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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天就徐徐地亮了,霜儿打开窗子,白蒙蒙的晨光也就透进屋子,一屋子灰蒙蒙的烟雾也静悄悄地飘出屋外。霜儿站在窗前,凝视了一会儿晨雾,只见远方有一片乌云叠叠层层地向这边卷来,吞食着开始发白的天空。霜儿知道要下雨了,就关上了窗子,返身还没有走到床边,屋外就闪亮了一道强烈的电光,打雷了,霜儿忙一步扑上床将脑袋埋在楚相的怀里。楚相忙用双手给她堵住了耳朵。一声巨响“轰隆隆”地震起来,接着就哗哗地大雨泼了下来。
  楚相望着窗外,心头随着雷声一震,一阵莫名的悲凉袭上心头,想来也许今年这关闯不过了,回天乏力,就像这雨似的,自己一手遮不回去的。现在是雷声闪电已经满天满地了,也许大雨就要来了,弄不好自己将被这场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了。自己究竟是从国外回来的,见过大萧条的,也经历过几起几落,也许这次的落并非是前几个回合可以相比的,因怪自己在过去两年里膨胀得太快了,摊子铺得太大,如今……
  他一把扳过霜儿问:“霜儿,我要是一无所有了,你还会不会跟我?”霜儿瞪大眼看着他,心里有些奇怪,想来他也是被失窃气糊涂了,才说出这话,只说:“我从来没有选择过你的,只有你在选择我的,我知道你一点也不爱我,只是怜悯我,但我还是不愿离开你,也许你讨厌了吧,想骗我早些儿走罢了!”说着眼睛就有些急了,紧不住就溢了一滴水出来。
  楚相擦着她的泪道:“我说的是真的,也许有一天我就一无所有了,我的公司我的地产,就像我的家一样被洗劫一空,那时你也会弃我而去,所有的女人,所有的人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围拢在我的前后……”
  霜儿忙按着他的嘴道:“大清早的,不许胡说这些,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跟你,只要你不讨厌我,等我生了孩子,我还可以找份工作,我的薪水从来都是高的,绝对养得活我自己和孩子,有钱和没钱的你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人!”
  楚相无言以答,两个人呆呆地望着,许久也没有说话。
  无声之中霜儿悄悄地脱掉了身上的缎子睡袍,楚相伸出手抓住她的臂道:“行吗?”霜儿道:“我好好地来。”
  楚相摸着霜儿,那凸起的肚子,摸着那块蝶形胎记,从眯缝着的眼里看着她晃动的影子,一种模糊的意识潜入他的心底,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应该结婚,应该和霜儿结婚!永远留住这个女人!他又看了看身上的霜儿,那没有着妆苍白可爱的小脸;心里想着,也许是该结婚了,这么多年,这种放荡不羁的日子,自己也过够了。也许是自己年纪大了,也许是累了,四十几岁的人了,向往稳定、安详、温暖的家庭生活,已经有意无意地浸进他的意识中。虽然一想到过去,一想到曾经有过的婚姻家庭,他就毫不留情地压了下去,但自从荀常死后,霜儿跟随在自己的身边,这种意识却是越来越强烈。昨日被盗之事,不禁又触动了自己的这根神经,是呀,自己到如今,事业上也是有些成就的了,但房内空虚,一样东西也积不下来,那些有业有家的男人都或多或少收藏了一些古董文物,值多少钱不说,但这是积累人生的一种乐趣,一种回顾,一种自我积累的欣赏。自己不说收藏了,连要用的都保管不了。头几年也曾放了许多东西在北京父母家中,虽是不值什么大钱,但都被几个兄弟姐妹见着喜欢拿走了,再不就是父亲拿去送人了,等到自己想起来要那样东西,已经子虚乌有,为这事也跟父亲生过几回气,母亲就会气愤愤地回他:“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是一只破鼎嘛,给你拿五百元钱够了嘛?”这绝不是多少钱的事,是一种人生的积累,也是无法再去追回的历史。
  昨天被洗劫之后,他更是觉得男人必须以女人为家,没有太太,再富有的男人也是光棍一条支不起家来。
