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色是柔和的,模糊的,空气湿润而清新,树影变得朦胧。
  入夜的大街灯火辉煌。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发出窃窃私语,阵阵的花香沿着夜色传播开来,像一波一波的浪潮,沁人心脾。
  张萍在家百无聊赖的一直等到九点钟,周民还没回来,她已经彻底地失望和放弃了。张萍最喜欢一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的渡过周末,而她的愿望常常不能实现,周民经常是周五就开始出去玩儿,周一才能回家。回家的次数少,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更少。
  她现在都不愿给周民打电话。她暗想:“即使打传呼,也没什么用,要么不回呼,要么就是找借口,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干生气。回来以后还是争吵,打坏东西不说,心灵的伤害太大。虽然昨天他发誓今天晚上陪着自己,可还不是马歇尔计划,事实就是这样。”她已经不抱希望。她原本是一个热情的女人,可是这几年却变得那么伤感。她决定到外面去散散心。
  张萍漫无目地的走着,路灯照着她的脸,惨白的颜色像石膏像一样冷漠。那是一张温柔,具有诗人气质的脸,是一类在都市里逐渐减少和消失的脸,她的眼睛茫然地凝视着一排排的路灯,灯火像一条灿烂的河流摇摇晃晃地掠过,投射在她那乌黑的眼瞳上,有时闪出了宝石般晶莹的光芒。她像是睡着了,或是坠入幻想中,她的目光是那么清冷,仿佛要穿透亿万光年似的。她的内心充满了凄楚。
  她穿着一条黑色的旗袍裙,散发着一种过分忧郁的气息,这身穿着和她的心情相吻合。那深黑的眸子中有一种悲伤和茫然,像一个孤独的漂泊者,不知向哪里去。看着街面上成双成对的男女,她越发地可怜起自己来。
  她走过树影婆娑的林荫大道,又走上一条树木郁郁葱葱的小路,旗袍的裙子在风中轻轻摇摆着,像一朵巨大的,专门在夜间开放的花,像要把一切都收拢在那黑色的,充满弹性的花瓣下。
  突然,张萍发现后面有一个男人紧紧地跟着她。张萍一惊,一瞬间好像全身麻痹,不会动了。可她很快恢复了意识。她开始急促地走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浑身冒冷汗了,她觉得那男人渐渐地逼近自己,她听见那男人喊她“喂、喂”的声音,她惊悸得惊惊发抖,一种保护自己的本能促使她奔跑起来。她盲目地跌跌撞撞地跑着,踉跄得仿佛随时可能扑倒在地。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怎么关上房门的。她无力地靠在门后,捂着怦怦作响的胸口,泪流满面,不能自己。她不由得恨死了她的丈夫周民。是他才使自己变成这般,自己就像个没人保护的寡妇,有丈夫就像没有丈夫一样。
  她小心地来到窗前,偷偷往楼下看,那个男人正往楼上瞅,吓得她不敢开灯,忙把头缩了回去。她把保险门的三道锁都检查了一遍才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张萍吓得一直没敢开灯,她一头倒在床上,睁着两只大眼睛望着四周的黑暗。心里不由地又在埋怨周民:周民啊周民,你是一个大男人,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家庭的主心骨,难道就这样对妻子对家庭不负责任?害得妻子等着你,盼着你。你天天半夜不回家,害得我遇见了坏人,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就不怕你妻子出事儿,不怕你这一生由此心灵上永远内疚?
  躺在床上,她又想起了刚才的一幕。那个男人从小路、大街一直跟我走到家。他肯定是在想,这个女人半夜三更不回家,在外面瞎转悠,一定是有心事,或者是离异者,在这温暖的,属于情人的夜晚,为什么她形单影只,她是否能成为我的猎物……
  她又想,男人追女人不也就是那么点儿事吗?自己都是将近四十岁的人了,还怕什么,莫不如让那个男人把自己强暴了,也比有丈夫如同没有一样形同虚设,反正丈夫也不能满足自己的要求。
  张萍不是一个性欲很强的女人,但是不等于不需要性生活。
  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似虎”,她已经接近如虎的年龄。最近这两年,她对性的要求变得强烈起来,有时甚至是性欲旺盛。
  张萍现在甚至有点后悔,不如不跑了。
  她想象着:那个男人追上了她,一只手拍在她肩上,她立刻感到了他的不怀好意。刚欲起身跑掉,对方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想呼救,对方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本能地反抗,他威胁地说:“别动,你动一动我就捅死你!”她吓得一动不动。然后让她脱衣服,她便脱光衣服,赤身裸体一丝不挂了。“躺下。”她浑身一抖,即顺从地躺下了。于是他扑向她,她就这样被强暴了。自己象征性的挣扎和反抗一番,而实际上是半推半就,被他搂抱着……需要终于得到了满足……
  张萍闭着眼睛,呼吸均匀,面色潮红,仿佛刚刚被人通体按摩了一番似的,既满意、又舒服,只不过有点儿疲倦罢了。
  张萍进入了似梦非梦的朦胧情境中,这时候,她想的人已经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个男人。假如强暴她的男人是那种赏心说目的人,她肯定会更愿意和他在一起,将当初心中的恐惧化为乌有,生理上的快感得到了,心理上的不平衡也就化解了。
  那男人对她的性攻击行为,其实并不等于在生理方面强暴了她,伤害了她,而是帮助了她,满足了她。强暴也罢,帮助也罢,实际上完成了她从渴盼到贪婪到满足到平息的全过程。
  性欲毕竟是人的欲望中最强烈、最难被压迫下去的一种需要。它一旦被调遣起来,就强大的不得了。而女人的潜意识里都有受虐倾向,都喜欢男人半强迫的像凶狮一样威猛。
  张萍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变得这么下流、淫荡。她不由得鄙视起自己来,又有点恨自己。她在心里数落着自己:“我怎么变得这么厚颜无耻,这么没有出息。”
  人的生理需要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变化的,男人和女人在这方面的要求也是有所不同的。男人是二十多岁性欲强,到四十多岁就逐渐减弱了;而女人则正相反。前几年自己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年轻,对这事不仅不上心,有时还反感,他需要自己时,自己不是心甘情愿,有时甚至是勉强尽妻子的义务。晚上只要孩子睡熟后,他就充满激情地来搂抱自己,而自己却毫不含糊地推开他的手,翻过身给他一个脊梁骨说:“我累了。”说完自顾睡去。
  记得丈夫曾气急败坏地说:“张萍,我算服了你,你不是个女人,你知道吗?你是一个性冷淡,性冷淡的魔鬼。”短短几年,
  自己将近四十岁时,反而对性的要求非常强烈,这恐怕就是人们所说的生理和心理的第二个青春期吧?
