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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手术后墨云就完全变了样,再也没有恢复过来,人瘦得像芦秆,焦枯的脸皱巴巴的,原先很丰满的腮瘪塌了,圆鼓鼓的吊梢丹凤眼落了坑,眼皮挂了下来,若不看服饰,活像五十多岁过了更年期的老妪,昔日的光彩只能从那些挂在家中的照片上看到,新交的朋友都以为她墙上挂的是哪个明星偶像的相。不仅如此,她又得了抑郁症和恐惧症,恐惧男人,思念孩子,怕孤独又不肯与人交往,怕一个人在寂寞中死去,又不停地想自杀。
  墨母万分悲哀,一个如花似玉聪明伶俐的女儿成了这个样子,强忍着泪伺候她出了月,想接她回家去。她死活不肯,她说她再也不回老家了。蓝棠明白她心思,她如今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样子,再加上这些多不光彩的事儿,人没嫁成,钱没赚到,还落得一身的病残,她怎么有脸再见从前的那些人?再说老家的那些邻居亲戚,朋友熟人的闲言碎语,眼神脸色,对她更没有好处,便又劝说墨母,让她留下。
  墨老太当着墨云的面不敢说,跑到楼下来跟蓝棠商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你说她留下怎么办呢,这里的消费这么高,她又没有工作,以后一个人怎么过?精神也不太正常,常常想自杀,你说我怎么放心得下?”蓝棠道:“生活倒不成问题,多她一人的饭我还是有的,这个你放心。回家更是不行的,你想想她现在情绪就极不稳定,家里那些人的嘴头子你也是知道的,回去了只有害她。”墨母道:“你到底有你自己的家业的,她总不能靠你一辈子,小何忙得这个样子,这阵子都让你误了不少的工,我都不好意思了。再说我家里不管怎么样,穷虽穷总是一家人家,孙子上学要在我那里吃饭,我也不能老呆在这儿。我想带她回家帮我照看侄儿侄女,一锅上吃饭,也不费在哪里,她也喜欢小孩,跟孩子团在一起也许能好些。”
  蓝棠道:“你倒提醒我了,我也在为她的将来劳神,跟小何说,小何也想不出办法来。如今你说出来,我倒想这样,让她再养养,待她好了,给她找个托儿所幼儿园去上班。她既喜欢小孩,让她跟小孩在一起,倒是对她有好处的,生活也不成问题了,这边的教师劳保福利都是充足的,以后转正了也是长远打算。这不比回老家好?回老家万一受点什么言语,再有打击,我看她是真的完了。”
  隔了个把月,蓝棠通过景蓝给墨云找了个幼教的工作,让她去试工了。墨云把蓝棠给她雇的小保姆也退了,她万念俱灰,一心只守着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度时光。香港周家只上年来过那个电话后,再也没有过来追过房子,大概这点房子价太少了,众多子女要分也得不到多少,要处理很是麻烦,便作罢了。所以墨云也就一直住着,权当自产。
  却说蓝棠从北京回来后就跟何乔疙疙瘩瘩的,到处不适应似的,怕见到他,总是躲他。头开始天天钻在墨云的病房里,晚上也不肯回家睡,即使回家了,也总是避他,要不就早早钻进被窝里装睡,要不就在厨房洗手间忙个不完,待他睡着了才上床。何乔要向她求欢,她不是推不适就是推累。何乔是小伙子,哪顾得了那么多,索性不管她了,霸王硬上弓,她也只好由他了。不想女人就这本事,她要一没兴致,便浑身僵直,四肢僵硬,这别扭不说了,很难成事。折腾了半天,把何乔急得一身汗仍不管用,只得出来找润滑剂。
  何乔虽是年轻经历得不多,但也渐渐觉得这事有点儿不对,好像原来不这样的,如今越来越不得如意了,便想法也多了。蓝棠在北京陪景峰好几个月虽然中间还回来两次,但都像走马灯似的,慌慌的住一两夜就急不可待地走了,只说景峰家里人都有工作,没有人照应他,她不能不管。何乔呢,由于景峰包括他们家人都对他不错,工作又忙得抬不起头,虽有些不快,也就不往心里去了。他想来蓝棠和景峰从前就好了好几年的,如今他病到这个份上也是怪让人同情的,一条铮铮铁汉眼见着就要倒下去了,总是让人同情的。再加上他清楚蓝棠并不是一般的轻浮女子,不会自轻自贱的,权当她晚嫁我几个月吧,这样的老婆哪里去找?!没有她也就没有我,哪个女人肯把自己的房子押出来给我开公司的?现今这个城里的女人都只想男人给她钱,哪有肯给男人钱的?不要说她这般天姿国色的,就楼上的墨云那么丑,丑得都不能见人了,还指望有人给她千把万的,最后弄了个诈骗犯在家,弄得倾家荡产。
