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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黄土岭一战,日军损兵折将,使华北敌人惶恐且又震怒。于是从张家口、保定、石家庄等地凑集了万余兵力,对北岳区进行了整整四十天的“扫荡”。一个冬季就这样过去了。转瞬就是一九四○年的春天。
  在易水河的河岸上,又是浅浅的雾一般的绿色。接着山桃花、杏花和梨花又相继开放了,远远望去,就像一片白雪似的。
  这天,周天虹和刘福山等人正在连部议事,左明从后方医院回来了。他的一条腿稍稍有点儿拐,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发黄,但眼睛依然炯炯有神,一笑一口白牙,还是那样漂亮。他一走进屋,就被大家围起来了。刘福山搂着他的脖子亲热地说:
  “锤子,你可回来了,我真想死你了!”
  “你想死我大嫂了吧?”左明笑着说。
  “不不,真的,”刘福山说,“你和指导员都不在,弄得我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简直连喘气的工夫也没有。”
  周天虹一直怀念着这位朋友,今天见他回来真是高兴万分。他拉着左明的手,眼睛一直盯着他。
  “听说这次你中了四五颗子弹,伤了骨头没有?”周天虹亲切地问。
  “咳,没事儿。”左明摇摇头说,“我这人从小就命大。我当放牛娃那会儿,有一次下大冰雹,我钻到牛肚子底下,也没有砸死我;有一次从山崖上摔下来,也没有摔死我;当兵负了两次伤,也没有事儿。这次几颗子弹,有两颗从肺上穿过去了,两颗从腿肚上穿过去了,还有一颗打中了我的大腿根儿,我想可别把我传宗接代的玩艺儿给打掉了,谁知道也没有事儿……”
  他说得人们哈哈大笑。刘福山用那只独眼亲昵地瞅着他说:
  “锤子,说实在的,开头儿我听说你负的伤那么重,我想你恐怕回不来了。你最好的前途,也就是保住条命,在山沟沟里找个媳妇,像别的老红军一样在这里安家了。”
  “别说泄气话!”左明把手一扬,“把小日本打走,我还要建设新中国呢!”
  正在这时,哨兵进来报告,说:
  “周排长,外面有一个女同志找你。”
  一说“女同志”,左明那双明亮的眼睛滴溜一转,瞅着周天虹笑着说:
  “是去年春天来看你的那个女同志吧?”
  “快,快请进来,让我们也认识认识。”刘福山起哄地说。
  “我还不知道来的是谁呢!”周天虹故作镇静地说,其实心里已经怦怦直跳,红着脸走出去了。
  走到门外一看,果然就是高红。尽管春寒尚重,她已经换上了浅蓝色的夹衣,紧紧地束着一条皮带。肩头上搭着一个薄薄的铺盖卷儿,似乎要远行的样子。
  周天虹望着她那双猫眼和鲜艳的双颊,似乎春天又为她带来一层新的红润。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简直不愿放开。因为哨兵就在面前不得不克制住了。
  他想,连部自然是不能去的,到排里更不方便;只好将她引到村边比较僻静的地方。两个人在一棵大树下就地坐下来。
  “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来呀?”周天虹望着她怨怨艾艾地说。
  “我到游击区去了。”她说。
  “到游击区干什么?”
  “征粮呀!开辟工作呀!”高红笑着说,“这穷山沟能出多少粮食?不出去征粮你们吃什么?吃石头么?”
  “遇到危险了没有?”
  “哪能没有危险呢?”高红一笑。
  “你给我详细说说。”
  “不行,今天没有时问。我还要赶路,只是顺便来看看你。”
  “怎么,你要到哪里去?”
  “去看看我哥哥。我总觉得他会要出事儿。”高红脸上出现了一些忧容。
  “他会出什么事?”周天虹说,“他最近不是已经提升为副支队长了吗?他比我进步多了。”
  “不不,不能这样看。他最近和支队长的关系很紧张,已经受到分区的批评。”
  “这个我倒没听说。干部间有些磕磕碰碰是常事,那没有什么奇怪。”
  “不不,听人说他非常傲慢自大,目中无人。我是了解他的,他的个人英雄主义一向很强。难道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你就没察觉吗?”
  周天虹沉吟了一下,说:
  “在他身上,个人英雄主义的色彩是有一些,不过我认为这些也是可以逐渐克服的。”
  “可是那要有一个好的态度啊!没有这一点就很难说了。我这次去,就是想帮帮他。我希望你们什么时候碰上也帮帮他。”
  “那也得吃了饭再走啊!再说,高红,你也想想我们多长时间没见面了!”
  高红深情地望了天虹一眼,显出十分为难的样子。随后决断地说:
  “不行,那样我就更赶不到了!请你谅解吧,下一次,下一次我再来!”
  “咳!”天虹失望地长长地叹了口气,“下一次……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高红嫣然一笑,深情地望着他说:
  “我会找出时间来的。”
  高红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铺盖卷儿上的土挎在肩上。然后伸出了手准备告别。
  说实在的,天虹从心里不愿她走。他还有许多话要说,尤其那十分关键性的话,他心窝窝里那句最重要的话要掏给她。可是哪里还有时间!只是握住她那白嫩的肥肥的小手不愿放开。最后,慢腾腾地说:
  “我再送你一程,好吗?”
  “不用了。”
  也许这手握的时间太长,高红的脸红了。她急忙抽出手去,轻轻把手一招,走了。
  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等到天虹慢腾腾回到连部的时候。神思还没有恢复正常。刘福山立刻问:
  “客人呢?”
  “走了!”天虹无精打采地说。
  “怎么走了?怎么不留她吃饭?我已经给你报了客饭。”
  “她有事儿。”他叹了口气。
  左明笑嘻嘻地问:
  “那句最重要的话你说了没有?”
  “没有。哪有时间呀!”
  “咳,你这个傻瓜!什么事儿也不抓个主要矛盾!”
  说过,左明搂住他的脖子问:
  “你亲了她一口没有?”
  “哪有时间哪?”周天虹红涨着脸说。
  “咳,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左明说,“简直太文雅了!连恋爱也不会搞,要是我,先搂过来啃她一口!”
  左明一句话,说得大家哈哈人笑。可是周天虹心里却酸酸地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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