  张萍正处在虎狼之年,精力旺盛,渴望得到丈夫的爱抚,可是周民好像偏偏跟她做对,已经两个多月没挨她了。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她有权力得到生理上的满足,可是偏偏得不到。他们那次争吵时,周民曾说过:“我要让你生锈。”那虽说是气话,但就从那天开始,周民好像确实常常躲着她。而事实上,结婚这十几年来,他们一直这样住,周民跟孩子睡一个房间,张萍自己一个房间,很久以前他们便分居了。只是保持名义上的夫妻关系,这一切都只是张萍的错觉。
  张萍想:可能是自己长期得不到丈夫的爱抚,遭受性压抑,才产生这种变态的幻想,才幻想着被刚才那个男人强暴了,欲望能使人变成这般,自己仿佛都不认识自己了,真是不可思议。自己对不起丈夫,自己真不是一个好的女人,是个坏女人。想到这,不由得哭了起来。
  夜,总是静谧、孤独的。张萍仍不死心,她继续等待着,满
  心祈盼周民早点儿回来。她在心里呼唤着:“周民啊,我好想你呀!你在哪儿?你快点回来好吗?”
  张萍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直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她仰起头,摁了摁床头钟:“现在是十一点三十分。”
  周民真的不回来了?
  张萍心里想着,脸上写满了失望。周民的不归,又一次揪痛了她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扑籁籁往下落,男人都把精力留给了外人,那么妻子们怎么办?张萍不禁轻声问自己。
  一阵凉风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好冷!
  也不知道楼下那个男人走了没有。她想知道又不敢去看,只好躺在床上生闷气。
  周民在家时他们常常吵架,张萍由于性要求得不到满足,就发邪火,而周民又不肯相让,因此家庭战争不断,越吵就越生,越吵周民就越回来得晚,甚至于夜不归宿。然后他们之间就冷战,或者不温不火地较着劲,谁也不搭理谁,睡觉也各睡各的,在夫妻之间沉默的战争中看谁最后能占上风。由此造成恶性循环,周民越发的不愿回家,张萍也就越来越抓不着丈夫的身影。
  有一次张萍听办公室的小马说:夫妻之间的事男人是挺不过女人的。她觉得纳闷:丈夫怎么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他怎么就不想那个事,她百思不得其解,晚上她忍不住去问丈夫,不料丈夫回答说:“我会手淫,我自己能够解决。”
  听到丈夫的回答,当时气得她半天回不过神来,心想:“那我怎么办呢,自己是一个女人,自己解决不了问题,而自己又不是那种女人,不能去外面乱扯。”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去乞求丈夫施舍,可她又不愿意直截了当地表露,求丈夫办这种事,她不想失去那仅存的自尊,她不愿自己的自尊心受辱。尽管她渴望得到丈夫的温存和爱抚,可是,丈夫就是不接收自己发出的含羞的信号。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是张萍请求丈夫做爱,哪次家庭战争的结果,最后占上风的永远是丈夫。
  她对周民恨入骨髓,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煽他几个耳光才解恨。张萍又不能把夫妻床第间的那种事对人说,这种事万万说不出口。这一切都是周民造成的。
  女人的情绪是极端化的,爱起来要死要活,倾心相待;恨起来不管不顾,不计后果。每当想到这些,张萍就气得全身冒火却无法发作。她必须找一个人倾诉,把心中的郁闷发泄出去。
  此时张萍也顾不了许多,她要再不跟人吐苦水,她就要崩溃。于是她给最好的朋友齐娟挂电话。她不敢点灯,怕点灯后那个男人知道自己家的屋子,只好摸索着打电话。好在齐娟家电话号码她非常熟悉,一下子就碰对了,正巧是齐娟接的电话。
  齐娟一听是张萍来的电话,高兴地问:“怎么想起我呀?老公没在家吧?不然的话你怎么能想起我来。”
  张萍说:“娟子,你马上‘打的’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于是哽咽起来。
  齐娟一听马上不放心起来,问:“你们两口子又打架了。”
  张萍说:“没有,他今晚不能回来。”
  齐娟说:“那好吧,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去。”
  张萍好羡慕娟子,她喜欢她的性格,爽快、潇洒;活得快乐、滋润,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只要是对自己有利,就去干。不像自己那么脆弱,多愁善感。有时还像个孩子似的那么天真,不会掩饰自己,心里想什么全写在这张脸上,又喜欢哭。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磨练得像娟子那么成熟,那么坚强,那么轻松、那么有主意,处处以自己为中心。
  齐娟是一个注重外表的女人,不论到哪她都习惯地打扮自己,简单地收拾一下,就那么光彩照人。上车前,齐娟又到住宅
  楼下的昼夜副食店买了一堆新鲜的食品。
  齐娟坐车来到张萍家,按了按门铃。
  张萍忙走过去,把门打开,接过齐娟拎来的东西放在一边。
  齐娟忙低头看看张萍,故意夸张地说:“哇,发大水了,这么大的女人还像小时候一样,这么爱哭,等周民回来,我找他算帐,怎么总欺负我们?明天你厉害点,这次因为什么?”
