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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荀常跑来证券公司看霜儿,霜儿见着他自然高兴,忙让座倒水。荀常穿了一身名牌,雪白的衬衫,绛红丝质领带,意大利产的高级皮鞋擦得照得见人脸,这个没有给霜儿留下任何印象的小伙子,今天却给霜儿留下了一身名牌服装的印象。
  一会客户们收了盘慢慢地都走了,就霜儿和王小姐在整理着数据,荀常坐在沙发上。霜儿边忙边问:“这么几天不见你怎么晒黑了的?”荀常说:“你知道发售股票抽签表的事吗?”霜儿说:“知道呀,听说都有人挤死了,还闹了游行呢。”荀常得意道:“我这几天去炒表了。”
  霜儿一惊,瞪着眼看了他一下道:“难怪你晒黑了,你也真有本事,那么挤你也去了?”荀常道:“我没有排队,我只是倒来倒去的,有的人排队当场就卖给我,也有是里面的人弄出来的,让我去卖了,赚了大家分,正好我撞到一个熟人在那银行里,他给我弄了好多出来。头一天我就在人龙前,这边买那边去卖。”
  霜儿说:“那赚了不少吧?今天该请我吃饭了。”荀常说:“我就是来请你吃饭的,这次赚的还不算少。”王小姐把帐单都打了出来交给霜儿说:“米小姐我先走了。”霜儿说:“一下子一起去吃饭吧,这荀先生是我老朋友来的。”王小姐说:“不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吧。”说完便提了包走了。
  两个人接着说话,霜儿道:“我好久没去金富利了,现在那边怎么样了,我的客户还有十几万没有出得来。”荀常说:“你也就别指望了,现在金富利是全完了,欠了房租,冷气都给关了。”霜儿道:“那这些客户的钱都没有拿到,不是要造反了。”
  荀常说:“政府怎么管?这投二个亿的资金谁赔得起,中方的陆副总只是说正在联系国际刑警抓廖老板呢,抓到了就能把大家的钱追回来,这都是敷衍,他们上哪儿去找廖老板?廖老板又不是中国人,谁给你去抓,这都是骗小孩的。”
  霜儿又问:“那你和你表哥怎么办?你表哥的钱不也是没有给出金吗?”荀常说:“我表哥是什么人,不知哪儿弄了一支枪,跑到陆副总的办公室里,把陆副总吓得屁滚尿流,当场就把他的钱出了一大半出来了,说是还有一些钱在另一个帐户上,现在那个户还没有解冻,等解了再给,现在陆副总利用我表哥,帮着他哄客户,二个人的关系铁着呢。”
  霜儿笑了一声道:“你表哥也是可以的,倒当起汉奸来了。”荀常道:“我表哥才不管这些呢,只要他的钱能出来就行,现在整天帮着陆副总跟客户解释说:‘现在他们在北京的总公司正在全世界追踪廖老板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已查到廖老板逃亡在加拿大,国际刑警正在加拿大搜寻。’”荀常边说边挤弄着那双小豆子似的眼睛十分有趣,把霜儿逗乐了。
  霜儿又问:“那你和你表哥,把钱弄出来后准备做什么?”荀常说:“我现在就不跟他做了,他还要去做外汇期货,我想炒股票,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给我开个大户。”
  霜儿一惊,问:“你有多少钱要来开大户?”荀常说:“我自己没有钱,我回去让我爸筹一筹,四五十万会有的。”霜儿说:“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是富家弟子,所以今天全副名牌武装。”荀常说:“哪里呀,我父亲是厂长,这么多年了弄这点钱的办法还是会有的,我读书才毕业了三年,没有赚到个钱,这回是我老爸帮我了。”
  霜儿说:“筹这么多钱也不容易呀,股票是有风险的。”荀常说:“现在的大户哪一个不透支不借的?现在股票这么好,我不抓住时机更待何时?”霜儿被他说得没话说了。
