保安随时都围着朱氏父子,朱儿子知道这单肯定没有进美国市场,金祥云就是捧一个江副市长来让你碰。
  回到家中,朱氏父子怎么忍得下这口气?白白的三十多万养了几十年猪的血汗钱就没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便又去找江副市长,哪里能见得着面?碰了几回壁,朱儿子恼了,决定去法院起诉,告金祥云蒙骗客户,盖单,跟客户对赌,告应南误导,故意叫客户下反单,把客户的钱骗进公司的腰包。
  要打官司,先得找律师。附近市虽小,律师事务所倒也有几个。朱氏父子便来到一家律师事务所,正好一位姓钱的女律师在,便十二分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一听是经济案件,年轻的女律师高兴得眉飞色舞,还没有问清楚情况就拿出计算器来直按,在算四十万案件的律师费是多少,边按边说:“这个案子你放心,只要对方在附近市没有逃走,我保证给你打赢了,我哥哥在法院。”
  朱老板听了大喜,忙把一把资料拿了出来,递给这位钱律师,并巴结道:“钱律师,你要是能帮我打赢,我好好地谢你。”
  女律师边翻看着资料边毫不在乎地说:“那倒不用,我们律师现在都承包了,只要业务多就行,以后你给我多介绍两个客人,法院检察院我都有人在里面,只要是我接的官司没有打不赢的!”看了几张东西又说:“你这案子一共才四十万啊?”朱老板说:“不到四十万,三十三万,还有七万没有赔掉。”钱律师皱了皱眉道:“就是少了点,钱太少了点,要三百三十万,我一审就给你打赢了!”
  朱儿子见这女律师实在不对劲,大半天还没有问案,只是一再算着自己的律师费,便插话道:“钱律师,我们这不是单纯的经济纠纷,是金祥云公司诈骗我父亲的钱……”女律师道:“金祥云公司?金祥云公司是什么公司?”朱儿子便从刚才钱律师翻过的资料里找出金祥云公司的营业执照复印件递给她。
  钱律师一目十行地把这张纸片放在手里掠了两眼,见着一个名字有些熟眼,便问:“这江董事长,可是江副市长?”朱儿子便点头称是。
  钱律师马上把桌上散乱的资料抄起来,像洗牌一样,放在桌上拍了拍齐道:“这个案子我不接了,你们另寻别的律师吧!”说着自己站起来先走了。
  朱氏父子气得只想骂人,没办法,只得又重找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当律师们知道是告江副市长,都摇头道:“我还要在附近市吃饭,养家糊口,这个父母官我怎么敢去告他?你再问问其他律师事务所吧。我看稳妥些还是待等几年,等他下来了,你们再打这官司。”
  撞了几个壁,朱儿子决定不找律师,自己去法院参了一本,法院例行公事,下了传票,传应南和江董事长。
  大胡子接到传今后大发雷霆:“妈的!我是盖单,我是假的,那让法院去判好了,他妈的猪腩赔的钱我还他,木材上这么多客人赚的钱统统还我。既然要来赌,就要输得起,输不起你来赌个鸟,只要盘是真的,你管我把单传到什么地方!不要理他?!”
  张金升却劝道:“要真的打官司,有江董事长在,我们未必会输,但我们盖单是见不得人的,况且那个朱儿子对期货这行似乎还懂几分,真跟我们较上劲了,只怕反误了我们的大计,这三十多万也不算多,不如就给了他拉倒。”
  应南和银粟也一致认为这般处理要得当些,小不忍则乱大谋。
  便由张金升出面把这事给悄悄地平息了下去。
  刚把朱老板的事平息了,又生出事端来了,这次的金额却是大了,让大胡子和张金升都十分为难。
  湖南一个客车厂投进来的三千万“管理帐户”要求退款。因这笔款其中有二千五百万是准备跟国外某汽车公司合资引进新流水线的专项贷款,因外资迟迟未进,再加上部分细小的条例一直未能妥善达成协议,这笔钱便闲置了将近半年。
  正好这客车厂吴厂长的外甥不知怎么的跑到金祥云来当经纪人,极力游说,吴厂长做了点手脚便把这二千五百万弄了出来,拿过来投管理帐户了,第一个月拿了一百二十五万的利息回去,厂领导都觉得利润不错,不比造汽车低,便又弄了五百万过来凑足了三千万。
  不想突然银行部门收银根,便来客车厂查这笔款的下落,见未用到专项上,便限时收回贷款。这吴厂长便叫一名蒋财务来办理退款手续。
  陈副总又不能说不退,便找了许多托词,说:“这笔款现在国外由期货基金人在操作着,要退需要一些时间呢。”蒋财务问要多久。陈副总说:“最起码也要一个月;喃,我们通知过去,基金人也要计算一下,不至于亏损太大,找点平仓出场,然后再将这笔钱从市场上结算出来,再汇到香港公司,再转来国内,再换成人民币……这一圈下来没有一个月是不行的。”蒋财务见说得也有理,便在宾馆里住了下来,准备持久战了。
  不想牛父回去不到一个月也回头了,也是被银行催得回来退管理帐户了。
  因到处统一收银根,这般不到两个星期,便有八九个客户来退管理帐户的钱了。大胡子和张金升一算这一退将近两个亿,并且这般银根一缩,单位投资来的钱大部分要退回。到了手的钱再放出去,怎么行?