  张萍羞窘地说:“你不来,我都不敢开灯。”于是把今晚被那个男人跟踪的事学说了一遍。
  齐娟说:“噢,好刺激。”
  张萍说:“你别拿我开心了。我真的觉得心里好难受。”
  齐娟说:“等一会你讲给我听听,现在吃点饭,喝点酒如何?”
  于是齐娟打开包,拿出刚买的熟食摆好:一盘鸡翅、一盘香肠、一包花生米,一盘芥梗咸菜。
  张萍又拌了一盘黄瓜,一盘糖拌西红柿。拿出一瓶葡萄酒打开斟上。有红有绿,看着就有食欲。
  齐娟说:“好一个育夜,都是我爱吃的。”看了一下表,十二点二十分。
  女人和女人在一起,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就像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一样,可以无所顾忌,无话不谈。特别是要好的年龄相仿的女人在一起,其乐无穷。
  在幽暗的灯光里她们边碰杯边深情地望着,齐娟说:“我们相识相知相处二十多年了,是最好的同学和朋友,情同亲姐妹,为了我们曾经拥有的年华、情感和友谊干杯。”
  齐娟又说:“今天咱俩喝个痛快,说个痛快,把心里的苦水都倒净。我看你好像瘦了不少,像只病猫似的,遇到困难了吗?”
  温馨的友情让张萍的心顿时热了起来。她忍住想哭的冲动,咬着牙说:“娟,最近我和周民很少沟通,缺少情感交流,我们已经不了解对方的想法和情感的需求。你说周民他是不是不爱我?他为什么这样待我?他总抱怨我家务事能力不强,无论我怎么改进,也无法使他满意。他还抱怨我爱他的诚意,说我瞧不起他。说我总是那么傲。他总也感觉不到我对他的切肤之爱。”
  张萍只有在齐娟的面前,才会完全不设防,可以任意流露出自己的脆弱。齐娟为了不打断她的思绪,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表示她在认真听张萍说。
  “娟,你知道我是爱他的,我没有瞧不起他。为了讨好他,我拼命地学做家务;我自信没有女人比我更通情达理,没有女人比我更会做女人。我总是不断的反思自己,我非常珍惜我的婚姻,渴望爱情。女人的一生离不开情爱,从出生到结婚之前是生活在父母的情爱之中,等到结婚以后,就离不开丈夫的疼爱和对孩子们的疼爱,这将陪伴着女人的一生,所以我非常珍惜这种情感。”
  张萍又继续说道:“为了更好地迎合他,为了在业余时间里能长久地和他厮守在一起,我也学会了打麻将,于是他打麻将我也跟着去。这种熬夜的生活,我实在是不情愿,但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我也只能是这样。后来,我感觉打麻将时间一长就后背痛,而且,我打十次,输九次,总是输钱。渐渐地我对这没有什么兴趣了,于是,我不再跟着他去打麻将,改在家里看电视,但也觉得没有意思。”
  张萍啜了一口酒,酒是甜的,清心爽口,心却是酸的,隐隐作痛。
  她抚弄着酒杯,沉吟片刻说:
  “为了家务事让他高兴,使他满意,为了消磨时间,我照着菜谱学做菜,拼命地干家务活。我把家里的地面砖擦得捏亮,擦墙裙子、洗衣服、擦家具和地板。总之,家务活是没完没了的,我觉得这是消磨时间的最好办法,要不我也是独守空房。但我心
  里真是不平衡,他一天到晚打麻将,我还得做饭洗衣服,照看孩子。”
  齐娟边听边在心里为自己的好友抱屈。想当初,张萍当姑娘时,什么活都不会干,现在这般努力还得不到理解和关爱。
  “我俩吵架没有什么原则的事,就是因为他不回家,玩心特重,不思进取。结婚这么多年,夫妻生活老是磕磕碰碰,纠纷不断。我跟他什么光也没借着,倒闭了一身病。娟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齐娟忍不住的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小科长,又挣不着大钱,天天除了喝酒,就是打麻将。你自己办事能力也很强,也能养活自己。家里的事也不用他管,有他没他一个样。他天天不回家,说不定跟哪个女人在一起呢,他带给你的只是烦恼。他晚上不回家,你心里还像是一回事,你打电话找他,你自己还生气,真不值得。要是我早跟他拉倒了。你趁早跟他拉倒,省得跟着熬青春。”
  张萍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齐娟,继续说道:
  “娟,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我现在太寂寞了,心里总觉得空洞洞的,有一种失落感。与周民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是平平淡淡的。周民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为我着想过?我自从嫁给他,就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这个家,可他从来就没爱护过我,也不知道爱护自己,更不用说这个家了。在他眼里,我什么也不缺,有房子住、有饭吃、有钱花,他觉得我应该感到很幸福,很快活。
  可是他忽略了一个女人的心理,他不懂得女人,不了解女人。女人永远是一朵花,含苞欲放的时候,需要男人用爱情精心培育,而当鲜花盛开的时候,更需要男人用感情来养护,可是我现在缺少的正是这种感情的养料来保护自己。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凋零了。”