  荀常又说:“到时开大户你可一定要帮我哦。”霜儿说:“只要我在这里,我一定会帮你的,我要不在了就不好说了。”荀常笑了笑说:“你以为我会回去筹千年的?我很快就回来的,这种机会我怎么能错过呢!走吧,我们去吃饭。”
  隔了不到一星期,荀常果真弄了五十万来找霜儿说要开户。霜儿见着他提了一箱钱来说是五十万,眼儿都直了,没想到他说到做到的,真的弄了五十万来,不得不承认他的脸不再那么平常得让人无法记忆了。忙叫了王小姐领他去财务部交了钱。
  自此这个瘦瘦小小的荀常,便总是跟随在霜儿的影子里。
  霜儿早上起来,急急忙忙打扮完了,水也来不及喝一口就去上班,一下电梯就看见荀常拿着一支牛奶和早点站在楼廊里等她,她也顾不上说话,接过牛奶,便边走边喝,挤上了公共汽车。
  中午要不是客户非请霜儿吃饭,必是荀常给她打了饭来办公室吃,因霜儿嫌正午的太阳毒辣,一般中午不肯出去吃饭。晚饭自然是二个人在回家的路上,找地方吃了,什么都吃,形式不拘,只要霜儿想吃什么,荀常不远万里也要带了她去。再慢慢地就更熟了,二个人便把傍晚多余的时间一起花了,有时看电影、录相、上书店、逛时装城,去游乐场。荀常既是导游又是仆人,霜儿要做什么,他总是有很多主意,告诉霜儿怎么做怎么玩才好,霜儿要买些什么东西总是他给提,就霜儿的手包也常让他给背着,霜儿因嫌背包上的带子压着肩上的衣服,常常把衣服领口扯得歪歪斜斜的不好看,让他给提着,慢慢地就成习惯了,她的背包是该他背的。霜儿跟他在一起也很开心,听着他那一口沙沉沉的嗓子觉得好像是跟楚相说话似的。
  上官仪春去证券公司上班以后,中午也总是上霜儿的办公室里和她一起吃。荀常打了饭来了,三个人就凑在一起吃了。上次仪春借了霜儿一百元钱去赌瓜子后,至今不提借钱的事,霜儿就一直耿耿于怀。女人的肚肠总是细小的,越是细小的事越是不能忘记,但稍大的事,她们反倒弄不清楚了,所以常常误了大事,计较了小事。但她又放不下脸来。
  好在上官仪春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心胸也宽,从也想不起来别人对她有什么看法,来了端了饭抓了筷依旧边吃边笑边说:“今天这菜太淡了没味,小荀明天换一家馆子打饭……哎,我说那克林顿肯定入选的吧真就入选了,那时他们谁还跟我打赌来的,说赌一万元,我当时倒没跟他押一把的,要不有了这一万块钱我们可以出去玩一趟了,亏了!亏了!”好像真亏了!划了一口饭接着说:“那克林顿的风度真好啊,又那么年轻还不到五十岁,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看上去才三十多岁的样子,真是年轻得志,美国总统就是有形……”吃完了也放完了厥词,饭钱也不给就走了。
  不多几天荀常也讨厌起她来了。
  霜儿和荀常便约好,不在公司吃饭了,到楼下的小馆子吃好了再上来。
  第一天跑下去刚吃饱了上来,上官仪春便在电梯口把他们双双捉住,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好像今天没有给上官仪春买饭是犯了罪,大逆不道的。一时间两个人词都没了,还是霜儿道:“我今天不想吃饭,想吃馄饨,所以荀常陪我出去吃的,你还没有吃?要不让荀常再去帮你打……”
  仪春打断了她的话道:“我吃过了,刚才孙玲打电话找你呢,我把办公室找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你。”霜儿问:“孙玲来电话找我什么事?”仪春说:“她有一批内部股票,问你要不要?”霜儿迷惑地看了看荀常,荀常截断了她们二个人的话说:“进办公室再说吧,什么内部股?”三个人说着就进了房间。
