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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大奔早早地就起来了,他对着镜子仔细地刮着胡子,刮完胡子后又仔细地吹头发上摩丝,把一头茂密的黑发吹得整齐而丝纹不动,头发在大奔的脑际形成一个优雅的弧形,大奔试着用手压了压那个弧形,然后将手松开,那个弧形又自然地挺起,依然保持着美丽的曲线,大奔不由得满意地对着墙上的镜子笑了笑。然后他到房间把崭新的梦特娇衬衣拆了包装穿在身上,下面是一条同样牌子的银灰西裤,系的也是一条梦特娇的碎花领带。然后大奔将他的脚塞进意大利老人头牌的皮鞋里,那只永不磨损的雷达表也同步系在他手腕上了。
  当大奔夹着真皮皮夹,一手拎着大哥大从楼梯走下时,已在客厅等候的唐岁由和宫家纪不由向他鼓起了掌,稀稀啦啦的掌声一直持续到大奔走下楼梯。
  阿婆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看着气宇轩扬光彩照人的大奔不由咧开嘴巴笑了,阿婆一边笑一边摇晃着身子向大奔走来,阿婆说,大奔你这样打扮一下就能赶上我们岁由的一表人材了。阿婆说话间大家都听见客厅的大理石地面上有一个小小的声响,大奔蹲在地上拣起一个小小的东西看了半天说,阿婆这东西是你的吧,阿婆接过来放在眼睛下只一瞟就大笑起来,嘶哑的笑声在客厅里有气无力地回荡,阿婆说,这是我的牙齿呀,我一开心一笑,它就从我嘴巴里掉落下来了。
  唐岁由和宫家纪一听也大笑,宫家纪笑得还呛住了,把个瘦脸咬得通红通红。
  唐岁由说,今日的大笑是个好兆头,说明今日的拍卖我们能如愿而返。唐岁由说,昨晚我的朋友告诉我说日本鬼子这几日都在大湾那块地转悠,还雇了几个中国的工程师丈量那块地,同时还清了一个香港的风水先生带着罗盘来看那块地的风水,我那位外商投资服务公司的朋友也陪同一起看风水,那位香港的风水先生一定是想从日本鬼子那里拿一个大大的红包,所以卷着三寸生花之舌把我们的那块地说得天花乱坠,说这块地背靠青山面临大海整个地势呈一种微微的凹状,是天然的聚宝盘日进斗金之地……说得日本鬼子眉开眼笑,嘴里一个劲地说哈依、哈依!……
  唐岁由用手亲切地拍着大奔的肩说,大奔今日就看你的表现了,原则上我们这块地首先是不能亏,也就是怎么也要把价钱抬到二千八百万,其次看具体的情况最好能把它抬到三千万,这样我们就略有赢利,假如现场的气氛对我们有利,我们也不妨把价钱直追三千二百万,这样就有几百万的挣头了,我就不相信日本鬼子看中了这块地会为几百万的价格差距而放弃,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在最后关头放弃,我们无非也就是被拍卖行没收作为保证金的一百万罢了,小事一桩。唐岁由说,大奔今日我在家里坐镇,现场情况全靠你把握,假如有必要你可以用手机给我电话,我就坐在家里的电话机旁。原则告诉你了,你尽管做就是了,不要有一点思想负担。
  大奔点点头,唐总你放心好了,我会尽心去做。
  这时,阿婆为他们端来了牛奶和蒸得饱满圆浑的馒头,以及一碟小菜。
  唐岁由说,快吃吧,吃完了我们的大奔就要上战场了。
  阿婆挨着唐岁由坐,并给唐岁由夹了一筷子小菜,唐岁由也给阿婆夹了一个馒头,阿婆多皱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美丽的菊花……
  唐岁由将阿婆额前的白发温情地撩了上去,唐岁由说,阿婆你等着吧,我马上又可以带你去做美容了,马上又可以为你请一个工人帮你做家务,并且请一个工人来整理我们的花园。
  阿婆一听就急了说,岁由我不要做美容,也不要工人帮我做家务,我就要像现在这样每日里和你一起吃饭就行了,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唐岁由笑笑不语,低头迅速地喝牛奶。
  吃完了早餐,大奔用餐巾纸抹了抹嘴巴就站起来了。大奔看了看腕上的雷达表,时间已是八点半了,九点整拍卖就要正式开始了,大奔说唐总我走了,唐岁由站起来和大奔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光,然后说,好,大奔是该走了。
  这里宫家纪对阿婆说,阿婆,大奔就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了,你给他说一句吉利的话吧。
  阿婆说,好,我就说一句吉利话。阿婆用手抓着她稀疏的白发想了想说,我就送大奔一句不尽财源滚滚来吧!