  想到这些,搬过她的小脸亲了起来。霜儿也放弃了动作,勾起身子,抱住他的脖子和他接吻。他含着舌,喃喃道:“霜儿,我的霜儿,别离开我,跟着我,做我的妻。”霜儿嗯嗯道:“我是你的妻,我不离开你的,永远也不离开你。”楚相又说:“我今天去给你把失掉的首饰买回来,以后你给我看住这个家。”霜儿忙道:“不要的,那几件首饰,我平时也不怎么戴,丢就丢了。好在你买给我的这个戒指,没有丢。”说着去看那只刚跟楚相相识时,楚相买给她的一只白金戒指,便又想起了荀常给买的十几万首饰,想起荀常眼睛又有点湿了。
  楚相也抓过那只小手看了看,只见葱管似的,在亮里透见红光,只是无名指上的线戒挡住了一线光,让人怜借不止,抓过来就放在嘴里,用牙轻轻地衔住,磨咬着。
  大雨止了,柔和的太阳光透进了窗子。楚相一夜没睡着,头痛脑胀,嗓子疼了起来,四肢更是发麻,腰痛得直不起来,但此时不得不起身,霜儿见他起身,自己也忙套衣服。楚相命她继续上床睡去。霜儿却说:“跟你去吃了早饭,再回来睡。”楚相道:“不用了,我不吃,你叫来房里来吃吧。”
  楚相的嗓子明显地哑了,霜儿说:“你看你都上火了,快去买几颗牛黄吃了才好。不吃早饭更不行的,我们一起去餐厅吃了早饭,你再走也不迟的,况且我也是饿得不行了,哪里还等得送上来的。”说着也顾不上上妆,只是一把把乌云似的头发用个发夹卡了,淡扫蛾眉,轻点朱唇,披上那宽宽的连衣裙,拉起在沙发上吸烟的楚相起身,又说:“嗓子痛,得少抽些烟了。等下吃完了,我去给你买药。中午,你还是回这里来吃饭吧。”
  楚相挽着她,边起边答应她,只是觉得脚底飘飘然的,像是走在云雾里,两只膝盖骨好像离开了腿,走几步,小腿就在裤管里筛起来了。要不是手里挽着霜儿,自己跌倒了是小事,碰倒了霜儿却是万万不可的!强镇住自己,必须挺住,挺住啊,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办,还有许多事不知怎么办呢!
  到了餐厅,霜儿知道楚相嗓子烂了,要了两份皮蛋瘦肉粥,给他要了两块软软的松糕,自己要了两只肉粽子。霜儿因怀了孩子馋肉馋粘货,见着肉粽便要不得了,狼吞虎咽地嚼了起来。楚相看着她吃的那么香,自己却吃不下去,勉强喝了半碗粥,便放了碗,点着烟在那儿看着霜儿吃。
  霜儿见他放筷,忙问:“怎么不吃的?一下子还有那么多事要做,你不吃怎么行?”楚相指了指嗓子,意思那儿疼咽不下。霜儿急得直问:“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楚相的嗓子越来越痛,说话都艰难了,道:“你快些吃,我不要紧的,这点儿抗一抗就过去了。”霜儿道:“那你别去办事了,我送你去医院。”楚相摇了摇头。霜儿又说:“那你上午去办事,下午还不好就去医院。”说着就摸了摸他的额,真有些发烧。楚相应着她点了点头。
  出了大堂,楚相的超长黑车已停泊在台阶下等他了,楚相上下车看了眼站在台阶上的霜儿,霜儿的脸在逆光中虚幻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倒是一双红艳艳的唇点缀在白茫茫的曙光里,他忽地觉得她也不真实起来,似乎只是个影子,一个美丽的影子,似乎即刻就会消失的,他不由得紧张起来,欲起身下车上去紧紧地抱住这个影子,别让她也消失了,可车已经开出去了。
  霜儿送走了楚相,给他买了药,回房很快就睡着了,她确实是累了,又腆着大肚子。
  忽地梦见自己走迷了路,走到一块无人的地方,找不到家也找不到楚相,急得忙向回走,边走边喊楚相的名字。心里越急,两只脚越是提不起来,腿根本就是棉的,一点也使不上劲,一不小心就跌了一跤,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边哭边喊楚相救命,真有个男人把他拉了起来,一看却是应南。
  应南问她哭什么?她说:“把楚相丢了,找不见了。”应南说:“丢就丢了,又不是什么好男人,不要再去想他了,跟我走吧。”霜儿绝是不肯,道:“不行,我要找他,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不能跟你走的。”
  应南道:“他有哪点好,值得你那般的爱他?”霜儿低着头,避开应南的目光道:“我不知道。”应南却吼了起来:“你不知道,我知道,你还不就是爱他的钱,爱他的小洋楼,还有什么?你说给我听听。”霜儿忙辩解道:“不是的,不是,我不是爱他的财,我爱的是他的人!”应南说:“你爱他的人?他人哪点好的?哪点比我好的?不就是比我多几个钱罢了。你爱他不爱我,可见你也是贪财之流!”