  齐娟默默地听着。她知道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倾听。
  “娟子,你今天怎么不喝酒?你说好了要陪我喝的,这是外国进口的葡萄酒,不含酒精,是不会醉的。”两人碰杯喝了一口酒,又吃了几口莱。
  张萍苦着一张脸说:
  “我想,夫妻之缘就像是一盆娇嫩的花,如果想让这盆花天长地久,关键在于滋养呵护——双方的滋养呵护。夫妻双方就得互相忍让,就得大度,做出让步,做出牺牲,爱需要奉献。我想只有我才能做到这些。因为我不但是女人,还是他的妻子,我不想让这个家充满了火药味;再者,夫妻争吵无输赢,没有必要争个你低我高,让对方投降,即使谁占了上风,也并不是赢家,两人都会受到伤害。”
  齐娟开导她说:
  “张萍,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十全十美的,人都有自私的一面,你和谁过也得面对他的缺点,何况他还有许多优点呢。”
  张萍对她抹着眼泪说:“问题是我看透了他,和这种没有责任感、安全感、不恋家的男人过一辈子,真是受不了。”
  齐娟劝道:“既然你不想离婚,那么夫妻之间,只能互相谅解。一方谅解另一方不是委屈求全,而是一种理解。”
  张萍感到口渴,她站起身到厨房烧了一壶水。厨房窗子可以看到大街,而且能看得很远;昨晚刚下过雨,空气还有些潮湿,她打开窗户,让一缕新鲜的空气流进屋里。夜空有云,很稀薄,但移动的很快;偶尔露出了一两颗星星,隐隐地能看见月亮,月亮是半圆的。
  水烧开了,张萍彻了满满一壶浓茶,给齐娟和自己分别倒上一杯后,把杯盖盖上。
  两人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水,毫无困意。
  齐娟鼓励着张萍:“‘先把健康的心理建立起来,想着你是一个很高贵的女人。”
  齐娟的一番话,使她有些自然开朗了起来。她重新调整了心情。
  齐娟见张萍神态有些好转,就命令道:“接着说下去,我还没听够。”
  张萍脸上带着腼腆的模样说:
  “女人最大的心愿是要她的男人爱她,这是天经地义的,不然,女人为什么要嫁给男人。我是一个女人,我就要得到女人真正的权力,要得到女人真正的地位,这是最起码的要求,可周民从未想到丈夫的责任和义务。”
  齐娟的眼神变得幽深,仍然静静聆听。
  “暂时的,短时期的忍耐,我是能够做得到的,并且我已经做到了,可这么多年啊!纵然我是个铁石人,也无法再忍受这种无形的精神上的虐待了。人要求精神上的解脱可能比要求物质上的充裕更迫切,更强烈。来自精神上的压抑,犹如胸中埋着一座火山,可能会有暂时的稳定,但迟早是要爆发的。”
  说到这儿,张萍不由得一哆嗦,她心中那股孕育已久的灼热的岩浆,就要冲破一切阻力,一泻而出;她的心中正爆发着这股岩浆。
  张萍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倾吐自己心里话的人,找到了一个愿意为自己分担忧愁的人。她静默了一会儿,感到心里的酸楚在往上涌,她用力的咬着下唇,硬是不让眼眶内早已盘旋多时的泪水滚落。
  齐娟认真地听着她的肺腑之言,注视她的双眸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把话说出来吧!”
  张萍稍事冷静了一下,捋了捋自己蓬乱的头发,也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她在想,这类话实在是难以启齿,她实在害怕那种真实,害怕赤裸裸的揭露出自己,她说: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委屈。”
  齐娟耸耸肩,看着眼前的好友,知道她心里有隐私,有障碍,于是她装着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了解你,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角落不愿被人触碰,你有,我也有,只是我希望你能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只有说出来,你才能轻装上阵;还有,你记住,无论何时,如果你需要我,我永远会在你身边;你想要倾诉时,我永远是你忠实的听众。”齐娟没有逼她,耐心地等待她自己开口。
  对于齐娟的善解人意,张萍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一股深深的感动不停地索绕在心中,待这股暖流过去后,她鼓足了勇气说:
  “我跟周民是夫妻,我需要他,我们很长时间没在一起了。”张萍只觉得有一口苦水直往肚子流,这种难言的苦衷,这种难以名状的委屈,使张萍心里无限惆怅,她想起了《王二姐思夫》那首东北民歌。王二姐思念丈夫心急如焚,每过一天往墙上划一条道儿,一直划满了墙。我也思念丈夫,不过,我不必像王二姐那样笨拙,我就在日历上划圈儿,“我大概算了一下,这两年我跟丈夫做爱的次数,平均都没达到一个月一次,最长的一次是半年只过一次性生活。这对我无疑是心理上和生理上的折磨。”
  张萍说话的同时,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好在娟子不会笑话自己,“娟子,你说我怎么就这么不知羞耻,没出息,怎么就离不开男人?”