  他这般想着又因一直尊重她,顺着她,便也就想开了。可如今已经回来了,蓝棠仍是这样淡淡地心不在焉地待他,他就不能不有想法了,虽是面上不说,言行上便露出来了。回家也没有从前那么亲热了,又总是回来得很晚,招呼一声,洗个澡便躺下了。蓝棠若是不主动招他,他便根本不碰她,独自卷条被子在一边睡得呼呼的。蓝棠到底是细心人,也觉得这样不好,便只得隔三差五地强忍住心里的不愿,去扯他的被子。
  不想一日何乔在外边喝多了酒,最近这个工程做得不顺利,近日又被税务盯住查账,公司有些走私的货物被账上查出来了,正跟这群官儿纠缠不清的,又跟小张有意见分歧,便憋了一肚子的火,深夜来家便把蓝棠弄醒了发泄。蓝棠经期还未完,还垫着纸巾,便说了一句:“今天不行。”何乔火了一把撕掉了她的内裤道:“今天行也得,不行也得。有人家行我不行的?老子是你老公,不是王八,老子现在就要,妈的!”蓝棠气得要哭,但他醉了,跟他理论不了,只得暗自抹泪。
  可这日何乔酒喝多了,心中的积郁在酒精的发作下泛滥了,整整把蓝棠折腾了大半夜,还不放她,把床单都染红了。蓝棠简直累得要死了,只得推开他下床跑厅里沙发上睡了。她刚一睡去,打一个顿就觉得不好,像是要小便似的,她来不及跑进洗手间,血水就从大腿上流了下来,洒了一地板,往下倒似的,自己也给吓着了,一边蹲到厕所上,一边叫何乔。
  何乔酒醉糊涂的,一边嘴里答应她:“噢,来了,”一边又睡去了。蓝棠喊了几声,倒听不见他声音了,只得起身想去房里拉他,刚一站起来就一阵眩昏,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扑倒门上,把门撞得屋子哐啷一声巨响,楼都震动了。这才把何乔震醒了,一骨碌滚下床来看,只见蓝棠伏倒在血泊中,把酒全吓醒了,忙把她抱起。她额头磕破了,一脸的血,下身的血水还直往下流,吓得他魂都没了,胡乱地套了件衣服,用床单裹着她下楼了。
  到了医院又打止血针,又输了点血,额头破了一大块皮,医生给她缠了一脑门的白绷带,样子很是吓人,忙了大半天才让她回家。何乔很是后悔,他把她送回家,惦着公司许多事没有交代,便让墨云过来照看一下,说去去就回。景峰接到墨云的电话,说蓝棠头撞破了,连忙开车来看她,见着她头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一把抱住了问怎么回事。蓝棠只是哭不答他的话。他急得直跳脚,直问:“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打你了?你头怎么会破的?他这小子也胆大包天了,我去问他!”蓝棠见他一脸凶狠,只得说:“不是的,是半夜上厕所摔的。”景峰不信,仍要去找何乔,蓝棠不让死搂着。
  从此何乔便经常不回家,只说是忙,忙晚了,就跟小张在公司里睡了。蓝棠心里明白,但也无能为力。一日她跟景峰一起吃饭,吃不下去老是数饭粒。景峰问她怎么啦,她郁郁地说:“何乔不回家了。”景峰忙问怎么回事。她瞄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为你!”景峰不解直问为什么。蓝棠道:“从北京回来,我就没法和他过了,怕见到他,和他格格不入,根本不能和他做爱,每次都好像是被强暴污辱似的,有时他都没法进去,必须用油……”景峰只得把她搂进怀里,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许久才说:“我的新工作安排好了,去长兴公司当董事长。”