  好!说得好!!阿婆的话顿时博得了满堂震耳的喝彩声。
  在拍卖场一片宁静的气氛中,端坐的大奔从心里感觉到宁静气氛下流动的刀光剑影,日本鬼子一排坐了五人,从这些日本鬼子紧绷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他们目光冷漠,连互相间偶尔的交头接耳也是一本正经的,但志在必得这几个字大奔看来却是明明白白镌刻在日本鬼子的硬脸上的。大奔想这样就好,只要你们是志在必得,我们今日交手就会好戏连台,就会莺歌燕舞,就会锦上添花,就会凯歌高奏,就会鞭炮齐鸣!大奔冷眼注视着日本鬼子,心里荡漾起隐隐的笑意。
  整个拍卖现场坐了大约有一百多人,这里面还包括本省特区一些传媒单位……
  拍卖就要开始了,工作人员开始给竞投单位送号码牌,当工作人员把北方饮食有限公司的号码牌给大奔时,坐在旁边的宫家纪脸色突然就阴沉了下来,大奔一看号码就知道宫家纪为何突然就阴沉着脸了,因为给他的那块号码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4”,“4”字在本特区乃至本省都是一个讨人嫌的数字,自然也就是讨宫家纪嫌的数字了,大奔也不喜欢这个数字,但这个时候爱起这个数字来,大奔一想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他说,宫家纪这个数字好,你试着用乐谱来它读,这个“4”就是非常可爱的“发”、“发……”宫家纪一听也眉开眼笑连声说,这个数字好,这个数字好“发”、“发”……
  这当儿,身着笔挺西装的拍卖师走上大台,宣布此次拍卖正式开始,接着拍卖师把拍卖的这幅地和拍卖的有关规则分别用中文和英文讲述了一遍,与此同时工作人员也将有关资料分送给竞投入。
  紧接着拍卖开始喊价,拍卖师用电脑人一般毫无感情的声音宣布,占地三万零二百平方米的大湾土地首次起价人民币一千六百万!
  拍卖师的话音一落,立即有五个牌子高高举起,一号牌喊一千七百万,三号牌喊一千七百五十万,五号牌喊一千八百万,六号牌喊一千八百八十万,七号牌还未喊价,就将牌子放下了,表示退出竞投。
  拍卖师举着木槌说,一千八百八十万第一次……
  拍卖师的话音还未落,二号,也就是北京的那家大集团公司举起了牌子喊,两千万。
  这一喊就激起了场内一些零星的掌声。掌声刚刚响起来,六号就将牌子举起喊,两千一百万。
  大奔在这样紧急的时刻还冷眼看了看那几个日本鬼子,日本鬼子紧绷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他们好像是跳高比赛中在某一高度免跳的运动员一般,没有到他们预计的高度他们就是无动于衷地在旁观看。大奔想你们在某一高度免跳我也在某一高度免跳,反正我今日要牵着你们的鼻子走。
  五号亦不甘示弱,举牌喊出两千二百万。
  北京的大集团公司显示了自己真正的实力,马上喊出了两千五百万的价格,一下就拉开了三百万的距离。
  大奔心里为这家北京的公司叫好。
  六号急了,立即紧紧跟上喊,两千七百万。
  北京的公司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奔就举起牌子随随便便地喊,三千万。
  这时全场一惊,掌声雷动,拍掌的全是和这次拍卖没什么相干的媒介入士,他们不管什么只要谁喊出一个出人意料的高价就鼓掌,极大地活跃了拍卖会上严肃以及刀光剑影的气氛。
  日本鬼子立即在座位上坐立不安起来,看来这个价格已接近他们预测的价格了。这时拍卖师见没有人喊价了,就高举着木褪喊,三千万第一次……
  日本鬼子还没有跟上喊价,大奔紧张的心小兔一般跳跃在胸膛。
  拍卖师又举槌要喊,三千万第二……
  这时大奔的心一下由喉咙口回到胸膛,他看到一个日本鬼子举起了八号牌用标准的普通话说,三千零五十万。
  大奔在心里骂着狡猾的日本鬼子,仅仅就往上加了五十万,他本来以为日本鬼子至少也会往上加一百万,只要日本鬼子加到了一百万,他就准备放弃竞投,让日本鬼子如愿去。但没想到日本鬼子竟然如此孤寒,大奔一气,没有等拍卖师举糙就再次把他的四号牌举起说,三千一百万。
  这个价一出,拍卖场上就有一些窃窃议论声,有人在打听大奔的情况,闪光灯也对着大奔连连闪烁,大奔在这个时候仿佛英雄人物一般成了全场注目的焦点。
  连拍卖师也兴奋了,踮着脚把那木槌举得高高,声音尖锐而悠长地喊,三千一百万第一次……
  大奔眼睛盯着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岿然不动,大奔的心又发虚,那一只蹦蹦跳的小兔子又在大奔的胸腔跃来跃去。
  三千一百万第二次……
  三千一百五十万,北京的大集团公司不甘败,再次挣扎了一下。
  拍卖师更兴奋了,他高高地跪着脚,更加尖锐而悠长地喊,三千一百五十万第一次……
  大奔没想到北京的大集团公司如此可爱,竟然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帮了他一把,和他结成了抗日的统一战线,大奔一激动就在拍卖师还没有喊出第二次的时候就把他四号的拍卖牌再次举起,宫家纪急了,连忙来拽大奔举起的手,大奔狠狠把手一拐,就把宫家纪拽他的手抵开了。