  齐娟说:“只要是健全的女人,都不能离开性爱,这不是羞耻的事,是正常的需要。女人需要男人的爱抚,需要男人的温存,而女人的温存也给男人一种力量,这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对谁都是如此。既然是夫妻,就一定要想方设法地做到这一点,否则家庭就得不到和谐和满足。”
  张萍看娟子的神情并没有轻视自己,只有无数的关心和支持,就放大了胆子说:“我最恨他和最不能容忍他的就是这一点。
  
  没结婚时的思恋算不了什么,那是青年男女之间对性生活的神秘向往;而如今不一样了,从家庭生活中走过来的妻子和丈夫,品味过夫妻之间情意的甜蜜,尝到过快乐,可是突然间这种甜蜜和快乐没有了,我无法想象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她还想说:我不能没有男人,不能没有热烈的爱,我渴望丈夫回到身边,渴望他有力的臂膀抱住自己,渴望他发起进攻,穿透自己,哪怕死在他的怀中也心甘情愿。
  她愈是这样想,便愈感到人生的无聊,自己的无奈。她闭起眼睛,强忍着内心的痉挛,继续说道:
  “这样的日子真难捱。娟,我常常独自睡在床上等待丈夫,失望和孤独笼罩着我的心。待我实在困倦,沉人梦乡,周民才回来,而且还去那屋睡;我们夫妻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房檐下生活,有时却好几天看不到他的身影。我想发作,同他大吵大闹,留点时间同自己温存,逼迫他就范,又觉得没有意思,再说我又不是那种女人,我怎么能像市井妇人似的?我每每欲火难捺,尤其是在要来事儿之前那几天,非常想过性生活,我知道这是正常的生理需要。想主动的要求他,可又拉不下这个脸皮。”
  张萍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齐娟心情沉重地安慰道:“想哭你就大声哭吧,那样心里还会好受些。”
  张萍听了娟子的话,心中充满了感激,她现在反倒不想哭了。
  床头灯柔和的静静的笼着大半个床,娟子正眼睛睁得大大地瞅着张萍,毫无倦意。
  张萍问:“娟子,你不困吗?”
  齐娟道:“可能是白天睡多了,最主要是你说的事,使我感兴趣,现在非但不困,还有些兴奋。常言道:家丑不外扬,你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向我吐露了心里话,你对我的信任让我很受感动。”
  张萍说:“那就谢谢你了。”
  齐娟催促道:“别谢我,你还有什么心里话,就全说出来,省着憋在心里难受!”
  张萍说:“那好吧,反正我也睡不着,睡不着干躺着的滋味更是难受。我给你讲个最难以启齿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呀,包括你的男朋友。”
  齐娟道:“我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是那长舌妇,还是那乌鸦嘴?我们是什么感情?我记得有位名人说过这样的话,‘你如果把痛苦说给你的朋友,你的痛苦就可以减轻一半。’我们既然是好朋友,你把痛苦说给了我,就转移了一半的痛苦。张萍你相信我,你可以把心中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统统说出来,那样你就会好多了。”齐娟的语气像个心理大夫似的。
  张萍又给齐娟倒了一杯水,然后自己也倒一杯,分别放到床两边的床头柜上,然后拿来两个厚厚的、圆圆的沙发垫放到身后。此时,酒劲已慢慢消退了。她俩躺到床上,脸对脸,眼睛对着眼睛,张萍开始述说。
  齐娟知道这是最重要的一刻,屏息地看着她并未打断,说出来也好,起码她不再需要掩盖什么,也不需要再逃避。
  张萍自嘲地说道:“这个秘密放在心里也好些天了。那天,我早早的躺下,盼着他回家。我全身脱得一丝不挂,躺在被窝中等他回来;那天还真不错,十一点钟刚过,我听到开门声,知道他回来了,我开着灯,想让他知道我没有睡着。可他进来后,直接就进他那个房间了,我看他要睡着,忙喊道:‘过来搂搂我。’他则说:‘我困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说:‘不,我想你。’后来,他很不情愿地来到这个房间,掀开被躺在我的旁边,我用手扳过他的身体,硬拽他的手放到我的乳房上……他只是机械地运动着,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完事之后,翻身躺下,一动不
  动,说累得不行了,我说你休息吧,他就进入梦乡,不到一分钟,鼾声四起。我去了一趟卫生间,然后把胳膊放在他的脖子下,搂着他睡着了。”
  齐娟眨眨眼睛,没有作声。张萍又继续说:
  “我听很多女人说过,她们的性生活大多是每周两次以上,有时会更多,要不男人受不了。回家以后我就问他:‘咱们性生活怎么这么少?’他说:‘我身体不好,对性生活的要求就少。’我竟然信以为真。”
  张萍停了一会儿又说:
  “上帝为什么把人分为男人和女人,就是要有所区别;男人就应该像个男人的样,男人是雄性,就应该像雄狮般的威武,像猎犬般的冲锋陷阵,男人应当是勇猛的主动进攻,带给女人快感,快乐;可是他连一点男人的作派都没有,我觉得他不像个男人,甚至不是男人;我最受不了就是这么多年性生活,每次都是我主动要求这件事;我不喜欢女人主动,可我又没有办法摆脱。久而久之,在他面前我变得越来越强大,强大到了不需要男人,强大到了都不知道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变得像男人那样强硬,失去了女人的本色。我不愿女人变得女不女,男不男的,我不愿意家庭变成这样,我不愿这社会变得阴盛阳衰,我恨死了这种男女颠倒的事。女人这些事又说不出,只有门在心中;我的心常有一种抽搐的感觉,憋得难受,喘不过来气。这种折磨是巨大的,只有身为女人才能体会到,而且还只有像我一样有过这种痛苦经历的女人才能深深地体会到。
