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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之手


  一卷《魔术之手》,长篇纪实文学。

  作者是文坛票友,传主是草泽医生。

  我与作者熟识,与传主神交,信手描成双连环,半叙作者,半议传主。野笔不拘一格,杂感飞出题外。

  眉山黄光新,半生流寓锦城。年逾花甲,满头乌黑而非假发。说话大声武气,夜半无人私语时仍然吵吵。因其耳朵偏聋,便以为世人皆如黄氏听觉水平,凡事必须朗诵才叫过瘾。成天开口莫遮拦,早在“阳谋”之时荣获右派桂冠。

  历经二十年苦役,毫不吸取惨痛教训,又与笔墨言论结缘,欣然奔赴某剧影刊物作打杂编辑。其文笔虽不算特别高超,但观念开明,心肠热烘,手脚尤为勤快。以勤补拙,以诚待友。对真才实学俯首,替山花野草扬名。歌编导之功,颂演员之德。常写举贤荐秀之篇,不作损人坑人之文。老黄乎!老黄牛乎?老黄描写之人甚众,而众人却未描写老黄。

  一旦退休,失去发稿初审权,以前纷纷光临黄光新小楼的客伙也就少来叨光了。偶尔路遇昔日上门求助的投稿者,几声哈哈天气好:老黄吃饭没有?没吃记着吃!改天到街口子上喝茶……

  老黄胸无城府,不计较冷暖炎凉,依旧大嗓门说话,低工资度日。日月长,阮囊羞,何以解忧?借来几套梨园衣冠,在家里徘优自娱。老俩口同擦摩登红,扮成吕洞宾三戏九尾狐,对镜搔首弄姿,拍彩照加洗一叠分送亲友。堪称戏迷发高烧,寒士穷欢乐。

  我只道这人已经无聊丧志,殊不料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默默著书十五万言,以传统章回体,通俗纪实文,细描出一支“魔术之手”。

  “魔手”是一位骨科医生。我遥想此公大约出身儒医世家,国手门庭,继承祖传丸散,秘制膏丹;或者来自高等学府,持有留洋文凭;甚至多年执教鞭于大雅讲坛,医界元老皆同辈,骨科郎中半门生;鹤发皤皤,美髯飘飘,使人望之肃然。

  近读者黄书稿,才知臆测悬殊。原来这医生是贫民子弟,卖血少年,城建临时工,江湖漂泊者,戏班子绞腿武行,边防线站岗小兵……坎坷中自学歧黄术,苦练成材,独创成家。年龄和我相仿,正规学历亦与鄙人相等:两个小学生,一对“半文盲”!

  说来惭愧,我干这一行没法直接解除民间疾苦。芸芸众生看戏与看病自有轻重缓急之分。不看戏无关痛痒,不看病则生死攸关。瞧瞧人家骨科大夫:望闻问切,推拿按摩,接骨复肢,屡起沉菏。单是创造一项取代夹板的“绷带点压法”,就减轻患者多少呻吟?他不仅探求八十年代先进医术,并且弘扬五十年代高尚医德。他待病人如手足,病人视他如骨肉,联成一串不胫而走的康复佳话。

  “魔手”加“慈心”,本是众多患者对医术医德的由衷评赞,竟招来飞短流长,明枪暗箭。开弓者当然不在外界,发弩人分明是同行。

  蒲松龄笔下有一位善良狐仙,不畏天,不畏地,不畏人,只畏同类--狐!民间医生比狐仙洒脱,面对同行嫉妒,既不畏,也不屑,淡淡一笑罢了。这笑声又与鄙人应和:我也曾含笑拔去剧界同行射来的袖箭,轻若鸿毛,等闲抛落脚下。今日逼向没有见过面的草泽郎中共勉:青山永秀,绿水长流,各自赶路要紧。

  写至此,忽然异想天开。既然“魔术之手”能使断肢复位,偏瘫复行,我愿祈求骨科专家再创奇迹--治媚骨!治婢膝!治奴才软脊梁!治拜金罗锅背!治捞钱鸡爪疯!治不看道义只看权势之扭曲歪脖!治不会耕耘只舞棍棒之畸形铁腕!……安得一剂“疗妒汤”,快治疗同行整同行,同志坑同志,同胞斗同胞而其乐无穷之痼疾顽症!

  愿天下真有如此“魔术之手”,祝老黄再写一部科幻纪虚文学,送交未来出版社付梓。
                           1992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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