  大奔举着牌子清清楚楚地说,三千二百万。
  大奔把牌子一放下就看见宫家纪无比忧郁的眼睛。
  大奔立即就意识到局势的严峻,冷汗在他的梦特娇衬衣下一层一层地渗出小溪一般地流着,胸腔那只跳跃的小兔子已经在惊吓中悄然死去。拍卖师在十多秒内没有举槌,场内的空气几乎成了一种固体的物质,稠密地流也流不动。
  五个日本鬼子在座位上悄悄地交头接耳起来,北京的那家大集团公司的竞投人已将他二号的牌子放在脚旁了,面色茫然地东张西望已明确表示退出了这激烈的竞投。
  这时,沉默的拍卖师再次高高举起了他的木糙,尖锐的声音再次在拍卖场回响,三千二百万第一次……
  场内静寂无声。
  三千二百万第二次……
  场内还是静寂无声。
  大奔觉得自己就要死去了,地狱的火在炙烤着他,周身的冷汗已在这炙烤中干涸了。大奔因为过度紧张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就丧失了体重,他的身体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从座位上轻飘飘地升起来,身体在这样的上升中变得无比的大无比的薄,像羽毛一样的随风飘动。
  拍卖师追魂一般的声音仿佛从一个无比遥远的地方传来
  三千二百万第三次……
  全场还是静寂无声,拍卖师的木槌高高地举直,羽毛一般轻飘的大奔想我完了,完了。
  就在拍卖师举起木槌要往下砸的时候,一个日本鬼子气急败坏地举牌喊,三千三百万!
  一听到日本鬼子喊出了三千三百万,大奔就全身松弛了,那片飘扬的羽毛也在一瞬间恢复了重量,一下子由高空跌落在座位上。大奔把他的四号牌子用手一抹就抹到地面上了,牌子落地时发出了大大的声音,使得一排的日本鬼子都把脸庞扭了过来,他们很奇怪这人明明是放弃了竞投,怎么眼睛里倒闪着辉煌胜利的光芒呢。
  结局不言而喻,拍卖师在喊三千三百万第三次时,重重地把他手中的木槌砸了下来,然后宣布大湾这块三万零二百平方米的土地被日本某公司竞投成功,并宣布日方必须在二十天内将全款转到拍卖行指定的账号。同时通知其它参加竞投的单位和个人,拍卖行最迟在明天下午将他们的一百万保证金退回他们指定的账号。
  大奔最终从椅子上站起来时,身子摇晃了,一下,宫家纪及时地扶住了他,这个动作被传媒有关人士瞥见了,他们马上反应这是大奔竞投失败的沮丧心情所至,所以有一个充满同情心的小伙子立即声援一般地唱起了“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冲呀,杀!”
  大奔和宫家纪走出来,刚走到黑色的本田思域旁边,面部焕发异彩的唐岁由就站在车子旁边,唐岁由紧紧地将大奔搂在怀里,双手有力地在大奔的背上交错地拍打,嘴里说,大奔,好样的,好样的!
  在这过程中,有几个唐岁由昔日的朋友也走了过来,齐声向唐岁由道贺,在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唐岁由还向其中的一个借过一百万元,在唐岁由最困难的时候这个人追债最紧,几乎到一看到唐岁由就喊杀喊打的地步。唐岁由在这个时候见到了这个债主,腰杆子一下就硬了起来,他说,最多二十天,就还钱给你,包括利息。
  那人倒不好意思起来,说起来他那时喊杀喊打就因为唐岁由是一个没钱还债的人,现在唐岁由又有钱了,他回想自己凶神恶煞般的追债也不好意思起来,于是满面通红地说,不急,不急。
  这里唐岁由朝大家挥了挥手就进了黑色的本田思域。
  黑色的本田思域以一种无比轻快的姿态在街面迅疾地穿行,唐岁由在车上就宣布了他的奖励方案,他说,大奔那一百万保证金就让拍卖行打到你的账上。你今日竞投的姿态可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在那样变幻莫测的情况下你竟然敢喊出三千三百万的价,让我心服口服,真是后生可畏呀。说起来这一百万是你自己挣来的,以后等我生意有了起色,我还会有奖励。然后唐岁由又对宫家纪说,家纪这些年来在人人都离开我的时候,只有你还忠心心耿耿地留在我身边,我也奖励你五十万元,以后你的工资也由过去的一千五百元提为五千元。
  说话间黑色的本田思域已停在了小花园里,他们三人喜气洋洋地下车,几乎是跳跃着就到了别墅门口。
  晚上,他们带着白发飘零的阿婆一起去本特区最有名的海鲜馆吃饭,他们点了鱼翅和燕窝,点了龙虾和象拨蚌刺身,阿婆的筷子飞快地翻飞着,在小姐们连续不断送上来的大盘大盘的莱中翻飞着她那灵巧的筷子。席间,阿婆曾经放下筷子去了一次洗手间。所有的人都发现阿婆走路身子不再弓着了,也不再摇来摆去了,阿婆挺拔着身子只一会就从洗手间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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