  “这么多年他无论是在生理上还是在心理上,从来没有满足过我。他让我感到屈辱和难堪,让我感到绝望。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堵得满满的,一点缝都没有。我厌倦了,我不但不愿意瞧他,连想都不愿想他。”
  齐娟被张萍的话震惊了,张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一时教她无法消化。
  “什么!”齐娟惊呼一声,瞠目结舌地看着张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做?”齐娟不仅生气,还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我也挺怀疑的,他是男人吗?”张萍难过地说。
  “这个混球!”齐娟大声替张萍报不平。
  “娟,我这么说,是不是太直白了?他做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原谅他,就这事,我永远铭记在我的心中。这是我作为女人,作为妻子的耻辱,我终身不会忘记,除非我走进坟墓。我多少次想让他当‘王八’,我甚至羡慕那些做妓女的女人,我连她们都不如,我实在是太缺男人了,我都要发疯了。我现在甚至有点后悔,怎么没有给今晚跟踪我的那个男人机会,让那个男人强暴我。我甚至有点喜欢他,那个男人一直跟着我,说明他是一个进攻的男人,他也一定是个主动的男人。我在周民身上失去了尊严,我嘲笑自己,我看不起自己,我简直就成了总也不满足的小荡妇。”
  张萍说不下去了,趴在沙发边上大哭起来。泪水从眼睛里涓涓而出。她低着头,低声抽泣着:“着我真没出息,总想哭。”
  齐娟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劝道:“哭吧,哭也是一种发泄。
  你不是没有出息,感情常常需要以各种方法发泄,想哭你就哭吧。我知道你心里痛苦,但是……”
  她轻轻为她擦去眼泪。她真的同情张萍,这种感情发自内心深处。
  张萍委屈地哭着。
  望着眼前的张萍,齐妈心疼不已,但也无法让张萍解脱,解铃还需系铃人。因为她清楚张萍的个性,对于张萍,她感到既心疼又无可奈何。
  张萍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这些事压在我心里好长时间
  了,没想到说出来后轻松多了。”她含泪轻轻地吐一口气。
  张萍的神色有些暗淡,悲哀地垂下头。悲伤而自怜的泪水噙在张萍的眼中,她又仰起头,让目光刺向白色的天花板,长长的呼了口气,将泪花冻结在眼中。
  从张萍的语气中,齐娟可以强烈地感觉到那股深深的幽怨。
  她摇了摇头,看到张萍痛苦矛盾的模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听了张萍发自内心的倾诉,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她在想:男女之间的事男人主动是天经地义的,是男人的权力,男人绝对不可以放弃,千万不能让女人主动,那会极大地伤害女人的自尊心,使女人的心变得痛苦、怨恨;男人们自以为是尊重女人,谦让妻子,是绅士风度,以为女人会高兴,会满心欢喜,会感激,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女人只有感受到男人的暴虐、男人的强悍才能体会到自己是女人,才能体会到做女人的甜美和娇弱,也只有在这样的男人面前才能表现的柔情似水,更有女人味。
  齐娟理解地拍了拍张萍的肩膀,想要给她一些支持,哭了许久,张萍的心轻松了许多,齐娟拉起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并递给她一个手绢。
  月光如水一般静静地铺洒在张萍和齐娟的身上。
  张萍凄楚地说:“娟,我常想,我这辈子算完了,我的一生都将这么度过,我得继续过这种日子,我讨厌怯弱的男人,我恨这种道貌岸然的男人,可我又没有办法。如果当初可以试婚,我一定要先试婚,后结婚。先住在一起,看看在性生活上,谁先主动,多考验考验对方。我怕了,也过够了这种女人主宰的性生活;我渴望男人主宰的世界,那样才能带来和谐和美满,能够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心身健康。”
  说到这里,张萍鼻子又酸了,声音凄楚,眼中含泪,一副被动的、任人宰割的样子,显得那么的无助、凄苦,齐娟看得心痛,不忍再看下去了。
  齐娟道:“张萍,你真傻,世界那么大,为什么死守着周民一个人不放?女人不一定要依附男人,经济上可以不依附,心理上也可以不依附;现在男人有的是,比周民好的男人成千上万,离开他!你是这么优秀的女人,一定会有好男人爱你、珍惜你的。你干嘛要自己虐待自己?”齐娟不以为然的瞄了张萍一眼,似乎在怪她该放下时总是放不下,该提起时亦总是提不起。
  齐娟的一席话,把张萍说懵了,她从来没有动过离开周民的念头。
  “你就是这样,”齐娟看她这样的心灰意冷,还是难免要数落她两句“既然如此,你还这样勉强自己,多不值得。”
  她们好半天没说话。
  “你离不开他,是吧?”齐娟关心地问她。
  “我不知道。”张萍说,“我只觉得这事太突然了,还没仔细想过。”
  张萍一想到离开周民,泪水又控制不住地涌出来。她想说:
  “我不离开他。”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像一截木头一样躺在那儿。张萍知道好友不赞同她和周民继续维持下去,可是生命中总是有那么些不由人之处,我不这样又能怎样,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变得无所谓了。
  齐娟一看张萍那副样子,口气马上软了下来,说:“我是跟你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等你心情好时,我带你去舞厅跳舞。”
  张萍仿佛受到启示若有所悟,缓缓抬起头,轻轻说道:
  “结婚十三载,自己的苦闷,自己的委屈,这苦酒都已悄悄地品尝了,我们心无悔对得起这个家,对得起丈夫,也对得起孩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哪,怎样走我也不知道,但我也不想这么混下去。”
  张萍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子。夜风轻轻地吹着,她沉思地、神往地眺望着窗外遥远的夜空;那儿,只有星星在眨
  着眼睛,望着自己。
  她哺哺自语道:“是我变得太浪漫了,太不可爱了,对他的要求太高?还是他变了?我真的就那么需要性爱吗,那么离不开吗?爱情要占用时间和岁月,靠的是温情而不是激情,要的是宽容而不是占有,需要的是忍让而不是要求。难道是我错了吗?还是我的命就该如此……”
  此时,张萍因羞、因愧、因惶惑、因畏惧而变得心意沉迷,如人万籁俱寂的深山幽谷,听不到尘世间的一切,那颗心在半空中悠悠飘着、飘着,不多时,已经恍惚得不知身置何处了。
  齐娟看着张萍一副迷惘痴呆的样子,心软下来,并且又痛惜,又担忧的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她感到左右为难。
  她忽然想起在舞厅中碰到周民和一个女人的事,能不能是周民……
  此时,她还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张萍,怕她受不了;可她又不甘心,怕张萍蒙在鼓里。她犹豫不决,但还是狠不下心来,最后仍然没有说。只是提示张萍道:
  “周民能不能外面有女人?现在的男人有钱或有权就花心,在社会上越来越招人注日;有些女人见了这样的男人就像闻到血腥味儿的蚂蟥一样死缠住不放,你得留点儿神,男人就得看得紧些。”
  她不好说得太直接,是在暗示、指点张萍。看着张萍茫然无知的表情,她知道张萍还不知道这回事。遂将语调放轻松说:
  “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说,好吗?”温和的语言再次从齐娟的口中流泄而出,这里面藏有太多的关心和温暖。
  张萍收敛起受伤的心情,回过头给齐娟一个淡得觉察不出的微笑,她因为齐娟的话而显得有些激动:“娟,谢谢你。”
  齐娟了解的握住她的手,像是握住她们两个人间的一辈子的友谊一样:“朋友之间,何必说这些呢?”
  “谢谢!”张萍还是只能说出这两个字,接着两人相视一笑,让无声的黑夜去为她们印证这心灵的交流。
  两人又端起了酒杯:“干一杯!”
  酒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出透明的暗红色,张萍觉得这酒有点酸而不是甜的,酸酸的,细品起来滋味复杂,就如同人生,悲和欢、情和爱一样。
  张萍最近感到自己的酒量增加了,以前端杯时,总是抿一口就嫌太多,而现在,一仰脸,竟将半杯酒喝完。
  齐娟低估了她的酒量,因此颇感意外。
  “真的干了?”
  “是的。你不是说咱俩喝个痛快吗?怎么又说风凉话?”
  “我是为你若想,这酒喝起来舒服,喝下去以后就不简单了。”齐娟勉强挤出笑容道。
  “我不怕。”张萍闪着眼睛说,“大不了醉一次,我还没有尝过喝醉酒的滋味,也许人醉了,什么事情也就一了百了了。”
  齐娟带着惊奇的神色看着她说:“可是喝酒会损害身体的。”
  “人生难得几回醉,有醉应该是快乐的。与你同醉,醉了可以忘记一切烦恼。”
  张萍喝了酒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淡雾。如同薄云中的月亮,朦朦胧胧。她怔怔的盯着那放在她面前的酒杯,叹了一口气道:
  “婚姻带给我的是无尽的烦恼。我想,就这么混吧,中国的家庭大多是这样,我也麻木了。娟,其实我还真想喝醉一次,再哭一场。我的心好痛,好痛。”说完张萍眼眶里又溢出了泪水。
  齐娟用手绢替她拭去了泪水,并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劝慰地说:“我们不喝酒了,好吗?”
  
  周民跟外面女人的事,张萍或多或少地有些相信。她想,丈夫经常在外面过夜,经常去洗浴中心,保不准会跟哪个小姐有染。现在为了搞活招揽生意,各个洗浴中心都变着法子迎合顾客的心理;听说去那里找小姐只需三四百元钱就可以,他有时候还住在那里,谁能说得清楚。
  最近张萍肚子痛,她就有点怀疑周民。她想还是到妇产科检查一下,以解心疑。
  以前张萍最害怕到妇科检查,生孩子、做人流的痛楚还历历在目。那种撕裂般的疼痛、那豆大的汗珠、那鲜血浸湿了的洁白的产床、女大夫那冰冷的脸以及申斥声、吆喝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忍着点,谁生孩子不痛,别喊了……”还有那不耐烦的表情动作,真是怕极了;她曾发誓再也不到妇产科,一到那里她就惊惊发抖,可是命运使自己又一次来到这里。
  护士喊到张萍的名字时,她战战兢兢地来到检查床上,躺在那张头低脚高的床上,心咯噔咯噔地跳着,暗自告诫自己忍着,忍着。
  女人平时可以依靠男人,依靠朋友,依靠亲人,惟独来到这个地方,就只能依靠自己了。她运足气,躺在那冰冷的床上,越发的心里没底,心中又是一阵后悔,遭这份罪干嘛?