  大胡子、张金升、冬银粟,三人谋划了一番,决定提前下手,先将这些退款的客户稳住,答应退,但要等一个月的时间,钱从美国市场进来了才能退。一边就开始做准备工作,本来开张就作好退路的,但凡一进钱便都转移出了公司的帐户,所以现在也没有什么太忙乱的。几个重要骨干都是外籍身份,说退就退得影踪全无,只有应南是大陆身份,有些不方便。
  张金升说:“应南不要紧的,由他留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只不过是个打工仔,政府为难他也没有什么用。”银粟却不同意说:“应南被法院传过,有底案的,而且美盘的合同全是他一手签的,就算政府不为难他,客户也饶不得他……”见张金升阴冷地看着她笑,知道他清楚自己和应南的事,不由得脸一热,不敢说下去了。
  大胡子道:“虽然说应南对我们并不重要,政府抓了他也没有什么用,但真是我们走了,这里的客户大都是本地人,心比较齐,发起怒来难保应南不当棒下鬼,干我们这一行的不能这么做,到时还是想办法把他弄(偷渡)出去吧。”
  “不如现在就把他调走。”银粟说。
  张金升道:“不行,眼下这阵子一定要稳住阵脚,不能乱,而且这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不能露出半点风声,要不我们全走不掉,我们走不掉这事就麻烦了。更不能让应南知道。”
  银粟问:“那怎么能不让他知道?”
  张金升道:“我们三个人一走,什么事都没有了,好在江董事长的旅游已办好了,他也定好再过一个星期,工作安排好就走,那么他一出走,我们三个人就走了,等到了安全保障的地方,把江董事长也安排好,再打电话通知他们高级职员,让他们周末离开,待到下周,我们的高级员工都走得没影了,他们想追都追不上。所以现在不能通知他们的,万一漏出风声去,江董事长和我们就走不掉了。我们走掉了,他们走不了,也没有多少麻烦,他们尽管往我们头上推就完了,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我们走不掉就全完了,所以我一再强调,我们三个人一点风声也不能走漏!”
  银粟又说:“那应南要事先帮他联系好出去的路才好。”
  大胡子道:“这事你去招呼一下就可以了,到了指定的时间弄条船来接他就是了。最关键的倒是江董事长,我们不能玩了他,他要是跑不了,倒是性命难保。反正外边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他想回来也回不来了,要钱有钱,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是我们一定要保密,不等我们三人安全出去了,什么也不能讲。”
  牛父这次来了在饭店里请了应南和霜儿,唉声叹气地说起了银行追款的事,这次来办退款,拿了的利息退出来不说,还白白地损失了一百万,真是倒霉!其实不好说出口的是,这个月儿子明明应该得十万的,可是因为这要退,便没了这份佣金,唉!
  霜儿和应南听说他来退款,心里一松,但马上又不松了,霜儿忙问:“公司答应退了没有?”牛父道:“答应是答应了,但说钱还在美国的基金人手里,要转过来,得等一个月。这来回一折腾就得一个多月,再有几天利息又可拿五十万了,这还要赔一百万出去。唉!”霜儿劝道:“行了,能有得退就好了,不要再去计较这些小钱了,本来你们就不应该来做。”
  牛豪却抻着脖子道:“要不是这收银根,再有十个月也到期了,这一年利息就是六百万。”又对他父亲道:“你这款还没有到期嘛,就不还,看银行拿你怎么办,又不是不付利息。”牛豪实在心痛每个月十万的佣金。
  牛父却说:“我要你教?这帐我不会算?没有办法的,必须还回去,中行建行的行长都撤了,有的是比你老子来头硬的,同样要还贷。唉,不要说了,反正这金祥云一天两天也不会关门,以后还有机会再来。”
  应南心想,还想以后有机会呢,这一步算你走得快,也是银行收银逼着你,要不你吃不了兜着走的日子在后面呢?
  霜儿也劝牛豪道:“不要这么心急,慢慢来,从小客户做起,以后有得你赚钱的时候,快点帮你爸把这钱弄回去,这是公款,弄不好,你爸的厂长丢了,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快听你爸的话,帮着催款,公司可能要排队退款,你嘴巴放勤快点,天天去问问,不要等,公司不会来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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