  霜儿连连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那样的人。”应南甩下她道:“我也不与你说了,你找他去罢,我走了。”说着弃下霜儿就飞到屋檐般高,飞去了。
  霜儿急得又叫应南,应南一点也不睬她,她奋起身子来也想飞,却周身半点劲也没有,急得只是哭。想想丢了楚相,应南又不要她,直哭到伤心处哭醒了,醒来一摸哭湿了大半个枕头,想着梦,又抹了几把泪,不禁想起了应南,好久都没见过他了,不知现在如何了,附近市的期货公司还开的好不好,应南还在不在那儿。
  这般发着怔,电话铃响了,是司机来的,说:“楚老板中午回不来了,上医院打吊针去了。”霜儿急得忙问在哪儿吊盐水,让司机来接她去看他,司机说:“楚老板说了不让你去,那地方传染病毒太多,怕你染上,伤了孩子。”霜儿听到此话,心头一热,感到楚相已非一年前对她的那种只有欲的情怀了,对着电话喊道:“不行,不行,你除非马上接我过去,要不我一家一家医院找,也要找到他的。”
  司机自然没法子,只得送霜儿去看楚相。楚相见了她进病房就放了脸,骂道:“我又没得绝症,说过了让你不要来的,非来,难道也想扎两针不成,马上给我回去,我不要看见你。”霜儿委屈得不行,看了他两眼,只得走了。
  霜儿受了楚相的骂,心里却高兴得不行,让司机把她送回了家。她越来越感到,楚相心里是有她的,以后自己再给他生下儿子,他们之间就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只是他现在还不想结婚,但相信有朝一日他会娶她的,她有的是信心。想来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重,越是懒得动弹,住在酒店里也不是个法子,家里又不成样子,住不得,楚相丢了那两幅画,现在都烦得不知怎么才好,这又病了,工作又忙,又难开展,他哪有时间来整这个家,趁着自己现在还算利索,赶紧把家收拾好才是呢。
  路过家具店,让司机停车,便拐进店里选了一张大床一张梳妆台,让店里马上给送回家去,这才上车回了家。
  到了晚上霜儿打电话给楚相,问他挂完盐水没有,完了就直接回家,别去酒店了,并给他煮了粥。楚相半信半疑,确实也是四肢无力,虽然多少事要办,但也抬不动腿,拔了针就让司机送回家去。
  霜儿穿着宝宝裙出来开门接他,见她脸上还挂着汗珠,关切道:“你别累坏了。”霜儿莞尔一笑,道:“老人们常说,孕妇就是要多动动的,以后才好生产。”楚相也报以一笑扶着她的削肩进去了。
  进了屋,楚相这才哗然,睁大了眼睛望着霜儿。霜儿边引着他走边说:“今天可把我累坏了,楼上楼下全部做了一下卫生,好在是空屋子,只把垃圾扫出去就行了。房里我就买了一张床和梳妆台,将就着睡吧,总比那酒店里的强,厨房里的炉子已经安了,也能做饭了,其他的东西再慢慢来。喔,水我给你烧上了,你先吃饭还是先洗澡?我给你堡的绿豆粥去火的。”说着把锅盖揭开了,一阵清香腾满了屋子。
  楚相这才真正感到了女人的力量,女性的伟大,女人的韧性是男人无法比拟的,霜儿也和自己一样昨晚一晚没睡,还挺着个肚子,今天才半天的时间,她竟将这个家支了起来,让屋子充满了女人的温暖。也不知哪来的劲,一下子把她举了起来道:“偏偏我这个不想结婚的男人碰上了你这种女人,世上的女人都像你,那庙里不说和尚向外跑,就是泥胚子的菩萨和佛也坐不住了。”
  霜儿拿着勺,轻轻地砸了一下他的头脑,嚷道:“放我下来,谁知你心里又不知惦记哪个姐姐妹妹的好呢,我对你好不管用的。世界上都是你这种负心贼,八十岁的老婆子,也不得不当尼姑去呢。快放我下来吧,累着你,你还病着。”
  霜儿每日忙着收拾屋,买家具,置电器,拖着个重身子,忙得没早没晚的。尤其是女人买东西更是累人了,又想买好东西,又要价格便宜,挑挑捡捡磨磨蹭蹭的老是没完没了。而男人买东西就是求个爽,见着中意的就要掏钱。霜儿总是拦住,非跟店老板争上大半天,把楚相争磨得起了火,喝道:“买就买,不买就走!”霜儿吓得以后再也不敢跟他出去买东西了,独自腆着个肚子,出了家具店又进了商场,不几日也就把家里的东西置齐整了,累得腿肚子抽了二天筋,反正有钱什么都好办,只是目前楚相也是去了膘的骆驼,所以电器物件就比从前精简了许多,捡要用的必须品先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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