  一会儿,从另一扇门进来一个高高大大、年轻英俊的男大夫。
  张萍好生意外,因为妇产科历来是女人的天下,她以前生孩子、做人流都是女大夫,怎么今天竟是男大夫。
  只见他带上极薄透明的胶皮手套,冲自己笑一笑,说:“放松点儿,别紧张,一会就完事。”
  不知道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羞涩,或许是被他和蔼的话语所打动,总之张萍不那么紧张了。一颗悬浮的心落了下来,顿时放松起来。僵硬的躯体变得柔软起来,浑身感到一阵轻松,连痛感也减轻了,以往最难以忍受的妇科检查,就在这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全没感觉,甚至到了后来似乎隐隐约约有了一丝舒服的感觉。
  一会儿,男大夫检查完了,对张萍说:“你妇科一点毛病都没有,保持得还挺好,非常有弹性,一点也不松弛。从妇科的角度来看根本不像将近四十岁的女人。”
  张萍问道:“那我为何肚子疼?”男大夭耐心的解答道:“病理上没有变化,很有可能是精神作用引发的疼痛。”
  他说完话,就走出了这间屋子。
  张萍起身以后,就想起她跟丈夫说的一段话。那一次她和丈夫办完好事之后,她玩笑地说:“别看结婚这么多年,利用率低,我们俩还应该算新婚。”
  走在回家的路上,张萍想:“这事真怪,以往自己也做过妇科检查,那些女大夫说话没个好气儿,一上来就一顿呵斥,态度粗暴,而且手法特狠,疼得你浑身直冒冷汗;可是今天,全然没有了这种感觉,这是怎么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自己觉得新鲜、刺激?或是由于长期得不到丈夫的爱抚,把这个男人幻想成了自己的丈夫,所以不感到疼痛。
  “我们的生活到底怎么了?难道婚烟注定要使我们去过那种孤独、寂寞、乏味的生活,不再有如胶似漆卿卿我我的浪漫。”
  一想到这些,她皱起了眉头。
  张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她仁立在门边,想让眼睛适应这一片黑暗;她打开灯,换上拖鞋,坐在沙发上,望着没有一丝气息的家具,她想:“这就是我的婚姻生活?这就是我一辈子要过的日子?”她心底泛起一阵
  酸楚。“我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为什么?”一股委屈浮上心头,泪水不争气的滑落面颊。
  没有真实情爱的内容,只有一纸婚姻,如何能锁住对方的心?又怎能期盼白头到老呢?一阵尖锐的痛楚袭来,泪水再度涌满眼眶,她下意识的咬紧下唇,闭上了眼睛,任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对于丈夫的晚归,她早该习惯了,不是吗?今晚是不是又将独守空房……
  这几年来,特别是孩子回家,他们必须是分室而居,一个屋只能放一张双人床。孩子自己不敢一个人睡,不是张萍搂孩子,就是周民搂孩子睡,久而久之,就形成规律了;孩子长大了仍然如此,他坚决不自己睡在一个屋。他们夫妻就像地下工作者似的,到处打游击躲躲闪闪,时间一长周民好像变得暴躁了,而张萍也变得总想发邪火。
  张萍对丈夫说:“我们两口子就像生活在两个城市,过分居的两地生活。”这么多年就像做梦似的稀里糊涂混过来了。事情过去了许多年,她现在非常后悔,作为女人,深深地体会到这张床对夫妻是多么重要。世上多少夫妻经过家庭战争之后,由于躺在一起,切肤之亲化干戈为玉帛;哪有舌头不碰牙的,哪个家庭都曾有过磕磕碰碰,由于床的力量,使他们重归于好!
  “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粗心,就没有想到在大床旁边放上一张小床,使儿子养成独自睡觉的习惯。如果他们夜夜相拥而眠,可能就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这貌似不起眼儿的小事,却给自己的婚姻造成了这么大的缝隙。”张萍自己在心里寻找着原因。
  他们只是在刚结婚,没孩子时住在一起;孩子出生以后,他们基本上就是各住各的屋,各睡各的觉,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分居生活。当时他们就没有想到这些,怕把屋子的整体布局破坏了,影响房间的美观大方。希望把家布置得整洁,漂亮,华丽。
  等到感情破裂了,才想起弥补,一切都晚了。张萍不断的反思着自己。
  深夜里,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微风中透着几许寒意。她伫立在窗前凝视着远方,又陷入沉思之中。
  女人在非常多的时候是脆弱的。她多么羡慕那些小鸟依人般的女人,遇到风暴能躲在丈夫胸前,被他有力的臂膀所呵护。那才是真正的女人。做一个小小的女人,让丈夫在外面被大雨淋湿,让他经风雨,受锤炼。每个女人都不希望变得跟男人似的像个女强人,可是,生活就是这般现实,所有这一切要看你的命运如何。“谁叫自己命不好,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己嫁的男人各方面都不行,又不恋家,就逼着自己变成了刚强的女人,失去了昔日的纯真、娇柔的本性。”
  按照张萍的想法,她喜欢做一个小女人,守着丈夫和孩子,生活过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干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一生为丈夫和孩子操劳,和丈夫相亲相依到老。
  她常幻想着她的丈夫高高大大,能养活她,能保护她,最重要的是下班就回家;而且这个社会也应该是这样的:男人在外面工作,女人在家侍候丈夫和孩子;外面的世界是男人的世界,丈夫回家把一身的疲劳扔到一边,能感受到温馨的家庭氛围;孩子们追逐着、嬉戏着,她和丈夫在旁边轻声交谈,她和丈夫孩子全家人在一起,沐浴在爱的海洋中,其乐融融。自己每周最少让他们吃一顿饺子,吃一次西餐。他们高兴自己就高兴,为他们付出多少,都心甘情愿,因为这是自己最亲的亲人……
  她还想:“愿天下的男人,无论是穷还是富,都不要伤害自己心爱的女人;要学会宽容女人,因为女人把自己最真诚的感情献给了她的男人;学会原谅女人,那么你就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丈夫。
  
  “天上的星星璀璨耀眼,却只能在漆黑的夜里才看得见它;而自己就宛如天上的星星,永远只能在黑暗里等待……”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