  景峰病后,他的职位便有人顶了,后又说是绝症,上面便正式安排了人,待他回来只得待岗了。从前的位置没有了,上面还是要给他安排相当的岗位的。可他经过这一场生与死的洗礼,目光也淡了,回想自己所走的路,付出的和所得到的,已经够了,从前的壮志野心也已没有了;从前他以为自己很风光,很了不起,成日前呼后拥,吆吆喝喝的,如今看来也没有什么大得了不起。他再想到仕途的艰险,去年的反贪打黄历历在目,想起来心惊肉跳。要不是去北京医治,也许他早就死了,再有势有什么用?去年他在北京就医,一个好朋友亲自到机场送他,待他从京返来,那人已传出“今生难再相叙”的话儿了。再加上他病后权倾,旧日的许多最热切的亲朋好友,即刻变得冷若冰霜,真正是人情薄如纸!也许是那场病救了他,令人们几乎把他遗忘了,也许是医院的误诊帮了他,人们大多不会太注意一个得了绝症人的过节,要不恐怕他就不能像今日这样搂着蓝棠这般的美人坐在包房里了;再加上他四川女人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带蓝棠去北京养病,也传得沸沸扬扬的;若得再往回去,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网投?他便急流勇退,找个企业下去算了。蓝棠自然也为他下企业而高兴,因为她以后跟他在一起就不用这么地下了,四川女人闹也没有多大的法力了。
  一天很晚了,蓝棠来电话叫景峰立即去她那儿。景峰问:“这么深更半夜的我来方便吗?”蓝棠道:“管它方便不方便,我要你过来你就过来,我肚子痛,你给我找点药来。”景峰找了一下没有找到药,便开了车出来,顺路在药店买了药上富凤阁。蓝棠给他开了门,就径自往房里走,景峰关好门回身见她已躺到床上了,何乔不在,便问:“他呢?”蓝棠抱着枕头捂着肚子淡淡道:“他要跟我离婚。”景峰道:“这小兔崽子,这么可恶!你怎么想?”蓝棠道:“我同意。”
  景峰端了杯水给她吃了药,又问:“他说怎么跟你离,公司怎么处理?”蓝棠仍淡淡地说:“他问我要怎么样,我不想再跟他有连扯了,便说给我两百万就行了。”景峰立即回道:“不行,这也太便宜这小子了,我妹夫昨天还给他签了一个项目。你知道公司的账目么?”蓝棠道:“好久没有过问了,但我清楚他这一年接了多少业务。”景峰道:“还有后边的呢,光我给他拉的单都够他做两年的了。你不能这么便宜了他,妈的,他也太过分了,过河拆桥!”
  蓝棠道:“是我的错,我也很想解脱,我受不了,心里装着你,面上要跟他应酬,我做不来。再说他现在只有这么多现钱。”景峰给她拉过被子,自己也脱了衣服上了床,搂着她躺下,说:“即使这样,他也不能这样做的,你公司大股东,你就是不要50%,30%也是要的。他没有你,没有我,能有他公司的今日吗?开张一年多连写字楼都买了,哪个开张一年的私营公司能跟他比的?他是欺你好说话。”蓝棠道:“唉,算了,反正有两百万我也够了。再说他虽然现在挣得不少,但摊子越铺越大,都投进去了,现钱也空不到哪里。”
  景峰道:“再大的公司资金也空不出来的,又不要叫他一次付清,可以分期付款的嘛!好了,你这个人,只知道对付我,遇上利害的男人你就呆了。这事交给我,我找他谈,你不用管了。再问你一声,真同意跟他离了?”蓝棠被他这一问,怒上心头,在他毛茸茸的胸口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骂道:“还不是你害的;从前那么多年拖着我,不让我找人。如今好容易嫁了个老公,你又插条腿进来,想起来就恨不能把你生吞活剥了,才解心头之恨!”景峰哼地笑了一声道:“插进来的不是条腿。”蓝棠伸手就抓了他一把:“讨厌的东西!”
  很快景峰跟何乔达成了协议:何乔付蓝棠五百万的股金,买下蓝棠在公司所占的50%股份,蓝棠的房子抵押贷款下月到期,由何乔赎出,产权还与蓝棠。五百万股金先付两百万现金,余下三百万到年底付清。协议一签,何乔付了两百万现款给蓝棠,两个人便去了街办解除了婚约。
  从街办出来,两人倒有点恋恋不舍了,没有进去时的那个风度了,竟拉着手在门口泣起来。何乔要送她回家,她指了指路边景峰的车。何乔只得松开她,泪汪汪地对她说:“祝你幸福,多保重。我很感激你,没有你,我怎么能跨出这一步?以后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的。景老板是条汉子,是好人,你们会幸福的。”蓝棠只是点着头,待他说完了,才跟他道别,往景峰车里去了。她上了景峰的车,便一头倒在景峰的腿上哭得天塌地陷。景峰也不得开车了,只是抱着她的头劝。他越劝她越哭,没办法他只得由她哭了个够,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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