  上官仪春说:“她跟我说了附近一个县的,是贫困地区,政府扶贫搞的。”荀常说:“贫困地区的股票还行?”仪春忙道:“你不懂,现在不论是什么垃圾股,只要能上市起码都能上到二十元的,只要股票一上市,这公司不发也发了,不干也能吃它三年五年的。只是现在想上市的公司太多了,政府批的又少,好多公司就到贫困地区去注册,考虑到扶贫,批得也就容易得多了。这一阵来兜售内部股票的也不知多少了,我都没有要,但这是扶贫的,我看上市没问题,不如你们也要些吧。”
  霜儿和荀常二个人对望了一下,霜儿说:“我是不想要,我对股票不感兴趣,再说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上市,也许那时我都不在这儿了。”荀常笑道:“我也不要,我喜欢现炒的,钱押在那儿等到上市才能动,我还不如现在在股市里多滚几滚。”
  上官仪春泄气了,叹道:“你们不要算了,小米你看看,跟客户推一推,我们弄点来卖一卖,每股不要多,赚它五毛一块的,价格实在便宜,二块三一股。《股市资讯》的那个副主编是我老朋友,我让他给吹一吹,咱们也好赚点零花钱。”荀常和霜儿又对望了一眼,答道:“行,我们给你问问,有钱赚总是好的。”上官仪春又说:“那你们快点,我今晚就去找那个主编。”
  自从霜儿去证券公司,楚相来看她倒也是勤了些,不过都深更半夜的,有时霜儿都入了梦了,他才推门进来,折腾得霜儿第二天早晨必是要迟到。
  应南去了附近市,走后头一个周末真的按时回来看她了,但后来就不行了,说是那边的筹备工作越来越忙,还有许多部门要跑,要租场地,要做装修,还要装电话,忙过了这阵再回来看她。霜儿因有荀常做伴也就把应南淡了下来,应南傍晚给她打电话老找不到她,她总是在荀常的陪伴下在外面玩。
  没有多久荀常进帐的五十万,又向霜儿透了二十万,便赚了十几万。荀常又要求多透些,霜儿总是劝他不要太急,慢慢来。但由于这一一阵整个大户室里的人都在赚,霜儿的警惕也就慢慢放松了,由着荀常跟着那些因赢了钱就自命不凡的大户翻滚。殊不知这个时候牛市,全中国买股票的人都在赢钱,呆子也会赢的,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但每个赚钱的人都没有这样想过,都以为自己身手不凡,有勇有谋,策略周全。那几个女大户的话更是让霜儿哭笑不得,说是自己的财运不错,生来就是富家命,在家旺父,出嫁旺夫,她们的老公若不是娶了她们,定不可能有今日的大富大贵。霜儿自然也不能说什么,人家有钱总是真的,有钱当然旺夫旺妻都可以的。
  这荀常因赚了钱,把胆也撑大了,也就把盘子越做越大,透支的量也越来越多。霜儿有时也说一二句,他根本就当霜儿是说玩话的。这么折腾了不多久,真的赚了钱,五十万本金进来的,不到一个月就赚了五十万,连本带利一百万了!盈利冲昏了头脑,常常都想不起来自己是借钱来炒股的,只觉得自己是货真价实堂堂正正的大户了。霜儿也越来越正眼看他了。
  荀常是在京城读完了大学,没有参加正式分配,正好那几年京城里电脑生意十分兴旺,他就去了一家电脑公司干了两年,后来电脑业萧条了,他便又待业在家,跟着人东跑生意西谈业务的,钱没有赚到,倒把一张嘴练油了,什么事情只要经他的嘴说出来,你就没法不信,甚至感到不成全他,这辈子都不安心。这次表哥张小军让他把那卖酒店的另一半钱收了送来深海,来了张小军就留他在金富利当了经纪。荀常到了这花花世界,觉得比京城机会多,就想留下来寻找新的发展。前一阵正好发售新股抽签表,他凭着自己一身的活络劲,钻进买表队伍炒了一番,就赚了三四万元。他分析这表都能赚这么多钱,而且表里的股票全上市到完还有好几年的时间昵,股票还有得涨呢!所以决定到股市来拼搏一番。打了个电话给他当厂长的父亲,让父亲给他筹一笔钱,他要好好地作一番事业了。
  父亲听了他的半年计划,一年目标,五年大计,十年纲要……恨不能立时把自己剥皮剔筋去卖了,卖出几十万来给儿子,好让他去实现他的宏伟理想。急得老父亲在家团团转,工厂里的公款是绝对不能动的,也是动不到的。那财务科长根本就不把他这个厂长放在眼里。亲戚朋友中去借吧,一时半会的也借不了多少,再说现在谁都有许多要用钱的地方,哪有那么容易借的?逼得老头子三十多度的气温,天天踩了个破单车,满京城地转,给宝贝儿子想办法;只怕自己一时不用劲,误了儿子的锦绣前程。串了七八十个亲戚的门,老脸上的皮都磨穿了,才借了四五万元钱,连家里的全部加起来也整不够十万。唉声叹气,在家中了四五天的暑,三天吃不下饭。这日出嫁了的女儿又送了一张存折回来,也不过八千多。老头子撑着病体又往银行里跑。跑到银行门口,见许多人冒着酷暑在门外排长龙,不知是什么事,上前一问才知道是在搞有奖储蓄,霎时茅塞顿开:对了我回厂也搞一个有奖储蓄,我这钱不是有着落了!马上打了一个电话让儿子回来等着取钱。荀常乐得连连高呼:老爸万岁!老爸万岁。
  荀常进了证券公司自己也没有想到,不到一个月就实现了半年计划。
  这钱也真正是好东西呢,有了钱的狗也能让人敬,没有钱的人连狗都辱你。这荀常早就喜欢上霜儿了,但他没钱的时候不敢想。霜儿不论是在金富利还是在证券公司都是站在灯火灿烂处的大美人,她的身边围满了有钱有势的大户,就是别的房间里的大户也都闻着她的名儿,上霜儿这间来走一走,看一看,就是为了一睹她的绝世芳采,他这个没有钱的穷大学生敢想什么?
  但现在不同了,他有了一百万(实际五十万,另五十万是借的),他要向霜儿求爱,求婚,把她娶回家中放在自己的床头上。他也知道霜儿和楚相的事,从张小军那儿也打听得很清楚,楚相和霜儿能算得了什么?一时情迷,至多也只能算是露水夫妻,他姓楚的有老婆,不可能和霜儿有什么结果,而且也不见得楚相有多爱霜儿,自己跟霜儿结识这么久,也没有见楚相进过几次楼的。霜儿这阵子天天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也早觉出了她内心深处的寂寞和痛苦,她需要安慰,需要依傍。这些只有我能给她,我能做到,我还要等什么?向米霜儿进军!
  荀常向霜儿发出了强烈的爱的攻势。
  霜儿不能接受,马上放下脸来,不再理他。回到了自我的孤独之中,只是日日夜夜地盼望着楚相的到来。从此便也再不肯和荀常出去了,下了班独自一个人回家,任荀常一直追到她家门口也不放他进去。
  小伙子只得誓不罢休地说:“我一定会把你追到手的,等着瞧!”随即丧着脑袋独自走了。但他不灰心,他想她定是拿自己和楚相比,自己现在肯定不如楚相的。但自己在一个月内就赚了五十万,有这么良好的开端,日后还怕比不过楚相吗?只要自己努力,再加把劲,只争朝夕,争取一年内挣上一千万,然后也像楚相一样开公司搞投资,发展事业壮大自己,还怕赢不了美人的心吗?
  自此荀常便更是在股市里大显身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每天进进出出好几次,有时甚至几十次;透支的量也越来越大,胆子更是大得包天,下起单来眼睛眨也不眨。
  霜儿碍着不想跟他说话,也不去劝他,只要他按时结算就不问了。他呢,也真是越炒心越狠,利润也越来越厚,跟着那些超级大户同单进出,炒黑马,一炒一个准。有一回,一天就赚了一百二十多万,那天非请霜儿出去吃饭,还说请霜儿原谅他的冒失,霜儿要是不喜欢他,他再也不会有非分之想了;只希望霜儿能把从前的友情捡起来,还把他当成朋友,没有霜儿就没有他的今天,霜儿是他的恩人。今天就算是给她赔不是了。
  霜儿被他这般说了,也不得再拉脸了,只得跟他去吃了一顿韩国料理。说穿了那韩国料理除了烤牛肉外,一点也不合霜儿的口味,根本没有吃得饱。虽然饭没有吃饱,但终是释了前疑,跟荀常又同进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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